只有胸膛中的激烈心跳，出卖了他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对某个女人产生强烈的好奇，叫徐潇的小姑娘，那个经他稍微调查就发现她话语中很多不实的女孩，是否也隐藏着让人惊奇的底牌。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女孩所喜欢的一切，美貌、奢华、与众不同和赞美，对她来说都是身外物，她甚至也不在乎权利，否则不会在他将选择权交给她的瞬间，不悦地蹙眉。
见面至今，伊曼能感觉到的她发自真心的一句话便是：“他们应该感谢你，因为你给了他们一个躲避灾祸的港湾。”
难道徐潇在乎的是那些毫无能力，弱小可怜的幸存者？
怎么可能？
人或许会因为帮助弱小而满足彰显自己强大的虚荣心，但不会将这种助人为乐提升至生活的信念。
伊曼心想，他总能找到她在乎的。
可以从她带来的伤者入手，据说其中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看起来关系不好不碍事，血缘斩不断，否则她也不会为了他们来到这里。
有时候好奇心比念想更为强烈，强烈到一个原本可有可无的好感，变成非要占有不可。
徐潇将那些预备役支开后，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擅长应付太多人啊。
而且还要时不时的对付那只抱她大腿，一副流着口水要东西吃的毛毛虫。
因为有伊曼的交代，徐潇没有从分发物资的人手中领取，她回到父亲几人养伤的小屋时，门口已经站着周玫。
“伊总让我把东西给你送来。”周玫眨了眨眼睛，很乖巧的笑。
见徐潇看过来，周玫提起手里的塑料口袋补充道：“这是医生开给他们的药，三天份的，还有更换的绷带，消毒的碘酒量少，节约些用。你们四五个人，按照份额发放一斤的大米，煤气现在稀少，电量也不足，柴火待会会有人专门送来。”
徐潇压下心里那丝古怪的感觉，淡笑道：“谢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以后可能还要你多多照顾了。”周玫想要随徐潇进屋，脚刚迈进一步，就被拦在了外面。
“多谢，我自己收拾就行。”徐潇淡淡地道。
周玫笑道：“都说了不用客气，伊总交代的事情我可不能半途而废，你也不想我挨骂吧？”
徐潇摇头：“东西放在这里就好。”
见徐潇态度比较坚决，周玫讪讪一笑，将手里的包放在门口，后退一步：“要不我再帮你们把饭做好，这么多天你们没吃过热饭吧？”
徐潇扫了一眼包里，说道：“这里还有饼干和八宝粥，既然柴火、燃气的量宝贵，能节约一点是一点，我和他们今天吃罐头就行了。”
“好吧，那我走了。”周玫犹豫了一下，说，“如果缺水可以找我哦，伊总很照顾你，你也不用太克扣自己。”
“帮我谢谢伊总。”
徐潇直接关上了门。
周玫站在一片黑暗中，双眼盯着紧闭的房门，眼底阴霾闪现。她缓缓地抹开袖子，手指触及某个部位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狠狠一抽。陡然，门突然打开，措不及防的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抬起的手臂，只能仓惶的将手藏在身后。
徐潇盯着周玫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有…有什么事吗？”周玫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袖子，声音有些发抖。
“你的手怎么了？”
徐潇的问题让周玫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没什么，被蚊子咬了，有点痒，你还有什么事吗？”周玫避开徐潇的视线，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带起了职业化的微笑。
徐潇心中一动，但什么也没多说，只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人住，不安全。”
“好！那我先走了！”周玫在徐潇逼人的视线下，用尽量平静的步伐缓缓离开。
那是什么东西？
徐潇在瞬间瞥见的，是周玫手臂上一串串脓疱般的痕迹。
现在是夜间，光线微弱，能够看清的只有脓疱的形状和面积。如马奶葡萄一样的脓疱，一个挨着一个的从周玫的手肘一直蔓延到手腕，狭窄如带状。
对徐潇而言，她的视线所及，除了形状，还能感应到生物的热量。比如人类在她刻意的控制注视下，看起来就是一团团运动的红色雾状体。而周玫手臂上的脓疱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是徐潇明显看见里面颤动的微小的晶莹絮状体，那是生物的信号。
周玫果然有古怪。
如果还想在这里待下去，得搞清楚怎么回事。
徐潇慎重地打开周玫送来的东西，药品、绷带、大米…等等东西都和周玫说的种类一样。
唯独这个…
徐潇拎起大号可乐瓶装着的清澈的水，从可乐瓶的瓶口处可见这并不是原包装，水的颜色也不是可乐的乌黑，这是后来灌入的水。在众多的东西里，唯一一个不是原包装的物品。
水是统一管理发放，没有密封的纯净水，接来用的生活用水也可以。
不怪徐潇多心，只是周玫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疑。刚刚周玫还想留下来做热饭，如果她动手做饭的话，一定会使用这瓶水。
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小白。”徐潇叫道。
无人回应。
她瞥了毛毛虫一眼：“叫你呢，不理我？还想不想吃东西？”
毛毛虫悲愤地蹭过来，无奈地接受了这个随意的外号。
“刚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你再那样做，我就把你扔下不给你吃东西。”徐潇蹲在小白面前训斥道。
毛毛虫小白表示很委屈啊！可是没有语言和发音，只能蜷缩成一团表示抗议。
徐潇叹了口气，说：“我是比人类强壮一些，但是高度太高我还是会摔死，我不是打不死的金刚，也和你不同。刚刚洞穴那个高度，我要没找到支点挂住，真的摔进去恐怕早就成了一团肉泥，到时候谁来喂你？”
小白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默默地舒展开了胖胖的身躯。
“杜教授把你留给我，我一定照顾好你，但是前提是你不要给我添乱，明白了？”
“…”
“其实看久了你也不是那么可怕，造物主真是神奇，一只毛毛虫居然可以懂人性。”徐潇伸手想要抚上它的脑袋，最后还是缩了回去，毕竟是虫子，总有点膈应。
“你来看，我觉得这水有问题。”徐潇想起自己叫它的初衷。
小白好奇地围着大瓶子，将瓶子整个围了起来。
徐潇扭开瓶盖，将瓶口放置在小白脑袋前：“你好像很喜欢吃怪物，看看这水和那些怪物有没有关联？”
没想到瓶盖刚一打开，小白居然略带兴奋地挺直了半截身体，抱住瓶子就要往嘴里猛灌下去。
徐潇担心水里的东西对它也有害，赶紧制止了它。
小白顿时不干了，没好东西吃不开心！它使劲围着徐潇蹭啊蹭，身上白刷刷的毛扎得徐潇生疼。
徐潇想了想，尾巴从衣摆下端探出，骨质的尖端沾了一点水，然后放在小白面前。
小白迟疑了一下，上下颚猛地一合，将徐潇的尾巴尖端吞了半截进去。
徐潇抽痛，收回尾巴一看，最前端的骨质少了一块。
一块骨头而已，痛一点，能查到什么最好。
她紧紧地盯着它，注视它的变化。
可是小白吞掉沾水的骨质尾尖后，照样生龙活虎，什么变化也没有。
如果水没问题，小白为什么会那么兴奋？难道这只毛毛虫单纯喜欢喝水？
徐潇手里抱着瓶子，反复查看着。
夜色安静，陷入沉睡的伤员中，伤势最重的女人突然响起的剧烈咳嗽打断了这份平静。其他昏睡的人也渐渐醒来，口渴的要水。
徐潇扫了装水的瓶子一眼，最后没有动用，只拿了八宝粥进去。
她的父亲也醒了，正在上下打量她。
“现在只有这个罐头。”徐潇语气冷淡的说。
徐志林咽了咽口水，难得的问了句：“你吃过没？”
“吃了。”
“哦。”知道和女儿没法再接话下去的徐志林，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爸就是怕你以为自己身体好，什么都给我们吃。”
这是这么多年来，徐潇印象里难得听到的父亲温和的关怀话语。
她漠然地看着他：“放心，我会好好的，然后把你送到安全地方。”
徐志林一把按住她的手：“这里还不安全？你想去哪？”
徐潇蹙眉：“这附近全部都是怪物，随时都可能再进城，你没见过海边那些大的，到时候它们来了躲都没地方躲，难道你还想一直待在这里？”
“你这孩子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吧？这座城市的防卫队我下午也见过了。还知道他们现在到处去猎杀怪物，他们虽然是异变的，但是力量超强，否则这座城市早就没了。他们的力量你应该很清楚，我听说，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徐志林试探地望着女儿，却并没看出多余的表情。
徐潇淡淡地反问他：“是吗？既然这么好，等你伤好之后你能干嘛？”
“我听说他们的头，叫伊总的对你不错，也年轻，潇潇，你想过嫁人没？在这个世道有个男人依靠总比你一个人好。”
徐潇笑了：“像爸一样的男人吗？”
徐志林老脸顿时挂不住，可是想起女儿现在的地位和力量，一口气也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潇潇你还小，感情的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有感情就行，特别是现在，多个人保护难道不好吗？要是你可以和他们的老大在一起，至少安全许多，爸知道过去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妈，但是要是现在选择的话，我可以拿我这条命，换你好好活着，你怎么就不信我？”
“很多年前你离开家的时候，让我等着，说是就算有了阿姨，也会好好照顾我。然后…”徐潇嘲讽一笑，“信你就是等你让我自生自灭吗？”
徐志林张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看见了女儿眼底的受伤。
徐潇深吸口气，平静下有些跃跃欲动的暴躁情绪。她眼睛的红芒还未散开，突然外间传来的砰地巨响，让屋内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徐潇安抚下几人：“你们休息，我去看看。”
走到外间客厅，徐潇果然看见小白扑腾着身体在地面翻滚。
那水…有问题！
她着急的几步上前，按住小白：“哪里不舒服？”
小白的身体某部分正在渐渐鼓起，越来越大，被徐潇按住后，那个包块从小白的腹部一直往上滑动，整个过程小白身躯都颤抖不停。
叫你嘴馋！吃坏了吧！
徐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它。
如果小白现在有表情，徐潇一定会发现它不是痛苦而是陶醉，扭曲晃荡身体一会儿之后，它猛地从嘴里喷出一团东西。
黏糊糊的银色液体裹住了大串泡泡状的颗粒物质，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蛋型贴到地板上。
吐出东西后，小白赶紧上前用身躯围着，一副誓死捍卫它的美食的模样。
徐潇抽了抽嘴角，这么恶心的东西，她才没兴趣跟它争啊！
“我出去看看，在这里等我。”徐潇想起周玫手臂上类似的东西，有些在意。
第二道防线附近。
刚刚经历了一次战斗之后的战士们非常疲倦，眼看着如潮水的凶虫缓缓退去，他们才稍微松了口气。
“来，来，大家先喝点水。”后勤早提了一箱箱的瓶装水过来。
最近内陆要养数亿的新增人口，饮水比较困难，纯净水之类的物质早已经调走，发放给安置在临时灾民点的沿海灾民们。前线一些水资源丰富的地区，开始自给自足，恢复自来水净化系统，直接从水源处补水。
这是最近最新净化的罐装水，汗流浃背的战士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口，咕噜噜地灌下了肚子。
丹尼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实验资料规整好。
杜教授已经离开三天了，快回来了吧，他从来不食言。
就在这时，一个跨洋视频电话找上了他。
“博士，你找杜教授？他不在。是的，他又独自出去了，你知道的，每次他单独行动，不主动联系我们的话，我们是找不到他人的。”
老爷子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差，八成是连续通宵熬夜的结果。他沙哑着声音说：“第一阶段的凶虫具有声波操控的能力，这点我想你们也知道了。”
丹尼点头：“是的，教授解剖过凶虫尸体，它们内部有单独的类似骨骼的部位，可以持续碰撞发音。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星球的远古生物，是没有这个功能的，换句话说，每一个阶段的怪物们，恐怕会有它们单独的能力。第一个阶段是控制，而第二个阶段…”奥尔巴赫博士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我担心会是感染。”
“感染！”丹尼惊讶道。
“现在按照我说的，马上去抽取样本调查，我们需要最快速度给出准备报告并且通知国际社会！如果杜墨生回来，一定让他尽快联系我，这边还有另一个我们不得不重视的严重问题，我需要有人和我商量！”
“博士，如果真的发生感染，会怎么样？”
“感染的结果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潜伏在身边的隐形敌人，永远比能明确看见的怪物更加可怕。”
奥尔巴赫博士没有说，他最担心的便是人类阵营内部被感染后的倒戈，无数的历史证明，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生死抉择（上）
徐潇下楼，站在街道上静默一瞬，很快开始在空气中搜寻周玫的踪迹。
她记得那些颗粒状的脓疱发出的淡淡腥味，就像死了十多天的海鱼烂在下水沟里，即使隔了几公里远，味道淡了，终究还是有种让人恶心欲吐的难受窒闷感。
周玫走得很快。
和徐潇分别之后，周玫几乎是小跑着往自己的居所跑去。
一路上她总感觉有视线紧随着自己，时不时停下来回头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多心了吧。
好不容易回到居所，周玫四下查看没什么人之后，后背才贴着门缓缓地往地上坐。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的往下淌，足足经历了好几分钟的内心挣扎，她才咬牙掀起袖子。
盯着手臂上那一排扎眼恶心的东西，周玫胃里一阵翻腾。
她爬起来冲进卫生间，小腹一紧，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腥臭污秽立刻从嘴里冲了出来。
翻江倒海的呕吐持续了好几分钟，一开始的污秽物渐渐变成了黑色的液体，最后泛起了鲜血的红。
停止呕吐后，周玫用毛巾捂着脸，压抑的哭了出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徐潇脚尖勾着楼上的防护栏，腰部用力翻了上去。
周玫的状况她看了个大概，本来以为是这个女人在捣鬼，现在看起来周玫本人似乎也并不清楚情况。
她潜伏在周玫的楼上，并没有马上离开，耳朵还贴着地，注意下方的动静。
“我不会一个人死的！还有很多人要陪我！对，他们凭什么要比我活得好呢？”周玫在屋内跌跌撞撞的，撞到了不少东西，然后开始骂骂咧咧，“死狗一样躺着干嘛？都给我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