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仍在不停拱着她的胸口,低声呜呜地叫。

她抱住了它温暖的身体,把脸贴在它的脖颈上。

一定是骊芒怕她在里面窒息,所以在挖雪的时候,让小黑用它的利爪先打了个洞进来。

这时她听见从洞口里传来了一阵呼唤声。断断续续,不太清晰,但是她真的听到了。

那是骊芒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之意。

她立刻把头探向洞口,想回应他的呼唤,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但是她的喉咙却干得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只剩嘶哑的啊啊声,外面的骊芒一定是听不见,因为她又听见他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更焦急。

她急忙摸到了床榻边,摸到了那把刀,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打了个结,然后塞到了小黑的嘴里。

她拍了下小黑的臀部,小黑叫了一声,立刻钻进了自己原来打出的洞,匍匐着出去了。

她重新裹了虎皮,靠坐在了雪堆旁。

等骊芒看到了小黑嘴里打结的头发,就会知道那是她传给他的信息。她还活着。

骊芒脚上的皮肤已经和毛皮鞋紧紧地冻在了一起,硬得像冰。

木青几乎是含着眼泪把他的脚连同鞋放在盛了温水的龟壳里浸泡。她终于帮他脱下鞋,然后一边烤着火,一边不住用手揉搓着,希望让它们恢复血液的流动。

当他说他终于感觉到了她的手正在他脚上揉搓,她兴奋地趴上去亲了一口,然后掀开身上的衣物,把它们拢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继续用她的胸口去捂热它们。

他当得起她十倍于这样的对待。

四十五章

骊芒冻伤的脚上长了血痂,木青不准他下地走路,改成她去伺候他。或许是因为年轻体壮,他恢复得很快,没几天血痂就掉了,所幸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脚面上有一块块黑色的印痕。他自己可能觉得丑陋,在木青仔细检看他脚恢复情况的时候,他有些遮遮掩掩。但在木青看来,那就是他英雄的勋章,没有比这黑色的一块块印痕更美的图案了。

这场于大自然来说不过是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雪塌,却给木青和骊芒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从崖顶上倾泻而下的冰雪掩埋了几乎半个足球场大的谷地,靠近山壁洞口处的冰雪堆积得至少两层楼高。当木青出去第一眼看到这样的景象时,她几乎无法想象骊芒当时究竟是怎样凭了只身之力挖开了一条通道,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的。

骊芒的脚伤好了之后,两人就开始忙着把洞里剩余的残雪刮扫出去,把被压塌的槅门修好。旁边存食物柴火的洞自然也未幸免,被积雪填塞得满满当当。前几天骊芒养伤的时候,木青曾在雪堆中扒拉出一些吃的东西和柴火。她很庆幸,之前为了防止受潮,有一部分柴火用多出来的皮子遮盖了起来。现在虽然也有些受潮,但基本还是可以燃烧。除此此外,他们依着崖壁建的窑炉塌了,火墙被冲垮了,连放在外洞的一些碗盘容器也被压碎。

地面结冰,现在他们无法再挖土烧窑。一切都只能等到春暖的时候再重新开始了。

木青关于这个冬季剩下来最后回忆,就是在燃尽的火堆前,骊芒整夜将她搂抱在怀里,两人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毛相互用体温取暖。在她安然入睡的时候,起先的一些日子里,骊芒还在时不时地守夜,就怕余震会再次发生。

地震没再来过,然后终于有一天,当明媚的太阳照到了结在他们门洞上方的厚厚冰凌时,冰柱末端慢慢融出了第一滴水,笔直又轻巧地滴落了下来。

水越滴越快,听到声音的木青出来,用双手接住,贴近唇边舔了下,很冰,但她觉得有些甜。

春天终于来了。

木青有种感觉,这里的气候,并不像她从前所习惯的那样四季均匀。这里的春秋仿佛只是短暂的过渡,冬夏却异常极端。一旦开始变暖,几乎就像在短短数日之间,冰雪就开始大量地融化,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她也能感觉到微微的暖意了。

她非常喜欢这样温暖的阳光。在经过了一个漫长得几乎像是没有尽头的冰天雪地之后。

当山谷里的最后一抹残雪消融了去,瀑布和溪流慢慢恢复了它的流动,水势渐长,经过一个冬日冰雪覆盖的土地也仿佛突然间苏醒了过来,疯狂地向外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绿叶植物。仿佛一夜之间,原本的白色世界就变成了绿色的海洋。偃卧草、刺桐花、粉球、野草莓树、岩蔷薇和各种各样的石楠植物……这些都是木青给它们起的名字,它们在谷地里到处疯狂蔓延。树丛里静静蹲着等待蜣螂路过的大小蜥蜴、穿着花衣服唱着歌的各种鸟、细腰的野蜂,她有天甚至在走路时不小心踢到过一只圆滚滚的跑得还不快的□兔。可惜没等她抱起来,身后的小黑就已经猛地蹿了上去一口咬住,然后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享用了。

小黑如今已经长得到了她的大腿处,比她见过的最大的狗还要大上几分。它脖颈后当初的那几个白点如今已经长成了片片三角形的竖立的骨角,颜色也变成了浅棕,配着全身油润发亮的黑毛,威风得就像年画里诸天神佛脚边的神兽。它被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季压抑住的所有热情和精力到了现在仿佛都猛地爆发了出来,几乎是发了疯似地在外面跑,不停叼着被它捉住的小猎物回来甩在她面前,然后炫耀似地围着她绕圈子,期待她的奖赏。

但是木青现在不再敢像从前那样抱着它给它梳理毛发了,怕和小黑的亲密接触会对自己腹中的胎儿有影响。

之前被封在山洞里的一幕至今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虽然最后的缺氧时间估计应该不会很长,否则她也就醒不过来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会对胎儿造成致命的伤害。直到现在她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鼓起,她才觉得稍微放心下来。

这个孕育在她腹中流淌着骊芒血脉的孩子,一定也会是个极其顽强的生命,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她这样对自己说。

春天来了,骊芒也一下变得忙碌了起来。除了外出打猎,他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这片谷地里不停地劳作。除了重新造窑烧冬天里被毁损掉的陶器,就是翻土垦地。因为他听木青说要栽种黍子和薯根。不过几天下来,大片的地就已经被翻了出来细细地耕耘过,至少有三四亩的样子。木青估算了下,再多的话只怕往后照应不过来,况且现在也没那么多好种的东西,这才叫停了。

她当初离开聚居地的时候,带出了一包的黍子,一直小心地保存到了现在,就是为了用作种子。

黍子和稻谷相比就是略小了些,它们的植株比她看过的的现代稻麦要高出一些,结实后也是是穗状散开的。她问了下骊芒这里是如何播种的。但是骊芒居然挠头表示不知道。她哑然失笑。或许是因为工具或者产量的限制,在他们的观念里,种植可能还只停留在可有可无的地步,而且很有可能认为这是女人们的事情,男人去猎到足够多的肉味回来才是正业吧。但是从现在开始,她想让他慢慢知道,种植一旦达到了某种程度,就慢慢可以取代打猎,成为他们更加稳定的食物来源。这样他就不必为了果腹天天出去狩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些别的事情。

木青老家就在南方的农村。小时候虽然没有下过地,但七七八八的一些农事还是有些印象的。她仔细回想了下,把黍子放在温水里浸泡了一个昼夜,到了第二天,便带着浸泡过的种子和骊芒一道来到田地边上开始了播种。

骊芒蹲下播种,她跟在他身边,等他挖了个浅坑,埋几颗种子进去,她便用工具把土层耙回盖住种子。大约每隔一个手掌宽度播种一穴。这样等到把种子全部播完,大约也就一亩地不到的样子。

木青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藏些黍子带出来。但很快她就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薯根上了。

去年入冬前他们贮藏起来很多块状的薯根,到现在还有一些剩下。木青在开春前就挑出了一堆个头饱满的,喷洒了些水堆放在他们烧火的角落边上,上面用枝叶覆盖,之前已经长出了芽。把芽块切下来,与浸泡过的草隔层堆放,到现在冒出的紫色芽头已经长到小半个指节的长度了,下面也有些白色的须根抽出来。她估摸着差不多了,这天在下过一场雨后,就和骊芒再次把芽块种到了陇地里去。剩下的地里,她和骊芒一道到了外面,寻找着可以食用的各种野菜,连土带根地整片挖了用兽皮包裹回来移栽。她甚至拣回了一大截的烂木头,因为上面长满了新发的蘑菇。当然前提是骊芒考证过,这是完全可以食用的蘑菇。

当时令进入木青估计的四月后,她这一大片开垦出来的地里已经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最早种下的那片黍子和薯根抽发得整整齐齐绿意一片外,剩下的那些就真的只能用杂七杂八来形容了。而且有的长势不错,有的移植却失败,已经死掉了。但她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是第一次,这些野菜种起来除了吃,现在更多的还只是在为移栽积累经验。等过了今年,她就知道哪些品种产量高,适合移栽,明年的春天就会有选择性地播种或者继续移植了。

骊芒现在出去打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把猎物都弄死。对于木青提到过的一些较小的禽类,他会尽量捉活的。因为她说她想养它们。

他起先对她的这个念头感到有些不解。但是等听到她一一列举了养小动物的好处,比如在她想吃肉的时候,可以随时宰杀,不用他出去打猎,又比如他们也可以吃野鸡们下的蛋,或者让蛋再生鸡,他们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鸡等等,他就立刻觉得她说得太好了。虽然养它们有些麻烦,但这样以后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留在这里陪着她和她腹中日渐长大的孩子,这对他很有吸引力。所以现在木青已经拥有了五只母山鸡,两只羽毛艳丽的公山鸡,几只兔子,还有几只她叫不出名的比山鸡个头还要大些的野禽。她把它们的翅尖羽毛一一都给剪了,这样就无法飞行逃走。又和骊芒一道在靠近山崖的一片茂盛草地上围了个高高的篱笆,把它们圈了进去。草丛里虫蚁很多,它们自己就可以觅食。

篱笆除了关这些山禽们,附带着的另一个作用就是把小黑拦在外面。木青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只用绳子绑住山禽们的一只脚。没想到一转眼,竟被小黑扑上去一只只地都咬死了,然后摇头晃脑地叼到她面前邀功。有了前次这样的教训,她现在不得不防着些小黑。好在小黑也是个会看眼色的鬼机灵,自从前次事情后,它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外面的东西可以乱咬,但是家里的绝对不能碰,否则女主人会生气。所以现在对与自己一篱之隔,它一靠近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山鸡野禽们很快也就没了兴趣。

没多久,木青的饲养名单里很快就又多了个新成员。骊芒有天抓到了一只双角盘卷,看起来很像绵羊的野羊。当时它的后臀已经被利矛所伤,鲜血淋漓。木青发现它是只母羊,而且腹部鼓胀,看起来像是怀孕了。这让她很是高兴。让骊芒弄了些草药敷在它伤处止血,而且专门把母羊关进了一个小山洞里养了起来,每天都用最嫩的青草投喂,热烈盼着小羊的出世。

然后偶然有一天,木青发现她的猴子邻居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搬回来了。去年那只被小黑咬伤的小猴子已经长大,但是因为屁股上少了一大簇毛,所以还是被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猴子们的回归让她高兴了好几天。

木青觉得这个谷地里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初夏,木青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现在的她皮肤被太阳晒成了浅浅的蜜色,腹部隆起,头戴她自己用藤编织的遮阳帽,身穿薄兽皮裁出来的吊带短裙,脚下趿了凉拖。

除了头几个月的不适,怀孕并没有让她变得弱不禁风,相反,她觉得自己现在健壮了很多。而且她也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肤色,看起来和骊芒更相配。

骊芒心疼她挺着肚子,不让她干活,自己一手包了几乎全部的活计。但他不在的时候,她就照样去溪流里捕鱼、去地里除草浇水,或者去给母羊挤奶。她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顺利些。

母羊前些时日生下了两头小羊,奶水丰盛。除了哺乳小羊,她每天也会挤些出来煮了自己喝。当然,野性未驯的母羊并不会乖乖地让她去挤。但她有办法。只要把小黑拉过来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母羊立刻就一动不动地任她折腾了。

小黑真的很管用。

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木青躺在骊芒的臂弯里,慢慢向他描述房子的结构。

事实上,盖房子的念头她早就有了。去年冬天的两次地震让她心有余悸,生怕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这么一下,住在山洞里真的有些让她放心不下,而且春来后地底潮气就很重,住着也不是很舒服。只不过之前他们两个就一直忙得像个陀螺,所以耽搁了下来。现在生活渐渐开始步入正轨,骊芒空闲下来的时候也多了些。她觉得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理想中的房子像傣家竹楼那样的,她做过这样的一个导游线路,所以现在就算闭上眼睛脑海里也能浮现出竹楼的结构。高出地面、四方形的竹楼冬暖夏凉,防潮避震,她从前就觉得不错。

其实她之所以会想到建竹楼,是因为开春后,有一天骊芒挖了些竹笋带回来,她问过后才知道这一带有竹林,于是当时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建一座砖和竹混合结构的竹楼。她知道现有的条件下,或许会有很多的困难,但是只要想办法,就一定可以克服。所以今晚一时忍不住就跟他提了出来。

四十六章

骊芒听得很认真,遇到不大理解的问题,还会反复追问。木青见他很有兴趣的样子,自己的兴头也被勾了起来,兴冲冲地下地拿了白石,借了火把的光在洞壁上给他画起了自己设想中的改进后的蓝图。

“我们住的房层建得离地高些,这样可以防潮,虫蛇什么的不容易进来,雨下得大有积水的话也不会被淹。为了牢固起见,最好在下面挖下个坑,叫做地基,打下木桩夯实了,然后才开始盖房子。房子就用竹子或者木头搭梁铺地,墙壁砌砖,这样冬天会暖些……为什么要地基?你想想啊,大树的根扎到地里越深,就越不会倒,房子也一样的道理。嗯,这里是楼梯,楼梯就和你平时登高用的梯子差不多,是让我们登上自己住的房层的。楼梯对过去就是个走廊,前面可以翘出一个晒台……晒台可以晒东西。走廊边上用作堂屋,中间铺上藤席,以后孩子可以在这里爬着玩。边上就是卧室了。卧室就是我们睡觉休息的屋子,可以隔出几间出来,我们两个一间,以后等孩子出世长大了,他也自己一间……对了,我们还是把火塘搭在屋子外面好,这样既干净又安全,我平时在那里起火煮饭给你吃,最好再连一道火墙通到我们屋子里去,这样冬天的时候就暖和了,最后还要在外面弄一大圈的竹栅,房前屋后种上花树……”

木青不停说着,眉飞色舞的时候,她身后的骊芒起先还仔细听着,不时插话一两句,慢慢地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兀自在研究怎么把自己的屋子弄得既保留了傣家竹楼的长处,又可以尽量在寒冬里保暖的木青半天里没听他吭一声,忍不住侧脸看了下,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露在兽皮小抹胸上的胸口一动不动。

最近不只小腹腰身蹭蹭地在鼓,她胸口也是一样,原先的小可爱早就不能穿了。她只好用揉搓得又软又薄的兽皮新做了两个,希望可以撑住自己越来越鼓胀的胸口。好在天气也不是很热,暂时可以不用去考虑透气的问题。这时见骊芒这样盯着自己,一副眼馋的样子,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答应他那方面的要求了。现在已经五个多月,应该没问题了,心中一动,便转身朝他勾了下指头。

骊芒立刻俯身朝向她。她这才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听到到他在自己耳畔咕咚咽了口唾沫,这才放开了笑盈盈道:“想要我了吗?”

她看见骊芒眼睛一亮,但很快就讪讪说道:“你不是说……对孩子不好……”

“你温柔些……温柔是什么知道吗?就是不要太野蛮,不许压住我肚子,最重要的一点,还要让我感觉很舒服很舒服……这样就没关系了……”

木青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却已经笑得直叫哎哟了。她敢打赌,骊芒一定会信以为真,然后她就可以好好享用他提供的孕妇大餐了。

骊芒愣了一下,很快便喜笑颜开地一下抱起了她就往榻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连连点头:“嗯嗯,一定不野蛮,一定要让你很舒服很舒服……”

木青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鼻端里已经闻到了骊芒煮的羊奶的味道。他最近刚学会了挤奶。想起他昨夜的小心翼翼,中途不时停下来问她舒不舒服,到了最后满身大汗,比之从前酣战之时也不过如此,忍不住趴在榻上埋头笑了起来。

骊芒陪她一道吃了早饭之后,立刻就收拾工具往外面去了,留下小黑陪着木青。他其实对木青昨夜的描述还不是很有概念,因为到最后根本就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不过她既然表现得那么有兴趣的样子,他自然会尽量照她意思去做。而且根据之前的数次经验,往往到最后她的有些原本在他看来有些怪异的想法其实都还不错。所以这些天除了狩猎,他就一直在忙着在砍伐树木和竹子,然后像上次运老虎一样地捆在排子上拖回来。

砍树和竹子需要用到石斧。木青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直在怀疑石斧可以用来砍树。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亲眼见到了骊芒族人们打磨精制石斧的过程,这才为一把石斧出炉所需耗费的精力而惊讶。他们选择的石料是溪流河床上的坚硬岩石,木青猜测那应该是熔岩,岩质坚硬密实。用一个手掌长度的的石锤用力打击地上的漂砾,从上面打下用作毛坯的大石片,也有用在漂砾四周点燃火堆的办法引起岩石胀裂以产生合适的大石片。然后就不断敲打毛坯石的两面,最后形成的半成品轮廓都是参差不齐的。接着就是粗打,打制的人用石锤轻轻击打粗坯的边缘,从两面打下又平又薄的石片。经过这道工序,石斧变得更薄、更窄和更匀称。这个过程他们持有几个不同大小、形状和硬度的石锤,供打制过程中的不同需要而选用。细打是打制石斧的最后一道工序,需要更加细心谨慎地为石斧开刃,形成两面三角尖刃的石斧或者一面垂直,一面收刃的凿形斧,前者是用于砍树,后者是为了加工成形木料。

木青估算了下,完成这三道工序要产生至少几百片大于2公分长的下脚料,这还不包括许多更小的以至成微粒状的碎屑,而且会有一定比率的报废。完成打制后,还要进行研磨和装柄,才算完成石斧的全部制作过程。研磨用的磨石是从河谷里找来的一种细颗粒砂岩块,石斧在其上反复研磨。磨好后的石斧安在一把T形树干或粗枝做成的木柄上。连固定斧头的工作十分讲究。斧头垫以几片削好的木片和刮过的树皮以助于消除使用过程中产生的震动。然后用劈开的藤条把斧头、木片和树皮牢牢地捆成一体。磨得好的斧刃常常可以连续使用几个钟头,而一旦变钝,也很容易在磨石上重磨。

想要打制一把上好的石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族里擅长于此道的人颇得众人的敬重。骊芒就是其中一个。尽管如此,工具的材质决定了它毕竟落后。当他像现在这样需要砍伐大量的树和竹子的时候,就会很辛苦,他自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这一点,但木青心里总是很遗憾,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在这里发现铜锡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等他有了金属的斧头或者刀,做起这些事情就应该更顺利一些。但是想来应该很是渺茫,因为她甚至不知道矿脉该如何去寻找。

骊芒一直忙了七八天,最后他们的谷地里终于堆了足够的竹子和木头。接着就是烧砖了,这也费了不下于砍竹木的功夫。大约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可以开工了。两人围着谷地绕了一大圈子,最后决定在离瀑布不远处的一块向阳平地上起屋,那里四周空旷,土质密实,光照充足,离水源又近,非常适合。

按照木青的设想,房子的底层是类似竹楼那样的空层,防止雨季的漫水冲刷和虫蛇。傣家竹楼的基脚有些特殊,一般是在地面放上石基,用二十四根竹子或者木料直接顶在方石上,离地七八尺处结梁造屋。但她怕不保险,所以叫骊芒挖了坑基,沿着坑壁打下了高过地面的大木桩,木桩一个挨着一个,打牢了顺着木桩用砖头砌墙高处地面,最后重新填回了土夯实。

最古老的竹楼四壁是用竹排或者竹篾围成的,夏季自然凉爽,但在这里,肯定无法抵挡严寒的冬天,照搬是不行的。所以他们沿着高出地面的基础砖墙开始往上叠加。

砖体之间的粘合剂,木青和骊芒也是费了一番脑筋的。去年冬天砌那道火墙的时候,是用粘土和松脂搅拌了粘合的,这次又多加了一种东西,就是从前骊芒有次讲过的那种他小时候摘过来踩破就会把人皮肤粘住的果子。现在是初夏,果子虽然还没有结出,但植株捣碎后,黏性也非常的强,与粘土松脂一道搅拌均匀,虽然和现代的水泥无法相比,但与古代砌砖石墙用的粘土加糯米汁,算是丝毫不逊色了。

三个月后,他们的房子造好了。望着自己和骊芒完全是摸索着慢慢建出来的这座房子,木青不顾自己八个月大的肚子,一把搂住了骊芒的脖子就要跳着亲上他的脸颊,吓得骊芒急忙蹲了下来让她亲个够。

她的男人真的是劳苦功高。

房子不大,但是足够他们住了,而且完全是按照木青起先设想的格局布置起来的。东边楼梯上去,地板是用劈开的竹子压平横在竖梁上铺起来的,屋顶用剖成半圆形掏空的竹管朝下紧紧并列覆盖,再在上层竹管之间的接缝处铺设下层朝天仰放的竹管,就像瓦片放置那样,这样可以将雨水完全地接住顺着坡状屋顶流下,上面再覆盖一层用茅草蒲葵编出来的顶。冬天的时候他们可以改成用兽皮覆屋顶铺地板。屋子里的柱子全部是粗竹,里面房间的隔层也是竹片。四面砖墙体先用粘土抹平墙,再用编出来的大片竹篱或者藤篱覆盖,这样屋内就显得干净许多。紧挨着房子的是个筑顶的火塘,火墙从这里往上延伸进了房子里,以备冬天取暖用。一道用中通的竹管相连的水道从瀑布处直接架到了火塘边上,要用水的时候拔掉末端的塞子就可以了,这样木青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自来水。骊芒甚至自作主张地把她原来设想中的竹篱改成了又宽又高的围墙,理由是这样他不在家的话她会更安全些。木青虽然觉得有些煞风景,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最后他们挖了个大坑,用多出来的砖砌底弄了蹲式的茅房,以后除了草木灰,他们种植的作物蔬菜就会有新的稳定肥源。

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已经来临了。这一天他们从山洞中搬到了小楼里。木青和小黑非常高兴。小黑把乌龟壳推到了堂屋靠窗的角落里,从此圈定了自己的新地盘。它很念旧,现在乌龟壳已经有些容纳不下它的身体了,但它却不离不弃,硬是要挤在里面。但是等它再大些的时候,木青打算把它赶到底层里去住,免得它的体重压塌了楼板。骊芒虽然显得也很开心,但木青很快发现,他似乎有些住不惯这样结构的房子,起先的几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只好百般抚慰他,过了大半个月,这才慢慢有些适应了过来。

他们种的第一季黍子收成了。骊芒打制出石镰,收割了庄稼。最后他们收了满满两藤筐的黍子。产量实在不高,但是木青很高兴,她想等以后种植经验丰富了,收成应该慢慢会增加的。考虑到这里的暖热天气还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所以留下吃的一部分,剩下的他们又播种了下去,这次种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木青期望能收成第二季的庄稼。接着薯根也开始膨胀了起来,有些甚至拱出地面露在泥土外面。木青刨开垄堆上的泥土挖出成串成串的薯根后,惊喜地发现可能是由于土质肥沃的缘故,种出来的薯根和以前野生的相比,不但个头大了些,而且入口也少了些原来的涩感。她大受鼓舞,和黍子一样,利用漫长的暖湿夏季再种第二季。

产期日益临近,木青慢慢变得有些不安起来。她早早就给自己准备了煮过晒干的草垫。唯一的那件衬衫老早就舍不得自己穿了,洗净放起来,准备等孩子出生后穿。衬衫早就软塌塌得不像样了,但是给刚出生的婴儿裹穿,应该是最好不过的。

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她不怕痛,会没事的,这里的女人们不都是这样生孩子的,她们甚至没有可以利落剪断脐带的剪刀,但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经历那种场景,她还是忍不住会有一种恐惧感,有时焦虑得甚至连半夜都睡不着觉。

骊芒明显是受了她的影响,这些天干脆也不再出去捕猎了,只是紧张地守着她,看着她挺着肚子在关养山禽们的篱笆前数着里面日益众多的成员,数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每次结果都不一样。于是她就回头对着骊芒埋怨里面的野鸡们跑来跑去跑那么欢,害她总没法数对,万一哪天逃跑了一只也不知道。

木青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或许没怎么样,但骊芒可能没等到孩子出来就要被她给折磨死了。所以她开始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不再神神叨叨,只是不停在谷地里散步兜圈子,希望到时候能顺利生下来。

晚上的时候,木青躺在那里,闭上眼睛闻着骊芒刚才在楼底用晒干的那种椰果肉熏点起来散发出的味道,带了股淡淡的药香,很舒服,但是驱蚊的效果很好。

她身边的骊芒一直没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翻身起来捧住了她脸,借了窗外的照进的月光,亲了下她的额头。

木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去把娜朵找过来吧。”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

木青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心底里一下绽开了花。他竟然说出了她之前也想过,但却始终觉得说不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写到这里已经被我写成了彻底的种田……⊙﹏⊙汗通知下大家,后面大纲稍微修改了下。比原来预计的要短些。本来还有一半篇幅,现在估计剩三分之一。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霸王们都出来吧…吼吼

四十七章

自从发觉自己怀孕后,木青就又重新恢复了计算日子的习惯。但因为去年冬天一开始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确切的停经日期吃不准,所以现在也无法准确估算自己离280天孕期结束的预产期到底还剩多少天,只是大概觉得不会超过半个月了。

她记得去年自己和骊芒离开聚居地到这里,因为昼行夜息,所以花了七天的时间。这次就算他日夜兼程把日期缩短一半,三四天就到,然后不加耽搁地把那朵接过来,大概也要十天左右。万一在这里十天里自己突然要生,到时连骊芒也不在身边,那不是更糟糕?

这样一想,木青刚刚萌出的兴奋一下就被打消了下去,有些怏怏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下。

“还是不用去了。”

她替听了她话后犹豫不决的骊芒做了决定。

“但是……”骊芒从地席上呼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俯首看着她,神情显得有些不安,“怪我没早些想到……”

木青抬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笑道:“娜朵很忙,可能出不来呢……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很乖地就出来的,我一定行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

骊芒顺势握住了她手,俯身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肚子上。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母体的XX,木青突然觉得胎动了下,仿佛什么东西顶在她的肚子上,把她肚皮顶起了一块,然后滑了过去。

这感觉很奇妙,她一直就很喜欢,觉得那是他们的孩子在和她做最初的交流。

骊芒也感觉到了,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

“那是我们的孩子在跟你打招呼呢……”

她笑着说。

骊芒立刻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他现在一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当父亲了。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种种焦虑和担忧似乎都在慢慢消失,一种新的,渴望新生命降临到她和他中间的期待在她心里慢慢滋长。

“骊芒,你希望咱们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