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她想开口说话,可只不过提了一口气,身体某处就缩紧般地疼,疼得眼泪一瞬间就冒出来。

“别说话…”

这个人说的话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听来并不真切。允洛这么想着,很快再度陷入昏睡。

同一时间,医院东边的急救室内,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手术台上的允圣熙。氧气罩下,是脆薄如纸的小小脸孔,护士替正在执刀的医生拭去额上的汗。

心率仪上的曲线渐渐拉直…

天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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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消失,我坠回黑暗之中。

轻微的咳嗽声,在空然一片的小屋内响起。四个月前,允洛回到了这个四合院,回到原本的世界。

大雪纷飞的季节。

除夕的晚上下了雪,雪厚三尺,世界变成一片白色。清晨的第一缕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的时候,东厢的老人被人用白布裹着抬了出来。

她当时趴在窗台上看,眼泪留下来。

触目明明尽是白色,她却觉得自己坠入了黑暗之中。

时间飞快的过,很快,便降临了又一个天黑。那是,无尽的,看不到头的黑暗。允洛摸摸肚子,她很饿。

终于,外面传来了渴盼已久的开锁的声音,下一秒,允洛便已奔向门口。

门被有些粗鲁的推开,爸爸醺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而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秒钟,一巴掌就这么扇了过去,力道那么大,那么绝,她稳不住身体,趔趄几步,险险站住。

男人眼里冒出了火:“讨债鬼!”

一股浓烈的酒气喷薄而出。男人站不稳,径直坐到桌边。

今天手气差,打了个通宵,一把都没胡。

他把塑料袋扔到桌上。袋子里,一盒米饭,一盒菜,一点油星都没有,他看了,眼睛里陡然升起了厌恶,低咒几句,把餐盒一扔。眼不见为净!

倏尔转头,剜一眼允洛。她怎么不也死在外头算了?

他踢开碍事的椅子,嚯地起身,进到里屋的床边,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允洛脚站麻了,床上的骂声才消停。她看一眼爸爸,立刻奔到桌边,端起饭盒扒几口。

她已经饿了一天,爸爸出门的时候从外边上了锁,她出不去,家里又没有吃的。

一直喝生水,可是没用,没过多久又饿了。

饭是冷的,她吃得狼吞虎咽,呛着了也顾不得停歇,只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动作急切而惶恐。

终于吃饱了,她抹一把脸,把泪水抹净,缩回角落。

她抱着肚子睡,缩成一团。

睡梦中,她又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

“圣熙…”

院长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法令的纹路深深刻进慈眉善目之中:“他还是不肯吃?”

年轻的女看护同样愁眉不展,“院长,怎么办?”

院长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分毫未动的饭菜,叹气,试着舒展了一下眉心,眉梢却仍淡淡的,担忧的弧度:“还是我来吧。”

说着,便接过了女看护手上的托盘。她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她自行进入房间。

“熙熙…”

房间内,床头处,亮着一盏小灯,温暖的,橘色的灯光。

“熙熙,起来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被子里那小小的一团,没有一点动静。

她坐到床边,拉下他的被子。允圣熙的脑袋露了出来,一双眼睛睁着,却不是在看她。

“就吃一点,好不好?”

他不吃饭,院里面只能请医生给他打营养针。点点针孔,在白瓷一样的手背上异常刺目,谁看了都心惊,更不消说还有昂贵的费用负担。

“熙熙。”

她摩挲他的脸。孩子的脸苍白一片,空无一物的眼睛下,是一道道几乎要刻进皮肤机理般深刻的泪痕。

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无力地垂下手。

俄而,她攀住他小小的肩膀,望进他的眼睛。孩子的眼睛纯真而透明,似乎一眼就忘得穿。

可是,她不懂他。

片刻,她补充道:“你想吃什么,院长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他终于肯抬头看她,“我要回家。”

他绝食,是因为他觉得是她不让他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院长一如既往这么劝他,“院里的小朋友都是你的亲人。”

她这么说。可他不听,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直哭着要爸爸,要妈妈。而在知道再也要不回他们的时候,他就闹着“要回家”,而最近几天,他不哭,不闹,用绝食这种方式,无声地抗议。

“姐姐在家里等我…我要回家…”

允圣熙澄澈的眼睛里,是最后一点光。

阳光乍泄的早晨。

弄堂里漂浮着油条豆浆的香味。北京的春天,是大雾弥漫的季节,雾气散去后,便是晴朗的一天。

允洛再见到允圣熙,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雾散去、晴空未现的早晨。

她正要去买豆浆。买两碗豆浆,一碗送到邻居阿姨那里去,一碗她可以自己留着。

她看到从雾气中,走来两个人。大人,孩子。孩子包得像个圆粽子,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大人很高,却因为要配合孩子而把步调放得很慢。

对此,她并没有在意。豆浆四溢的香味已经把她的魂儿勾走了。

“…姐姐…”

他们两个人在她面前站住了。

孩子在叫“姐姐”,声音很小、很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姐姐…”

他,在叫她。

她看到了,孩子帽子地下露出的一双眼睛。

“圣熙?”

她不确定的问。

他点点头。

允圣熙和允洛坐在屋里。

屋外,大人在和爸爸说话。

允洛细细观察他。

他又瘦又小,像火柴棒,大大的头,细细的身子。

“姐姐…”

“怎么了?”

“爸爸死了,”他停了停,声音更小,“妈妈也死了。”

她肩膀一抖,看向允圣熙,许久,摇摇头,“他们没死。是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