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叫我不要走,好不好?”

“你走吧。”允洛说,淡然的一张脸孔。

“…”

她伸手,抚弄他重新皱起的眉头,“我做晚饭等你来。”

他细密地看她的眼睛。那一对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温柔中有冷静,冷静中有智慧,智慧中还有激情。

她叫他走。这么冷冰的话语,由她一表达,却显得如此沁入人心。这双眼,几乎是他这么多年来,峰回路转中的唯一支柱。

雾气很重,能见度低,允圣熙走进缭绕不明的雾中,在她的视线中留下一个个渐渐远去的轮廓。

困扰她多时的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自己始终放不下这个人,男孩的他,男人的他。

他一个黯然无所抗拒的眼神,她就会心碎得比直接的伤来得更加彻底。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隐忍和难过,一定要一个人来背负的话,允洛情愿那个人是她。可更多的时候,理智在告诉她,也许,没有爱,如行尸,也好过让别人去承受痛苦。

这时候,裴劭的脸孔,进入她的脑海。

她的脸上,笑容消散。

允洛没有注意到,昏暗的楼道,逆光的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他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往楼上走去。

我爱你·上

我爱你,我可以告诉全世界。

允洛晚上做了一桌的菜。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又不肯他帮忙,裴劭好气又好笑:“有客人?”

她手一抖,油烫了手,疼得很,却要装作没事,回头看他,字斟句酌地、慢条斯理地说,物色恰当的字眼:“是…你认识的,一个…朋友。”

裴劭“哦”一声,好像也每当回事,回到客厅玩电脑游戏。

可饭都吃完了,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现身。

裴劭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儿,等她收拾完碗盘,拉着她一起打魔兽。

家里没有装大型游戏,他自带新升级battle ground,27岁的男人一沾上魔兽就跟十几岁的小男生一样,热血沸腾。

他教她绝招打魔兽,可她心不在焉,一会儿血就全用光了。

死得很惨。

留下裴劭一人苦战。

她一个人看芒果台的搞笑节目,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看看在电脑前杀红了眼的裴劭,她不自觉已经开门躲到阳台上声音压低。

“是我。”

即使知道是他,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一缩。

“什么事?”

她听见自己问他,两边的声音都不够真切。

“你下来。”

“…”

“我在对面的马路上。”

她心脏猛地一跳,向下看,眼睛慌乱扫过对面的街。

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低沉的笑声传来。声音不大,渐渐敛去。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接着,又是一阵笑声,笑声轻松,隐含无奈:“我不在那里。别担心。”

她拿着电话看向窗外,黑暗像墙壁一样的坚硬,春天的夜里,有雾蒸腾,湮没万家灯火。她喉咙发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劭从客厅里出来,她立即把电话给掐断。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心虚的要命。

手里的手机又在震,她把手机握进手里,拼命握住。

裴劭正在穿外套,“我出去一趟,可能要晚点回来。”

她声音打颤,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这么晚了,要…去哪?”

她看着他说,眼瞳的光是虚的,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样明目张胆。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心里几十只鼓在敲,扰乱她心绪,教她无暇顾及其他。

“有人找我喝酒。”

“是吗?”她侧身进了客厅,擦身而过的时候,没看他,说:“外面冷,多穿点。还…还有…早点回来。”

她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却连主持人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门关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看着电视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时间随着她的心跳一点一点流逝。

手机没再响。

她脑子很乱,她不想思考。终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出门去,连门都来不及关。

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张惶地四处寻找那个撩拨她心绪的人。

允圣熙坐在车里。

车载音响在放歌。明明是他自己的歌,此时听来却陌生地可怕。

前奏像吉他弦断裂的声音,歌手唱腔也不依照正常轨迹,直到副歌后面,撕心裂肺的哀号…他从心底感受到一种痛,仿佛所有悲伤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

这时,突然有人敲他这边的车窗。

有些不耐,他拧眉看向窗外那打扰他的人。

愣住。

允圣熙迅速打开车门。

她身子探进驾驶室,低下头吻他。

允圣熙在同一时间从支起起身体迎向她。速度太快,两个人错位地撞在一起,允洛觉得自己的下颚都要撞碎了。

他却顾不上疼,捧住她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欣喜、渴求、焦虑、埋怨一闪而过。

野蛮的、动物一样的吻着。

嘴唇,牙齿,舌,他用力侵占她口腔内的所有。

他吻她,就像在饮鸩止渴,又像在被人解毒。她是毒,是药,让他伤,让他痛,可只要她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陷入欣喜万分的境地。

没有她的六年,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屋子里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坐在窗台上抽大麻,他也喜欢趴在地板上抽烟,心神朦胧。

公司没有行程安排的时候,他就呆在酒店,他没有家,倒是在酒店有固定房间。

不玩蓝球,不游泳,也不真实的笑。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很假,像刻在面具上的,单调、虚伪。

他不哭,男人都不会哭。

他觉得自己老了,可他才22岁。

他没有爱,更没有恨。因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不在那里。

有时候会想,等找到她,就把她关起来,绑起来,要走一起,要留一起,要死也一起。可有时候有时候又想,也许,一个人的一生,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很久之前就想像现在这样,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手牵手逛街,带着她一遍一遍地过马路,在人挤人的地铁里拥抱,进精品店选二十元一对的廉价情侣对戒,照大头贴的时候偷亲她脸颊,坐在肯德基靠窗口的位置吃她的圣代冰激凌。

人满为患的市区闹市,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男人为什么把自己的脸藏得那么严实,更没有人在意这个女人是谁。

晚上九点,大排档热闹起来。路旁,露天的几张桌子,油烟刺鼻,快炒的香味却是诱人无比,允洛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要了啤酒、火烧虾、叉烧、烧鹅、嗜嗜鸡杂、烫鱼片,菜上齐之后,桌子变得满满当当。

普通粤菜注重清淡,可大排档却是辣味十足。圣熙吃得满头是汗,眼睛红通通,嘴唇红肿,喝啤酒也不解辣,只能呼哧呼哧地给嘴巴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