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多了,思想变得有些飘忽,一不小心就有些刹不住车冒出点那些个要害人人头落地的大不敬思想。

白术迎着其他锦衣卫兄弟同情的目光,昂首挺胸走进乾清殿,还没站稳,一声“卑职叩见皇上”刚出来个“卑”字,只听见“啪”地一声,白术便被昨晚她踹了一宿的本子糊了一脸——这么一砸正好砸到她鼻梁,眼泪瞬间飚了出来反倒让她稍稍清醒了不少,也不管到底发什么什么,只管往地上一趴,张嘴就是:“万岁爷饶命,卑职知错!”

至于有什么错,她知道个屁。

……这他娘都是平日里围观其他言官刷日常围观多了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白术脑门子挨着冰凉的地面,又飞快地打了个呵欠,鼻尖被砸得火辣辣的疼也不敢伸手去摸,只是在袖子上将疼出来的眼泪胡乱擦了擦,正悄悄摸摸搞各种小动作,便听见从她上方传来天德帝极为低沉、隐约饱含着一些山雨欲来架势的声音:“知错?你且说与朕听听,你何错之有?!”

白术:“呃……?”

按照剧本,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皇上直接就噼里啪啦开始将她哪儿错了哪儿不好一条条数落出来了么?

……让她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皇上您不按剧本走啊皇上!

白术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平日里皇上看那些个言官大臣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看习惯了,这会儿嫌弃她行文粗坯过于简单粗暴?又或者是皇上看多了那好看的毛笔字,对硬笔书法表示接受不能?要么就是她繁体字功夫不到家,中间夹杂着点儿错别字?

白术琢磨老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般脑门往深深地上一磕,朗声回答道:“回禀皇上,卑职没文化,卑职有错!”

说完,还没等坐于上首那位做出反应,白术喘了口气便开始打苦情牌继续道:“实不相瞒,卑职乃当今锦衣卫副使纪云从西北灾荒地区半路遇见,当时那狗官黄鹤正要拉卑职浸猪笼以平息河神之怒,碰巧纪副使与君公……君大人来到,救卑职于水火,卑职从小生长于那穷乡僻壤之处,所以——”

“所以天生写得一手没得救的狗爬字?”

“是。”

“所以好好一个记录册写成流水账?”

“……嗯?可是万岁爷您吩咐事无巨细……好吧,是。”

“爱卿妄自菲薄了,”一声冷笑又糊白术一脸,白术脑门子搁在冰凉的地面,今儿个皇帝穿啥样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见他似乎话比之前多了许多,顿了顿又继续道,“依朕瞧着,爱卿不仅身怀文人之骨,对医术、人际相处之道也颇有浅见。”

“……”

“不信啊?且让朕亲自挑拣两句念于爱卿共赏——‘亥时四刻:孙问陆,今日是否还需伺候皇上,陆说没听着传唤,孙说那我今日在你房歇下可好,陆说好,孙高兴,陆也很高兴,不过是正常合理范围内的高兴。’”

“万岁爷您吩咐事无巨细……”

天德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青烟都从自己脑袋顶冒出,只可惜“事无巨细”这词的确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偏生无法反驳,只是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看着脚底下趴跪着的那小身板:“‘正常合理范围内的高兴’何解?”

“……不好磨镜。”

“你倒是担心得够仔细,” 怒极反笑,天德帝强压下掀翻隆安让人拉这小鬼下去狂揍四十大板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又抓起那本咸菜似的记录薄,“‘亥时三刻:陆入厕,比常人之较用时略久,目测需调养肠胃。’”

“……”

“你是存心想让朕看见那陆氏的脸,就想起她在……时,……的样子么!”

“……”呃,吃喝拉撒睡这不挺正常的么,万岁爷您偶像包袱太重了啊万岁爷,不过……算了,“卑职知错,皇上饶命。”

“子时三刻:今晚星光璀璨,明日必为晴空万里好风景。”

“……”

“好文笔,实乃人才。”

乾清殿内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不说话,周围的蚊子都不敢多嗡嗡一声。

天德帝打从生下来那一天开始就被冠上了储君的名号,这就注定了他从学话学步开始,一切行为准则都是按着将来须成为一名优雅、睿智、心怀天下的明君而设定好了的,再加上他本身性格怪异令人难以捉摸,按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假以时日,他定将成为其父超越天玄帝的更加伟大、合格的君王。

这就意味着,打小伴着这位皇帝在宫中长大的宫女太监或者侍卫,从来没见过皇帝如此有失仪态的一面。

而此时此刻,只见这平日里在群臣眼中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今日却与他的君爱卿一样,在某个搓衣板似的小鬼面前破了功——

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十一只看见皇上用双手“亲自”“御赐”他们的二十八笔墨纸砚无数,待到龙案上能“赐”的东西都“赐”空,皇帝一把抓起空荡荡的笔架往那趴在下面到处捡东西的小身板上一砸!

二十一被这一幕唬得虎躯一震。

然而那被砸之人却淡定得很,只见她淡定把精致的狼毫笔往袖子里一塞,顺手将那未来的古董笔架踹怀里。

“没文化,便学了文化再回来!”天德帝怒斥,“滚滚滚,滚去学!!”

白术揣了一兜“御赐”文房四宝,一弯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响得天德帝额角突突一阵乱跳,却只见那立于龙案边的小身板一个叩首,朗声道:“卑职领命!”

“滚!!!!!!!”

“卑职告退!”

然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乱响。

瞪着那小身板撤退的方向瞪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天德帝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回来了似的一屁股坐回龙椅之上,伸手往平日里放茶碗的地方抓了抓,没想到却抓了个空,他微微一顿,视线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扫了一圈,而后在脚底下看见了此时已碎裂成两半的茶碗,其中一半那白瓷之上还沾染上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红。

孟楼愣了愣。

一时间,乾清殿又陷入沉寂,没人知道这位九五之尊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那战战兢兢守在门口的众人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为低沉的传唤——

“来人,给朕看茶!”

一群糙爷们锦衣卫还在瞪着眼面面相觑,那薛公公一听倒是反应激灵,猫腰一溜烟儿就冲进去了……最后还是二十一最先反应过来,低低骂了声“狗腿子”,与此同时,他又听见里面传来薛公公那尖着嗓子的哀嚎——

“哎哟我的爷啊您这是为了什么闹那么大脾气啊不就是个不识抬举的小侍卫么不高兴咱就砍了他一了百了啊瞧瞧这砚台还是您最喜欢的那个呢就给摔成这样了仔细碎片伤了您的龙体哟您要是有个什么见血的让老身如何与九泉之下的先帝爷交——”

“闭嘴!”

“……”

“茶!”

“……”

“来人,拟旨!”

“……”

“都尉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编号二十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就写二十八——不学无术,难当其职,然念其尚幼,免革其职,责停薪留职,入大理寺,随大理寺卿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记下了么?”

“回万岁爷的话,记下了,就这些?”

“嗯……不,等等,再加一句:学不会规矩,就别想回来朕跟前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求留言。

☆、第四十章

第二日。

下了早朝,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升起挂在天边,眼瞧着又是个火辣的天气。

大理寺卿君长知打从一脚迈出奉天殿门槛,便冷着脸看似心事重重,双手拢在朝服袖口之中,背脊紧绷如弦……撇下一堆想凑上来跟他寒暄一二的同僚,沿着走廊快步往大理寺方向迅速移动,没过多久便到了地儿,推开门,里头出了几个在打扫的外院的小太监之外,其他的人都还没到。

整理了□上的绯色朝服,免了那些个凑上来想打招呼的小太监的礼,年轻的大理寺卿拢了袖子便往阅卷室走去——在那里,还有成千上万审不完的陈年旧案以及对不完的贪官账本等着他去一一临幸。

眼前的这一幕打从新任的大理寺卿上位之后,每一个早晨都在毫无意外地重复上演着——在大理寺这样的文职部门未免有多少迂腐臭老九们喜爱的钩心斗角,然而在长达数月君长知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这个现象被人发现之后,那些原本对他这个年轻的空降官不削一顾的老头们终于对他恭敬了不少。

平日里,君长知在阅卷室桌案之后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这会儿只见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在桌案后稳稳落座,稍稍挽起袖子,目光沉着地在桌面上扫了一圈,最终固定在被放在桌角的那个挂了锁的古木盒子上——

大理寺是一个特殊的部门,在大理寺结了的案子成千上万,无数曾经风光无限的官员在这儿被摘了乌纱帽丢掉了人头最后只是化作一笔淡墨记录于卷宗上,扔置在架子上落满灰尘……大理寺卿也是一个特殊的职位,它本身的性质决定了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只能是在位皇帝的心腹能臣,原因,便是此时在君长知面前摆着的这古木盒子里放的那寥寥无几的几本卷宗。

那些卷宗被皇帝亲自放进古木盒子里上了锁,意思便是:此案已结,往事休要再提。

君长知顿了顿,最终还是将那沉甸甸的古木盒子拖到自己面前,用手拂去上面积累的薄灰,又从腰间拿出一把极为简陋的钥匙,钥匙对准锁芯插.入,只是轻轻拧动,便发出“咔擦”一声脆响,那挂在古木盒子上的铜锁“啪”地跳开,取下锁,打开盒子,古木盒子里放置的七本卷宗便完全地展现在年轻的大理寺卿面前。

七本卷宗新旧不一,最老的那个还是竹简制造,很显然是于不同的时间一个个被放置到古木盒子里去的。

君长知小心翼翼将它们一卷卷从木盒中拿了出来,最后在指尖触碰到那大致是年代最古老的竹简时,微微一顿,而后才将它拿出,抽掉上面捆绑的封绳,稍稍起身将桌案边的烛台挪近了些,便展开卷宗,仔细阅读了起来——

【天苍十三年,岁末,中书省左丞相方与为勾结外党,意图谋反,本属诛九族之罪,然念其当年北上入关护驾有功,责贬为庶民,世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经商,不得农耕。】

寥寥数语,将当年那场腥风血雨掩饰得干干净净,手中的竹简异常沉重,仿佛吸满了那开国功臣方丞相的血液,君长知怔愣片刻,掂了掂竹简,淡淡一笑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便是第一个。”

言罢,将竹简轻轻掷入古木盒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容之上有一闪而逝的嘲讽之意,待那竹简如同垃圾一般被他重新扔进古木盒中,他又拿起了另外一卷卷宗,展开来——

【天苍十年,荷月,中书省平章政事李连,因私吞赈灾粮款,中饱私囊——】

……

【天启四年,三公太师冒守正、冒守城,思想陈腐迂拙不思上进,出言辱骂先帝,出言不逊,难当其职——】

……

【天启十年,三公太师贺章,勾结奸臣,私会外邦,以兵部兵力分布图换取黄金数万,为财卖国,其心可诛——】

……

【天玄十五年,开国元勋鹿远镇,勾结奸臣,私会外邦,于边境关系紧张之际以当朝兵部兵力分布图换取黄金数万,为财卖国,其心可诛,赐毒酒。然念其年事已高,浑浑噩噩思绪不清,天德帝网开隆恩,不治九族连坐之罪,留其后人贬为庶民,世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经商,不得农耕……】

“……”

昏黄跳动的烛光之下,沉静的目光从这些卷宗上一一详细阅过,从祖皇帝携七名大将北上入关以来,如今大商国已有百余年历史,国运隆昌,边关战事趋于平缓,唯独令人叹息的是大商国历代皇帝在位时间极短,除却天玄皇帝拖病重之身于龙椅坚守二十三年之外,在位时间均不超过十年……

这或许与天家人生性性格薄凉、手握冤魂无数有些关系。

绕是真有那真龙护体,怕是也抵不过冤魂厉鬼索命。

百年大商国历史,当年七名随祖皇帝入关的大将如今诛九族的诛九族,流放的流放,前后脚退出历史舞台,最让人叹息的莫过于苟延残喘目睹大商国三次年号变更的鹿远镇,天苍元年时期,他才十五岁,一把单刀耍得虎虎生风,斩下敌首无数,当年也是他率一路兵马攻破城门,让天苍帝率十万大军势如破竹一举入侵夺传国玉玺……

这样的英雄人物,却终究是在晚年时期晚节不保,愣是被扣下了个“勾结奸臣、私会外邦”的罪名,一百一十岁高龄却落得被赐毒酒一杯的下场——记载卷宗之上寥寥数语,句句凿心,却前后自相矛盾,狗屁不通……

君长知沉思之间,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双眸微微缩聚,将那未曾完全展开的宗卷展开,借着烛光将视线移至右下角落款处,果不其然发现那卷宗末端从结案到称述均非大理寺红印,而是只有龙飞凤舞草草签名,上书二字:马元。

马元是谁?

马元便是如今风光无限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第一位正指挥使。

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这个组织正式从当年不那么起眼的仪鸾司变为皇家十二卫之首这一历史性的转折,便正巧是在鹿远镇一案落下帷幕后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迅速完成的——锦衣卫成立后,立刻成为了皇上的心腹组织,手握能在三宫六院自由行走的双鱼象牙牌,腰佩犹如尚方宝剑般绣春刀一柄,明着暗着使坏替皇上替自己除去了多少眼中钉,那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

如今那些鹰犬之辈嚣张跋扈,仿佛螃蟹一般唯恐走路不能横着走,恐怕也与这些只他们拥有的特殊职权有关。

这么多年来,锦衣卫那伙人最爱的办事方法就是“先弄死再说”——只要被他们抓得一点把柄,这群鹰犬之辈便如同闻了茅坑的苍蝇似的倾窝出动,抢在拥有正规职权查抄办案的大理寺之前先下手为强,并且下手不分轻重,只管砍了人后将一堆烂摊子扔给“正规职权部门”收拾,创超烂案错案无数,对于这些行事嚣张、最爱先斩后奏的鹰犬之辈,这些年来大理寺可谓是忍无可忍。

当年那些进谏死劝皇帝撤除锦衣卫组织的官员,如今被整得不是“得偿所愿真的死了”便是“提早告老还乡”,一来二去,如今居然再也没有人敢明着跟锦衣卫那伙人作对。

想到这,君长知却不由冷笑:盛极必衰,那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如今这七个卷宗之中,哪一个名字不是曾经风光一时,后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思考之间,年轻的大理寺卿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终于还是将最后一个、也是最新的那个卷宗拿了起来——此时此刻,不用展开他也知道这里面记载的是七名大将最后剩于朝堂之上的曲罗后人的事情……当年那轰动一时的“德淑妃案”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是君长知还小,只记得那是天玄十七年,作为开国元勋剩下的最后一家曲家人,在看了其他五家的悲惨下场后,曲罗的后人一直小心低调行事,将女儿送进宫中为妃,步步为营,唯恐功高盖主让皇帝起了疑心……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年的开国元勋这样的荣誉早已随着祖皇帝化作一缕青烟烟消云散,无论他们再怎么低调,这荣誉光环还是成了悬在他们脑袋顶的催命令。

天玄十七年,德淑贵妃因心生妒怨,于深冬时节将当时已怀六月身孕的德宁贵妃推入水塘,德宁贵妃因一时间受惊过度,寒气入侵,弄掉了怀中已成型龙子不说,还险些一尸两命——天玄皇帝震怒,将当时圣宠一时的德淑贵妃连降三级贬为贵人,打入冷宫……

连带着当时在朝中做平章知事的曲蔡民以及她那即将成为锦衣卫正指挥使的大哥曲朝歌一块儿被拖累,伴随着德淑贵妃被打入冷宫,作为开国元勋最后残喘的曲家最终也一同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曲家已算是下场最好的一家了。

想必是先帝爷天玄皇帝多少还顾念一些旧情,并没有赶尽杀绝。

而如今继位的天德皇帝孟楼又怎么看待这一家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曲家人呢?对此,众人不得而知,而在御前行走之人今日里来心里却多少有了个数,比如君长知,这把能够打开古木盒子的钥匙,便是今日下了早朝之后,天德帝孟楼在偏殿单独交予他的。

查。

查什么?

当年事件的主要人物如今一个在冷宫传闻已疯疯癫癫,一个已领了福旨于先帝爷陵前院落与世隔绝静心守灵,时隔多年,也不知是否还活着,当年目睹一切的宫女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到期出宫,那些小太监如今也都成了大太监,各个位高权重,皇宫之中没有谁比他们更懂得生存之道,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是被逼急了,他们对于当年的事自然绝口不提。

如今天德皇帝不知道为何鬼鬼祟祟暗搓搓地忽然想起当年这宗案子,要君长知查,还秘密的查,这诸多要求弄得君长知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眼下,最好问的恐怕是在冷宫那位已经疯疯癫癫的太妃。

只不过……

哪怕是冷宫,它也还是后宫。

就算他君长知以办案为由,身为大理寺卿,恐怕刚走到那后宫院落的大门口,便要被那群等着抓他们小辫子的御前侍卫以“流氓”罪名五花大绑,拖回去先不为人知地揍一顿……这种闷声亏,他君长知当然是绝不愿吃的。

思来想去,能想出入手查案的法子算是这不行那也不行,一来二去君大人心中未免生得烦躁,喝了一口隔夜茶降降火,谁知一杯凉水下肚居然又觉得饿了起来,后悔今早出门匆忙没多带个馒头,家里的小厮恐怕又要过一会儿功夫才能到进宫,君长知一琢磨,索性从桌边站了起来,准备去隔壁随便哪个部门窜窜门,看看有没有哪位患低血压的大人有带干粮的习惯……

这会儿一路走出阅卷室,拉开大理寺那尚且紧紧闭合的大门,目光一闪发现门口石阶下站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君长知呼吸一窒下意识就想要将门重重关上——

却不料那人听了开门声,猛地拧过脑袋,黑色眼睛精光闪烁,动作比狗还快地飞扑上来,一跃三级连蹦带跳冲上台阶,愣是赶在君大人将门种种摔上之前,将自己的一条腿横进来卡在门缝中央!

君大人看也不看,一脚踹在那卡在门缝上的狗腿上,待那人“哎哟”一声将腿缩回去,他又要将最后一丝缝隙合拢——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个身怀奇力的怪物。

在那大理寺的大门眼瞧着就要合拢之时,一双白生生的手一左一右扒拉在门上,死劲将门掰开——而这会儿死劲要将门关上的君长知手背青筋凸起,两人隔着一扇门较上了劲儿,从头到尾除了门外之人被踹了一脚时“哎哟”了一声之外,全程无一句对白。

君长知正气沉丹田扎稳马步准备与门外之人死磕到底,这时候,他便听见大理寺门外传来他手底下主薄的哭天抢地的嚎叫——

“哎哟这大清早的干嘛呢这事?大人?君大人?您在吗?!这鹰犬小鬼怎地又来咱们门前撒野啊?”

君长知呼吸一窒。

随后嗓音微沙哑隔着门高声吼道:“什么也别问,老忠,去隔壁君议院借几条狗来!”

话语刚落,门的另外一边便响起另外那始终未曾吭声之人的强烈指责——

“真放狗咬我!君公公您真他娘薄情,您忘记那天给您秉烛磨墨的二十八了吗!!”

“谁?不认识!”

“薄情寡义!”

“我高兴!”

“我翻墙进去!”

“你敢!”

“我有皇上亲笔调职令!”

“皇上脑子清醒着呢,你好大的胆子,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神马!你居然说皇上脑子不清醒!你该当何罪!”

“…………老忠?狗呢!快放!”

作者有话要说:_(:3)∠)_这章撸得老子绞尽脑汁,语文没学好,文言文知识也已经伴随着我的青春死在了高三毕业的那一年,大家千万别纠结,扶额。

☆、第四十一章

这大清早的,向来清静的大理寺门前却难得闹了个鸡飞狗跳。

大理寺附近其他部门办公的官员们听见了这响动,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事走出屋子来看这是怎么了,只是当他们慢吞吞地走出来时,那大理寺跟前反倒又安静了下来,他们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侍卫捧着脸坐在大理寺门前的石阶上,在她的身后,是紧紧闭合的大理寺大门。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这时,只见那坐在台阶上的小侍卫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仰起脖子开始东张西望——众人顺着她那发亮的目光所及地方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薛公公正捧着皇上的调职令,踮着脚撅着屁股一路远远地走来。

当众人目光汇集在薛公公身上时,这老家伙才刚刚打从另外一个回廊转弯出现,而距离这会儿他踏上的那条回廊到白术那边还有好几十米长长一段距离,众看热闹的官员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目光在白术与逐渐靠近的薛公公之间扫了几圈,终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叹息了一句:“呵,好灵的耳朵。”

薛公公似是听见了这声叹息,一抬头,看着呼啦啦一大群官员老的年轻的围在那大理寺周围探头探脑,均兴致勃勃往自己这边看,被这些人弄得没头没脑的,薛公公索性脚下一顿,尖声道:“哎哟,这是怎么啦?各位大人在这聚着干嘛呀,老身这个低贱物可受不起您们这般夹道欢迎的大礼啊。”

如今谁不知道薛公公是伺候过先帝爷的大太监,当今皇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物,哪怕心里极是看不起,表面上却也还是表现得十分尊敬,见薛公公这般说,官员们自然是在心中冷笑三声呸一句“谁欢迎你”,面子上却都只是讪笑着寒暄“哪里哪里公公劳苦功高一点都不低贱”而后纷纷散去——

常年在皇宫行走,薛公公又怎么不懂这其中的门道,见那些爱管闲事的散开,也是飞快地轻轻冷哼一声,续而这这老阉宦的目光才转移开来。

他伸了伸脖子,转大理寺门前所在方向张望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的目光终于放在了守在大理寺门前的那名小侍卫身上,这会儿后者正不急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于是老阉宦又是眉毛一竖起,尖锐着嗓子教训道:“有没有规矩,这大理寺门前台阶是你能坐的吗?人都到了也不知道该先拜会拜会君大人,真是个没规没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