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从嗓子里说了句“撅屁股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之类无比粗俗的话。

啧啧,还皇城二十四卫之首呢。

跌跌撞撞被拖拽着跟在纪云屁股后面,白术嘟囔:”簪子这玩意有得用就好了,又不是娘娘,用什么好东西也没人看啊……”

谁知话语刚落,就见走在前面的锦衣卫指挥使猛地停下了步子——她一个刹车不及脸就糊到了那钢筋铁板似的结实的背上,疼得鼻涕眼泪流了汹涌而出,泪眼婆娑之间,她瞅见纪云似极不爽地勾起了唇角,问:“谁不知道你爱钱,为了留下君公公的东西,连这种违心话都说出来了是吧?”

白术抬起头看了一眼纪云,发现她家师父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敢点头老子就地拧断你的脖子。

于是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纪云哼了声:“送你地摊货也那么开心,宝贝似的。”

白术:“……”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宝贝似的啦,脑补不要钱非常开心是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家看上去不便宜的首饰店。

白术原本也就准备走个过场,这种高调的饰品在她看来是挺好看但是她也清楚戴她脑袋上就是个笑话……

进了店,白术随便拿了个最简单的款式问掌柜的价格,结果报出来的数字让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她一脸惊异地看着旁边皱着眉在一盘子成品首饰里挑得特别认真的纪云,看着他捏起一缠绕着银丝镶嵌祖母绿的鸟雀造型簪子瞬间吓尿——

“我又不是万岁爷点下来的诰命夫人,戴不了这真金白银的好东西——你他娘是不是嫌弃万岁爷没追究我,这会儿准备把我彻底作死?”

“说什么呢?”纪云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花花绿绿的玩意往白术头上比划,“好歹你也是有品级在的,戴戴真金白银怎么啦……唔,这个不好看,你看看这个……上面有个小铃铛,活泼喔。”

“……你这和在猫脖子上挂一铃铛有什么区别。”白术毛骨悚然地排开那叮叮当当造型各种华丽的簪子,“以后还做事儿呢!戴这个花枝招展的像什么话!”

“有什么不行啊。”纪云一脸兴致勃勃,“我是老大,我说行就行。”

白术一脸惨不忍睹地拧开了脸,一眼对视上无辜的掌柜,这会儿从他们的对话里掌柜的也听出他们是皇城里来的侍卫大老爷,其中纪云地位似乎不低,寻思着有银子赚了,高兴得不能自己——冷不丁对视上白术,他先是愣了楞,然后开始兴高采烈地将各种可怕造型的簪子摆出来。

说“姑娘您慢慢看”。

说“姑娘咱们这是央城最好的手工饰品坊,不掺假,您走出去问问都知道谁都说好的”。

说“姑娘您夫婿真是体贴得很”。

说“姑娘别不好意思呀,您夫婿一看就是有钱的大官老爷,真体贴人”。

白术从头沉默到尾,最后听到“大官老爷”的说法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还大官老爷呢,去你老爷的。

反倒是一旁的纪云闻言,那一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居然也破天荒的不好意思了,皱着眉嚷嚷:“瞎说什么呢,谁是她夫婿,这家伙喜欢天生有残缺的人,大爷我健全得很,她瞧不上的。”

金店掌柜:“啊?”

白术:“………”

说得她和彻头彻尾的变态似的。

好想反驳。

可是仔细一想,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白术摸了把脸:“我看看别的东西,不要簪子,要别的——掌柜,你店里最贵的是什么啊?”

最后白术勉强选了个巴掌大的银铃铛,价格可以以她三年俸禄来计算。

这小挂件的周围围着镂空的银丝拧成的绣球状物,就是普普通通寻常官家小姐挂腰间的那种小装饰——纪云有些不满意:“你不是说猫脖子上不让戴铃铛吗?”

“喔对啊,”白术一拍脑袋,转过头跟店铺老板说,“劳驾帮我把里头那会响的铃子抠出来?”

纪云:“……………”

两人买好了东西走出门,白术低头玩耍那精致小巧的“腰部挂件”,心情有点美妙——没事干上街闲晃还白捡一礼物,这世界简直美好得没天理。

白术:“师父,难得放血,谢谢啊。”

“谢个屁,闭嘴吧孽徒。”纪云一脸乌云密布在她旁边碎碎念,“你来这世界上就是为了糟蹋东西而来的……这铃铛做工精细,声响清脆极为悦耳,想必也是人家手艺师傅花了心思在上头精雕细琢的成果,你可到好,到手就将铃子拆下来了——手怎么这么欠呐你?”

“还当值的,身上叮叮当当响着多不像话。”

“要个簪子就屁事都没有了。”

“那簪子花里胡哨的,没审美没格调,不合适我。”

“这小鸟笼里套一小铃铛就有审美有格调了?啧,铃铛还不响。”

白术笑眯眯道:“那不一样,我身上总算是有一样比我的脑袋还值钱的东西了!”

纪云闻言,脸上那蠢蠢欲动想要揍人的表情先是停顿片刻,借着身高优势在身边的矮子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地用眼角扫了一眼她头上那枚做工精致的簪子……顿了顿后,淡淡地“嘁”了声,不爽道:“你还是继续说'谢谢'吧……”

“什么?”白术拧过脑袋。

“你怎么这么招人恨。”

“胡说,恨我你还送东西我啊。”

“臭不要脸。”

“嘴硬。”

………

师徒二人无比和谐的说说笑笑(并没有)地回到皇宫已经是日落时分,徐王那隆重的欢迎仪式也已经结束……这会儿往日里早该在自家府中用晚膳的官员们才三三两两乘坐了马车出来,一些跟指挥使相熟或与都尉府有些“业务来往”的官员纷纷挑了帘子,探出头来打招呼。

白术蹦跶着跟在纪云身边,想找机会问问徐王的事儿,奈何身边一直有闲杂人等,她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到一架她熟悉的马车在眼瞧着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帘子被掀开的第一时间,看见绯红色袖子的一角时,白术眼皮子的跳了跳。

下一秒,大理寺卿那张年轻英俊得一塌糊涂的面瘫脸就从阴影中慢吞吞地露出来,那双冰冷得能把人冻死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眼白术,不着痕迹地从她头上安稳戴着的簪子上扫过,眼角里隐约露出一丝丝满意的情绪,最终那目光却落到了纪云的身上。

这其中变化,正努力仰着脖子半弯着腰站在马车上的君长知的白术自是没看见——要么怎么说,矮子的世界和高个子是不同的呢。

白术感觉到原本吊儿郎当站她身边的指挥使周遭气场立刻改变——准确地说,就是开启了战斗模式。

“看什么看呐,小狗撒尿占地盘儿么?”纪云啧了声嘟囔,“还检查领土完整性呢。”

白术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纪云一眼,君长知倒是知道他说什么也知道这位指挥使眼睛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他,却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微微眯起眼,懒洋洋地笑:“纪指挥使。”

“哟,君大人,哟,晚安呀。”纪云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招呼——难怪他这样,他堂堂一锦衣卫指挥使,与大理寺卿同样的正三品,最近虎落平阳被犬欺似的被同级官员指挥来指挥去,每天忙得和狗似的,这会儿正一肚子怨气。

“回来得挺晚,外差忙吧?”君长知索性跳下了马车,拂了拂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掀起眼皮子扫了纪云一眼,“曹大人为了迎接徐王爷费尽心思,这会儿也都随着徐王爷回来了,您比他还晚呐——万岁爷来一趟想寻你商量冬季狩猎的事情都找不到人呢。”

内部人员都知道最近纪云就是跟着兵部左侍郎曹大人屁股后面转。

君长知是在变相说他失职?

看纪云脸色不好看,白术挠挠头,不想加入他们的战争,正想转身撤退,还没来得及往外迈出一步呢便听见身后两人声音一前一后双双响起——

“慢着。”

“去哪你。”

转过头,那皇城内两位最大的大爷一位面无表情、一位皱着眉,这会儿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何等荣幸。

受宠若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白术:“干、干嘛?我不参与你们也不行啊?”

君长知懒洋洋道:“不成。”

纪云冷笑:“不行。”

白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真正相爱的是纪云和君长知,真没她什么屁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位爷说话别带上卑职,”白术拢着袖子闷声儿,一脸老老实实的嘴脸道,“卑职嘴巴笨,仔细说错了什么又让两位爷不高兴了。”

君长知冷笑一声:“说得就像你不说话的时候就能讨人喜欢似的。”

白术习惯了被他嫌弃,没脸没皮地冲他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纪云顺杆子往上爬:“看见没,君大人可嫌弃你,傻了吧唧的,赶紧把人家君大人的东西还给人家,然后赶紧滚。”

一边说着,还一边真的撩起脚踢了踢雪,扬起一阵雪尘,就像是驱赶小狗似的。

白术冲着纪云皱鼻子,正抬起手想要去动脑袋上的簪子,却在这时候,又听见君长知懒洋洋地旁边说了句“用不着”,白术手上一顿,拧过脑袋去看身穿绯色官袍的大理寺卿——男人裹着一层裘衣、尖细苍白的下颚都挡在那毛茸茸的皮草下显得特别雍容富贵,不像是当官的,反倒像是哪个巨商家的公子哥儿……只见此时,后者凤眼微微眯起,顿了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紧不慢道:“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本身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用着吧。”

白术垂下了手,又拧头去看纪云,道:“喏,他不要。”

君长知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

白术看不见,纪云自然是看见了君长知这副胜利了的讨厌模样,于是挑起眉,气哼哼地一把拎起这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看脸办事的狗腿子徒弟,没好气地说:“不要你就留着,一会儿回去给二十一拿着当柴火棍去——走走走,回了回了。”

白术一个不留神被纪云拖出去几米远,这时候,又听见君长知懒洋洋地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万岁爷等着听八卦呢,纪指挥使……哦对了,还有冬季狩猎的事,说是也要同你商讨下的,那是正事,您可别拖拖拉拉,我是好说话,仔细耽搁了万岁爷不高兴。”

纪云一听不乐意了,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吼:“正事!要不是你打法我出去当跟屁虫,老子至于耽搁正事?!”

君长知:“嗯,你要跟万岁爷这么说也成,就说都是我的错。”

纪云:“我——徒弟你看看,你都瞧上什么货色的!”

白术:“别拉上我,我就看脸,不看人品。”

……

西北饥荒得到妥善解决,边关战事平稳,百姓安居乐业,央城里坐在上位的人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胸口的糟心事儿处理完了,就琢磨着出去溜达一圈散散心,顺便感受一下民间“瑞雪兆丰年”的喜气,如此这般,天德帝上位后的首次大规模冬季狩猎就定在新年初始那日。

文官负责围观,武官好不容易找到个表现的机会自然纷纷自来领命求上阵每日蹲家里埋头苦练骑射,热热闹闹一大群人因为这事儿动了起来,内务府都忙得脚丫子朝天,就连后宫也跟着不太平起来——几个为数不多的娘娘凑到一起,聊天的话题到最后总是就变成了相互恭维“姐姐你辈分儿高,万岁爷肯定得带着你”“妹妹说的哪家话,早已听闻妹妹骑射了得,这猎场自然还要带着你去”之类的话——

实际上大家都巴不得随行名单上就自己一个人。

冬季狩猎时间长达七日,这样就可以霸着天德帝整整七日——七日日日夜夜相对,想不磨枪走火折腾出个皇子皇女都有些难,而如今后位悬空——那个在皇帝龙炕上住了几十日、疑似要上位的人又滚蛋了,于是,一群后宫娘娘们都心思活络了起来。

如果她们知道对于此,天德帝是怎么说的,大概会从床上面爬起来吐一口血——

“不带!”

书房内,年轻的皇帝看似面色不佳地将那内务府薛公公递上来的册子随手往旁边一扔,那动静大得薛公公一把老骨头当场就低下了头去,一旁跟着站职顺便蹭暖气的锦衣卫也在面面相觑之后,纷纷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独是临时被拉来下棋喝茶,这会儿正坐在一旁低头吹着茶叶沫子的君长知君大人,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天德帝,淡淡笑道:“让您带您就带上个不就成了,省的让薛公公操碎了心,用不用得着还不是您自己说的算。”

君长知的话听上去简直毫无说服力——天德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绕出了桌案,背着手皱着眉似乎极为烦躁地道:“不带不带,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带女人出去做什么?碍手碍脚的,有个擦伤就哭爹喊娘像是朕脑袋都飞了似的——”

薛公公一听就高.潮了:“哎哟万岁爷,这话使不得啊,使不得,呸呸呸!大吉大利!”

天德帝不说话了,拧过头看着身边这老太监,薛公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苦了一群进来蹭暖气的锦衣卫,憋笑憋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白术蹲在纪云旁边仗着有人给她挡着,拼命掐自己的腰生怕一不小心乐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见薛公公苦口婆心地劝:“万岁爷,您还是得带一两位娘娘去,这狩猎高兴了,难免气血方刚,若是猎到了鹿,吃了鹿茸鹿血,那也是要……”

天德帝闻言,想想好像也对,暂时还找不到理由反驳,正苦恼用什么理由才好搪塞过去呢,转过头就看见这会儿正低着头装死的矮子锦衣卫——而此时,坐一旁安稳喝茶的君长知听这皇帝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天德帝正瞪着角落里的某一处发愣。

顺着天德帝的目光看去,君长知微微一顿,随即浅浅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天德帝已经快他一步地叫了声:“二十八?”

白术一听有人叫自己,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到?”

一时间整个书房里齐刷刷七八双眼睛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白术看天德帝那贼眉鼠眼闪烁得和天上的繁星似的,心中咯噔一下就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那九五之尊懒洋洋地用下巴点了点他们这边,转过头,看上去特别得意地对薛公公说:“看,这不是有一个么,锦衣卫本身各个都要去的,朕要是真有那方面需求,这里也有个能替补的。”

白术:“……”

谁他妈要给你做“替补”的!

张口就给“替补”的安排好了额外工作项目,替补同意了吗!!

白术一脸茫然加躺枪:“等下,回万岁爷的话,卑职不……”

天德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她:“别反抗,朕不吃这套,就喜欢乖顺的。”

白术闭上了嘴,不是为了讨天德帝喜欢而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而是因为在这之前,他还说了一句“别反抗“,虽然似乎并不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对于天天被压着各种熟悉业务范畴的白术来说,这就是命令的一部分,所以她闭嘴,老老实实容忍天德帝将她拖出来当挡箭牌。

………………至此,薛公公再不满意,好歹天德帝也做出了让步。

再好歹,白术也是个母的。

虽然看着不让人觉得顺眼,但是能传宗接代,也算是没辜负了先帝爷让他好好照顾天德帝的临终委托……想到这儿,薛公公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顺着天德帝的话,跳过了这个话题。

至于接下来整个站职的过程中被拿出来躺枪就扔开的锦衣卫都臭着张脸,是没人在意的。

白术余光看见,就连君长知也只是闻言后淡淡一笑,似乎觉得天德帝提出这么个主意简直机智得不行——真是太气人了。

……

等下了职,白术踢着正步往门外走,还没走两步便被人后面一把拎住了后领,白术微微一顿,鼻尖微动,随即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夹杂着檀木香的气息钻入鼻中,白术转过头去,无声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摸摸跟着走出来的大理寺卿,鼻子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君大人有何贵干?”

“这话我问你。”君长知淡淡道,“方才站职时一个劲儿冲本官哼哼鼻子,感染风寒了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长知不说还好,话语刚落就像是提醒了这会儿被他抱在怀中的矮子锦衣卫似的,拼了命的开始扑腾——虽然白术本身身材矮小又是个养不胖的,然而冬天衣服厚重,抱在手中还是有些沉手,就这么抱着走一路到也不是问题,但是她这一动,便将君长知那点儿耐心都磨光了,沈着脸将她顺手往纪云的怀里一塞,没忘记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一句:“有本事便自己走,不识好歹。”

白术没想到他真将自己扔了出去,这会儿赶紧手忙脚乱地伸出一只手抱着自家师父的脖子,不动了,转过头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脸低低的咆哮道:“我就是不识好歹——你能有个什么好歹——你当初莫名其妙打了我还没说‘对不起’呢!——我的‘对不起’呢!!!!”

纪云看着怀中抱着那个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气得小脸红扑扑,仿佛使出了这辈子积攒的勇气对君长知大小声的徒弟,顿时没心没肺地“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那揽在对方腰间的手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腰,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安抚:“别嚷嚷,别嚷嚷,还没走远呢——仔细万岁爷听见了笑话。”

“笑话就笑话,他还没笑话够么!”白术猛地放下手,一双眼瞪得通红,兔子似的瞪着不远处拢着袖子的大理寺卿,“我的‘对不起’呢?!”

那靠在纪云怀中,像是找到了主人给自己当靠山于是开始冲人狂吠的小狗似的,得意劲儿看得恨不得想要人伸手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君长知微微眯起眼,心中不免也燃起了一把怒火——然而等他回过神儿来时又觉得错愕,他跟她在这生什么气?

就是个小丫头。

于是又稍稍定下神,扫了一眼面红脖子粗看着恨不得要跟自己拼命的白术,大理寺卿敛下睫毛,盯着他们脚边一处被采乱的雪淡淡道:“本官意识到抓错人后,连夜出京追寻西决踪迹,一路追回西番国,还冒着欺君的大罪带着鸿胪寺使节一块儿出了城门,而后才上书申请打着出访西番国的名声名正言顺在那里待了十几日——再加上来回,统共几十日的日子,前些日子才回,过我君府门前不入,只管进宫上呈逃回来的设计图纸……如此这般一系列行为,若万岁爷当初怪罪下来,我君某人如今便是那午门外的一具无名尸……而你的放出确有通敌嫌疑在身,带回大理寺审问又绝不肯说出实情,被抽鞭子也算自讨苦吃,这么一想,在同本官讨要一声‘对不起’前,你是不是该同本官讲一声‘谢谢’?”

“…………………………”

数落对方不成,反而被倒打一耙,白术傻眼了。

见自家徒弟哑口无言,纪云乐得说风凉话:“瞧见没瞧见没,人家君大人就是干这行的,你哪里想不开要跟他玩口舌之争?”

白术瞪了他一眼,想想现在这个被人打横抱在怀里的姿势怎么都过于没有气势了一些,于是拍了拍纪云的肩膀示意对方放她下来——纪云松了手,白术单腿落地,却挺了挺胸:“一事归一事,你打了我,就得说对不起——你先跟我说对不起,我就跟你说谢谢,公平得很。”

君长知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白术。

纪云一拍脑门笑道:“哦,也对,忘记了女人还有绝招:胡搅蛮缠。”

君长知气笑了:“那‘谢谢’你好好收着,要听‘对不起’,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言罢,袖子一甩,迈着沉稳快速的步伐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白术瞪大了眼瞪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良久,直到纪云从她身后戳了戳她的背:“人都叫你给气跑了,你还看什么看?——啧啧啧,你也是,摔那么一下脑壳都摔碎了吧,突然就跟小狗似的见谁就咬,莫名其妙跟君公公撒什么气呐,人家可无辜了。”

纪云这是破天荒的居然给君长知说起话来。

白术抬起头,只见天空乌压压的,也不像是突然就从寒风腊月转至春暖花开的节奏,相当诡异地瞥了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一眼,阴阳怪气道:“嗯,女人心,海底针呢,您要不要转龙阳啊?”

“呸呸呸,老爷我比那宫外头的小白杨还笔直。”纪云轻轻地啐了她声,“少仗着你年纪小还是姑娘就胡作非为——埃?”

白术斜眼瞥了他一眼。

纪云叹气:“罢了,再让你胡作非为几年好了,等以后长大了成了又丑脾气又臭的老女人,嫁不出去别赖我身上就成。”

“嗯,我就喜欢天生身体有残缺的,你太健全,我看不上。”白术嘲讽地掀了掀唇角用纪云的话堵回去,在锦衣卫指挥使的搀扶下,她吭哧吭哧连蹦带跳地拖着那条拧了的腿往前走了几步,痛得呲牙咧嘴,还是身边的纪云看不下去,说了句:“不成啊,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拧哪了吧?”

指挥使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这会儿还等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过来的那几个锦衣卫哥们那边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而这时候,因为耽搁得太久,前来换班的二十一他们正巧也从正门跨进来了,远远就看见蹲在石头台阶上的白术和纪云,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扯着嗓门儿笑道:“哎哟,你们还在这儿啊,我来时候路上碰见君公公了——那张小俊脸像是谁欠了他一箱子黄金似的,你们今儿到底是说什么啦——”

一边说着,等走进了定眼一看,正好看见纪云将白术那鞋袜弄下来露出底下这会儿肿得通红老高的脚,“哎哟”一声:“艾玛,这红糖大馒头……谁把我家媳妇儿的脚拧成这样了?”

“——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她自己呗。”

纪云头也不抬地在白术脚上捏了两把——按照道理,这古代女人的脚也属于私密的地方,他这样大喇喇的行为实在不妥,二十一看得都忍不住替他们臊得慌,奈何两位正主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一个冷着脸低着头不说话,另外一个摸完就算了还没忘记嫌弃道:“你脚怎么这么糙,没事咱们温泉里多泡泡,又不跟你收费——田里头干活的农妇的脚都比你嫩。”

白术依旧是面无表情,掀了掀眼皮子懒洋洋道:“哟那么清楚,你摸过啊?——啊!!!!”

话还没说完,纪云就像是泄愤似的将她的脚“跨擦”一下给拧了回来,白术正说着话呢,忽然来这么一下毫无防备的差点没被痛得尿出来,猛地一下咬了舌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光使劲儿瞪纪云,看得二十一一干人等哈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一边笑一边听着敲响的鼓声往那万岁爷书房方向走,北风呼啸,夹杂在不知道哪位公公捏着嗓子吼的“锦衣卫换班”的呼声中,那笑声隔着好远还能听得清楚,白术郁闷无比,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脚发现没那么疼了,正想站起来,却听见之前一直没个正经的纪云一边给她收拾鞋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事情是万岁爷定下来的,谁也没辙,你怪谁都没用。”

白术一愣,掀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