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脸茫然外加有些不安地瞅着纪云——后者似乎是被她这副蠢模样给看得心软了,满脸严肃也绷不住,嗤地笑起来点了下她鼻子道:“就知道是这样,担心你紧张得拉不开弓,坏了事。”

白术:“那还把我放那么重要的地方!”

“我都说了,”纪云淡淡道,“他到不了那。”

白术:“……”

纪云:“别紧张,你也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仔细被人看出点端倪来。”

白术:“师父啊……”

纪云:“怎么?”

白术:“以前这事儿你们常做?”

纪云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掀开帘子让白术先出去——白术弯腰往外走时,一脚踏出了帐子,这才听见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在她身后用含糊的声音回答:“常做,我们本来就是被养着做这事的。”

白术心情挺复杂,一时间心中像是打翻了个灶台似的,酸甜苦辣各种感情汹涌而来,半晌,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了当年她消减了脑袋想要往锦衣卫里钻时,曲朝歌反复强调这一行真的不适合姑娘,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不记得了,总之就是各种大言不谗,觉得男人能做的事情,她白术一样能做。

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锦衣卫其实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他们一点也不威风,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裆上过活;他们过的日子也一点也不精彩,每天要么喊打喊杀要么跑去蹲人家房顶——更多的情况下是守在万岁爷的寝宫前,书房外,茅坑边,无聊得很。

为什么要坚持?白术不知道,她就记得她转正的那天,纪云在,云峥老大也在,十八也还活着,大伙儿站在都尉府的祠堂等着她,当她来的时候,他们都转过身来,冲着她微笑,祝贺她成为正式的锦衣卫——那个时候,白术觉得自己总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自己的归宿,这个地方她没有白来。

白术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那一幕。

也许也是正巧因为此,让她不后悔自己成为了一名锦衣卫。

如果有一天做不成锦衣卫了,她该去哪呢?

带着牛银花回黑河村过一辈子农家女生活?……那日子岂不是比现在更加无聊。

“……”

脑子里乱轰轰的,一会儿想万一纪云他们没抓住那个北镇王让他跑到自己跟前了怎么办;一会儿想那必须是要干掉他否则整个锦衣卫都要跟着倒霉;一会儿又想听说他以前是个武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掉他,若是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装病秧子,自己可就要倒霉了。

白术各种脑内神展开,直到爬到马背上都心不在焉的,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冲着自家坐骑抱怨道:“都怪那个君公公——没他的话,哪来咱们那么多事儿。”

她的坐骑打了个响鼻盹儿,像是同意她的话。

白术他们收拾整齐,各个意气风发地驾着马来到队伍的最后面——此时此刻在队伍的最前面,有比他们更加意气风发的天德帝,在他的左边是禄王,右边是北镇王,北镇王怀里还抱着个姑娘,两人同乘一骑,这会儿那病秧子王爷正靠在她耳边神色慵懒地说话,天德帝似乎极看不惯他的这副模样,也有可能是昨天发生的那个插曲的缘故,这会儿脸色不是很好看:“皇兄,这狩猎是男人的乐子,你这样带着个女人碍手碍脚,一无所获?”

“无碍。”北镇王说着,在怀中女人那雪白的胸上掐了一把,后者羞得满脸通红却笑得花枝乱颤往他怀里钻,北镇王扶住她,笑着对天德帝一本正经地说,“同样是找乐子,臣更喜欢眼下这种——乐子。”

众官员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睛。

随行的本有一些看热闹的文官,读书人本就迂腐,见了他这样更是不屑,简直将那些个总跟他们过不起的武官一块地图炮进了“流氓”行列。

白术伸长脖子看了眼君长知,他倒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北镇王——脸上也看不出在想起什么,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在看王爷怀中女人那块爆出来的大胸——白术觉得瞅着挺像的,这个色痞。

白术在整个锦衣卫队伍的最后面,手里抓着个鼓棒,等前面纪云跟她打手势,她便举起鼓棒往身边的鼓面上敲——她劲儿大,敲的鼓声震耳欲聋,震得不少官员都将注意力从北镇王身上挪回来回头来瞅是谁大清早的这么卖力,人群之间白术看见了君长知,那家伙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瞥她这么一眼的时候,实在是像足了狐狸。

白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嘴型:流氓。

隔着人群,大理寺卿微微一愣,随即居然笑了起来。

鼓声响起,围猎开始。

莫约是琢磨着北镇王这是活不过两个时辰了,天德帝这才脸色见好,从背上抽出一支系着明黄绸子的箭射出,一声令下,围猎开始。

伴随着几十匹马跟在天德帝身后陆续进了林子,队伍浩浩荡荡,卷起雪尘无数——昨日那熟悉的林子就眼前,此时天还未完全亮,林子里没多少光,远远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在默默地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

终于到白术他们这边开始挪动,其余的锦衣卫走在她前头,那“哒哒”的马蹄声一下下的就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周围除了人们抽打马的吆喝声,嗡嗡的全是纪云今天早上问她的问题:你还……没杀过人吧?

白术忍不住骂了声脏话,狠狠地抽了下胯下坐骑,那尖锐的马啸声让她稍稍定下神。

进了林子,按照之前纪云安排的,先在周围晃一圈,等人群都彻底分散了投入到围猎中,她这才调转马头,绕着路往之前安排好的那棵树那边走,谁知道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声音,这会儿,他正弯着腰,将一只被射穿了耳朵的白兔从雪地上捡起来,那兔子一只耳朵全是血,却还活蹦乱跳的。

按照规矩,天德帝猎到了第一只猎物,是要鸣火铳的。

通常这时候,剩下的那些武官才敢放手去狩猎。

……此时枪声明明没响,没想到这家伙抢到了万岁爷的前头动手了。

而此时此刻,似乎听见了响动,君长知转过头,淡定地扫了眼骑着马傻愣在自己身后的锦衣卫,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挡住了人家的去路,见了那白胖的兔子,拎着耳朵也不挂在捕获馕上,便架着他的坐骑来到白术面前——还没等候着反应过来这家伙要干嘛呢,下一秒怀里就被塞进了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还有一股温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白术:“……………………干嘛?!”

君长知:“送你,一会儿窝树上无聊时候摸着玩吧。”

白术:“……”

这和小学生说话的语气……不对这不是重点,什么叫“一会儿窝树上无聊时候摸着玩”——你他娘还有啥不知道的?!

君长知完全不顾面前的锦衣卫完全石化,冲着努努嘴:“你们锦衣卫不都随身带着止血药么,给它耳朵抹抹,别弄死了。”

白术:“……”

君长知见她不说话,也停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懒洋洋地勾勾唇角:“紧张?”

白术低下头,看看怀中活蹦乱跳的兔子,不说话。

正琢磨这人难道是准备说些什么话安慰自己,便听见——

“谁叫你要当锦衣卫呢,”君长知说,“活该。”

“……”

“去吧。”君长知说,“兔子和那个人,都别放跑了。”

“?”

“那个人跑了,锦衣卫倒霉。”君长知伸出手,稍稍俯下身来飞快地用指尖刮了刮锦衣卫的鼻尖,“兔子跑了,你倒霉。”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术满脸通红,正虚伪地嘟囔“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便看见君长知轻笑一声调转马头,转眼便消失在了林子里——留下白术一人站在原地里头跟怀中那耳朵哗哗淌血的兔子大眼瞪小眼,天气冷,那血很快就凝固了,白术又将身上锦衣卫多少会带着的那种止血药一股脑全糊在那兔耳朵上。

兔子动弹了下,后腿在白术的手臂上踹了踹。

“别动。”

白术压低了声音,撸了把怀中那温热的小动物柔软的毛,之后,将那雪白的兔子揣在怀里,她将自己的马牵着选了个安全的地方栓稳——其实她的马挺聪明的,走过的路哪怕是放了缰绳它也能自己跑回去,但是这会儿到处都是人,手里都拿着弓箭,各个眼睛发亮盯着草丛中移动的物体——白术是害怕那些人不长眼睛伤了自己的坐骑。

安排妥当了一些后,白术找到自己被安排好的那棵树,爬到高处——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此时此刻白术所在的地方视野不错,远远地就能看见脚底下各种王公贵族们百种姿态——那些个轻手轻脚、有组织有纪律地将猎物们往天德帝所在的方向赶的暗卫自然不用说,白术还看见了进了林子之后就各自分散的官员们。

此时此刻,他们有些三三两两骑在马背上,并不打猎而是在林间悠哉漫步,趁着没有旁人进行一些秘密谈话;有些心眼实在的是真的沉浸在打猎的乐趣当中,这会儿也发现了猎物正策马追逐半个身子都隐没在了扬起的雪尘中,那巨大的动静惊得枝头上草丛里没冬眠的小动物们四处逃窜,不一会儿,有一些逃脱了,有一些便比较倒霉一些,被一箭射中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战利品——若是狐或者熊之类的动物,皮毛或内脏均有用武之地尚且好说,只不过那些兔子松鼠什么的命丧黄泉实在冤枉,一般多是在清点猎物时用来凑数,之后便弃之一边——就连吃都没人愿意吃,已经是冬季的末尾,冬眠之前养得一身秋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都是瘦得叫人心酸的。

白术抱着君长知给的兔子,蹲在树上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捏着兔子好玩的那边耳朵玩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看见了分散在其他的锦衣卫各就各位——

因为是秘密行动,没有信号筒,也没有纪云的指挥。

大家都是各自做各自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只见那北镇王兜兜转转就进了十五,十六他们的地盘范围内,然而此时就在北镇王右侧大约是隔着一百多米的密林外就是另外一名官员——这会儿哪怕是北镇王哼一声,那名武装出生的官员怕是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白术猫在树上,不由得为自己的兄弟们捏了一把汗。

那些官员像是没脑袋的苍蝇似的到处乱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意外”因素。

而不出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十五和十六果然没有动手,而是猫在树上眼睁睁地看着北镇王离开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是心有不甘还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双双安静地目送那闲散王爷怀中抱着美人,驾着马歪歪扭扭地往其他人负责的区域走去——

后来,北镇王又从五叔,十七和二十一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飘过。

此时距离整个冬季狩猎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距离天德帝明确命令“两个时辰内将其诛杀”只剩下一个时辰不到的时候,白术蹲在树上开始有些不耐烦腿脚发麻,在心中嘟囔了一声都磨蹭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见北镇王马头稍一调转,拥着那美女嘻嘻哈哈地便突然转向了纪云所在的位置——

纪云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周围也跟暗卫们打好了招呼,基本属于无人区域。

原本锦衣卫们就是准备将北镇王一路追逐到那个地方去再动手的,却没想到,还没劳驾他们出现动手“赶人”,这家伙就不知死活地自己跑了过去!

白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虽然猜到那大概就是自己的错觉,然而这一刻,她却还是莫名地感觉到整个森林里的气氛都瞬间紧绷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在她死死的注视下,北镇王似乎还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正低着头靠在那美人的脑袋便,两人状似亲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只见那美人拧了拧身子躲过了北镇王的唇,满脸娇嗔地用小粉拳捶他的胸口……

白术不知道此时此刻蹲在树上的除却自己之外的身下二十六只单身狗心里咋想的——反正她觉得,如果要杀北镇王,那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说,肯定就是现在了。

而很显然,纪云跟她想的一样。

正当那对大白天不分场合瞎亲热的两人在马背上纠缠得难舍难分——阳光之下,站在高处的白术只来得及看见从北镇王身后的树林中有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那暗器使得极好,速度极快,若是不知道的几乎以为藏在树上的是锦衣卫前任指挥使大人!

白术微微瞪大眼,抱着兔子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紧,正瞪着目睹三枚金属暗器穿过北镇王喉骨致其当场毙命的一幕,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那北镇王怀中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后者猛地一扑将她扑倒在马背上,两人滚作一团的同时,三枚暗器居然就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三根极细的银针“叮叮叮”三下竖着整整齐齐地钉在了北镇王身后的树干上,银光闪过,转瞬间如同被蒸发的冰雪般消融!

失手了!

白术心头一沉,“蹭”地一下从树上站起来,想了想又反应过来自己那么激动干嘛,又赶紧蹲了回去——与此同时,她看见那九死一生的北镇王似乎也是听见了响动,脸上那淫.荡的笑微微收敛,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三枚暗器所在的方向。

暗器已经蒸发了。

然而北镇王却似乎像是还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紧绷了脸,颇为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毫不犹豫地扬起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下胯下坐骑的腹部——马嘶长鸣,北镇王猛地催促战马,上过战场的宝马良驹撅蹄飞奔,向着他们来时的路掉头跑去!

“来人!别让他们跑出去!十一、十二!”

纪云的声音响起,刹那间原本看是空无一人的树林间有一抹人影轻盈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扬起一阵雪尘,而那人只是刚刚落地连腰都不曾直起,便唰唰唰连着扔了三把匕首出去!

三把匕首犹如暗器般追着马屁股而去,而此时,北镇王听见纪云的喝声,也是脸色大变,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那迎着自己的面门飞驰而来的三把凶器,当即调转马头身子倾斜——他的身前坐着的是他一直抱在怀中的美人——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位王爷是要弃自己的伴侣不顾独自保命,却看见那姑娘一个回身,胸前两团白雪如同小兔子般跳得人眼花缭乱,随即她只是轻轻一拍马背,整个人便轻盈地腾空而起,衣袍纱衣翻飞之间,脚底绣花鞋只露出鞋尖,便“啪啪啪”三下将纪云投掷的匕首踢飞出去!

“操蛋!那女的会武功!”十二震惊地吼。

“看你还夸她胸大不——母的留给你,我和纪哥儿对付公的!”十一冲北镇王怒道,“跑什么!跑得掉吗你?!”

话语之间,北镇王已经骑着马一路狂奔离去——

一路上两旁的树上不断有锦衣卫从树上落下围追堵截!

一时间场面颇为壮观。

白术抱着兔子蹲在树上看热闹,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北镇王已经像是开火车似的屁股后头带着十余名锦衣卫,热热闹闹地往她这边杀了过来!

白术:“……”

摸着兔子脑袋的手一僵。

说好的会在北镇王往她这边跑之前就把他干掉呢?!

白术眨眨眼,片刻之后,便听见纪云打了声口哨——蹲在树上的锦衣卫就像是狗听见了铃铛响似的下意识浑身一颤,紧接着将那无辜的兔子往自己怀中一踹,大喝一声“站住”的废话台词,跟着跳下了树下!

于是跑在前头埋头苦奔的北镇王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面的道儿上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一个身穿黑色侍卫服的矮子侍卫,落在地上落地不稳,站起来时胸前波涛汹涌,颤个不停,简直像是有一只小兔子藏在里头踹来踹去……

长年累月装色痞装出了点儿职业病,北镇王一时间眼睛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去。

几秒后,便看见个毛茸茸的白兔脑袋从那领口处冒了出来。

真是兔子?!

北镇王:“………………………………………………………………?!!!!”

北镇王:“什么玩意——闪开闪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们这样捉不到本王,”北镇王见解决了纪云,这会儿也安下心来,一边往后退一边道,“早些年我记得锦衣卫动手抓人可不给人跑的机会——怎么,云峥走了你们便没了主心骨不成?”

白术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割下来——果不其然,这话刺激到了在他们身后的现任指挥使,只见他慢吞吞从雪地里撑起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又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冷笑声道:“这次计划不是我做的。”

白术闻言,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纪云,她微微瞪大了眼,像是唯恐纪云将下面的话继续说出来似的——然而事实似乎偏要违她的愿,没等多久,她便听见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一字一顿道:“猎场地图是他给的,计划是他做的,我们锦衣卫奉旨按照规矩办事——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不得,办砸了遭殃,办好了是职责。”

猎场地图是君长知给的。

猎杀北镇王的计划也是君长知做的。

从头到尾,他就这么简单的心思,要么捉住北镇王,要么找个机会捣了锦衣卫,无论是何种结局,他都满意——这人要起了什么心思,当真不会只是坐在书案后面上书写写折子而已,他也就表面上是个斯斯文文的文官。

骨子里却是心狠手辣得很——

白术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为的谁。

如果是为了皇帝,他不可能给锦衣卫一份明显有漏洞的计划卷轴。

如果是为了借机绊倒锦衣卫,如果那计划书争对的是体能低弱早被掏空了身子又带了一寻常女子的北镇王来说,又绰绰有余。

所以,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哪怕在来的路上,知道了他想要使坏白术一路旁敲侧击地跟他探口风,君长知皆是一一连哄带骗地跳过了——白术猜到他肯定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成员就对他们整个都尉府有手软,然而到头来他还是这么做的时候,她却发现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非常难过,活蹦乱跳站在那里一脸严肃说“你们捉不到我”的北镇王就像是君长知的巴掌活生生地刮在白术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其实一切只不过都像是北镇王说的那样锦衣卫这一次办事失利,而整件事情跟君长知没有关系。

然后又觉得自己不仅力大如牛,就连脑子都在向着那生物靠近了。

“北镇王。”

“什么?”

正和纪云说话的男人下意识地回头——布料,却对视上一双微微泛红的双眼——他稍稍一愣,从刚开始就有的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

正当他琢磨着这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而此时此刻,雪地之中,无论是北镇王还是纪云都被接下来的一幕稍稍惊愣——只见前一秒还呆愣在雪地中的锦衣卫忽然抹了一把脸,紧接着在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哐”地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绣春刀,她猜想自己的速度从未有像是现在这样快过,当绣春刀指着北镇王面门扑去的同时,已经有两枚蝉翼刀从她的袖中飞射而出!

北镇王惊愣片刻,为躲避那两枚蝉翼刀连连后退——然而冰天雪地之中行动诸多不便,于是他便是在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被白术抓了空当,绣春刀只是人影一闪瞬间便到了他的眼前,北镇网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名身手并不怎么地的锦衣卫伤到——

而此时已经为时已晚,白术手中的绣春刀已经打从他的胸前滑过,从右边肩胛骨到小腹,一道又深又快的刀痕划过,北镇王痛呼一声连连后退,鲜血立刻侵染出来湿透了他身上的华服——白术见匹歪,正冲上去想要再补一刀,而此时,前者已经没有再给她更多的机会,迎面一脚便将她踹飞出去!

白术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汹涌上喉头的腥味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只觉得偷眼昏花,落在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便看见北镇王正跌跌撞撞地向着她的马走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白术强忍着胸口的疼痛爬起来,手中绣春刀再一轻挥,寒风之中有破风之音穿耳,银色的刀刃在冰天雪地的反衬下化作一道银色的光刃,以异常的速度冲着这会儿刚刚抓到她坐骑缰绳的男人扑去!

北镇王:“各有苦衷,又何苦难为!”

白术:“放你不得!”

北镇王眉头紧蹙,手指一紧接着翻身上马的劲儿一腿踹出——那腿风强劲有力,哪里有半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白术心中一惊,想要闪躲,然而此时为时已晚,那一脚结结实实就擦着她的脑袋顶端飞过——只听见“钉”地一声发簪落地,挽起的长发落下,刚刚在马背上坐稳的北镇王微微瞪大了眼,终于反应过来从头到尾他都觉得充满的一阵强烈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锦衣卫中怎么会有丫头?!”

而在他的震惊之中,所谓的“丫头”已经没给他震惊的机会,在倒地的同一时间,她将手中的绣春刀掷出,结结实实地扎在北镇王手臂一侧——因为掷刀者力大,那刀插得及深,鲜血几乎是蜂拥而出,男人只觉得自己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咔擦”一声不详声响,怕是要不好!

他吃痛一声,见躺在地上的人挣扎着从胸口中摸出一把哨子作势要吹——他便是知道只要哨声一想其他的锦衣卫恐怕就要疯狂地往这边收拢,不敢再多做逗留,将那绣春刀拔下来握在手中,又是一声高喝!

受了惊的马儿立刻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

……

白术躺在雪地上,明明是大冬天,此时此刻身上的飞鱼服却愣是被汗液完全浸湿,一阵寒风吹过,又冷又热,十分难受。

琢磨着再这样躺在地上怕是要感冒,白术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简直是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从来没想过要单枪匹马面对一名曾经的边关武将她该如何,而如今赶鸭子上架……

还是让他跑了。

而且还带着她白术的绣春刀和坐骑。

白术躺在雪地上,沉默半晌,正当她又疲又疼,几乎想要闭上眼时,忽然感觉到身边凑过来一毛茸茸的东西,柔软的爪子在她的脸上蹬了蹬,又扑腾上了一些冰凉的雪上来——那一冷一温热的奇怪触感让她睁开眼,定眼一看,这才发现是那只被她随手人一旁的兔子,这货不知是不是犯了抖m症什么的,明明还了它自由,这会儿又跑了回来。

“……”

白术伸出手,将那兔子拎着耳朵抓过来——下意识地往胸前放,却没想到只是这一点点的重量却让她整个胸口都像是承受了千斤重一般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一股汹涌而来止不住的恶心感袭来,她浑身抽搐了下紧接着像是垂死的鱼一般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呕了两声,只觉得口腔之中被腥甜温热的感觉充满,紧接着又是两眼冒金星,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定下神儿来,艰难地挪了挪身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边的白雪早就被一阵猩红染红。

想来是方才北镇王一脚踹的。

王八蛋,劲儿正他妈大。

白术掏了掏衣服,正想把金疮药掏出来吃了救救急,掏了半天一看手边那兔子这才迟钝地想起来金疮药全给这货用耳朵上了——顿时又囧又无语,呆愣半晌居然笑出声来,顺手将那兔子往手中一捞,雪地之上,那抹身穿飞鱼服的瘦小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顿了顿,然后脚下一转,往路旁的大树下走去。

白术走得极慢,事实上这会儿她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要了她的老命。

等她来到纪云跟前,这才看见锦衣卫正指挥使安静了那么久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压根没法说话,歪着脑袋靠在树干上,树上落下的雪几乎将他的眉毛和头发都染成了白色——唯独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