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深夜树木萧然默立, 荫影浓重,黑暗重重,没有灯火, 有的是对面街上映照得一点微光。

已经凌晨两点了, 寝室楼内悄无声息,大家都已经熟睡, 值周老师也早已停止了查寝。

陈若迷糊中被胃部一阵难耐的疼痛辗转醒来,额头上满是汗。

手指泛白死死抵在胃部, 整个人都蜷曲起来。

一阵一阵的疼痛席卷而来, 简直要把她淹没。

刚才睡觉时脚露在外面, 冰得几乎没了知觉,陈若稍稍侧身,想把脚收回来却牵动了胃部, 她一下子便僵在那动不了。

等那阵疼痛过了后才慢慢收回脚。

不知道这样熬了多久,陈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因为疼痛脸都有些发烫,泪腺便自然分泌, 沾湿了枕头。

到后来实在熬不了。

陈若手伸到床边的箱子上拿了盏小台灯,微微转动一个幅度,台灯亮起昏暗的光。

舍友都已经睡着了, 陈若不想叫醒她们。

这时候临床的高伊希突然翻了个身,她睡眠浅,被那亮光刺得半醒,嘟囔着:“缺不缺徳啊, 几点了都。”

于是她又关了台灯。

坐起身想自己去找值周老师,可当她好不容易坐起来,一站立便腿一软又跌下去。

根本起不来。

黑暗中亮了一块亮光。

手机通讯录里的人不多,陈若找到苏瑞,给他打电话。

毕竟已经是深夜,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就在陈若要挂断之时,电话被接起来。

电话那头满是倦意的声音。

苏瑞按亮了房间的灯,从床上坐起身来:“陈若?”

“我胃疼……”她声音微弱,眉头紧锁,手紧紧捂着胃。

“什么?”

她声音太小,苏瑞没听清,只不过之前的瞌睡全然消失。

“胃疼……”

“你等我会儿啊!”苏瑞一下惊醒,一边穿衣服,单手拿手机单手提起裤子,“我马上过来,你先躺一会儿!”

听她语气苏瑞就能猜到她一定是痛到难以忍受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深更半夜地打他电话。

苏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

“陈若?”

“……嗯。”

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还好吗?”他边开车边问。

“嗯……还好。”

“我马上到了,你别怕!”

说完这句,苏瑞就匆匆挂了电话,陈若的声音实在太不对劲,他直接打电话给医院叫了救护车。

好在他住的地方离学校近,苏瑞直接把车停在宿舍楼外的路边。

翻过围墙跳下。

砰砰砰。

苏瑞大力敲着保卫室的玻璃,里面趴在桌上睡觉的阿姨被他吵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你干什么啊!”

“我同学不舒服!”

他来不及解释就推开阿姨跑进去,通向楼梯的门口拉了铁门,他进不去。

“这是女生宿舍!你哪个同学不舒服!”

苏瑞气急败坏地重重踹了一脚门,只能折回去做记录。

“高二一班,陈若。”

宿管阿姨从柜子里抽了一本名单下来,一页一页地翻找。

苏瑞看她不紧不慢的动作,眼里着火,又没有办法,颤着声催促着:“阿姨求你了你快点,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

终于找到她的名字。

宿管阿姨狐疑地看了眼半夜闯女生宿舍的苏瑞。

“我给值周老师打电话,让她把她带下来。”

电话没有接起。

宿管阿姨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人接。

“快点啊,操。”

苏瑞不耐烦,生怕陈若犯个急性的什么病,一想到她刚才痛到说不出话来的声音苏瑞就手足无措。

左右张望着。

想看看哪里可以直接翻进去。

寂静的夜,突然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

苏瑞手里拿着一把断了的扫把柄。

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踩着玻璃碎片跳进去,从一楼走廊的窗户进了女生宿舍,手掌因为碎玻璃流血。

刚才那一声巨响把宿舍许多人都吵醒了。

苏瑞往楼上跑,与此同时学校外面救护车呼啸而至。

宿舍里付思思被吵醒,听到寝室里的细碎呻吟声,坐起来开了灯。

看见陈若满头大汗沾湿头发,脸颊通红,眼睛紧紧闭着。

“陈若,你没事吧?”付思思问。

“……”陈若没回答。

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原先紧紧咬着的牙也用不上劲,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头发和枕头。

付思思走上前,想去摸陈若的额头。

突然寝室门被踹开,苏瑞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视线在寝室里绕了一圈最后定在陈若身上。

付思思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下一秒她就被大力推开。

坐倒在高伊希的床上。

苏瑞拍了拍陈若的脸,轻声又焦急地唤她:“陈若!陈若!醒醒,我来了。”

陈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眼前浮现出模糊不清的苏瑞的脸,她手指颤了颤,下一刻终于忍耐不了那胃痛昏过去

“陈若!”

顾不得其他,苏瑞直接抱起陈若冲出去。

刚才动静之大,值周老师也已经出了房间一间寝室一间寝室看过来,走廊上站着几个想看热闹的女生

突然看到苏瑞抱着一个女生从寝室慌忙出来也都吓了跳。

“怎么了怎么了?”值周老师跑过来问。

苏瑞没理,直直跑下楼梯,手指环过陈若的膝盖收紧。

因为救护车已经到了寝室门口,宿管阿姨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早早把铁门打开。

一路畅通无阻。

苏瑞直接抱着陈若进了救护车,值周老师不明情况怕出什么大事也跟着做进去一同赶去医院。

医生在车上就开始给陈若做检查。

“你知道病人是什么部位痛吗?”

“胃,胃痛…”

苏瑞恍惚间缓过神来,精神在刚才的紧绷状态放松下来,整个腿都在发麻。

.

第二天陈若醒来时苏瑞就坐在她床边。

眼里都泛着血丝硬是一夜没睡,一头黑发乱糟糟,碎发垂在额前,脊背却挺得笔直,看她醒过来立马站起身。

“你怎么样了?!还痛吗?”

陈若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亮光,又愣愣看着苏瑞。

昨天晚上的记忆慢慢回归脑海。

她记起自己晕倒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便是苏瑞,原来是真的。

“没事……”她虚弱地摇头,支着身体坐起来,“我怎么了?”

陈若声音沙哑,苏瑞拿起地上的保温瓶给她倒了杯水。

“急性胃炎加胃痉挛。”

苏瑞给她掖了掖被子,又问:“学校本来要联系家长的,不过你妈妈的手机好像换了?”

陈若想了想,点头。

“去年换了,学校里留的还是以前那个。”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妈妈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有多着急了。

“医生说你的病不严重,只是可能吃了生冷的东西晚上又受了冻所以才突发性出现了这种情况,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苏瑞手里拿了颗苹果,没有削皮刀他便直接用水果刀削着。

“苏瑞。”陈若看着他唤他的名字。

“嗯?”

“没什么。”

也没什么。

只是觉得他真好啊。

很早之前他说“我可以保护你,就像你小时候你爸爸保护你一样。”

很早之前他说“江湖我去闯,你由我来保护就好。”

很早之前他说“你夹(嫁)给我吧。”

陈若看着他,心一阵阵发软。

他们只是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偶然相遇,一个温吞和善,一个一见倾心。

苏瑞专心削着苹果,他以前没照顾过人,自然也从来没给人削过苹果,注意力全集中在上面,也就没多问陈若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削完苹果。

“给。”

陈若接过苹果小口咬着。

听他在一旁絮絮叨叨。

“我不就三天没来学校陪你吃饭吗,你就把自己的胃搞成这样了?”

……

“以后每天一个苹果,少吃酸的东西。”

……

“我看以后还是得跟你一块儿吃饭,等我这阵子忙完就陪你一起。”

……

“妈的我真服了我爸了,本来说好只是我帮他负责几个项目,现在要让我正式管分公司了。”

……

“最多再一个月,我就每天陪你吃饭,保证把你照顾的白白胖胖。”

苏瑞走在医院的椅子上,那椅子对于他来说有些过矮了,一双长腿曲起,只不过絮叨起来跟他的外表实在不符。

陈若忍不住笑弯了眼。

低声不紧不慢地说:“知道了。”

说完想起刚才苏瑞的样子,又忍不住侧头失笑。

“笑什么呢?”

苏瑞看她精神饱满,显然已经一点都不疼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

陈若心情好,不由也跟他絮叨起来:“你还记得宋词生日KTV的时候你还把我拉过去应付你那时候的女朋友了吗?”

“操。”苏瑞想起那时候的事,“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

他其实本来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儿了,那时他对于陈若还谈不上如今的迷恋,只不过是觉得她有趣才想逗一逗。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后来运动会上你又故意起哄叫好,再后来又被你抓着看你们一群人打架。”

苏瑞难得地脸红,也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那时候怎么幼稚成这样。

“忘恩负义啊你,病刚好就开始嘲笑我啦?”

苏瑞勾着她的手指说。

“你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一个劲地夸我是个好人,害我整天担惊受怕怕被发好人卡,现在在一起了还敢埋汰我了?”

“我想想你那时候怎么说的啊。”

“你是个很好的人?”

“好像永远都是这句,没新意。”

陈若听他抱怨,又忍不住笑。

问道:“你想怎么有新意?”

“你真帅。”

“嗯,你真帅。”

“你宇宙第一帅。”

“你宇宙第一帅。”

“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帅的人。”

“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帅的人。”

苏瑞说一句,陈若就在后面复述一遍。

两人无聊地绕了半天,苏瑞把自己能想到的夸人的话都说了个遍,陈若也都复数了一遍。

到后来她都已经习惯性地照着他的话念。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陈若笑着说。

“老公。”

“老…。”

陈若突然反应过来,抬眼看他,笑骂一声:“变态呀你。”

“迟早要叫的,提早练练嘴咯。”

第52章 第 52 章

“清明假你有事吗?”苏瑞趴在她病床边, 下巴抵在手臂上,懒洋洋发问。

“嗯?什么时候?”

“这周日到周三。”

这次清明节学校调休,清明节难得有满满四天。

陈若思考了一会儿, 说:“周日时候我应该要去和我妈妈一起扫墓, 后面三天都没事。”

“那我们去旅游呗?”

“去哪啊?”

“不知道,我一会儿看看?”

陈若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便不忍拒绝:“好啊。”

.

佳节清明桃李笑, 野田荒冢只生愁。

初春细雨绵绵,大地上还是一片荒草萋萋。

陈若穿着薄棉袄和妈妈一块儿上山扫墓, 父亲的墓已有五个年头了, 在这片山上的座座墓碑中算新的。

这块墓园有专人定时打理, 所以虽说是扫墓,其实是祭奠和探望。

江彤买了两盒颜料和毛笔,打算补涂一下墓碑上的刻字。

陈若在后面立着给江彤撑着伞。

“妈, 我来写吧。”

“好。”

陈若开了颜料,毛笔放到里面浸湿,又在铁盒边缘挤掉多余的颜料,沿着刻字的凹痕小心翼翼往上面涂。

本来已经痕迹斑斑的字立马又鲜艳起来。

江彤从袋子里拿出水果和糕点装进小碟子中摆在墓前, 手抚在墓碑上,神色像是飘忽到二十年前两人初遇之时。

陈若写完字,把颜料盒重新盖上。

路边买的毛笔材质很差, 在坚硬粗糙的石头上写了几个字毛就已经炸开来。

她掏出一个小袋子,把沾了颜料的毛衣裹进去,想着一会儿找到垃圾桶再扔。

把东西都整理好,她抬眼注意到妈妈闭着眼睛跪坐在一边。

没有打扰她。

陈若不做声地放在一边的伞重新捡起来, 撑在江彤的头顶。

周围陆陆续续也有几个人走上去扫墓。

有人是带着孩子给祖父母扫墓,孩子多半是从来就没见过那墓中的人,年龄小也不知道扫墓的意义所在,高高兴兴在墓园跑来跑去。

本该忧伤肃穆的日子反倒笑闹纷繁。

陈若收回目光,看着墓碑里父亲的照片。

父亲不爱拍照,却喜欢给妈妈和她拍照,所以家里的相册多是母女俩的照片,以至于最后墓碑上的照片都是从结婚照上截下来的。

他笑得很开心。

梳着一头光亮的头发,穿着衬衫西装。那时候的他只有二十几岁,很年轻,只比现在的陈若大几岁。

陈若想,再过几年她再来扫墓时,就该和爸爸这张照片一样大了。

“小若,你长大了。”

江彤回神看到一旁神色温和的陈若,说。

刚开始的时候陈若总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第一年清明甚至不愿意来扫墓,再后来的几年来扫墓时也总是默默在一旁流泪,今天这样的神色是从里没出现过的。

“嗯,我想爸爸也不想看到我那样子的。”

陈若轻轻吐了口气,手指在照片上慢慢摩挲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伤心过后,好好生活。

江彤为她那句话悄悄红了眼,抬眼擦泪之际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老人。

穿着挺拔的黑色大衣,满头白发却看起来精神抖擞、威严庄重。

江彤朝哪个方向看了很长时间,摇了摇头。

“走吧,小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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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苏瑞就来接陈若,她借口跟江彤说学校有补习让她不用担心。

“我们去哪啊?”陈若坐进车里问。

“s市。”

苏瑞开车,视线时不时飘到陈若身上。

“这么远?”

S市是离风川挺远的一个南方临海城市,这种春寒料峭的日子挺多人都会去那旅游。

陈若本以为就是去附近的一个地方玩两天就好,书包里也只带了换洗的贴身衣物。

“唔。”苏瑞漫不经心应着。

前面是红灯,他把车停下,倾身靠近副驾驶座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机票给陈若。

陈若看着机票。

最后拿出手机对着机票拍了张照。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一块儿去旅游。

到了机场,机场很大,人很多,陈若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只跟着苏瑞走。

因为只有两天半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行李要托运,想着到时候缺什么现买就行。

在候机厅等了没一会儿就登记。

陈若一路新奇地东张西望着跟着人群走。

“这,陈若。”苏瑞走在她后面,到了位置就拉住她手腕。

陈若停了脚步,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你第一次坐飞机啊?”苏瑞看她那副好奇的样子就想笑,便稍稍俯身过去帮她扣上安全带。

“嗯。”陈若点头,手掌贴着窗玻璃往外看,她的位置正好在中间,可以看见银灰色的巨大机翼。

“这就麻烦了。”苏瑞煞有介事地皱眉,语气中透着几丝慌张。

注意到陈若的视线从窗外重新落到他身上后继续说,“第一次坐飞机可能会不舒服啊,你这身子又这么弱。”

陈若歪着头想了想。

她知道坐飞机会耳鸣,更有些人会晕机。

陈若坐直了点,轻声问:“那怎么办?”

苏瑞勾着她肩膀,勾起嘴角笑了笑,食指在她手心一下一下点着:“一会儿起飞时你记得把嘴巴张大啊,这样就不会晕了。”

“好。”陈若严肃点了点头。

嘴巴稍稍张开了些,又问:“这样吗?”

苏瑞斜睨一眼,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悠悠说:“张到你能张的最大的为止,第一次坐飞机嘛,都会特别不适应,以后就好了。”

白色的飞机缓缓在跑道上滑动,发出嘈杂的摩擦声。

耀眼的阳光从狭小窗中照进来,让人觉得暖洋洋。

陈若的半边脸被阳光照着,泛着暖黄色的亮光,因为苏瑞刚才的话这会儿有些正襟危坐的。

两只手挡在嘴巴前。

手掌下,嘴巴大大张着。

苏瑞看着她的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注意到陈若疑惑地转过来,嘴巴还张着,虽然手挡在前面,但他通过她凹陷的两块脸颊就能猜到她张得用力。

还真相信他的话了。

“你笑什么?”

陈若捂着嘴说,声音闷闷的。

说完又马上又张大嘴。

苏瑞整了整外套,故意咳嗽一声:“没什么,你继续保持啊,现在这时候最容易不舒服了。”

话一落,陈若就感觉到耳朵像吸住了一样,外界的声音一下小了许多。

于是又转回去,默默专心致志张着嘴。

苏瑞看了她一会儿,移不开视线,又忍不住伸手去戳她的脸颊。

陈若转过头,稍皱眉看他,可嘴巴张着说不了话。

飞机升到一定的高度,渐渐飞行地平稳,陈若的耳鸣随即消失。

苏瑞措不及防地靠近,巴拉下她挡在嘴前的手吻上去,一个吻落在嘴角。

周围还坐着其他人,陈若往后一缩,整个人陷到椅子里,感觉到细细浅浅的吻落在她微凉的脸颊上。

又凉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