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全身一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跑了那么久实在没力气,腿软地跌倒在地。

元帅轻蔑地看着他,薄唇微张,吐出俩字:“怂蛋!”

邵正脸色发白,屈辱地低下了头。

元帅懒得浪费口水,更不屑看他,直接扔下两人转身离开。

许久,周翔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正,这次你真的错了!”

邵正出乎意料地没再反驳,忽然狠狠一砸地面,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去。

聂唯安虽然强作镇定,可内心的伤感却如流水般汩汩不停。

回忆猝不及防地袭来,那是她一生永远无法释怀的悔痛,却被人□裸扒开暴露在人前,甚至连已经不在的人,还要为她的错误,承担着被人误解的侮辱。

聂唯安静静地坐在床头,双手环膝,一个人的时候,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痛苦。

聂唯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和欧阳和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个男人实在太聪明,太轻易就看透了人心,所以聂唯安第一次违背原则医德去改了病历,率先发现的,不是负责审查的那些人,而是病入膏肓的欧阳和。

那个时候,欧阳和肺水肿严重,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要依靠呼吸机…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就要发出警报声,人也送往了CCU。

欧阳和猜到了聂唯安为了他做出不好的事情,当即激动地挣扎起来,手上针头飞出,带出了一串的血。

聂唯安急得连忙按住他,伸手就要去按铃,却被欧阳和一把抓住。

聂唯安不知道,那个时候,欧阳和虚弱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是如何聚积了那么大的力气,甚至抓伤了自己…

欧阳和漂亮温和的双眼充满了悲哀,奋力拽下氧气罩,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唯安…你做错了!我想活着,可是…我不能自私地剥夺别人生的希望!何必、何必…浪费一颗心脏!”

聂唯安哽咽着摇头:“难道你让我看着你等死吗?”

欧阳和伤感地看着她,一向乐观的人此刻流露出悲天悯人的苦涩笑容:“难道、难道…你让我,让我…这样活着吗?”

聂唯安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了解欧阳和…这个男人忍受了那么多年病痛的折磨,却依然积极地生活,他热爱生命,乐观幽默,从不怨天尤人。可他也同样的固执,他那么希望活下来,那么渴求着健康,又怎么忍心剥夺他人的生命?

聂唯安懂他,所以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中,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来。

欧阳和努力笑出来,呼吸急促,脸色渐渐青白,执拗地抓着她的手道:“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唯安…你是好姑娘,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最好的医生!你不要为、为我背上任何负担…不然,我死了都…不会安心!”

聂唯安忍不住哭出来:“不,你不能放弃…这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你不能放弃!欧阳,算我求求你,求你别死…就当为了我,接受这颗心吧!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释怀,欧阳…”

欧阳和颓然地躺下,眼角滑落一滴泪:“唯安…你不能这样!你、你是个医生…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为我好…就不要逼我背负愧疚一辈子!你犯了错…以后还怎么拿起手术刀!”

心电监护的警报忽然响起,心房纤颤让欧阳和陷入了昏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聂唯安大惊失色,连忙按下墙上的警铃,当即开始进行点击抢救。

聂唯安不敢再劝,欧阳和经过这次抢救醒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面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

聂唯安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你空有一身医术救死扶伤,却救不回每个人的生命。

聂唯安还有工作在身,根本没办法守在欧阳和的床前陪他。一场急诊手术下来,聂唯安就发现欧阳和已经不顾医生劝阻匆匆出了院。

聂唯安霎时间被泼了满身冰水,莫大的恐惧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做…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人,翻出欧阳和病历上的家庭地址找过去,却根本找不到人。

最后,聂唯安终于找到他的时候,欧阳和已经永远闭上了眼。

他为了不让自己的死带给家人和她伤心,竟然联系了一个不算亲近的同学,远远躲起来孤独死去…

欧阳和体贴地照顾每一个他在乎人的心情,却忘记了…他这样做,留给聂唯安的,只有无尽的后悔和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终于完成…大帅是很护短的!动了大帅的女人,小邵正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第25章 迂回安慰

回忆是那样的深远而沉痛,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前的事情,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回想起来,却又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夜已经很深了,偏远荒凉的山坳里一片宁静,偶尔有夜枭的尖利声音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狼哞,更显得此刻凄清孤独。

门忽然被敲了两声。

聂唯安收起满心的情绪,清了清喉咙,低声问:“哪位?”

“是我。”

聂唯安皱了皱眉,现在她根本没有心情去面对任何人,只想自己静静待会儿,闻言问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东西落我这里了。”

聂唯安不情不愿地起身,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拉开了门。

“什么东西?”

元帅站在月色中,高大的身躯遮挡出一片阴影,不露痕迹地细细观察她的表情,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这个还你。”

路上无聊,聂唯安临上车前随手从报亭买了本杂志,半路上被元帅借去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种打发时间的杂志就算他扔了,估计她也想不起来找他要。

更何况…这杂志就算还给她,也会被她当废物扔了。

聂唯安忽然想起林佑宁的话,嘴角不由抽了抽…自从她知道元帅的心意,这些古怪的言行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聂唯安相当无语地接过来,扶着门一副等着他走人好关上的姿态,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事吗?”

元帅沉思片刻,措辞谨慎地开口:“过去的事…不能说明什么,就让它过去吧!你不必背负什么,毕竟…”

聂唯安脸色一沉:“连你也调查我?”

元帅微微一怔,摇头道:“你报道的第一天,资料就已经上了存档。我有权限…不算调查!”

聂唯安面色稍缓,但还是略有不悦,任谁被一个又一个人扒出黑历史都不会高兴。

更何况…那是她心中无法触及的伤痛!

元帅小心觑着她的表情,语气不自觉放柔:“我已经给你的档案再次加密了…至于邵正那小子,我会好好整治他,不过…”

“不过什么?”聂唯安皱起眉毛。

元帅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开口:“邵正冲动任性,惹是生非…但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兵苗子!这次他盗取密码入侵军事系统,按照军纪处分,会被开除军籍。我想请你原谅他这次,别让他离开部队,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聂唯安忽然笑着叹了口气,元帅的冷静理智真是刻进了骨子里,别说他绝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冠一怒为红颜,哪怕他遇到天大的事,也会把自己军人的信仰放在第一位。

部队的利益,国家的利益…这些永远是元帅排在首位的。而个人利益对于元帅这样的军人来说,在崇高的信仰面前,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看来元帅是真的喜欢她,不然这样的事情,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根本不必过来征求她的允许。

聂唯安毕竟也是个军人,很能理解他,不会像一些女孩子那样,因为对方没有为了自己狠狠报复回去就生气。相反,正是因为元帅能做到她无法成为的人,才让聂唯安对他更加钦佩。

元帅却不明白她这反映是什么意思,只当她被气乐了,微微不安地皱起眉,诚恳地解释道:“其实真正拔尖的人,很少会安分守己…邵正虽然是个难对付的刺儿头兵,但是不得不说他有成为刺头的本事。”

聂唯安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他踢出部队!他的实力我多少了解点,虽然少年心性太重,脾气又倔…但人总是会成长的,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元帅松了口气,点点头严肃地道:“不过小孩子犯了错…也得受罚!”

聂唯安想了想,抿唇一乐:“不如把他交给我,让我来训练他?”

“不行!”元帅想也不想地立马反对。

聂唯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相信我能把他训练好?宋庭玉我都对付得了,还怕教不出一个邵正?”

元帅坚决地摇头,义正言辞道:“邵正是我的责任,我的任务就是为部队训练出他们!”

元帅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一个小白脸宋庭玉就已经够麻烦了,若是把邵正再送过去,肯定还会买一送一附带上周翔…他得有多傻逼啊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树立那么多情敌!

聂唯安耸了耸肩:“那就算了…不过邵正真的得好好调.教了,他这么冲动妄为,以后上了战场,真的会出事!”

元帅点了点头,冷哼一声:“你放心,做了蠢事,自然要承担后果!”

聂唯安不由在心里默默地为邵正点蜡,想了想又忍不住心软劝道:“不过也别逼得太急,他那么倔,要慢慢来…”

元帅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哼道:“慈母多败儿!”

聂唯安:“……”

败你妹哦!她这张脸是有多沧桑才会有邵正那么大儿子!

再说…她是慈母,难不成你是严父?

去你姥姥的慈母多败儿!

聂唯安狰狞一笑,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债!贱!”

然后毫不客气地大力摔上门。

元帅撇了撇嘴,脸上带出显而易见的得意,愉悦地勾起唇角,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邵正和周翔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回宿舍的时候,冯锐还在等着他们没睡,一看到他们就没有好脸色。

邵正面色不自在地别过头,闷声道:“队长…”

冯锐已经从马振虎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出来,便当先往外走去。

宿舍外面就是训练用的双杠,冯锐使力一跳,轻轻松松地坐在上面,看着面前的两个战友,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俩是一个连队出来的,感情向来比谁都好。经历过层层选拔才来到这里,挺过了最初的淘汰训练,这么多磨难才能留下…我以为你们会珍惜!”

冯锐望着邵正:“可你今天做的事…完全能被开除军籍!邵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当兵,可你能坚持到今天,就说明你肯定有自己坚持的理由!现在,你还觉得任性妄为一时意气能值得你赔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吗?”

冯锐是正儿八经的军校高材生,一出来就是副连级,军事素质高不说,眼界和口才也绝非两个人能比。

邵正被说得脸色一白,他凭着一时冲动,根本就没想过后果…可若是,若是他的军营生活就此结束…

周翔也急了,连忙问:“我们去给聂医生道歉,去跟教官求情!阿正军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相信上面会酌情处理的!”

冯锐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们俩是我的兵,教官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明天我就去找教官接受降级处分,你们俩…今晚就好好写份儿检讨,言辞要恳切!真被返回老连队或者开除军籍了,你们这张脸还往哪放!”

邵正咬了咬牙:“队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主动承担,用不着你被处分!”

冯锐脸色一板,严厉地看着他:“你还嫌闯的祸不够?我怎么说就怎么办!现在,不写完检讨不准睡觉!”

冯锐说完,一撑双杆跳下来,冷哼一声回了宿舍。

周翔面色感动,叹气道:“我们对不起队长…”

邵正沉默片刻,忽然吼了一声:“我认错!”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周翔被吼得愣住了,随即微微一笑。

元帅习惯了早起训练,即便前一晚睡得那么晚,第二天也是四点半准时醒来。

教官有自己的单人宿舍,配备齐全,还带个小小的洗漱池。

元帅整理好自己,从衣架上拿下帽子,一开门就看见昨天惹事的两个人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等在门外。

元帅看了他们一眼,一边关上门往外走,一边带上帽子,根本没打算开口说什么。

周翔和邵正对视了一眼,后者撇了撇嘴,出声道:“教官,这是我们的检讨…我知道错了!”

元帅冷笑一声接过来,随便扫了两眼,看着他们问:“写份检讨就算完了?”

邵正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教官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别把我开除…”

“你还知道你犯的事会被开除?”元帅忽然怒吼一声,指着他鼻子骂,“个怂蛋草包一天到晚就会给老子惹事!我告诉你们,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等着为自己的愚蠢承担后果吧!”

元帅丢下狠话,冷冷地往训练场走去。

邵正和周翔被骂得脸色通红,却不敢耽搁,小跑着归队。要是不在教官到之前列队站好,就会算作迟到。

邵正和周翔心里到底放下了一块大石,教官还肯骂他们,就说明还没彻底放弃他们。只要不被开除出去…不管什么严酷的惩罚,他们都能挺过去!

啦~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大帅心思快要人尽皆知了哇!

第26章 受罚迎新

两人归队后,元帅也到了,这是他任务回来第一天训练,大家自然精神抖擞地站得笔直,生怕第一天就犯教官的忌讳,挨骂受罚。

不过元帅今天没心思管其他人,眼睛扫过那俩蠢货,手一抖,展开两份检讨。

邵正和周翔面色一僵,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元帅一抬下巴,淡淡地道:“一个一个来,站在这里面朝大家,把你的检讨大声深刻地读给他们听,让所有人引以为戒!”

邵正和周翔对视一眼,面容发苦,为了体现诚意和良好的认错态度…那份检讨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还极其…肉麻。

周翔只得往自己脸上再加层面皮,上前接过检讨书,面朝大家读了起来。

元帅冷声喝道:“大声点!”

周翔连忙提高了音量,眼睛死死盯着手上的纸,压根不敢抬眼看大家。

五点钟天还是黑的,集合操场上的灯光十分昏暗,周翔和邵正读得很费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能不被开除就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对惩罚方式有半点不满。

两人好不容易念完,元帅冷笑一声,淡淡地说:“你们不是有精力惹是生非么,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人的训练量加倍!别人跑五千米,你们就跑一万米,别人做两百个俯卧撑,你们就做四百个…完不成不准休息!”

邵正和周翔吞了吞口水,面色发苦地乖乖点头。

元帅爆喝一声:“听到了吗?”

“是!”

元帅抬起手腕一亮,瞄了眼时间道:“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五公里越野,开始!”

训练量都是订好的,什么时间吃饭睡觉都是有计划的。邵正和周翔两人既然要加倍,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缩短自己的休息时间。

第一天十公里跑下来,两人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得继续跟进训练,一上午在泥潭子里练格斗,教官还把他们放在了一组。

过膝的泥水让行动非常不便,三两招后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泥巴。

水冷还好忍受,比较难过的是泥巴飞溅,很容易灌进嘴里眼里,从头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泥巴让所有人眼都睁不开,更不敢拼命呼吸,生怕一使劲就吸进一鼻子一嘴的污泥。

衣服鞋子里更是裹满了泥浆,变得沉重起来。两人体力渐渐有点跟不上,再加上肚子空空,拆招也变得越来越慢。

元帅老神在在地站在岸上,端起水枪对着两人冲了起来,高压水柱打在脸上身上如冰锥砸过来,又冷又疼。

“昨天打得不是很欢实么?”元帅冷冷嘲讽道,“怎么现在不继续了?”

两人顿时想起昨天的事,不约而同地瞪向对方,招式也立马恢复了凶狠。一时间,居然打得难分难解,完全不像在对招,反而像是搏命,招招对准身上的薄弱点,很快两人身上又多了很多伤。

这下就更苦逼了,新伤旧伤叠加,脸上红红紫紫,却又没脸去卫生所处理,只得咬牙苦撑。

下午是跳伞训练,虽然危险,但是总算让两个筋疲力尽的人能稍微缓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