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枯瘦,目光呆滞无光。

他穿着医院统一的灰色病员服,坐在一张暗黄色的木质靠椅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有些无法想像,这个憔悴透顶的老人,会是夏浔简的父亲。

医护人员说,因为十多年前的一笔巨额汇款,夏父这十年来在医院过的很不错。敞亮舒适的单人病房,营养健康的三餐饮食,另外还有专员负责照顾。

但显然,物质上的妥帖,并不能给一个人真正的满足。他的心灵匮乏,内里黯淡,失去自由,人生早已面目全非。

离开病房时,西方天空已晚霞漫天。

居于红黄之间的色彩,大片大片的渲染了青白天幕,连带病房外的绿色草茵,一同换了颜色。

她无意间一瞥,却在草地边缘的香樟树下看见熟悉身影,那人面对夕阳,背影修长。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安颜然惊讶的定住脚步,怀疑是自己看错。方婕老师那天明明说过,这么多年,除她以外,没有别人来看望过夏父。

看来,这很可能不是事实。

对方缓步走至树旁长椅坐下,看他的模样,不太像第一次来这家医院。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定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别人并不知道。

凝视他靠坐长椅的修长背影,她的心底突然充满了悲伤,不知是因为他太过悲怜的童年,还是自己先前的冷漠对待。

她的双脚自己动了,当她意识到时,她已走到他的面前。

觉察面前有人,他缓缓抬头,黑发下的面容依旧耀目,眉宇间却透出浓浓倦色。有细微而短暂的诧异自他眸底掠过,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站起,坐在那里,用一种安静的寂寥眼神回视她。

她想,他应该知道她已了解了所有的事。可他依旧如此平静,真是天性使然吗,还只是纯粹不想别人见到他隐藏起来的脆弱面?

这一刻,她先前介意的所有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对这个男人放下!

风拂过她的短发,周遭的空气在缓慢流淌,很静,她甚至能听见树叶落在草地上的细微声响。她暮然动了,以一种飞扑的姿势冲上前将他抱住。

“夏浔简,对不起……”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住他发顶。

她的声音带着呜咽,断断续续,那巨大的疼痛感撕扯着她的心脏。她必须要说出来才可以,一遍太少,要重复很多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父亲不爱他没关系,他的母亲和哥哥不爱他也没关系,这个世界谁都可以不爱他,她只要知道自己爱着他就好。

“不是要分开么?”他坐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那是胡说的!”她忙道。

“不是说不能接受么?”他依旧没反应,只淡淡开口问。

“我没说过!”她固执的抱着他脖子。

“那是谁说我没有礼貌,要请我离开?”

“不是我,我才不敢请你离开!”她干脆彻底耍赖。

“那又是谁让她的好友拖着我,让我在公寓楼下一等就是七八天?”男人的声线暗了几分。

“什么?!你居然等了七八天!”小茹那个家伙,她只让她假装她还在,拖他个一两天而已啊!她居然擅自做主!

“承认了?”

“夏浔简……”她的语气软了又软,像猫儿一般在他耳际呢喃,“夏浔简,对不起……我爱你,无论你是否做过,做过什么,我都还是爱你,很爱很爱你……”

男人的身体僵了僵,手慢慢上移,圈住她的腰身,一点点收紧,无声无息,却像要把她整个嵌入自己身体。

“我知道。”他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却奇迹般柔软下来,“以后,不可以再跑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低沉叹气,无法对她生气,在H城发现她再次遁逃时,他尚有找到她狠狠教训一顿的冲动,可此刻听着她的软语,却连一丝怒意也找不到。

或许他对她的纵容,早已到了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他可以失去所有的,唯独不可以失去她。

不可或缺,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