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能保证做到魏太太的销量吗?”

“爸爸,我主要是看重陈姐姐对国货的定位,还有就是她支持国货的爱国之心。”邵汶道,“我想好了,魏太太那里,我还会照老价钱给她们拿货,就是陈姐姐这里,我也为她们打好招呼了。”

“我给你三个忠告。第一,你把事情做反了,你应该把北京的代理权给魏太太,分销权给陈女士,让陈女士在魏太太这里拿货,给陈女士一个略低的折扣,就是支持她的事业了。第二,你不要有对魏太太施恩的心,你的产品,在北京的销路,是她为你打开的。她赚钱,赚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生意场上,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没什么恩不恩的。还有,就是你依旧是以前的拿货价给她,你也要做好她不会再主推你产品的准备。第三,我劝你再多看一看魏太太这个人。”

父亲的脸色有些严肃,邵汶道,“爸爸不是要多在北京城住一段时间么,我有时间约魏太太出来喝茶。”

尽管魏银回家很是在魏年面前夸了一回陈萱谈代理权的风采,陈萱叹口气,“应该是拿不到了。”

昨天邵女士那种姿态,魏年就料到今天的行程怕是不会太顺利,但也没想到是陈女士掺了一脚,递给她杯温凉正好的温水,“尽力就好。”

陈萱接了喝两口,“我跟阿银得商量商量下一个主推的化妆品了,给陈女士这么一搞,其他牌子想拿货还不知怎么着哪。”

魏年挑眉,“就是陈女士得了代理权,怎么着,这个牌子还不给你们店卖了?”

魏银自己倒好水,对她哥说,“邵小姐说了,我们店太小。虽然没有直接说不给我们卖,可我们要拿货,肯定就得往陈女士那里拿的啊,陈女士能给我们拿?我才不想跟她打交道哪!”

“陈女士又不傻,只要她真心想做生意,就会给你们拿货。不然,短时间内,她在哪里找到一家卖这个牌子卖得更好的销货商。”魏年笑,“做生意嘛,做的是生意。原本你们这个牌子卖的最好,就是和陈女士不对付,也不必立刻就停了。你们另选一种主推的化妆品,慢慢减少这个牌子的销售,也就行了。”

陈萱把手里的搪瓷缸放小炕桌儿上,“再等等看吧,看一下我们接下来的生意怎么样?要是生意依旧好,我跟阿银商量了,想换个大一点的铺子。”

“这也好。”

魏银嘴快,跟魏年道,“二哥,你说多奇怪。东安市场最大的卖洋品牌的化妆品的铺子叫吉庆坊的,那里不是容先生的生意么?原来,容先生还是东安市场的大股东,他竟然给陈女士在东安市场一个大铺面儿,陈女士这次可是要集中国货的化妆品品牌,和吉庆坊争生意的。”

“容先生竟然是东安市场的大股东啊?”魏年很是意外,容扬一看就极有身份,他来北京城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上海,可见北京的生意并不是他的主要生意。魏年意外的是,没想到容扬生意做得这般大。

代理权的事不出陈萱所料,邵小姐还是将代理权给了陈女士,不过,陈女士当着邵小姐的面儿就说了,陈萱在她那里拿货,依旧是七折,她这里不会赚陈萱的钱。陈萱笑笑应了,只是大家心里也知道,以后邵小姐的牌子,陈萱不可能再给她做主推了。

姑嫂二人回家后,魏银十分生气,魏银说,“咱们给她卖了那许多的货,也没有低于七折的折扣。陈女士一件货没卖过,竟然给她这么低的折扣!”什么不赚她们的钱!这种鬼话,魏银都不会信!那啥,陈萱就信了,陈萱还说,“这是假话啊?我还以为是真的哪?”

“二嫂你就是心太好,什么人的话都信。”魏银接过陈萱递来的温水,一口喝干,把搪瓷缸往桌上咣的一放,愤愤道,“邵小姐也是个瞎子,二嫂,你说她是不是傻啊!陈女士空口白牙的,半支点唇膏都没有给她卖过,她竟然给陈女士那样低的折扣。”想到这事,魏银极是不服。她们都能从陈女士那里拿到七折的价钱,可想而知,邵小姐给陈女士的代理价肯定是低于七折的!

不过,品牌是人家邵小姐的,人家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陈萱魏银也没法子。

倒是魏银跟秦殊说这事的时候,秦殊一手拿着刚买回的玫瑰花,比量着汽水瓶的高度,剪刀咔嚓在□□斜剪下去,“不就是一个小化妆品的品牌么,上海这种品牌不知道有多少个?咱们店生意那么好,这个邵小姐没眼光,换一个牌子就行啦。”

魏银给她拢一拢桌上散落的叶片,“陈女士是要把国产品牌集中到东安市场,她这么一搞,我们生意肯定受影响。而且你说容先生看着挺聪明的人哪,干嘛给陈女士东安市场的铺面儿啊,那吉庆坊还不是容先生的生意?他这不是直接给自己引入同行对头吗?”魏银做生意一段时间,一向心性聪明,对此事极想不通。

“吉庆坊又不是什么大生意,再说,陈女士一开尊口,不要说只是东安市场的一处铺面儿,就是东安市场的股份,说不得容扬也会给她呢?”秦殊脸上露出八卦神采,把手里的玫瑰花插进汽水瓶里,同魏银说,“你不知道吧,容扬和陈女士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陈女士不都嫁人了么?哦,不对,你说过她又离了婚的。她这是要和容先生结婚吗?”

“她倒是想,容扬现在怎么可能看得上她!”秦殊又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枝白玫瑰,“我也没脸说陈女士,不过,要我是陈女士,我可没脸去跟前未婚夫要东西的?”

“什么?前未婚夫?”魏银不可思议的瞪圆一双水杏眼,“容先生和陈女士定过亲?”

“岂止是定过亲,他俩是娃娃亲。”也就秦殊这位曾经的上海名媛了,秦殊道,“容陈两家,他们原都是江南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两家是世交,容扬与陈女士的亲事,出生时就定了。可约摸在十几年前还是二十几年前吧,反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容扬有个要命的爹,天生的败家子,怎么败家怎么来,到容扬十几岁的时候,容家就只剩个空架子了。那时候,陈家兴旺的不得了,陈女士那会儿还是陈小姐,陈小姐很小的时候就去美国读寄宿制的女校了,丹祺唇膏,就是她带回的上海。我小时候和妈妈去参加舞会,那时的陈小姐是上海滩最耀眼的名媛。容家则已是落败到在上海出售老宅的地步,偏偏两家还有这一桩亲事。叫谁看,都得说不般配。后来就退掉了,我不知道怎么退掉的,反正,陈小姐当时受尽追捧,嫁给了当时有名的大商人奚家的大公子。我那会儿还在念中学,当时还特意买了一份儿申报,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的申报,头版头条是政府军的新闻,接下来就是陈小姐和奚公子成亲的报道。容家当时也终于有了转机,容扬那败家的老爹死了。当时容家就败了,知道这事的人都不多,我会知道,还是因为偶然听我爸爸说了一句。容扬就是那时候出国念书的,我跟你说,上海滩那么多大人物小人物的,提起容扬容先生,大家都要赞一句的。容扬是从国外起的家,他回到上海滩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被他那败家老爹卖出的老宅买了回来,他生意做的极大,到底有多大,我就不知道了。可听说他与政府的关系非常好,像东安市场这样的地方,没有政府的关系,怎么可能参股?”

“吉庆坊的生意,咱们瞧着大,也很赚钱,现在对容扬真不算什么了。”秦殊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容家现在是起来了,陈家却是大不如前。陈家举家搬到了北京,陈小姐的婚姻生活也不大顺遂,她离婚后也同家人到了北京城,现在都叫她陈女士了。就容扬现在的风采,便是当年奚家正兴旺时的奚大公子怕也远不及他。陈女士不见得不想吃回头草,可也得草让她吃才成。”

“要是容先生不愿意,能给她东安市场的铺面么?”魏银拿出证据来。

秦殊一笑,“这也有理。不过,容扬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想他回头,可不容易。”

第94章 合作

容先生与陈女士的八卦, 魏银知道,也就相当于陈萱知道了。

知道人家的八卦也没用,陈女士要搞国货品牌大集中, 魏银陈萱一有空就往市场上跑,打听一下别个牌子,陈女士那里虽有上货,不过,大家的生意也照做, 只是, 受影响是难免的。

尤其是陈女士的铺子在东安市场开张的前一个月, 北京城所有报纸, 大版面的宣传, 尤其是国货对冲洋货, 陈女士直接就打出爱国的牌子来。广告词就是, 爱国, 就来大兴盛。然后, 下面一排都是所有国产品牌化妆品品牌罗列, 更要命的是,开张当开, 全场八折。

就这一个广告, 陈萱魏银的帽子店生意大减,为了生意, 陈萱魏银想跟着一起打折, 可没到陈女士开张的日子, 人家品牌商还不让你打。何况,就算打了折,估计也没什么用。因为大兴盛当天购满一定金额,还有打折券送。打折券这东西,陈萱也是打听后才晓得是另外一种优惠。

陈萱都感慨,“陈女士可真精明啊。”打折券的主意,陈萱自认就想不出来。

魏银说,“是啊,更讨厌了。”

好在,店里还有衣裳帽子的生意撑着。不过,化妆品的生意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像程太太还是过来买陈萱这里的化妆品,主要是,程太太眼光高,她不用国货,她都是用洋牌子。陈萱这里也有洋牌子的化妆品,就是利小些,陈萱有吉庆坊的八折卡,她八折拿到手,略便宜些,九折给客人,比吉庆坊也划算。程太太自从跟陈萱交上了朋友,很肯照顾她的生意,脸上用的,身上穿的,都是在陈萱铺子里拿。

陈萱魏银也都尽心,像程太太的衣裳,每季都是魏银先出设计图,用什么料子,给程太太看过,再给程太太做的。化妆品也是,哪种合适程太太的皮肤,才会推荐给程太太。

程太太自从开始学习梳妆打扮,进境称得上一日千里,又开始学着读书认字,听程太太说,现在学会了查字典,每天都看报纸。要紧的是,和程苏日子过得顺溜儿。程太太性子不算特别好,却是个爽俐人,交际上多是官太太那一圈的人。程太太还给几位交往不错的太太奶奶推荐过陈萱这里的生意。

所以,近来不受影响的倒是洋品牌的生意了。

再有就是魏金带来的熟人生意,魏金最初学化妆时买过一套化妆品,那是因为魏银的不给她用,陈萱又离得远,用着不方便。魏金才割肉似的买了一套。后来陈萱魏银开始做化妆品生意,魏金自己那套也不用了,低价转给了李氏,她自己见天的让魏银给她画,魏银不理她,她就早上到铺子里来,还大言不惭,“你们不是免费给客人修眉毛,涂美指油的。我是你们大姐,光这两样免费不成啊,把我这眉啊眼的,都得给我画上,还有点唇膏,也给我涂上。”

魏银能不理她,陈萱哪里惹得起魏金,后来俩人商量着,送了魏金一套,只求她少过来让人伺候。魏金得了免费的化妆品,倒也不白得,她有认识的朋友,好不好的都拉过去,先给免费修个眉涂个指甲,有些人,来一趟就不来了。有一些,就成了店里的客人。就是这些魏金带来的太太奶奶,多少跟魏金脾气相投,都不是好缠的,总是要讲价讲半天,不占点儿小便宜过不了日子的。

陈萱魏银做生意,总要让着她们些,就是不给还价,也会送两样不值钱的小东西,让这些太太奶奶的,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回。

魏金听魏银念叨说店里生意大受影响的事,魏金还打听了一回那大兴盛的事,听说人家当天打八折还有打折券拿。魏金说,“要搁我,我肯定也等着大兴盛开张了。”

魏银听这话,别提多郁闷。魏金略停一停手里做的帽子,与魏银道,“其实你们熬一熬,等一等,我估计那什么大兴盛也不能总打折吧?”

魏银按尺码裁着帽子上要用的蕾丝花边儿,“不是等不等的事儿,大姐,这做生意,都讲究回钱快,得有活钱。我们等上半年,她肯定不打折了,可那样,东西倒是能放半年,客人这半年早叫大兴盛拐跑了。待客人买惯了大兴盛,哪里还会往咱家的小店来?所以,我宁可不赚钱,也得想法子把客人留住。”

魏金才明白这个理,魏金立刻有了主意,“那这样,我那里有几个姐们儿,她们不是常去你铺子买东西么,我问一问她们。不过,你可得便宜些。“人家打八折,你们起码得来个七折,才争得过人家。”

“那我们就一点儿利都没有了。有一些还要亏钱哪。”

魏金眼珠一转,“七五折,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给你拉几个熟客。”

魏银倒也不笨,悄悄同大姐说,“人家品牌不让现在打折。可不能叫她们说出去,不然我们这里跟品牌商那里不好交待。”

“放心,谁占了便宜能往外嚷嚷。”

就这样,魏金帮着销了一些。

陈萱魏银也不是坐困愁城的性子,一道想主意,偷偷摸摸的降价不是个长久法子,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妙了。不过,化妆品不降价,如果一起买帽子、买衣裳、买首饰,帽子、衣裳、首饰可以降啊!

就是大兴盛出的打折券,反正他们都登报纸上去了,陈萱魏银半点儿不客气的拿来用了。她们也弄了一批打折券,譬如,买到五块钱的东西,可打九折。

俩人这么一折腾,帽子店生意立刻回转。

只是,姑嫂俩不再主推芬芳的牌子,而是换了市场上另外的牌子。

陈萱私下还同阿年哥说哪,“当初吉庆坊的经理给了我那张八折卡,阿年哥,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到打折券的主意?”

魏年笑,“以前没这主意,大家一样过日子做生意,现在有了这主意,说到底,就是让利给客人,商家自己的利就薄了。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像你想的那样,设个门槛儿,五块钱以上才给打折,一样有利商家。这主意虽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无非就是个卖东西的噱头。你知道吉庆坊为什么会有八折卡么?”

“是买东西买的多的人才有的吧?咱们这张,是经理看着容先生的面子。”

“这事儿我后来细想过,那些洋牌子事儿多,我打听了,要是做洋牌子的代理商,他们对你店铺开在哪里都有要求。一定要开在大商场,就是不在大商场,对于店面也有要求,店面不能低于多大。说明白了,他们认为自己的东西高档,就得往高档的店铺卖。”魏年道,“你这张卡,跟大兴盛的打的券并不一样,其实很像是最低阶的一张代理卡。名面儿上是过去买,但是直接给你打了折,你再加钱卖给客人。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只是不直说罢了。”

陈萱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卖给客人时总会比吉庆坊要稍微便宜一点儿的。我有时想想,好像在挖容先生的墙角,怪对不住容先生的。”

“真是笨,阿银当初买那丹祺点唇膏,吉庆坊标价也是五块大洋,她还一还价,四块五也买来了。你八折拿货,四块钱,再给客人便宜些,你还能便宜到哪儿去。”魏年笑笑,“会买的不如会卖的,这卡既然给你,人家就做了预防。再者说了,除非是熟客,日子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不然,真正有钱的,都是去吉庆坊,怎么会到你那小铺子去?别个不说,吉庆坊显得高档啊。”

“这也是。”陈萱听着也笑了。

陈萱说,“阿年哥,我想着,待铺子的租期到了,换家大些的铺面儿。”

“你们怎么想的?”

“要上下两层,现在衣裳的生意也渐渐做了起来,我跟阿银商量好了,上头做衣裳,下头卖化妆品,还有小饰品、帽子、杂货一类。”

“成,我帮你们留意下铺面儿。最好是弄个小洋楼,显得洋气。”

这个月文先生家的沙龙,秦殊也一道去了。

秦殊和文太太关系很好,陈萱魏银也跟着沾光,和文太太在一起坐着说话聊天。陈女士的出现更如众星捧月,陈女士如今要做的事业,只要是关注报纸的,就没有不知道的。陈女士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彩焕发,更胜往昔。

好在,陈萱性子平和,见到陈女士还能笑着打招呼。

陈女士后来还打发人给陈萱送了一张大兴盛开业礼的请柬,陈萱这脾气,用魏金的话说,软得跟个面团儿似的,竟还给大兴盛订了花篮。不过,开业礼,陈萱就不去了。

大兴盛开业当天,容扬请陈萱吃饭。

容扬令助理送的帖子,不是请陈萱一人,还有魏银。

魏年想了想,并没有同往。

容扬请客的地方在朝阳门南小街那一处,要不是容扬的请柬上注明地点,连魏年都不知道北京城还有这么家馆子。完全不似寻常餐馆,待进了两扇黑油油的中式大门,里面花木扶疏、清幽秀朗、高雅脱俗,侍者皆是一式的中式衣裤,举止行为,恭敬客气。一处临湖的敞轩中,容扬一身月白长衫,临窗静静喝茶,见她二人过来,含笑起身相迎。

陈萱笑,“知道容先生来得这么早,我们就早些到了。”

“你们并没有来晚。”容扬绅士的为二人拉开椅子,眼中笑意闪过,“这是我家。”

陈萱尴尬的脸都红了,容扬一笑,从容坐下,“我以为魏太太做生意这些时间脸皮应该厚一些了。”

“容先生你又不是来我店里的客人,就是对着客人,这么丢脸,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因为与容扬算是比较熟了,何况,陈萱的性格的确开朗不少,自己说着,也笑起来。当时,容扬的请帖上写的暗香园,陈萱都以为是餐馆哪。

魏银有些好奇,“容先生,你的家为什么叫暗香园呢?”谁家会叫什么园啊!好奇怪。

“这敞轩周围种的都是梅花,待入冬梅花开放时,有暗香盈袖。”容扬明白魏银的困惑,与她道,“北方人喜欢称自己的家为府宅,姓李就叫李宅,姓张就叫张府。南方人喜欢建园林,有拙政园、留园、网师园,都是江南名园。”

魏银这才明白了,侍从端来饮品,陈萱的是奶茶,魏银的是咖啡。陈萱一向直来直去的,“容先生,您请我们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听一位朋友说起你们在化妆品销售上很不错,虽然与陈女士争邵小姐的代理权功败垂成,我很欣赏魏太太魏小姐在化妆品上的成绩。据我所知,因为陈女士大兴盛要开业的原因,北京城所有国产化妆品的销售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你们的生意倒是不错。用化妆品捆绑帽子、衣裳、饰品来卖,虽然利润比单独销售要少一些,但你们留住了客人。”容扬不吝赞赏,“我很欣赏二位在化妆品销售上的才能,想与你们合作。”

魏银有些惊。

大概是容扬平时给陈萱的印象太好,陈萱脑洞大开,直接把容扬想成了扶危济困的活菩萨,连连摆手,“容先生已经帮我不少,我可不能再占您的便宜。咱们一起吃吃饭就算了,怎么能有一点小事就跟容先生求助呢。不成不成!这样朋友也做不成了!”

魏银反应过来,也以为容扬是听说她们没得到邵小姐的代理权,生意不好做要帮她们呐。其实,她们生意还好啦。容扬将手往下一压,笑道,“魏太太客气了,我并不是来救济你们的。”

“可是容先生您有吉庆坊,化妆品上如何还要找我们?”

“是这样,我手里有个品牌,是国产品牌,我自己的牌子,这两年的生意很差。你们也知道,国货品牌的竟争力越来越大。”容扬道,“我手里的生意,赔钱的就是这个了。去年在上海一年的销售,点唇膏也只有六百支。生产线已经停了,我想请二位试一试。我给你们全国代理权,你们的拿货价,是四折。”

魏银的美眸一瞬间的睁大,可转念一想,生产线都停了,现在估计也就是还剩下牌子。想到这里,魏银又平静了下来。她看向陈萱,店里服装帽子的设计、还有化妆品的选择推荐什么的,是魏银做主,店铺发展上,就是俩人说了算。魏银看陈萱,陈萱也在看魏银,陈萱思量再三,谨慎开口,“我想先问一句局外话。”

“魏太太请讲。”

“依容先生的身份,还有您的生意,这种生产线都停下来的化妆品品牌,只是一个极小的生意,有与没有,对于容先生而言,影响并不大。容先生为什么会这样郑重的找我们来做这件事呢?只要容先生露个口风,报纸上宣传些日子,还怕做不起这样的一个品牌吗?”

容扬一双眼睛如溶溶水月,先问陈萱,“我什么身份?”

陈萱一五一十的说,“以前我都以为容先生您是吉庆坊的大老板,前些天听说,您还是东安市场的大股东,我当时还吓了一跳。别个,我也不知道了。”

容扬神色温和,“魏太太,在商言商,我生意再多,也只是个商人。对于商人而言,我们注重的是投入产出所产生的利润。我的确可以大作广告的宣传这种化妆品,事实上,前几年我已经这样做了。我当年的志向,生产线全部都是国外进口,报纸上的广告我都是头版来做,明星也请过。结果,亏得一塌糊涂。一直有别的化妆品牌想买下我的生产线,原本我都打算出手了,结果陈女士非要在国货与洋货之间大做文章,这让我非常被动。恰好听说了魏太太魏姑娘在这方面成绩出众,我才想到可以同你们合作。陈女士把国货集中做一个店铺的理念不错,可是,她非要把国货引到爱国上面来,我并不欣赏这种商业方式。我们的东西出国之后,一样是别人嘴里的洋货、外国货,竞争应该是一种良性的,而不是这种充满□□味儿。别人的东西好,我们应该学习,然后超过他们。这就是当年魏源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和主张。”

“我认为,这才是国货与洋货最理想的竞争方式。而那种,爱国就要买国货,这对于客人是一种不理性的引导,客人花钱,是为了买到好用实用的东西。这才是最终与最长久的消费方式。”容扬唇锋微翘,“也是最为理性与道德的消费方式。把好的一棍子打死,剩下的差的也不会变好。正确的方法,是自己先赶上好的,再成为更好的。”

“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与魏太太魏小姐的理念相同。给国货一点时间吧,哪怕现在我们仍与洋货有一些差距,可是,我们也在尽力发展。我相信,终有一日,哪怕这一日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五年、十年、五十年,纵我们这一代人看不到,还有下一代人可继承我们的志向和理想。终有一日,我们自己的品牌可屹立在世界之颠。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民族工业家精神。”

第95章 生意

容扬的声音并不高, 情绪也不如何激昂,但是,饶是自认对于民族工业这种高深莫测的词一点儿不懂的陈萱也听得有几分心潮澎湖。陈萱忍不住说, “我虽然不懂工业家精神什么的,不过,做事的确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容先生这话说的对。”

“那么,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共识。”容扬问,“二位对于我们彼此合作的意向如何?”

陈萱抿抿唇, “还有句不大好听的话想说。”

容扬一笑, “既然要合作, 自然要彼此坦诚相待。”

陈萱认真的看向容扬的眼睛, “容先生, 我就直说了。依您的实力, 像您说的, 报纸上做广告、请明星、还是国外买回来的生产线, 就这样, 您的东西依旧是赔钱的。容先生, 我想,您的东西, 不大好卖, 是不是有质量上的原因?”

“这就是我为什么出到四成的全国总代理价,因为化妆品可能还需要进行质量上的调整。”容扬道, “不过, 我相信, 我的出价极具诚意。”

魏银对于化妆品的了解比陈萱要深,魏银态度更加谨慎,“容先生,如果货品质量不行,我们是没有办法推荐给客人的。我们不是与客人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希望客人用了之后真正对皮肤有改善,这样才会有回头客。”还有句话,魏银看在容扬毕竟还算朋友的面子上没有说,那就是,如果东西不好,不要说四成的代理价,就是白送,她们也不会要的。

“我明白,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你们去售卖质量不过关的化妆品。”容扬摆摆手,笑道,“其实,最开始,我的化妆品还不错。那时候,因为广告宣传,还有前几年女人对于化妆品的要求其实没有这么高。随着越来越多的洋货进入市场,还有,国货品牌的竞争也日益增大。我的化妆品没能跟上潮流,就此一年不如一年。我说有完整的生产流程,意思是,除了机器是国外进口,连同技术工人,我都还留着。我希望能和二位开发出一种新的化妆品,就是现在这个牌子,你们用也可,不用也可,重新注册一个新的也行。”

陈萱道,“这个没必要,只要品牌没什么不好的名声,用以前的牌子就好,好几年的牌子比新品牌要更容易被客人接受。”

魏银做补充,“有一件事,我和二嫂都在北京,我们是不能去上海的。容先生的工厂肯定是在上海吧?”

容扬将手一摆,“无所谓,我令手下人把这个工厂搬到北京就是。”

陈萱魏银都呆住了,齐齐看向容扬,异口同声,“搬工厂?”

“没关系,这并不独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成本考虑。上海地价贵,搬到北京也不错。”容扬善解人意的表示,“这些有我来安排,你们只管放心。我这里会派个财务经理过来,我会交待他,工厂的事都听你们的。对了,就是一样,别让我把工厂搬来再搬回去啊。”

陈萱魏银都觉着,压力山大。

待吃过饭,姑嫂二人告辞,容先生还有一人一份的小礼物送上。

真是,感觉压力更大了。

姑嫂二人是坐容先生的小汽车回家的,回的老宅,魏年已经在老宅等了。魏年并不知道容扬找陈萱魏银吃饭是说生意的事,不过,他猜测着,以陈萱的细心,晚上肯定是先送魏银回家。所以,魏年是回老宅吃饭兼接媳妇回家。

见魏年也在,姑嫂俩就把容扬的提议说了。

魏家男人们都有些回不过神,魏年问,“让你们做他的化妆品总代理?”

待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细说了,魏年才明白,为什么叫这俩人做总代理。啥化妆品牌子哟,质量都不过关的,要不是容扬会把工厂搬到北京来,魏年都得以为容扬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既然容扬都打算搬工厂过来,可见还是有诚意的。

魏年问魏银,“你有没有信心把质量调整好?”

魏银说,“我跟容先生说了,我是不懂怎么做化妆品的,但是,我知道什么样的好卖。容先生说,他那里有技工,可以按我的要求调制。如果是这样,我这里问题不大。”

魏年先给魏银泼一瓢冷水,不客气道,“要是这么容易,不至于连生产线都停掉。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陈萱从随身的挎包出拿出一叠相当有厚道的合约,递给魏年,“这是容先生的合同,让我拿回来,跟家里商量。”

容扬相貌雅致清俊,行事却相当雷厉风行,给的合约也严谨细致,诚意十足。魏年专门找了律师行鉴定过这份合约,并不存在什么合同陷阱之类的存在。

魏年还是同家里父兄商量了一回,容先生强悍的背景也跟父兄透了个底。依容先生这样有身份背景,也不大可能来坑魏家这样的小商家。相反,魏家如果还想再往上走一步,需要的不只是生意上的经营,还有人脉上的建设。容扬的化妆品生意,对于容扬而言,只是诸多生意中的一个小节,可对于魏家,便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

魏老太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签合约的时候让魏年同姑嫂二人一道去了。

签好合约后,容扬让姑嫂二人去后花园赏景,与魏年单独交谈,“魏太太魏姑娘都是妇道人家,使唤她们总有些于心不忍。我在北京城的生意有限,也无意大肆宣扬,工厂择址的事,就由魏先生来安排吧。你看好地方,谈好价钱后给我电话,我派人过来支付款项。以后工厂的管理,魏先生有空也不妨帮一帮魏太太和魏姑娘,我终归是希望懂这一行的人来管理工厂。”

魏年由衷道,“容先生真是商界翘楚,我算是编外人员?”原来容扬将他也算在了合约的一部分。

“其实我希望你来做厂长,不过,依我看来,魏先生以后可能会更倾向于自己做生意。”容扬就事论事,“现在从我的工厂里多积累些经验也不错。如果以前我不太忙的时候,可能会亲自带一带魏太太和魏小姐,现在不成了,我没时间在北京久留,这件事就要魏先生来做了。”

魏年既然敢过来签约,对这桩生意就有心理准备,“既然容先生的化妆品工厂要搬到北京,具体工厂有多大,是什么样的,方便我们去看一看吗?”

“我三天后回上海,你们跟我一道。”容扬不忘补充一句,“一道带上魏小姐吧,她对于时尚有着非同一般的悟性。她这样的人才,呆在北京可惜了。”

魏年盯紧容扬的眼睛,“我有些不大明白,你能选择的人,比她俩强的,应该很多,为什么会选择她俩?”

“能做事的人的确有,但是,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做事,我更看重的是品性。”容扬淡然中带着坦诚,“这个年代,风起云涌的太快,英雄豪杰、妖魔鬼怪纷纷登场。太多的人希望在这一场世界风云中搏得一席之地,我看中的,是尊夫人的品性,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这样人人都想一夕得道的浮华年代,一直脚踏实地、勤勉刻苦生活的人,她起步虽晚,但是,最终走的最远的,很可能是她,而不是你我。”

“多谢容先生对内子的赞美和看重。”魏年礼貌的客气一句,“恕我直言,内子的确有种百折不挠的坚韧,不过,她并不是做生意的好手。何况,容先生这桩生意,并不好做。”

“只魏太太一人,当然是不够的。就是再加上魏小姐在化妆品上的天赋,离我的要求还是有一些距离。还好有魏先生。”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斜斜落下,染在容扬一尘不染的雪白西装上,他微微一笑,有若小湖菡萏初绽,“事实上,生意这方面,我更看重的是魏先生,魏先生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古董商、料理一间衣料铺子,太屈才了。”

听着容扬蛊惑性的语言,看着容扬那圣洁的仿佛公狐狸一般的笑容,魏年委实不是陈萱魏银这样的实在人,他忍不住的牙疼,叹口气,“还有个私人请求。”

“魏先生请讲。”容扬看向他,等他开口。

魏年诚心诚意的请求,“容先生在我媳妇和我妹妹面前,能不能别总是展露自己光风霁月、智慧超群、扶危济困、忧国忧民的那一面,这俩傻女人成天把你当菩萨一样看待,真是愁死我了。”

容扬蓦然低笑出声,魏年也不禁一笑。

从此,容扬在魏年这里就多了个外号:容狐狸。

为此,陈萱还狠狠的批评了阿年哥一回,说阿年哥对容先生不够尊重。鉴于陈萱的强烈反对,魏年只好“和萱心顺萱意”的改口,另给容扬想个外号,改叫:容菩萨。

第96章 去上海

魏年做事完全不拖沓。

这事定了后,魏年跟家里说一声, 就是让俩女人收拾去上海的衣裳用具, 其他的, 铺子这里, 魏年管的东单的老铺里有赵掌柜, 不必担心。陈萱魏银的铺子里也有小李掌柜和孙燕看店, 就是一样,草莓的事。屋里还有草莓在红果期, 每天还要烧一把炕, 另外烧水, 照料草莓, 事关重大。

要依魏老太太的意思,陈萱这种笨人,去上海做什么,还是在家种草莓是本分。就是魏银, 小姑娘家家的, 还没出阁哪,现在正经说一门婆家才是要紧,去上海干啥哟?

魏金在婆家听说魏年陈萱魏银要到上海去的事, 都带着丈夫回了趟娘家,先是反对魏银出门, 魏金一开口就是魏老太太的腔调, “你还得说婆家哪, 别到处乱跑。有些规矩大的人家, 要是知道媳妇是个爱出门的,会不乐意的。”

魏银气,“要是那样的人家,根本不用说给我!”

“这不知好歹的。”魏金道,“我还不是为你好。”

“没好到点儿上。”魏银从来不是不讲理的性子,做生意久了,她还学了许多机伶,拉着大姐的肥肥的手掌,说,“大姐,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许多女孩子都出门工作的,大姐也知道,上海可是大地方,我是想,跟着二哥二嫂,也长些见识。有什么适合咱们用的东西,买些回来。就是店里,我准备也再上些货的。大姐,你有什么想带的没,我帮大姐带来。”

“我哪有什么要带的。”魏金道,“那上海啥样,我也没见过。”

“那我就瞧着给大姐买了。”

魏金一听魏银要给她带礼物,心思立即就活泛了,“原本女孩子不当出门的,你说也对,年代不一样啦,我就还是老思想,总是不放心。可想一想,你跟着亲哥哥出门,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我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带,给咱妈买点儿东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