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夫人突然说, “明晚是市政厅的舞会,你与我一同参加。”

陈萱很有些惊讶, 不明白闻夫人为什么突然提到舞会。她有些犹豫,“上次参加舞会, 我就不会跳新式舞了。好久没去,新式舞也没来得及学。”

闻夫人与陈萱道,“你刚不说了, 能让人尊重的第一种就是权利。市政厅的舞会, 开场舞永远不会是最时兴的舞曲, 因为参加舞会的主角不是那些年轻的少爷小姐,而是像我这样年纪的太太们, 所以, 这样的场合,前三场舞都是最常见的交谊舞。别担心跳舞的事,带着魏年一起过来。”又问陈萱,“有合适的衣裳吗?”

陈萱一向实诚,“我倒是新做了几件冬天穿的旗袍, 只怕不够华丽。我去我们店里挑一身就行。”

闻夫人立刻让阿芒打电话叫了裁缝过来, 现成给陈萱量的尺寸,至于衣料,闻夫人与那裁缝道, “用最好的, 明天先送两件过来, 中午就送过来。”

裁缝毕恭毕敬的应了。

陈萱拒绝都来不及。

待打发了裁缝, 闻夫人细致的与陈萱介绍这次舞会,“这次市政厅的舞会,是南京政府为了安抚各界人士,除了北平市政府的头头脑脑,还有军方与商界、文化界的一些人。对了,要是容扬赶得及,他也会参加。到时,你带着魏年,你与我一起,让魏年和老闻一起。我介绍你认识些北平政界的一些还能交际的太太们,倒不是要你去攀关系,你认识她们,以后做事就方便。像上次报纸上的事,就不会轻易发生。”

见闻夫人提及报纸的事,陈萱笑笑,“其实都过去了,阿殊说已经找闻先生告过状了。”

“那虽只是小事,若不是有秦殊,怕是会闹大,等我知道就迟了。”闻夫人看向陈萱,“何不防范于未然,最好是有别让人敢轻易招惹你的实力。”

闻夫人都这样说了,明显是要带她出门交际。闻夫人的社交档次,怕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陈萱知道再推辞下去就不合适了。陈萱点头,“嗯,我听夫人的。”

闻夫人笑的欣慰,“这就对了。”与陈萱道,“我知道你以后是想往学术界发展的,可是,学术界、政界、商界,其实并没有明显的区分界限。我想你应该感觉到了,像你们研发中心聘请的北京大学的高才生,他们原是上大学搞学术的,如今以技术入股,算是涉入商界了。而你们前些天捐款的事,未尝不与政界相关。只是,你们涉及的只是边缘,等以后,你感触会更深。我建议你以学术为主,但也不要把自己屏蔽在社交界之外。有许多社交是无用社交,可一样有许多社交,会让你认识更优秀的人。”

闻夫人真心指点,陈萱自然用心受教。

因为带着小丫头出门,闻夫人担心天晚后坐车会冷,趁着下午夕阳尚好,就让司机送母女二人回去了。陈萱抱着睡的呼呼的胖闺女,始终有些想不能为什么闻夫人忽然要带她参加舞会,如果是为报纸的事,其实也不用这样客气,她们并没有吃什么亏,那事儿就压下去了。要是与闻雅英一道参加舞会,多尴尬啊。陈萱想不通的事,就喜欢拉着魏年一起想。魏年听说闻夫人非但要带他媳妇参加市政厅的舞会,还要他一起去。

魏年一向有些怵闻夫人,盘腿儿坐炕头儿瞧着胖闺女,没啥兴致的说,“市政厅舞会有什么意思啊,上次咱们去了,也就那样。”

“夫人说这次是南京政府为了安抚各界人士举办的舞会,政界、军方、商界、文化界的人都有。”

魏年一惊,斜愣的身子坐直,“哎,这样正式的舞会,怎么会叫咱们一起去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说着说着话,夫人突然提起来的。”陈萱说,“还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衣裳,我今年没做太华丽的衣裳,夫人还打电话叫裁缝来给我量了尺寸,明天就要送我两身参加舞会的衣裳。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这样的舞会,等闲人可是摸都摸不着边儿的。拒绝什么呀,这是好事!说来,我还是沾你的光。”魏年摸摸下巴,仔细把媳妇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问她,“你有没有觉着,闻夫人待你格外好。”

“是啊,要不我说夫人心地好哪。”陈萱说,“今天夫人还给了咱们小丫头一套金项圈金手镯金脚镯。”

“给我瞧瞧。”

陈萱拿出来给魏年看,跟他姐给的那薄薄的金锁片完全不一样,闻夫人给的这一套孩子戴的金项圈手脚镯,也并不沉,但却精致非常,凭魏年的眼力,单论这工艺肯定就比金价更贵。魏年翻来覆去的把小金饰看了一遍,“闻夫人给咱们小丫头的?”

陈萱点点头。

魏年更是想不通,皱眉思量,“真是奇怪啊,闻夫人咋对你这么好啊。”

“我也觉着夫人特别好,我跟夫人也很投缘儿。有许多话,我就特别愿意和夫人说,我跟她在一起,总是时间不知不觉的就溜走了。”陈萱把闻夫人给的金器收起来,和魏年说,“先给闺女存着,等以后闺女大些,就给闺女带。”又说,“阿年哥,明晚咱们得提前过去夫人那里吧?”

“当然得去了,人家一片好心,这样的宴会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魏年一直有些没理由的怵闻夫人,所以,陈萱过去闻夫人那里,他就没凑那热闹,如今魏年实在是坐不住了,就算俩人投缘,这也忒好了些吧!

魏年一肚子的疑惑,打算明天见到闻夫人探一探底。

此时,闻夫人也正在与丈夫说要带着陈萱夫妇参加市政厅舞会的事,闻先生虽有些讶异,却也只是一瞬,柔声道,“阿萱是很优秀的女孩子,她的丈夫我还没正式见过,正好明天见一见。只是,现在如何称呼?还有,你与阿萱的关系,要不要告诉那孩子?”

闻夫人长叹,“她一直当自己父母双亡,我也不知要如何同她讲。她现在过的还不错,生活都在正轨上,依她的学习进度,最多再有五年,应该就可以考国外的大学了。我们现在相处的很好,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我担心她知道我是她的妈妈,反是因为恨我而有逆反心理。她不愿意理我倒没什么,反正父母与孩子总要有分开的一日。我就担心她为赌一口气,凡是我说的,必要与我对着来。倒不如就像现在这般,我能引导她走得更远一些,到她有所成就时,再告诉她不迟。”

闻先生上前,将妻子轻拥入怀,缓慢温柔的抚摸着她笔直的脊背,“孩子总能理解的。”

“你不知道,有时听那孩子说话,我都想哭出来,又担心她起疑…”闻夫人哽咽,“我真是,再自私不过的妈妈。”我曾抛弃自己的血脉,那个在我腹中呆足十个月,自我身体中分裂出来的小生命,我曾爱若珍宝,亲自哺乳养育的小肉团儿。那孩子,小时候一点儿不好带,整天总不能离人,还总要人抱,往炕上略放一放就要大声哭泣。晚上精神白天睡觉,那个淘气的,爱哭的孩子,她离开时,那个孩子叫她:妈妈,妈妈——

第154章 舞会上

陈萱提前给小丫头挤出奶放在干干净净的小丫头专用的小奶碗里, 因为一出去就得是大半天,怕这些奶不够吃, 陈萱还给小丫头备了一瓶子羊奶,这丫头不挑食, 牛奶羊奶都肯吃。有时瞧着大家伙儿一起吃饭,还馋的咕唧咕唧咽口水,一幅想吃的不得了的模样, 喂一小勺米糊糊, 也吃的喷喷香。陈萱就觉着, 没比她闺女再好养活的了。

去闻公馆前又喂了小丫头一回,陈萱才同魏年过去的。

魏年的西装是今年新做的, 陈萱提前给他熨好, 打理的笔挺光鲜。陈萱因为母乳,以往穿毛衣半长裙配呢料大衣的时候比较多,穿旗袍反而少了。她身材恢复的很好,较之先前其实并未大变,就是胸围暴增, 越发显得身段凹凸有致, 一身寻常的绛色旗袍,也添了不少风情。闻夫人的视线在魏年身上一扫而过,就定睛在陈萱这里, 起身笑道, “我算着你们也该过来了, 过来坐。”挽着陈萱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畔, 魏年就坐二人对面的长沙发,双手送上礼物,恭敬又客气,“内子多受夫人照顾,我竟是第一次过来拜访夫人,真是失礼了。”

闻夫人笑着接了,阿芒端上茶点,陈萱的那杯是热牛奶,闻夫人递给她,“有些烫,小心些。”之后才与魏年道,“阿萱说你事业忙,其实我们女人间说话,你来了也无趣。今天正好,老闻也在家。”让阿芒把闻先生请下来。

闻氏夫妇都是极出众人物,闻先生一如既往的儒雅风范,魏年陈萱齐齐起身打招呼,闻先生笑道,“都坐,自己家,不是外处,莫要拘谨。”

闻先生其实与魏年曾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教堂门口,第二次是在六国饭店早餐厅,不过,两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正式见面,闻先生不吝赞赏,“第一次见面匆忙,我就说时久未来北平,青年人中已有阿年你这样出众的小伙子。我们果然有缘,如今也不必论那些客套生疏的先生太太那一套,你们就叫我叔叔吧。”

陈萱魏年当然不会推辞这个,魏年一向八面玲珑大方得体,喊起叔叔来既亲近又不显谄媚,那一份度拿捏的极好。陈萱则有些害羞,她是再没有魏年这种本事的。闻夫人道,“我带阿萱去试衣裳,一会儿有美容师过来,你们先聊。”

“行,你们去吧。”待二人到房间打扮,闻先生笑道,“女人家的事情总是比我们要多一些。”

“是。”以魏年之伶俐,都不知与闻先生这样的人物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聊,好在,闻先生不是个没有话题的人,闻先生就从东北军撤离东北引发的难民入关事件,北平这里也迎来了大批的东北难民,就说说这件事嘛。

男人们侃一侃国家大事,魏年对国家大事关心的并不多,他一向认为这些事与他无干。好在,他也并非漠不关心,何况,身处在这样的一个乱世,身为一个买卖人,魏年的感受反而更深。再者,魏年这人,交往的人中并不仅限于生意人,像文化人这个圈子,他也有接触。社交场也参加过,这个就没混出什么名堂了。基于魏年的出身,他能有现在的见识已是极不错的了。何况,魏年通英、日、法三国语言,而且,人家不只是学学则罢,人家完全是可以日常交流的程度。再加上魏年这身材相貌,就是让闻先生说,寻常大学生毕业生比魏年优秀的都不多。

陈萱则在同闻夫人试衣裳,两件都是旗袍,一件玉色,一件是银红色,都是极好的料子,只拿眼一望,就有说不出的高档。闻夫人让陈萱去衣帽间试穿,最终选了玉色这一件,陈萱对镜子说,“我要是能再白一点,穿这件就更好看了。”

“现在也并不黑。”闻夫人挑了件雪貂披肩给陈萱,又给她搭了一套珍珠首饰,陈萱来的时候戴了首饰的,闻夫人道,“玉色搭珍珠最好,你这套珍珠是用金嵌的,这套是铂金嵌珍珠的,更合适。先用这套,待舞会后再还给我就好。”

陈萱这才安心。

待美容师过来,闻夫人又带着陈萱化妆,做头发,做指甲,一系列的准备完成后,基本上也就傍晚了。闻夫人还问了小丫头在家都谁在带,陈萱说,“我提前把奶挤了一茶碗,还有一瓶羊奶,等小丫头饿了热热就能喝。”

闻夫人笑,“那孩子真乖巧。”

“特别会吃东西,以前只要奶喝饱就很高兴,现在看我们吃东西,她就巴嗒嘴儿,想尝一尝的样儿。”陈萱笑,“我们老太太说,一看就知是个馋嘴。”

“孩子会吃是好事,会吃才结实。”

“阿年哥也这么说。”陈萱说到自家小丫头就眉开眼笑,话没个完,“我现在得多挣钱,万一以后我们小丫头是个馋嘴,到时,她想吃鱼就给她买鱼,想吃肉就给买肉。”一丁点儿都不能让自家小丫头受委屈。

两人打扮好出来时,闻先生魏年已是相谈甚欢,闻夫人笑,“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闻先生见她二人相携而来,眼睛不禁一亮,二人身量相仿,自己夫人是一身浅紫旗袍,陈萱则是一袭玉色旗袍,都是再雅致不过的颜色,母女二人相貌并不相似,可她二人的人生却有说不出的肖似。便是以闻先生的身份地位也不介意多一位陈萱这样出众继女的,闻先生笑,“在听阿年说他被阿萱催着学法语的事。”

陈萱很自然的坐到魏年身边,笑看魏年,同闻先生道,“也不是我催,主要是阿年哥特别聪明,我学两天的事,他一天就能学会。我的英文、日文都是阿年哥教的,他这么聪明,当然应该多学习一些,要不多浪费啊。现在阿年哥法语已经不错了,他还想再巩固巩固,等法语学好,就可以学德语了。容先生会五种语言,阿年哥特别祟拜容先生,要和容先生学习哪。”还问魏年,“是不是?”

魏年能说不是吗?魏年连连点头,“你说是就是。”说什么他祟拜容扬啊,真是的,媳妇就是太实在。

“本来就是啊。”陈萱看向魏年的眼中是满满的祟拜,“平时阿年哥还要忙生意,有时我不会的题还要教我,就这样,他学的都比我快。我们想以后一起去读国外的大学,阿年哥是想向商业发展,他的理想是以商强国。我没阿年哥那样大的志向,我的理想是以后做学问,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

闻先生赞许,“这样很好。”

陈萱笑眯眯的看着魏年,魏年就想香她那红唇一口,不过,这是在别人家,魏年只是轻轻的握住陈萱的手,悄悄的挠她手心,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恩爱自在不言中。

出发前总要吃些东西,闻夫人与阿芒道,“打个电话给雅英,看她过来没?咱们一起吃饭,不要迟了。”

陈萱已经做好要与闻雅英见面的心理准备,所以,听到闻夫人说闻雅英要过来,面儿上并没什么。闻先生极讲理的人,主动说,“先前的事,我说过雅英了。她被我娇惯坏了,这么大了还总是任性。你们这样肯努力上进的孩子,我真是盼着她能与你们做朋友,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家小殊现在就很上进,听她说要继续在北京大学念书了,多好啊。”

陈萱点头,“阿殊已经找齐了大二的课本,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看书,不然怕明年上学跟不上人家的进度,毕竟她了耽误了两年。不过也不怕,她法语一直很好,前两年在中学教法语,后来还去洋行跟法国人谈生意,我们花边儿厂的单子有几单就是她谈来的法国单。商学院的院长靳教授特别看好她,刚开始办转学手续,法学专业的老师见过阿殊后就同意她转学的事。靳教授不大好说话,开始听说她以前读法语专业还不乐意,阿殊过去面试了一回,靳教授那样有点儿冷的人,当时就同意让她兼修商学了。她自己又能主动补一补功课,这学习上,还是得自己主动。以前我还觉着她大学不念可惜,没想到阿殊一用功就这么厉害。”

陈萱说着就很为秦殊高兴。

大家正说话,闻雅英就过来了。闻雅英依旧是那冰雪样的相貌,耳际颈间是成套的钻石首饰,见到陈萱魏年夫妻只是很冷淡的扫一眼,踩着细高跟鞋上前打招呼,“爸爸、太太。”那双冷淡的眼睛讥诮的看陈萱一眼,淡淡道,“陈小姐早该过来了,太太一直记挂你。”

魏年的视线瞬时转向闻雅英,闻雅英一身大红闪亮长裙,随意的坐在一畔的单人圆沙发中,扫魏年一眼,意味深长,“魏先生也不是外人。”

闻先生笑,“晚饭好了,一起用饭吧。”

第155章 舞会下

晚餐完全西式。

陈萱的餐桌礼仪很不错, 闻雅英也没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就是看魏年把切好的牛排放到陈萱面前的时候, 不屑的移开眼睛。闻夫人很满意的微微颌首,闻先生见人家小两口恩爱, 也是一笑。做为长辈,自然喜欢看到这样用心过日子,还把日子过得这样融洽的晚辈。

魏年不露声色的将诸人的脸色尽收眼底, 心下越发震惊, 闻家是长餐桌, 闻先生自然坐上首最中间的位子,闻夫人坐在闻先生右下首。闻雅英坐左下首, 陈萱魏年是挨着闻夫人坐的。闻氏夫妇都是老练人物, 不可能露出什么形迹,倒是闻雅英,这女人素来无脑,说的话反是可信。

什么叫“不是外人”呢?

再联系闻夫人待妻子那不同寻常的亲近,魏年越发觉着可疑。

好在, 魏年也是特别稳得住的人, 他只管不露声色的吃东西,顺带照顾一下妻子,期间还能说几件孩子的趣事。他口齿伶俐, 说的妙趣横生, 足以佐餐, 倒是叫闻雅英听的越发不悦。

好在晚饭后就要去市政厅舞会了, 大家分乘两辆车,闻雅英与闻氏夫妇一辆,魏年陈萱一辆,至于闻氏夫妇的随扈则另计。这一次市政厅的舞会,自然与上次不一样。闻先生闻夫人带着闻雅英在前,陈萱则挽着魏年的胳膊随在其后,市政厅的舞会自然是韩市长夫妇主持,闻氏一家都与韩氏一家相熟,闻先生并不必闻夫人亲自引荐,而是亲与韩市长夫妇介绍了陈萱魏年,笑道,“这是家里晚辈,阿萱阿年,我们来北平的时候少,今次有舞会,就带他们一起过来见一见朋友们。”

韩市长韩太太何等样人精,何况魏年相貌英俊出众,陈萱也是温柔清秀的妇人,纷纷寒暄起来。韩市长笑,“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老闻你不厚道,这样优秀的小辈,该早带出来给咱们认识。”又问夫妇二人在何处高就。

魏年道,“现在为容先生打理生意。”

韩市长笑,“那就更不是外人了,容先生今天也要过来。”

韩太太已经挽着陈萱的手在说话了,韩小姐也是一副与陈萱没有半点儿嫌隙的模样,亲亲热热的仿佛陈萱亲姐妹一般,还与母亲介绍,“魏太太我认识,妈妈,以前魏太太也来参加过我和闻姐姐、陈姐姐举办的舞会,她常和秦小姐一起的。”

韩太太显然记性不错,立刻想到秦殊现下与一家魏姓的小商人在一处的事,只是,韩太太心下又是不解,这位魏太太既与闻家这么好,得闻先生闻太太亲自带到社交场,如何闻小姐又要在报纸上针对魏家。反正这是闻家的事,又不与她韩家相关。韩太太只管热情招待闻氏一行,笑道,“看你们小姑娘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以后更要好好相处,做好朋友。”

大家便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

陈萱话不多,不过,闻夫人向她引荐的每个人她都很礼貌的同人家打招呼。连带驻北平的各国大使,闻夫人都有许多能说得上话,看闻夫人用各国语言同这些人交谈,陈萱羡慕的不得了。好在陈萱英文不错,她还略会说两句法语,主要是听魏年给小丫头用法文念书听的多了,起码基本的打招呼的话是会的。

等人家说的再多些,陈萱就不成了,她换成英文跟人家解释,“我的丈夫每天晚上用法文为我的女儿读书,我也只会这简单的几句。”

大使先生风度翩翩,“您的丈夫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男士。”

“是,非常优秀。”陈萱望向魏年,魏年正在与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说话,正好魏年也在留意陈萱这里,见陈萱看他,便回之一笑。陈萱指向魏年,“那就是我的丈夫。比较高的那位,非常英俊,非常优秀。”

然后,陈萱就顺理成章的把魏年介绍给了自己刚认识的大使先生。

陈萱并不是那样耀眼的人,她性情温和,没有攻击性,待人极和气,社交场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何况还有闻夫人亲自带她介绍给朋友认识,容扬到的要稍晚一些,容扬的舞伴仍是秦殊,秦殊悄悄同陈萱咬耳朵,“突然被抓的壮丁。”

陈萱直笑,容扬一到舞会就见陈萱与闻夫人在一处了,闻雅英一向有自己的朋友圈,她从不乐意与闻夫人多相处。容扬不吝赞美,“魏太太这一身真漂亮。”

陈萱有些羞涩,“容先生的俊雅无人能及。”

闻夫人与容扬也是极熟的,“我还以为你赶不及了。”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容扬的脸上却看不到半丝疲倦,他看一眼秦殊,风趣道,“临时抓的舞伴,还被人家报怨一路。”

秦殊道,“本来就是,我这也没好好化妆打扮一下,这么匆忙,岂不有损我的美貌。”

“秦小姐这等美貌,就是素面朝天依旧美的没话说。”容扬还得恭维秦殊几句,秦殊这才满意,得意道,“虽然是大实话,也不用就说出来。”逗得大家都笑了。

今天的舞会,稍微欠缺一点身份的都进不来。虽说有许多人都是闻先生带着陈萱认识的,也有不少陈萱以前认识的朋友,如文先生夫妇,如一向风度极佳的楚教授,都是陈萱相识的。秦殊见闻夫人将陈萱带在身边应酬,也有些奇怪,想着闻姨跟二嫂可真不是一般的投缘。待到舞会结束,秦殊就直接跟陈萱他们一起回家了,容扬坐一天飞机过来参加舞会还没来得休息,秦殊又不是矫揉造作的大小姐,也不必容扬非要送她回家。容扬笑,“那就不送你了,改天请你喝茶。”

秦殊朝容扬摆摆手,容扬又与闻氏夫妻告辞,同闻雅英打过招呼,就要先走,闻雅英追上去,“我跟表哥一起。”

陈萱魏年秦殊与闻先生闻夫人告辞后,一起坐容家的车回家,

都不必容扬问,闻雅英就什么都同容扬说了。

闻雅英先是冷笑,“表哥你一向同我家这位太太要好,先前不会就是她托你照顾陈萱的吧?”

“你在说什么?”容扬疲倦的很,淡淡道,“我与魏夫人是生意合作,闻夫人与魏夫人投缘是她们的事。”

“那平白无故的,你干嘛要给那村姑生意做?”

容扬直接问到关要处,“好端端的,闻夫人为什么要托我来照顾魏太太?”

“为什么?”闻雅英不掩讥诮,“说不定那姓陈的过几天都要改姓闻了,你说为什么?”

容扬惊讶的望向闻雅英,“这话可不能胡说。”

“胡说什么,那村姑本来就是她和前头丈夫的女儿,你看我爸爸今天呵呵呵个没完,心里不知多乐意再多个闺女!说不定就是让那村姑入我们闻家的籍,我爸爸都乐意的不得了!”闻雅英不忿,“我看他都不知道谁才是他亲闺女了!”

容扬压下心中诧异,闻夫人出身寻常,这在上流社会并不是秘密,闻夫人本也不是因出身跻身上流社会的。闻夫人本人极具才干手腕,就是容扬先前也曾得闻夫人相助,闻先生能娶到她,先不论感情,事业上也得闻夫人大力相助。依闻夫人的地位,她要认回女儿,何况女儿又是陈萱这样完全能拿出手的女儿,闻先生当然不会反对。依闻夫人的性情,陈萱若是寻常,她不一定愿意认她。陈萱现在也算不上出众,但,陈萱不平凡的地方在于,她清楚自己的平凡,然后,肯为理想付出努力,这是个位能走很远的人。容扬始终对陈萱的另眼相待也在于这一点,容扬问闻雅英,“闻夫人是要认回魏太太么?”

“没有,我爸爸再三告诫我,不能把这事儿说给那村姑儿知道,怕村姑受不了刺激,一下子高兴懵了。”闻雅英讽刺道。

“魏太太并不是这样的人。”容扬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这么义愤填膺做什么?”

“跟我无关?万一爸爸让她入籍,难道跟我无关?”

“你想哪儿去了,魏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闻雅英冷笑,“你没见她今晚和那小商人跟在我爸爸身边的谄媚样儿,我爸爸说是自家晚辈,难得他们夫妻竟不知个羞,竟大喇喇的就敢认,他们算哪门子的晚辈?”

容扬淡淡道,“闻姨嫁给姨丈,就是你的继母。同样的道理,姨丈娶了闻姨,魏夫人在血缘上是闻姨的女儿,你父亲自然是她的继父。说是晚辈,是正常的辈份。你不必这样恼怒,按理,你俩算是继姐妹的关系。”

闻雅英的恼怒直接带到了脸上,容扬道,“你家到了,下车吧。”

司机下车,为闻雅英打开车门,闻雅英气,“表哥你到底是帮着谁的?”

容扬靠着座椅,平平静静的说,“这是姨丈和夫人的事,也是魏先生和魏太太的事,我姓容,与我有什么相关?”

闻雅怒气冲天的下车,砰的一声巨响将车门摔上。

容扬揉一揉眉心,吩咐司机,“开车。”

同一时间,魏年也在问陈萱,“你家有没有失散多年的亲戚?”

第156章 够了

陈萱刚把小丫头从老太太屋里抱过来, 老太太见二媳妇珠光宝气的回来,若不是跟儿子在一处, 还得以为陈萱是不是走歪路了。待知道儿子媳妇是参加有市长老爷参加的舞会时,魏老太太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待夫妻俩把小丫头接走,魏老太太还与老头子说, “别说, 咱阿年自从学了好几门的洋文, 人就越来越出息了。”

魏老太爷道, “说不定就是去瞅瞅。”

魏老太太不满老太爷这种说法,“要是换别个人,就是瞅瞅也瞅不进哪。”

魏老太爷便不说话了, 其实心里对二儿子的交际功力也是很满意的。

陈萱把小丫头包的严严实实一点儿不让风吹到,待到屋里,就见小丫头醒了, 正睁着两只乌溜溜儿的小眼睛看爹娘哪。陈萱笑着亲亲闺女,“娘的小丫头醒了啊。”

小丫头见着爹娘也很高兴, 小手小脚的一扑腾就把包着的小被子扑通开了, 嘴里还咿咿哑哑的说着听不懂的外星语。小丫头她娘就听小丫头她爹问,“你家有没有失散已久的亲戚?”

陈萱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还得是失散已久的亲戚?好端端的,自私会失散啊!再说,我家亲戚你还不认识啊, 我二叔二婶!”

“除了二叔二婶呢?”

“那就远了, 都是族亲, 没出五福的,还有出了五福的,都在老家哪。怎么了?”

“那舅舅家呢?怎么没听你提过?”

“一直没来往过。”陈萱伸出一只手给小丫头玩儿,“以前我听二婶说,我姥姥家没人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们也没来看过我,可能是真没人了。你看大嫂的舅舅,王大舅每年都来的。”说到李氏的舅家,陈萱就很羡慕,“王家人说来真是厚道人家,每回过来就没空过手。”她就没这样长脸的亲戚。

“是啊。”魏年心不在焉的应一声,问陈萱,“你有没有觉着,闻夫人待你格外好。”

“是很好啊。有时我都不好意思。像这回夫人给我做的衣裳,你看这料子多好啊,穿在身上可舒服了。”舞会上是有暖气的,家里可没这么暖和,陈萱换成寻常屋里穿的棉袄棉裤,刘嫂子端进水来,先洗过手脸,烫过脚,就开始抱着小丫头喂奶了。至于戴的闻夫人的首饰,极妥当的收了起来,准备明天还给闻夫人。

魏年洗漱后也上了炕,陈萱让魏年跟小丫头一起玩儿,她找出书来看会儿书,魏年一肚子的心事想同陈萱商量,“都这会儿了,今天就别看了。”

“不行。今天参加舞会的,都是有身份的厉害人物。阿年哥,你看那些年轻的少爷小姐,人打扮得漂亮,说话也漂亮。要不是沾夫人的光,咱们也去不了这样的地方。咱们可得努力,等以后咱们小丫头长大了,我也想让咱们小丫头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跟有学识有身份的人交朋友。”陈萱小声同魏年说,“阿年哥,你说我是不是变虚荣了?自从有了咱们小丫头,我就总想着以后不能叫咱小丫头不如人。我也不是想咱们小丫头如何比别人强,就是想咱们得给小丫头个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环境。以后给咱小丫头穿好的,吃好的,一辈子不叫她受半点儿苦。”

魏年好笑,“这算什么虚荣,我也会这样想啊。”

“所以咱们可得继续努力,这一次是夫人带咱们去的,以后不能总靠着别人。我觉着,咱们与舞会里那些人还是有点儿差距的,可咱们只要努力,走正道,我就不信凭咱俩一条心的过日子,以后就比别人差了。”陈萱信心满满,“阿年哥你也不要急,我这都是说的将来,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书也要一页一页的看,不能急功近利。”

然后,陈萱就专心看书了。

陈萱根本没多想闻夫人对她格外与众不同的照顾,要说先前让陈萱随意借阅书房的藏书还只是对后辈的提携,这样社交场合亲自带着陈萱交际便不是寻常的情分了。

魏年与陈萱不同,魏年心细、敏锐,看陈萱对自家亲戚知道的也不多。魏年第二天抽个时间悄悄问的他爹,魏老太爷道,“阿萱娘家啊,就是她二叔二婶了。他们那为人,你也知道,阿萱不愿意多来往,也就算了。”实在是陈二叔陈二婶提不起来,不然魏家在乡下招这许多人做工,用谁不是用呢。那夫妻俩估计还怕陈萱找他俩要田地,再不肯来北京城了。

魏年给他爹续上茶水,“她舅家也没人了吗?”

“这倒是不清楚。”魏老太爷想了想,“当初他们非要陈萱她娘改嫁,两家撕破了脸,听说不大来往的。”

魏年吓一跳,“啥?爸爸,我媳妇她娘不是死了吗?”

“陈家那么说,我听你何老叔说,不是死了,是出门子走了。”魏老太爷问二儿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遇着一位南京高官的夫人,待我媳妇特别好,多奇怪,我都以为是我媳妇失散多年的亲戚。”魏年道。魏老太爷,“不可能的。就是阿萱亲娘还活着,也就是三乡五里的寻个婆家,南京那老远的地界儿,绝不可能。还什么高官夫人,你想哪儿去了,兴许是你媳妇投人家夫人太太的眼缘儿吧。”

“也是。”魏年就没再多问,心底越发认定闻夫人肯定是与他媳妇有一种极亲密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待他媳妇这么好。

魏年一向机伶,他没找闻夫人打听,直接找到智商不够的闻雅英喝咖啡。

闻雅英见着魏年就是一顿夹枪带棒,“怎么,这么迫不及待了?”

魏年一听闻雅英这话便知话中有话,结合一下闻雅英的智商,魏年慢慢的喝了口咖啡,心下拿定主意,面儿上不露声色,而是顺着闻雅英的话,露出一副略带得意的笑脸来,“您这可真见外,咱又不是外人,这样可不好?”

然后,闻雅英就给魏年这句攀龙附凤的话给刺激的爆发了,怒指魏年道,“你们也配!少跟我攀亲带故的!我告诉你,就算她是那女人生的,她可不姓闻!你也不是闻家的女婿!我劝你还是收起这一套钻营的本事吧!没的叫人恶心!”

魏年曾经猜测过,毕竟陈萱说过,闻夫人先前过的很不容易,出身微末,全靠自己才有了今天。可魏年一直不敢确定,因为,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怎么可能呢!哪怕闻雅英这蠢女人几乎是将话挑明,魏年都忍不住再试探一句,“恶心什么,要论关系,我还得叫您一声大姐哪。”

闻雅英险没给他这句恶心吐了,直接往地上啐一口,起身走人。

闻雅英怒不可遏的走人,魏年心头狂跳,天哪,便是他想破头都不敢想闻夫人竟然是他媳妇的亲娘,他的岳母!吓死了简直!唉哟,怪不得他一见那女人就怵,原来是冥冥中有这层关系!哎,那女人不知道我以前对媳妇不大好的事吧?!

想到媳妇说过今天要去闻夫人那里还首饰,魏年立刻叫了黄包车去闻公馆。陈萱正在同闻夫人说话,闻夫人说起过几日她这里要举行晚宴,闻夫人道,“雅英事情多,不能提前过来。你要有空,早上便过来帮我一起酬备吧。”

“好啊。”闻夫人待她这样好,陈萱当然愿意过来帮忙,陈萱一口应下,“就是我也不大懂准备宴会的事,您指点着我些,我应该还学得来。有多少人,要是晚宴,中午我叫人送些草莓过来,不要早上送过来,早上摘了,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