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叶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娘家,居然被老爷勒令不许再上门!

第9章 绸缪 上

龙香叶辗转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阖眼打了个盹儿。

起身的时候,萧祥生已经不在床上了。

龙香叶大惊,忙对帐子外面叫道:“荷蕊!荷蕊!老爷去哪里了?”一边掀开被子坐起来。

荷蕊是龙香叶的大丫鬟,容长脸面,两腮上微微两点雀斑,说话做事十分爽利能干,平时是龙香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夫人莫急。是老爷吩咐让夫人多睡一会儿。老爷已经去东市铺子里去了。老爷还吩咐,今儿要带大少爷出去见师父,带着大少爷一起出去了。——夫人早上想吃什么?”荷蕊说着,伸手撂开帐幔,挂在床边的金帐钩上,皓腕上一对绞丝金镯子,碰在金帐钩上,发出叮咛叮咛的脆响。

老爷是看重自己的大儿子的。

龙香叶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高兴,转而又想到老夫人那边,忙道:“老爷是我好,可是老爷到底是男人,这内宅里面的事情,他也不懂的。我怎么能睡得着呢?——老夫人还在等着我去晨昏定省呢。”

萧祥生的爹三年前去世了,萧祥生的娘古氏不愿改嫁,带着小儿子萧瑞生住在后花园南边的奉亲堂里。

龙香叶想起自己那个小叔子,不由叹口气。跟老爷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长相上差了这么远?不过,小叔子今年也有十六岁了,该说亲了,不能再跟老夫人住在后花园了。

吃完早饭,龙香叶带着两个小丫鬟,去后花园奉亲堂请安。两个婆子各捧着红布包袱包着的尺头,跟在后头。

奉亲堂里,古氏刚刚吃过早饭,正和自己的小儿子萧瑞生说话。

看见龙香叶进来,萧瑞生赶紧站起来行礼,“大嫂来了。”

古氏笑眯眯地看向龙香叶,“及哥儿呢?怎么不见他过来?”大孙子萧士及是古氏的心头宝,仅次于她的小儿子萧瑞生。

龙香叶给古氏恭恭敬敬行了礼,“老爷带着及哥儿出去了,说是要给他拜师父。——娘,您今儿什么时辰起的?睡的可好?早上用饭了吗?还有要添什么的,都跟媳妇说。媳妇自是会去办得妥妥当当。”说着,便回头让婆子将捧着的两匹尺头送上来。

“娘,这是前日咱家的绸缎庄上送来的两匹新颜色的尺头。”龙香叶亲自打开包袱。

古氏对衣裳料子最是感兴趣,忙凑上去细看。

“这一匹双丝淡黄地印鸳鸯花束纹纱,浸染均匀,花色细致,但是层层递进,渲染得当,纱织细腻,是咱们铺子里今年从江南的绣庄里高价采购回来,准备晋上的珍品。媳妇知道娘的寿辰将至,特意让铺子里的伙计匀了一匹出来,给娘做身湘裙穿穿。”龙香叶细细解说,又打开另一个包袱,“这里是一匹蓝底瑞花锦,花色繁杂而不拥挤,红白边子配绛黄色纹路,还有绿色花心,同宝蓝色地色相映成趣,既显娘气度高华,又显庄重得体,可以做成半臂,跟祥生给娘从西域带回来的青金石长链子倒是正好配成一对儿!”

古氏听得笑得合不拢嘴,嗔道:“你这孩子,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然后唤自己的丫鬟收了两匹尺头,又说了两句闲话,就道:“你去忙吧。我这里有瑞生陪着我,你照顾好家里,还有祥生、及哥儿,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古氏是个不管事的婆母,倒是省了龙香叶许多心思。

“多谢婆母体恤。那我走了。”龙香叶本想提一提萧瑞生的事情,可是见古氏提都不提,只好把话咽下,等萧祥生回来,让他直接去跟古氏说,比自己说要合适。

萧祥生这边带着萧士及来到自己的铺子,先大致看了看近来的帐本,随便问了几句,就对萧士及道:“士及,我们去你杜叔家吃午饭,怎样?”

萧士及笑道:“我听爹的。”

杜先诚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比萧祥生交游广阔。萧祥生琢磨着,给萧士及介绍个好师父这种事,杜先诚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上忙。再说,萧士及是他女婿,为了他女儿着想,杜先诚也应该出一份力,好好教养这个女婿…

萧祥生抿嘴笑着,带着萧士及来到杜家。

他知道,杜先诚只要在长安,不管铺子里多忙,都是回家吃饭。

“萧大哥来了?快请快请!”杜先诚刚在饭厅坐下,准备吃饭。方妩娘抱着刚刚喂完奶的杜恒霜坐在一旁打横相陪。

萧祥生带着萧士及走进来,先对方妩娘行礼,“打扰二位了。”

方妩娘笑道:“萧大哥这样说就见外了。”一边请他们父子俩坐下。

桌上已经多摆了两幅碗筷,加了一碟子小孩子爱吃的胡饼,刚刚才从油锅里煎出来。

萧祥生既然来了,杜先诚就让人拿了酒过来,两人一起吃喝。

方妩娘见萧士及很快就吃完了,便带着他告退,回上房去了。

将萧士及交给方妩娘,萧祥生还是放心的。

杜先诚就将饭厅里面伺候的人都遣走了,跟萧祥生两人低声说话。

萧祥生先把来意说了一遍。

杜先诚满口应承,“没问题。我明天就去问一问我姐夫。他认识的读书人多,应该能找到不错的人选。”说完又好奇,“你老丈人不是书香门第?让他给找一个也行吧?”

萧祥生不想萧士及跟龙家牵扯太多,就横了杜先诚一眼,“我家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再来挖苦我。”

杜先诚忙收了嘻容,正色道:“大哥,我真不是挖苦。我是觉得,无论龙家怎样,他们都是士及的外家,你不可对他们太过决绝,让大嫂和士及面子上都不好看。”

萧祥生点头,“我省得。只是士及太小,还不太能分辨是非。等他大一些,懂事了,不太能被人挑唆了,我再跟他细说。”

第10章 绸缪 中

杜先诚方才点点头,给萧祥生斟了一杯酒,“萧大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两人就不再说这些婆婆妈妈的烦难事,议起两家的生意。

“你这一趟去江南,收获如何?”萧祥生问道。他和杜先诚虽然是两家不同的铺子,其实两个人的生意都是合在一起,对外宣称是不同的两家罢了。

杜先诚就将自己的秘密帐本取了出来,递到萧祥生手里,“大哥请过目。我这一趟,跑了江南的三个盐井,仔细瞧了瞧,觉得那边的出产已经不多了,就没有跟他们接触太多,只是让我们手下的弟兄去进了点私盐,到时候放在我们铺子里寄卖。赚来的银钱,都是兄弟们的。”

萧祥生微微颔首,“这个举措不错。那些兄弟跟着我们,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方不愧当年他们的回护之恩。”

杜先诚想起昨天在澡盆里面做的梦,十分感慨地摸了摸额头,“我们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托了老天爷的福。现在又赚得诺大身家,还有官家的员外郎身份护身,实在是做梦也没有想过的福气。”

萧祥生笑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担什么心啊?”

杜先诚也笑了,“大哥见识向来比我强!我就信了大哥,咱们再拼命干上几年,给孙子存下大笔的田产,咱们也能收手去做田舍翁了。”

萧祥生大笑,拍着杜先诚的肩膀,“先诚,跟你做兄弟,是我萧祥生的福气!”

两人又喝了一回酒,才起身去上房寻萧士及去。

五月天里,春光明媚。

杜家后院上房的院子里,开满了各色应景花卉。

南墙角一只青花大缸,里面养着满满一缸睡莲,含苞待放。

上房院子门口种着一株西府海棠,娇艳动人。因刚到花期,很多花苞还是打着花蕾,红艳如胭脂。有些却已经盛开,花瓣的粉色由深变浅,灿如明霞。

“海棠有四本,西府、垂丝、木瓜和贴梗。但是一般的海棠花并无香味,只有西府海棠既有香气,又有颜色,是海棠中的上品。”杜先诚见萧祥生盯着那西府海棠多看了一眼,马上笑嘻嘻地卖弄起来。

萧祥生推了他一把,笑道:“这是从你老丈人家听来的吧?”

方妩娘的娘家方家,其实正经是西市的一个小小花儿匠,几代人守着一个菂花铺过活。

杜先诚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我老丈人还有小舅子,都是侍弄花草的好手。我们宅子里上上下下的花草,都是他们侍弄的。——萧大哥,要不要…给我老丈人他们介绍点生意,把你们府上的花草也交给他们侍弄?”

萧祥生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内宅之事,向来是你嫂子经管。”委婉地拒绝了杜先诚的提议。

杜先诚也就是提一提,倒是并不把萧祥生的拒绝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那就算了。我不过是看萧大哥你对这株西府海棠另眼相看,才特意提一下。”

萧祥生确实很喜爱这株西府海棠,闻言便道:“虽然我家的花草有人侍弄,不过真还没有开的这样好的西府海棠。你跟你老丈人家说一声,得空给我送一株过去。”然后跟杜先诚交底,“…我回去,就要把士及单独放到他自己的院子去住,不能再跟他娘亲住在一起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进了院子。

五月的阳光洒在宽敞的院子里,院墙边爬满了青翠的爬山虎,墙角一溜砌成西番莲模样的花草墙砖,墙边种着数支芍药和玫瑰,另一边种着大颗重瓣牡丹。

迎着院门的上房回廊底下,同样摆着一溜的土陶花盆,种着石榴树、西番莲,还有开得轰轰烈烈的什样锦、绿香球和姚黄、魏紫等名贵牡丹种。

萧士及戴着一个小小的束发金冠,穿着月白色小罗袍,斜坐在回廊的阑干座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白胖的小婴孩,正是他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杜恒霜。

杜恒霜伸出白胖的小手指,指着那株绿香球牡丹咿咿呀呀地叫。

萧士及耐心地跟她解释,“那是牡丹,是一种很名贵的花。我家里的绿香球,没有你家里的开得好,不到五月中,就全都谢掉了。”

杜恒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咿咿呀呀叫得更加厉害,整个圆胖的小身子奋力向外挣出,小胖手力图“辣手”摧花。

一旁照看的养娘忙道:“大小姐,这绿香球,是您的小舅舅花了大力气才养出来的。”

坐在旁边做针线的方妩娘笑着道:“不值什么的,一朵花而已,她要就给她摘吧。”

养娘遵命,去摘了一朵绿香球过来,递到杜恒霜手里。

杜恒霜拿着就捧到萧士及面前,咦咦叫着,要送给他。

“啊?原来大小姐摘花,是为了送给萧公子啊!”一旁侍立的小丫鬟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哈哈”

杜先诚和萧祥生看见这一幕,两人对视大笑起来,心里极是高兴。

方妩娘也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见萧祥生进来了,忙站起来行礼,“萧大哥是来接及哥儿的吗?”

萧士及却没有被大人的笑声打扰,小心翼翼地从杜恒霜的小胖手里接过绿香球,耐心地道:“这绿香球虽好,却对你不太好。你还小,等你长大一些,哥哥给你买花戴。”

杜恒霜欢快地拍起小手,两个胖手腕上带着的金玉铃铛响起清脆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回廊的缝隙照射进来,洒在萧士及和杜恒霜身上,给他们镶上一道金边。

杜先诚和方妩娘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又觉得有趣,笑着道:“以后萧大哥多带及哥儿到我们这里坐一坐就好了。”

萧祥生应了,对萧士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家去了。打扰了你杜叔和方婶,还不快谢谢人家?”

方妩娘将杜恒霜从萧士及怀里接过来。

杜恒霜呀呀大叫,两腿连蹬,不肯离开萧士及的怀抱。

“你这孩子,给我矜持一些!”方妩娘说着,轻轻拍打了杜恒霜的小胖腿一下。

杜恒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十分伤心。

杜先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将杜恒霜接了过去,对着方妩娘不悦地道:“没事你打孩子做什么?”

方妩娘在人前被数落,脸色涨得通红,嘟哝道:“我哪里打她了?就轻轻拍了两下”

萧士及走过来,拉着方妩娘的手道:“方婶婶,恒霜妹妹面皮薄,你要多担待些。”

话音刚落,杜恒霜就止住哭声,将头搁在杜先诚的肩膀之上,一抽一抽的打着嗝儿,似乎在证明萧士及的话说得对。

方妩娘又好气,又好笑,却也解了窘境,低头对萧士及笑道:“你都知道?难道霜儿对你说起过?”

明明杜恒霜还不怎么会说话。

萧士及羞涩地笑了笑,“我看着恒霜妹妹的眼神,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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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女主杜恒霜,古代本土女,既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男配女配不保证…

第11章 绸缪 下

萧祥生带着萧士及走了之后,杜先诚抱着杜恒霜,笑得十分得意,不住地拍着她的小手夸赞自己,“霜儿,看你爹我多厉害,给你找了个多会心疼人的夫君啊。来,霜儿,亲爹爹一下。哎,亲了这边,那边还要啊”

杜恒霜拍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妩娘收拾好针线笸箩,看着这一对玩疯了的父女,笑着摇摇头,“你就知道惯着她。以后把她惯坏了,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杜先诚抱着杜恒霜直起腰来,冲着方妩娘装模作样地瞪眼,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谁敢说我们霜儿不好?——谁说打断谁的腿!”

把方妩娘也逗乐了,轻轻推了他一把,“你还越说越来劲了。——吃过午饭了,你还不去铺子吗?”

杜先诚依依不舍地将杜恒霜放到方妩娘怀里,“闺女,爹去给你挣嫁妆去了。你可要牢牢记住,世上只有爹爹是对你最好的,别的男人,再好也只能排在爹爹后头,记住没有?”

方妩娘连忙捂住杜恒霜的耳朵,对杜先诚嗔道:“你还有没有个正形?天天在霜儿耳边念叨来,念叨去,孩子还小,经不起你这样天天念叨。以后要是真的把你的话记住了,可让她怎么过日子?”

杜先诚嗐了一声,回身摆了摆手,“记住才好呢!就怕她记不住啊。你难道不知道‘女生外相’吗?”说完大笑着离开了家门,去西市的铺子里去了。

时光倏倏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年五月,杜恒霜两岁生日这一天。

又是一个艳阳天,春光明媚。

屋外的阳光透过绵白的窗户纸照进来,杜恒霜的闺房里顿时亮堂起来。

杜恒霜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对着帐子外面大叫,“爹!娘!——霜儿醒来了!”

方妩娘身边的大丫鬟翠琴快步走进来,伸手将杜恒霜的帐帘拉开,笑嘻嘻地道:“大小姐醒了?快起来吧,今儿是大小姐的寿筵,萧公子早等在外头了。”

萧士及这一年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杜宅渡过的,跟杜恒霜熟的不能再熟,已经亲自给杜恒霜启蒙,手把手将自己刚学会的几百个字都教给了她。

杜恒霜虽然还是不大识字,但是已经蒙萧士及手传口授,可以背诵《千字文》和《三字痉了。

杜恒霜一听是萧士及来了,高兴不已,连忙从床上倒转身子,就要顺着床沿往下哧溜。

翠琴忙捞起杜恒霜,抱在手上,嗔道:“大小姐怎么能现在出去呢?没有洗脸、没有梳头,这样出去,会被萧公子笑话的。”

杜恒霜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双颊上浮起两道淡淡的红晕,“翠琴姐姐给霜儿洗脸、梳头,霜儿要穿裙子。”

平时为了行动方便,方妩娘都是给杜恒霜穿着家常的小衫小裤,出去做客才给她套上小小的高腰襦裙。

翠琴笑着称好,带她去隔壁屋里洗漱。

等杜恒霜穿戴一新,拉着翠琴的手从里屋出来,萧士及已经喝完一杯茶,正铺开一张白纸写大字。

“及哥哥!”杜恒霜大叫扑过来,抱住萧士及的大腿。

萧士及今年五岁,因他爹萧祥生去年给他请了拳脚和骑射师父。他除了跟着塾师读书习字,也跟着两位拳脚和骑射师父习练兵马和骑射功夫。这一年来,个头猛窜,已经有一般人家里七八岁孩子那么高大。

两岁的杜恒霜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精致的小玩偶娃娃。

萧士及伸臂将杜恒霜抱起来,笑着问道:“小懒虫,今天又赖床了?”

杜恒霜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没有没有!今天没有!及哥哥来的时候,霜儿都没有赖过床!”说完皱着精致的小鼻子,有些心虚的笑。

萧士及一下子就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轻轻挂了她的小鼻头一下,“小东西,跟我耍心眼儿!也不想想你的心眼儿都是我教的!——还想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班门弄斧是什么意思?关公又是谁啊?为什么要在他门前耍大刀啊?是跟我们家的钱伯一样吗?他也会耍刀的”杜恒霜完全不懂萧士及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有求知欲的不耻下问。

萧士及最爱给杜恒霜上课,就抱着她坐下,跟她细细解释,一边说,还一边提笔在桌上给她画关公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

萧祥生和杜先诚走进来,看着这两个小孩两小无猜的融洽样儿,越发欢喜。

“萧大哥,这边请。今儿是霜儿生辰,我们没有请别人,就单请了萧大哥一家人过来吃饭。”杜先诚领着萧祥生来到中堂坐下。

中堂正中,摆了一张圆圆的红木大餐桌。

萧家的老夫人古氏身体不适,没有过来,萧祥生的弟弟萧瑞生说是要出去以文会友,也没有过来。

就只有萧祥生带着妻子龙香叶和大儿子萧士及早早地过来了。

龙香叶肚腹高高隆起,手里拿着一柄团扇轻摇,在中堂一侧的坐床之上,同方妩娘相对而坐。

方妩娘羡慕地看着龙香叶道:“萧大嫂真是有福气,居然又有身孕了。其实萧大嫂今日不必过来的,看这样子,随时都会生了。”

龙香叶抚着肚子笑了笑,“没关系。孕妇需要多走动走动,方好生产。”

方妩娘想起自己怀杜恒霜的时候,成天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还是龙香叶劝她,有空多出去走走,不要天天躺在床上,不然胎儿太大,她可是要难产了。

“萧大嫂,上一次多亏了你。”方妩娘诚心诚意地谢过龙香叶。

龙香叶掩袖轻笑,朝方妩娘的肚子努了努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你不用急。你的霜儿才两岁,你着什么急啊?——我的及儿四岁多的时候,我才坐了第二胎。”

方妩娘发愁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不像大嫂你第一胎就生了儿子。我一直说要去寻个好点的大夫瞧一瞧,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龙香叶想了想,悄悄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行房的?”

方妩娘也压低声音,“…就是我的月事来之前和之后三天”

龙香叶心里咯噔一声。——这些古人,在孕产方面的知识如此落后,难怪一直怀不上…

不过那杜恒霜又是如何怀上的?

方妩娘羞红了脸,“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们刚成亲,先诚…先诚”不管是不是月事前后的日子,都不放过她。

龙香叶笑得前仰后合,末了轻声道:“我教你个巧法子。以后啊,在你两次月事中间的日子,多跟你们家老爷试一试”

第12章 选妃

萧士及牵着杜恒霜的手,来到中堂大门前。

中堂大门口是一个高高的门槛。

萧士及偏头瞧了瞧杜恒霜一脸为难的小脸,抿嘴笑了,弯腰伸手将她抱起来。

一旁跟着的养娘忙上前一步要将杜恒霜接过来,连声道:“萧公子,让奴婢来吧。”

萧士及没有逞强,小心翼翼地将杜恒霜送到养娘怀里,叮嘱道:“小心点啊,这门槛够高的。”

杜先诚笑着对门口的萧士及招手,“及哥儿,快过来坐。”

萧士及笑着跨过门槛,来到中堂,给屋里的人行了礼,端坐在萧祥生旁边。

养娘抱着杜恒霜来到龙香叶和方妩娘对坐的坐床旁边,弯腰行礼道:“夫人,萧夫人。”

杜恒霜对着龙香叶甜甜地笑,“伯母好。”然后看看龙香叶高高隆起的肚腹,大声问道:“伯母肚子里是不是藏了个小弟弟?”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但是也最灵验。所以一般有孕的妇人都喜欢问那些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杜恒霜不是第一次说龙香叶肚子里是个男孩儿,龙香叶因此对杜恒霜更加喜爱,笑着拿了一个金镶玉的锁片,亲自给杜恒霜挂上,夸赞道:“霜儿才两岁,可是这口齿伶俐的,说话跟倒了核桃车子一样,叽里咕噜的。”

方妩娘更是把杜恒霜当宝,忙从养娘怀里接过杜恒霜,搂在自己胸前坐下,笑着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杜恒霜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转头看着那边的正席,大叫一声,“爹!霜儿饿了!”

杜先诚听得骨头都酥了,忙不迭地端着一个红花小碗从席上下来,放到坐床上面的小方桌上,对杜恒霜道:“这是专为我们霜儿准备的百岁羹,先喝一碗,讨个好彩头。”

龙香叶知道这里正宗的百岁羹,是用腌菜做的,实际上并不健康,给两岁大的小孩子吃,好像也不好,就笑着道:“随便吃一口吧,这羹还是用新鲜菜蔬更合小孩子的口味。”

方妩娘忙道:“是用新鲜菜蔬做的。我们厨房里的厨娘专门用了自家菜园里种的荠菜切碎,再加春笋丁子、石耳、石发、海紫菜、天花蕈、沙鱼、海落白、石决明、虾魁腊,再加鸡症羊汁和鹌鹑汁混在一起,炖了一天一夜才炖出来的。”

龙香叶听了方妩娘的话,眼角不断抽抽。——我的个老天,这哪里是蔬菜羹啊?这是佛跳墙好不好!

再看看杜先诚专心给女儿喂羹的样子,龙香叶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虽说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才是他们这样人家该有的育儿之道,可是像杜家富养女儿到这个地步的,也绝对少有。——估计就算是宫里的公主,也不过跟杜恒霜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不过是比她尊贵一些而已,也许还不如她活得自由自在…

杜先诚喂完一碗百岁羹,萧士及端着一小碟小饺子过来,道:“霜儿,再吃两个长命饺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杜恒霜连忙张开嘴,“及哥哥喂霜儿!”

萧士及含笑夹起一个小饺子,轻轻放到她唇边,“慢点吃,别噎着。”

龙香叶的眉头蹙得更深,倒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思,没有发话。

杜恒霜吃完一碟小饺子,饱得不能再饱,就从方妩娘身边挣开,自己到坐床里面玩她的青瓷小狗玩具去了。

方妩娘和龙香叶两个人就在坐床上,就着几碟子精致的小菜,边吃边聊。

萧祥生和杜先诚喝了几杯酒,话就多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这里不要人伺候。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过来。”杜先诚一挥手,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

两个人就着酒菜,说起了生意荆

萧士及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几个人吃完饭,已经快到傍晚了。

萧家的老夫人古氏已经遣人过来催他们回家了。

萧祥生只好起身告辞,“今日托咱们霜儿的福,吃得高兴。明儿大哥做东,请杜兄弟、弟妹,还有霜儿一起赏光。”

杜先诚满口应承,亲自送他们出府。

龙香叶带着萧士及坐在一辆嵌金镶宝的钿车里,跟着萧祥生的高头大马在街上缓缓行走。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香车宝马往来不绝。萧家这一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钿车,在整个长安坊市的街道上,就如一滴水珠嵌入大海之内,完全不见踪影。

龙香叶扶着腰,靠在车里的几个软垫之上,透过薄纱窗帘,看着街市上的繁荣景象轻笑。

转过一道弯,来到萧家所住的坊里。

一群人挤挤挨挨,围在官府经常发布告示的地方看热闹。

“出了什么事?——萧兴,你去看看。”萧祥生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

萧兴领命而去,来到告示栏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地过来回话,“老爷,是大喜事啊!”

“哦?什么大喜事?!”萧祥生有些好奇,官府的大喜事?——这倒是稀奇。

萧兴就笑着道:“咱们的皇帝陛下要大开宫门选妃了。”

萧祥生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没错没错!正是宫里的告示,说皇帝登基一年,如今四海承平,天下归一,皇帝也要沐泽四方,为皇室开枝散叶,故特喻天下,令各州府停止婚嫁半年,以备皇室待选。先是到豪门世家和官宦人家‘礼聘’贵女,直接入宫为妃。然后是采选,征集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入宫供职。”萧兴在跟着萧祥生之前,是一个家境贫寒的落第秀才,寒门出身,无法在官场上更进一步,才跟着萧祥生这个大盐商做了摇笔杆子的幕僚。

萧祥生的眉头紧皱,面色有些阴沉,一挥马鞭,“跟咱们无关,咱们先回去吧。”

第二天,杜先诚带着方妩娘和杜恒霜过来萧府做客,被萧祥生特意叫到外书房说话。

“陛下要礼聘贵女为妃?还要采选?——不是吧?!”杜先诚也瞪大了眼睛,“你从哪里知道的?”

“告示都出来了。你难道都不看告示?”萧祥生白了杜先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