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娇木着脸听金姨妈哭哭啼啼,觉得耳朵都快被嗡嗡地听不见了,才扶着金姨妈,走出了这片官道旁的草丛。

许家的人已经簇拥着杜恒霜走远了,不过他们还有些良心,至少把她们家的小骡车扶正摆好放在官道边上,连那头骡子都拴在车上。

陈月娇在心里冷哼一声。这样的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们?——没门儿!

母女俩爬上骡车,晃晃悠悠地听任骡子带着她们往前走。

官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陈月娇听到路上行走的人都在说着刚才一个老汉,单枪匹马杀了四五个灰衣蒙面人的事。

陈月娇心里明白,这是杜家的钱伯帮杜恒霜报仇去了。

这一切,明明是该自己得的,却不知哪里出了错,还是绕回到杜恒霜那个古代女子身上去了。

上一世,她的身子被自己占了。

这一世。她又能活多久?

陈月娇紧紧攥着拳头,长长的手指尖将手心掐破了皮,痛得她手心一颤,才松开拳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陈月娇上一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应该也是前头的苦吃多了,才有后福吧。

也罢。杜恒霜现在娇贵,有她吃苦的日子在后头。就让你多活一阵子。反正这一切,你杜恒霜是守不住的,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注定就是个打酱油的杯具。

陈月娇想起自己当日在杜恒霜身体里醒来,面对着身边人怀疑审视的目光,心里一动,马上生出一个计策:看你现在被撞得人事不省,等你醒过来,就尝一尝被人怀疑“换魂”是什么滋味儿吧。

反正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想到这里。陈月娇脸上的笑容更加清丽无双,灿烂动人。

杜恒霜躺在方妩娘的大车里,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躺在长榻上。头上的绷带已经重新换过。后脑还是火辣辣的疼,脑子里晕沉沉的。就算睁开眼睛,两眼也不断发黑,眼冒金星。虚弱得实在受不住,只好一直躺着睡觉。

刚才脑海里出现的那狰狞夺魂的一幕。至今让她觉得似梦似真。

当日白狐让她在镜子里见过的一切,又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重放,让她心惊胆战,似乎有些什么不知名的危机,正在迫近。

就算在睡梦中,她也一直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看着车里的几个人好生难过。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欧养娘头一次哭得眼睛都肿了。这个硬气的妇人,在杜家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这样作小伏低。

杜恒雪也哭得两只眼睛跟桃子一样,一直拽着方妩娘的袖子追问:“娘,姐姐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吵得方妩娘着实心烦。

这小女儿虽然听话,可是脾性没一样像自己。

只有大女儿,虽然老是梗着脖子跟自己作对,可是为人处事,无一不跟自己相似。

她心里最疼的,也是这大女儿。

只是因她改嫁一事,在大女儿心里打了一个重重的结,母女俩因此疏远很多。

“杜二小姐,你姐姐伤势不算太重,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再嚷嚷下去,说不定你姐姐听得烦了,索性睡过去算了,再也不醒过来,省得听你哭哭啼啼、唠唠叨叨的难受。”安子常端坐在杜恒霜脚边,两手撑在膝盖上,说出的话有几分刻薄。

杜恒雪一下子捂住嘴,不肯再说话了,车里顿时安静许多。

许绍撂开帘子爬了上来,对车里的人道:“钱伯和许家的护卫将那些追杀子常的凶徒都逮住了,杀了几个,活捉了几个,打算带进京城再审。”

安子常冷然道:“不用再审了,一个不留,全杀了。”

许绍捻须不语。

安子常对许绍使了个眼色,又对方妩娘颔首道:“舅母,我先下去了。外面的车队和护卫,我再查验 一番,然后咱们连夜赶路,明早就能进城了,免得夜长梦多。”

方妩娘嫁给许绍这么多年,安子常今日才叫了她两声“舅母”。

“去吧去吧。你们要多加小心,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动手,这世道…唉。”方妩娘叹口气,拿帕子给杜恒霜擦了擦脸,却发现她身子一片滚烫,低叫一声,“霜儿发高热了”

第67章造势

杜恒霜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在发高热,耳边听见有人来来往往,却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不过就算在晕迷中,她也感觉到有一双强健的臂弯一直护着她,在她身边守候着她,像座山一样,能让她倚靠。

杜恒霜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月,才终于醒过来。

刚刚清醒的时候,杜恒霜还有些不适应蜀锦罗帐里淡烟紫的光线。她轻哼一声,抬起手掌,企图遮住自己的双眼,可是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好重,重得她只抬起了一半的距离,就颓然放下。

手掌重重跌落,却没有如她所料一样砸在床上,反而落入一双温暖的大手里面。那手心和指肚还有厚厚的硬茧,刮着她细嫩的掌心。

杜恒霜睁开眼睛,触目见到的,就是萧士及蕴满担忧的双眸。

“及哥哥,怎么会是你?”杜恒霜惊喜莫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杜大小姐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杜恒霜的视线绕过萧士及,看见一个男儿打扮的靓丽女子,手里拎着一个药箱走进来。她身后跟着欧养娘,还有知唬一个手里托着一个小银盆,一个手里捧着一盏小铜灯。

杜恒霜放下心来,征询地看向萧士及,同时也看见他有些青白的脸色,和下颌上生出的无数细小的胡茬儿。

萧士及离开杜恒霜的床头,站了起来,温言道:“她是长安城里的郎中诸素素,医术高明,你的伤,都是她治好的。”

杜恒霜听着这名字。微微笑道:“诸素素?是个女郎中吧?”

诸素素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药箱放到床边脚踏上放着的四方矮几上,顺势坐到杜恒霜床边,伸出手给她把脉。

欧养娘走过来,惊喜地看着杜恒霜,将手里的小银盆也放到四方矮几上。

知画将捧着的小铜灯放在银盆旁边,看着杜恒霜笑道:“大小姐终于醒了,我去给二小姐和夫人报信去。”

欧养娘笑道:“快去吧。大家都担心半个月了。”

知话嗯”了一声,一溜小跑离开屋子。往前面的正院报信去了。

诸素素给杜恒霜搭着脉,“嗯,脉象沉稳,气息虽然有些弱,但是应该是正常现象。你的后脑受过沉重撞击。又失血过多,能活过来,已经是矫天之幸了。”又麻利地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银针,“你后脑还有淤血,需要继续用银针导出来。”

杜恒霜看见那银光闪闪的细针,脸色有些发白,却没有退缩。

欧养娘和萧士及都习以为常。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银针了。

诸素素将杜恒霜头上的绷带解开,然后将手里的银针扎在杜恒霜脑袋上的几个穴道之上。

过了一会儿,只有一根银针导出来一点点发黑的血迹。

“不错,你恢复得很快。”诸素素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银针。然后放在小银盆里洗净,再在小铜灯上烧了烧,消完毒之后才放回药箱。

欧养娘扶着杜恒霜坐了起来。

杜恒霜本来躺着的时候还好,一坐起来。立刻觉得眼冒金星,还是晕得紧。

“看着我。这是几?”诸素素对杜恒霜伸出四根手指。

杜恒霜眉尖轻蹙,“做什么?”

“看看你的脑子有没有撞坏。”诸素素脸色有些奇异。

杜恒霜抿了抿唇,说了声“四”。

“你叫什么名字?”诸素素又接着问道。

杜恒霜更是不解,看向欧养娘。

欧养娘也觉得奇怪,问道:“诸郎中,你这是为何?”

诸素素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欧养娘不要多话,继续问杜恒霜,“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生辰?你的籍贯?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最爱的衣裳样式?首饰?”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问过来。

杜恒霜渐渐明白过来,反问道:“你以为我被撞傻了?当我是傻子?”

诸素素笑而不语,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

杜恒霜有些恼了,不过并没有发作,淡淡地道:“女儿家的生辰八字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且出去,我将你刚才的问题都说与及哥哥知晓就是了。”

诸素素笑着道:“不用这么麻烦吧?士及凡事都不瞒我,你对他说的话,他反正会告诉我的。”

杜恒霜看了看诸素素,虽然一身男装,依然不损她靓丽开朗的容颜,又看了看萧士及,站在诸素素身后,俊美的面庞,高大的身躯,渊停岳峙,如大山般沉稳宽厚。

“是这样吗?及哥哥?”杜恒霜不相信诸素素的话。

萧士及笑了笑,“当然不是。素素喜爱说笑,你不要多心。”

诸素素咯咯一笑,收拾好药箱,背在身上,“你们哥哥妹妹说话吧。我去外面守着。等士及问完话,我再进来。”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欧养娘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问杜恒霜,“大小姐,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除了喝点粥,吃些药,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杜恒霜说了这半天话,又费心神琢磨诸素素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有些气短神虚了,低低地道:“给我拿点吃的,确实饿了。”

欧养娘立刻喜笑颜开。对她来说,有胃口了,就是病好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亲自煮粥去,还有萧大少爷送来的一个做淮扬菜的厨娘,正好让她试一试。”欧养娘看见杜恒霜向她微微点头,便笑着去了,临出门的时候,叫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一左一右守在里屋的月洞门前。

诸素素本来正好站在月洞门口。

看见欧养娘这番作态,诸素素只好离开里屋的月洞门。坐到外屋等着去了。

欧养娘大声吩咐守月洞门的小丫鬟:“大小姐刚醒,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别偷懒耍滑。如果有人擅离职守,让我知道,立刻赶出去!”

两个小丫鬟忙应声说“不敢”。

等欧养娘走了,两个小丫鬟兢兢业业守在月洞门口,如两尊小小的门神。

诸素素嗤笑一声,从药箱里翻出一本医书细看。

里面屋里就只剩下萧士及和杜恒霜两个人。

杜恒霜靠在大引枕上,眸光沉静。低声问道:“及哥哥,你也想问我这些问题吗?”

萧士及坐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杜恒霜柔白的手掌上,“素素是郎中。眼里只有医术和病人,你不要多心。”顿了顿,又道:“我当然不用问你这些问题。有关你的事,我知道得恐怕比你都清楚,又何必要问你呢?”

杜恒霜的脸红了一红,低声道:“就算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我也记得及哥哥的生辰八字。”

“我的生辰八字?说来听听。”萧士及含笑俯身。将耳朵凑在杜恒霜面前。

杜恒霜轻声在萧士及耳边说了八个字。

萧士及顺势将杜恒霜搂了一搂,然后赶紧放开,低声笑道:“不要劳神了。就算你真的被撞傻了,也没有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你才是傻子!”杜恒霜啐了萧士及一口,却已经心情舒畅, 刚才因那诸素素的态度让她生出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欧养娘带着厨娘拎了食盒过来。却看见杜恒霜已经睡着了,萧士及坐在床边。一只手被杜恒霜的小手紧紧抓着,生怕他跑了一样。

“大小姐又睡过去了?”欧养娘心疼地不得了。

萧士及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把杜恒霜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掖好,站起身道:“养娘,霜儿已经大好了,我也要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过甚。这一阵子,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养娘你也好好歇一歇吧。你要病了,霜儿怎么办呢?”

欧养娘连连点头,目送萧士及出去,自己命厨娘将食盒拎回去,等杜恒霜醒了,再热好送过来。

萧士及来到外屋,正好看见方妩娘带着杜恒雪快步走进来,忙寒暄几句,就带着诸素素告辞而去。

一路上,诸素素屡次旁敲侧击,询问杜恒霜的状况。

萧士及皱了眉头,淡淡地道:“她没事,劳你费心了。”

诸素素笑嘻嘻地道:“你们说体己话了?”

“当然没有。”萧士及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高兴了?”诸素素叹息,“你别怪我多嘴问那些问题,我是为了你好。如今城里已经有些话传出来了,你就算不信那些谣言,也要相信我的医术吧?就算她没有被…换魂,但是后脑被撞这回事,可大可小。你总不想娶个傻子回家吧?”

萧士及终于冷了脸,森然看着诸素素道:“诸郎中,你医术高明,救了霜儿一命,我自然感激你。但是你要跟着那些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三道四,可别怪我不客气!”

诸素素心里咯噔一声,忙转圜过来,“我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话的。但是这种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你想不想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后面兴风作浪的?”

萧士及冷冷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人兴风作浪,我就该去推波助澜吗?——多理那些谣言一个字,都会让霜儿伤心。”

诸素素连连点头,“你别对我说这些。回去好好安慰伯母,她才是最介意这些事的人。”

第68章待价

想起自己的娘亲,萧士及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伯母是个慈善人,这些年在长安赠衣施药,结下不少善缘。为了你未婚妻的伤势,伯母又开始吃长斋。你当劝一劝伯母,初一、十五吃斋就行了。长期吃斋,对老人家的身子不好。”诸素素笑着劝道,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包药,送到萧士及手里,“进腊月了,老人家要进补。这些药材也是食材,你拿回去交给厨娘料理吧。”

萧士及接过药包,连忙谢过诸素素,心里却愁得紧,就没有再言语。

诸素素看着萧士及发愁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好笑。

她跟萧士及也算是幼年相识,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一点汇合之后,就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过去。

当年诸素素穿过来不久,就家逢剧变,然后又遇到山贼。本来以为遇到山贼被救之后,她就要走运了,就算没遇到帝王将相,遇到个俊美的大盐商也不错。结果这大盐商瞬间倒台,死的不能再死。她和娘亲再也没有指望。

以前她看穿越文的时候,看见那些穿越成种地的村姑的女子,最后都能嫁到功勋之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自己却碰来碰去,连个九品芝麻官都碰不上,忍不住气愤。——古代这些官儿都死哪儿去了?!

再后来萧家自身难保,她才彻底收了这个心,老老实实开启技术流,做个能干的女郎中,才终于挽回颓势,一举成功。不仅能够行走在多个大户人家,还因为救治了萧士及的娘亲。才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穿越古代最靠谱的技能,就是医术啊。要想打动古代男人的心,光有现代女性特立独行的风骨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有一技之长,最好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让男人既能得到家庭温暖,又能出将入相,飞黄腾达。才能得到男人的倾心相爱,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古代女人能懂什么?难道仗着青梅竹马的感情,就能过一辈子?男人都是善变的。若是你不能付出不可替代的利益,男人凭什么爱你一辈子?

鼠目寸光的古代女人,不能跟自己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难怪都斗不过穿越女。再好的日子都被她们自己糟蹋了。

再说好东西大家都喜欢,各凭本事罢了。技不如人就不要怪别人抢你的男人。

不过看见那古代女人对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实在让她笑掉大牙。

谁稀罕她男人啊?就算他生得俊美无俦,可是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哪里会为一个臭皮囊倾倒。再说他的官阶实在太低,一个六品官而已,给人跑腿的小喽罗。如果不是偶尔知道他是二皇子毅郡王的心腹。自己真心懒得敷衍他。

诸素素小时候住在长安的鱼龙混杂之地,居然得遇高人,学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再加上她前世也是药学毕业。在医术上的造诣自然不同凡响。只是古代的条件实在太差,不然她还能制出许多现世的药丸子,到时候别说是皇子的正妻,就连皇后都能做得。

所谓待价而沽。价高者得,就是她给自己现在定的策略。

萧士及。不过是她要借助的一个助力而已。

两人在车上各有心思,一路无话。

萧士及先送诸素素回了她的医馆,然后才自己回到家。

“大哥,你可回来了。娘都哭晕过去好几次了。”萧泰及忙忙地迎上来,拉着萧士及的胳膊往里屋走。

“出什么事了?”萧士及也一惊。龙香叶这几年极为脆弱,诸素素又说她身子虚弱,不能受一丁点气,不然性命堪忧。萧家的三个孩子就十分听话。

“还是为了杜家大小姐的事。”萧泰及小跑着跟在萧士及身后,低声说着今天的事。

“大哥你这半个月不在家,娘有事都是自己扛。你记挂着杜大小姐的伤势,娘也记挂,天天去宝月寺给杜大小姐上香。从前些天起,这附近就有人家说闲话,说京兆尹填房生的小姐被‘鬼’上身了,换魂了”

“这我都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萧士及沉下脸,打断萧泰及的话。

“本来娘也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信那些无稽之谈,就是更勤的去庙里上香。可是今天,却有个小娘子上门,着实把娘吓倒了。才刚命管家把那花枝招展的女子敢出去,娘就再也受不住,哭得晕了过去,直说你命苦。”萧泰及连忙把今天的事说出来。

“谁上门?跟娘说了什么?”萧士及停下脚步,一双鹰隼一样的利眼盯着萧泰及。

萧泰及有些害怕,但是想到后果的严重性,还是低声道:“…是一个教坊的妓女,说她才是杜大小姐。还说她跟杜大小姐换了魂,很是不忿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妓女的魂魄占据。求娘给她作主,让她回到自己娘亲身边。”

“荒唐!”萧士及怒吼一声,“这样败坏霜儿的名誉!我岂能容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泰及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地拉住萧士及的胳膊,“大哥!大哥!你别急啊!这事目前只有娘和我知道。那妓女说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觉得丢人现眼。你要去闹,岂不是弄得满城风雨?”

萧士及听得这话有理,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急步往龙香叶的屋子里去了。

“娘,那个贱人是谁?在哪里?都是如何跟娘说的?”萧士及一进屋,就着急得问道。

龙香叶额头戴着个秋香色的抹额,满脸泪痕,看着萧士及又哭了起来。

萧士及忙安慰了龙香叶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好生说话。

“及哥儿,这事啊,我琢磨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好好考虑跟霜儿的婚事吧。不是我嫌弃她,可是她的魂魄进了一个妓女的身子,已是不洁。而她自己的身子里面,进了一个妓女的魂魄,更是不贞。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你娶来何用?还是退婚吧”龙香叶哽咽着说道。

萧士及怒极反笑,“娘是病糊涂了吧?一个女骗子就能让我退婚,我这个男人还做得有什么意思?索性剪了头发出家算了。”

龙香叶大怒,却又发作不得,瞪了萧士及半晌,“你这个不孝子,娘亲在堂,弟妹年幼,你居然想抛下我们出家?可是要置萧氏宗族于何地?!你爹九泉之下知道你这样不孝,也是要气得活过来,抽你几个耳光!——你给我跪下!”

萧士及扑通一声跪在龙香叶床前,虽然有些后悔刚才说得气话,可是他的心意不容置疑。

“娘,刚才是我不对,我向娘道歉。不过因为这种无稽之谈,就要退婚,我实在是做不到。况且那骗子”萧士及沉声表明心迹和立场。

龙香叶叹了口气,歪在身后的大引枕上,低声道:“我又何尝愿意?但是,你不晓得,那妓女…真的对霜儿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就连霜儿身上的胎记在哪里,她都知道。就更不用说霜儿的生辰八字,爱好脾性了。而且她会射箭,还会跳胡旋舞,你看,这不是霜儿是谁?”一边说,一边觑着眼睛观察萧士及的态度。

萧士及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会射箭,会跳胡旋的女子多了,难道还都能是霜儿?这种冒充也未免太简单了。老实告诉娘,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半个月,我一直陪着霜儿,一刻都未离开。她一睁开眼睛,我就知道她是霜儿,不可能是什么换魂!还是一个贱人的魂!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我发誓让他后悔这辈子生出来!”萧士及的拳头捏得咯嘣作响。

龙香叶见萧士及死活不肯相信,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受,低头想了半天,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你不信,那她定是个假的。可是一个妓女,为何能对霜儿的隐秘之事都了如指掌,我看霜儿这些年,也未必规矩,你要心里有个谱。爱重妻子是好事,但是切不可让这种爱重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

萧士及长身而起,对龙香叶道:“娘身子不好,以后不要太操劳了。外面来的人,没事别让她们进来。”

龙香叶想起今日在宝月寺遇到的那穆侯家的三小姐,忙又道:“你说这个风尘女子不是好人,是骗子。可是穆侯爷家的小姐总不是骗子吧?她也说霜儿确实有问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穆侯爷?”萧士及眸光微闪,回头看着龙香叶,“娘什么时候认识穆侯爷家的人?”

龙香叶笑道:“我哪里认识?不过是上香的时候,跟主持多说了几句话。那穆侯爷家的三小姐恰好也在那里上香,听说我是萧家人,就主动跟我们打招呼,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又说在洛阳的时候,跟许家也是熟识,顺带也认识霜儿。”

第69章事发(远方1和氏璧+)

萧士及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过也懒得追问,淡淡地道:“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娘以后不要跟这穆侯家的人来往。这些昭穆九姓的人没一个好相与的。——娘还是说说,那贱人是哪个教坊的?”

龙香叶不同意,对着萧士及招招手,拉着他坐到床边,道:“她自称是平康坊的王小福,生得模样倒不差,更重要没有烟视媚行的习气,我瞧着跟霜儿倒有几分相似的神韵”

萧士及顿时黑了脸。

龙香叶心里畅快无比,面上却满是慈爱,拍拍萧士及的手,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贱人的事。还是说说穆侯吧。穆侯家是长安城数得着的豪门,穆侯家的三小姐对你赞不绝口,已经说要下帖子,请你去穆侯家做客。这样好的机会,何必自己推出去呢?咱们就算不攀附穆侯,也犯不着跟他们交恶。再说,你要是能得穆侯家相助”

萧士及更加不虞,“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借机找个由头跟霜儿退婚?——娘,婚姻大事,是爹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娘一向尊崇三从四德,还是不要再插手我的婚事了。再说,穆侯什么身份,我们家什么身份,又何必高攀他们?”

三从之一,那就是夫死从子了。

龙香叶没想到萧士及居然用“三从四德”来堵她的嘴,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反驳,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葱绿绕枝团花绫绢被,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个不孝子”龙香叶终于找到一句话,气得一张脸红了又白。

孝字大过天,她就不信萧士及敢承担不孝的罪名。

萧士及看见龙香叶被气成这样,想起诸素素的警告,也有些后悔。放缓了声调,垂着头道:“娘歇着吧。过两天,等霜儿好一些了,娘可以去下聘了。”说着,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萧泰及和萧嫣然站在外屋,一脸担忧地看着萧士及。

“大哥,娘身子不好,你就不要再跟娘争执了。”萧嫣然怯生生地道。这个大哥自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在外头奔波。回家来也是一脸严肃,当真是长兄如父。让萧嫣然很是惧怕。

萧泰及却知道大哥虽然终日板着一张脸,但是心底是最疼他们这些弟妹的,就笑着道:“大哥问完话了吧?到底要怎么样。也说一声吧。”

萧士及“嗯”了一声,吩咐萧泰及:“以后跟外院的门房说清楚,不认识的人,一律先递帖子,让我看过之后。再安排上门的时候。否则的话,就让那门房卷了包袱走人。——今日那贱人是谁放进来的?”说到最后,声音更是冷肃。

萧泰及也有些怕了,忙推卸责任,“这个我却是不知,大哥别急。让我去处理吧。平日里大哥不在家,这些下人也不把我们弟妹放在眼里。”其实是萧泰及今日见那女子楚楚可怜,一时心软才放她进来的。谁知道进来之后。捅出这么大篓子。

萧嫣然咬了咬唇,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个小娘子的魂魄,真的是杜姐姐吗?”

萧士及瞪了萧泰及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你都还跟谁说过?趁早给我招出来!若是让我查到你没有说实话,家法伺候!”

萧泰及吓得腿一软。给萧士及跪了下来,抱着他的腿哭道:“大哥。我真的没有再跟别人说了,就是妹妹,还有我房里的几个丫鬟”

萧士及怒极,飞起一脚正中胸口,将萧泰及踢到地上。

萧泰及哭都哭不出来,一下子趴到地上。

“我警告你,再跟着不学好,我代爹爹家法伺候你!”萧士及一甩袍袖,大步出了屋子。

“二哥,二哥,你还好吧?”萧嫣然吓得叫了一个丫鬟过来,一起把萧泰及扶了起来。

萧泰及摸了摸胸口,喘息道:“还好,大哥还是脚下留情了。不然的话,他真的踢一脚,我可就没命了。”

萧嫣然看见萧泰及没事,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扶着他往屋里走,一边笑道:“二哥尽是吹牛。大哥再厉害,哪能一脚就把人踢死!”

“真的,我不骗你。我亲眼见过。大哥帮毅郡王做事,你不知道有多狠辣”萧泰及在萧嫣然耳边轻声说着,“你可别跟别人说,不然咱们家吃不了,兜着走。”

萧嫣然忙道:“二哥你放心,你对我说的话,我什么时候对旁人说过?倒是二哥你,还是嘴严实一些好,就连你房里的丫鬟也不要说才是。”

萧泰及嗤笑一声,“我有分寸。真正重要的事,我怎么会乱说?”

萧嫣然看了萧泰及一眼,正好看见他唇边一丝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

萧嫣然撇了撇嘴,和萧泰及一起进里屋陪娘亲龙香叶说话。

萧士及一离开龙香叶的屋子,就大步出了萧家,往平康坊那边去了。

长安的平康坊住的多是举子。腊月的时候,一般人不多。不过今年因为新朝刚立,明年年初就要开‘恩科,因此全国的举子又一次汇聚平康坊,一边和同窗交游,一边偎红倚翠,将不大的平康坊挤得熙熙攘攘。

萧士及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坐到一个茶馆里,取了几十文钱,叫了一个茶博士过来,让他说一说这里的数得着花娘都有哪些。

平康坊里都是斯文人,嫌“妓女”两字太煞风景,都改称妓女为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