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明白穆夜来为何一直跟杜恒霜不对付。她们以前也不熟啊……

“公主。其实阿来太谦虚了,您不知道,我当日见她跳过一曲胡旋,就再也忘不了她。说实话,今日追来穆侯府,其实是希望能有第二次机会,再睹一次阿来胡旋的惊世风姿。”安子常看着穆夜来,眼底深处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面上却一派含情脉脉。

千金公主看看目瞪口呆的穆夜来。再看看一往情深的安子常,酸溜溜地道:“既如此,夜来,你就给大家舞一曲胡旋吧。”顿了顿,又道:“本宫自幼习练胡旋。今日也想试一试。”

安子常双眸一亮,做出大喜的样子,拍着手道:“好好好!今日能睹公主舞姿,安某真是三生有幸!”

穆夜来没有办法,只好恨恨地下去换装,然后站在一只圆形大鼓上,被四个赤膊大汉抬了过来。

鼓声雷动。又一曲胡旋开始了。

杜恒霜看着穆夜来的舞姿,确实比上一次见到的,进益不少。又想着自己自从嫁到萧家之后,这两月忙着接管萧家的生意和清点外院的帐目。倒是没有再练过胡旋,一时决定等回家了,以后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空闲来习练舞姿。

穆夜来跳完之后,场上掌声雷动。

安子常更是大声叫好。巴掌拍的震天响。

他越激动,穆夜来就越恨他。千金公主的脸就越拉越长。

“安大哥哥稍等,等欢之为安大哥哥舞一曲胡旋。”千金公主站了起来,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直接以闺蜜“欢之”自称,这对于皇室公主来说,差不多将安子常当成是驸马了。

安子常的手掌僵硬了一会儿,才笑道:“安某荣幸。”

千金公主带着自己的宫女下去装扮。

穆夜来来到安子常身边,凑在他耳边恨恨地道:“你够了啊。再挤兑我,我就把你跟杜恒霜的事抖出去!”

安子常故意偏过头,樱粉色的唇边在穆夜来的侧颊上一晃而过,低声道:“我也跟你说,你再威胁我,我就把你看上人家夫君的事抖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安子常当面非礼穆夜来,让她又惊又怒。

千金公主留下的一个宫女也瞪大了眼睛,看清了这一幕,往后退了两步,便匆匆忙忙离开这里,去寻千金公主去了。

“安——子——常,你……”眼看安子常给自己惹了那么多麻烦,穆夜来咬牙切齿地想骂他一顿。

安子常瞥见千金公主留下的人都走光了,才将脸一肃,对穆夜来冷冷地道:“我叫你一声三小姐,是给你爹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庶女,也敢叫我的名字?你找死是不是?!”

穆夜来没想到安子常翻脸不认人,瞠目结舌半晌,想起上一世安子常的心狠手辣,将胆子吓回了一半,又被安子常骂醒了。

是啊,自己再折腾,也只是一个庶女。

嫡姐穆夜歌追求安子常不成,还可以进宫做娘娘,自己却因为庶出的身份,想进宫都不行。当然,她这一世并不想进宫,她只想萧士及,她的心里只有他,她一定要嫁给他……

穆夜来飞快地睃了杜恒霜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波诡云谲,正在跟她旁边那个做郎中的诸素素窃窃私语,才整了整脸色,回到自己的条案后面跪坐下来。

诸素素正在跟杜恒霜抱怨,“我最讨厌跪坐,坐得人腿酸脚麻,真是受不了。”

安子常没有再看向杜恒霜这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阵鼓点声传来,又一个大鼓被抬了过来。

这一次表演胡旋的,却是千金公主本人。

大家的鼓噪声更加热烈。

鼓声响起,千金公主跟着舞动起来。

她赤足短袖,露出胳膊和小腿。脚上一对赤金脚铃,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叮泠泠的响声,跟鼓声应和得十分投契。

杜恒霜也跟着拍起手来。

这千金公主的胡旋跳得不错,和穆夜来算是半斤八两。不过千金公主的舞衣更胜一筹,所以这一场比试,应该是千金公主胜出。

鼓声越发激烈起来。

杜恒霜轻轻打着拍子,知道快要结束了。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千金公主从鼓面上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再连转两个回身。——正是杜恒霜曾经做出过的动作。这个动作十分高难,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杜恒霜的手掌僵在面前,微微地张开了嘴。如果这个动作做得好,千金公主将如凤鸟一样飘落在地,然后半跪伏身仰面抬头,算是最后的收尾。

可是千金公主如一只凤鸟一样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如同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向地面。

砰!

穆侯府的这片场地是青石磨砖砌成,坚硬无比。

千金公主臀部着地,在场的人似乎都听得喀嚓一声脆响,接着就听见公主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啊!公主受伤了!”千金公主的贴身大宫女惊恐地跑过来叫道,“快去传太医!”

诸素素心里一动,起身上前走过去,一脸关切地道:“这位宫女姐姐,我是郎中,可不可以让我先帮公主瞧一瞧?太医一时半会不能过来,可别耽误了公主的伤势……”

……

第122章 福兮 (4K,含粉红90+)

诸素素跑得太快,杜恒霜拉都拉不住她。

千金公主的宫女随从赶紧围了上去,打扇的打扇,抱头的抱头,抱腿的抱腿,企图把千金公主从地上抬起来。

可是一碰千金公主,她就疼得吱哇乱叫。

别的宾客都屏息凝气,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只有诸素素一个人跑了上去。

杜恒霜急得要命。这种时候,诸素素怎么能往上凑?给皇室中人瞧病,可不是拎着脑袋的差事么?难道真以为每个人都和毅郡王,还有慕容兰舟一样好说话?

诸素素走了过去,看见那群太监宫女忙得跟没头苍蝇似的,撇了撇嘴,上前一步,陪笑道:“我是郎中,太医一时来不了,让我给公主瞧一瞧吧。”

千金公主的大宫女抹着眼泪站起来,上下打量诸素素一番,问道:“你行不行啊?”

诸素素不爱看这个宫女的嘴脸,收了笑容,淡淡地道:“我再不行,也比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强。公主是从高处跌落,恐已伤了骨头,若是你们胡乱搬抬,可能会引起她终身瘫痪。——你们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瘫痪?!”那个大宫女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

“是的,瘫痪,就是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再起来走动。”诸素素一边说,一边打量地上仰躺着的千金公主。

一听这话,那些企图继续搬抬千金公主的宫女和内侍赶紧撂开手,撮着手站到一旁,低垂着头,不敢再动千金公主一个手指头。

千金公主躺在地上,本来就觉得自己一动。腰间就钻心的疼,现在听了诸素素的话,忙忍着剧痛虚弱地道:“快让她给本宫瞧瞧……”

公主发了话,那大宫女当然不敢阻拦。

诸素素就道:“拿围子来围着。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给公主查验?”

围子倒是现成的。

千金公主带的人多,立刻就展开一个四方形的围子,将千金公主和诸素素,还有那个大宫女围在里面。

诸素素绕过大宫女,径直蹲到千金公主身边。低声道:“公主得罪了,我现在要给公主检查一下您的腰骨和骨盆,吸着气,不要太用力。”

千金公主忍着泪点点头,可怜兮兮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治好我。我让父皇封你为郡主……”

诸素素心头一喜,不过面上还是沉着地道:“臣女姓诸名素素,开有一家小小的药堂,平日跟毅郡王府薄有联系,也看过不少仕宦显贵人家女眷的疾病。再说行医乃我辈份内之事,不敢妄邀赏赐。”

千金公主这会子要求着诸素素给她治病,没口子许下许多诺言。

诸素素倒是知道千金公主的这些话。都是情急之语,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要能和这位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打好关系就可以了,至于别的,她暂时还没有想这么多。

诸素素解开千金公主的袍子。贴着她背上的肉摸了上去。

还好,腰部骨头没有碎裂,也没有错位。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笑道:“公主福大命大。不会有瘫痪之忧了。这里,还有这里。我按上去疼不疼?”

千金公主闷哼一声,“有一点疼。唉,你别用力按啊……”

诸素素点头道:“大概有骨裂。还好,公主年轻,将养几个月就好了。”

然后摸到千金公主的骨盆处。

诸素素的神色严峻起来。

她对骨科本不是很精通,但是前世在医院的时候,也在骨科实习过,后来在这里开始做郎中的时候,也跟着那位师父学了正骨捏骨之术。

她的骨科技术,就算比不上真正的专业郎中,也比一般的太医要强多了。

她摸得出来,千金公主的骨盆,已经碎裂的很严重。

“公主殿下,一会儿我先用柳枝将公主的骨盆处绑起来,然后让人抬一个春凳过来,将公主放上去,等着太医过来吧。”诸素素觉得情况很严重,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千金公主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旁边站着的大宫女赶紧去外面传话。

穆侯爷和侯爷夫人听说千金公主在他们家府里摔成重伤,急得不得了,一边遣人去传太医,一边亲自赶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诸素素命人在场地中央围上围子,正是老成的做法。

穆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彼此满埋怨,“你怎么请了公主?”

说完两人才明白,原来这位公主不请自来。

穆侯爷嗐了一声道:“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侯爷夫人微笑道:“侯爷,好好的,怎么又跳起胡旋来了?侯爷,不是我说您,夜来实在是要管教管教了。动不动就鼓动人跳胡旋,这下子惹祸了吧?”

穆侯爷心里也很不高兴,对着穆夜来怒吼一声,“你给我过来!”

穆夜来吓得面色发白,磨磨蹭蹭地挨了过来。

上一世的时候,千金公主可没有这个时候来他们穆侯府的秋日宴,当然也没有从大鼓上摔了下来。

公主在他们家受了伤,伤势如果不严重还好说,如果很严重,她真是万死莫辞了……

“爹,母亲……”穆夜来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穆侯爷想骂她几句,可是想起心窝子里的二房,又舍不得骂她,只是虎着脸道:“你可知错了?”

穆夜来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请爹责罚。”

侯爷夫人刚要开口处罚她,就听穆侯爷又轻声道:“不能罚她。”

“侯爷,这是为何?您可知道,太过娇宠,是祸不是福啊。”侯爷夫人很是要做慈母状,语重心长地道。

穆侯瞪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压低声音道:“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现在罚了夜来,这错就真的在我们身上了。——摔坏了公主,你以为只有夜来一个人倒霉吗?这个罪证确实,我们全家都要倒霉!”

侯爷夫人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窒了窒,眼光往四周扫了扫,讪讪地道:“……不会这么严重吧?”

“等陛下砍了你的头,你看严不严重!”穆侯低斥道。

侯爷夫人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穆夜来猛然想起上一世。这位千金公主,似乎出嫁一年多就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那时候她才二十一岁。现在的千金公主,是十四岁,明年及笈。所以,她会暂时无碍吧?

但是看见嫡母吃憋的样子,穆夜来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畅意。因知道自己的错,和全穆侯府的存亡连接在一起,她反倒不怕了,开始火上浇油,脸上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爹,若是千金公主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就算没有死,但是瘸了瘫了怎么办?都是要人命的病啊!

穆侯捻着胡须,盯了一眼那围子围着的地方。沉吟道:“谁在里面救治?”如果公主真的不治身亡,他们穆侯府要脱罪,就必须要一个替罪羊。

穆夜来忙道:“是诸素素,跟毅郡王府和萧家都有些关系的一个郎中。”

“她跟毅郡王府有什么关系?”穆侯爷奇怪地问道。

他们穆侯府去年才从洛阳搬到长安。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

穆夜来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大关联。她巴结着毅郡王府呢。”

穆夜来去年跟龙香叶曾经套过近乎,似乎听龙香叶提过诸素素的事,知道她只有一个寡母,家境不好,要靠自己行医度日,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后台。和毅郡王府的关系,听说也是沾了萧士及的光。

听穆夜来说了诸素素的情况,穆侯爷眯着眼睛笑了,颔首道:“就她吧……”说着,转身出去,说是去大门口等候太医去了。

侯爷夫人和诸素素都听明白了穆侯爷的言外之意,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头去。

侯爷夫人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萧家一家人,低声问道:“那萧家如何?你为何对他们另眼相看?”

穆夜来一惊。难道还要萧家陪葬?——不行啊……

穆夜来脑中急转,想了一想,道:“母亲,萧家的大爷是毅郡王的心腹,我是为了爹,才对他们家另眼相看的。”

穆侯爷确实对毅郡王一直赞赏有加,只是毅郡王对他们昭穆九姓一向是淡淡的,还不得其门而入。

侯爷夫人默了半晌,笑道:“我不懂这些。夜来,你是女儿家,也不要理会这些男人的事。以后快别和萧家来往了,他们才六品官儿,跟咱们家天差地别。再说你爹要兜揽的人,用不着你毛手毛脚。”

穆夜来只好称是,低下头,琢磨着自己大概是不可能在萧士及官封柱国侯之前再跟萧家有联系了。

因为萧士及现在的官位太低,还没有实权,自己家当然是看不上他的。

可问题是,若是等他封了侯,自己才能凑上去,岂不是和上一世一样了?她难道还要再等一个十年?

穆夜来脸色阴沉下来,跟着的自己的丫鬟回房歇息。

过了一会儿侯爷传话过来,说要将她禁足,一个月不能出房门。

穆夜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换身衣裳,去自己的花厅练舞去了。

而刚才的院子里,太医已经赶了过来,进到围子里,给千金公主瞧伤。

诸素素已经用柳枝固定住她的骨盆,让她趴在春凳上。

太医松了一口气。看上去是个行家里手,看气色,公主大概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太医对诸素素拱了拱手,“有劳这位小娘子,请问作何称呼?”

诸素素笑着道:“小女子姓诸,家里有个医馆。”

太医点点头,过来查看千金公主的伤势,一边捏骨,一边问道:“请问公主觉得如何?”

千金公主如果不动,伤势倒是不痛,便道:“暂时不痛,但是不能动,一动就疼。”

“这是自然,伤筋动骨一百天,公主少不得要多将养一阵子了。——这位小娘子医术高明,下官就不掺和了,就按这位小娘子说的办吧。”太医笑着安慰道。

连太医都这么说,千金公主心头大定,对诸素素道:“你救了本宫,等本宫回宫之后,一定对你重重有赏!”

诸素素笑着福了一福,“臣女不敢。公主安康,是我们的福气。”

太医便招呼人进来抬春凳,一阵风似地将公主抬回皇宫里去了。

出了这么大事,穆侯府的秋日宴自然办不下去了。

大家都提前回家。

杜恒霜便拉了诸素素到一旁道:“你今日太鲁莽了。这种事,人家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你还自己凑上去!”

诸素素不以为然,笑道:“富贵险中求。我不主动,一辈子也没有机会。”

杜恒霜无语,不过想起诸素素的家世,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来说诸素素的不是。毕竟自己比她运气好,小时候有爹有娘,为自己撑起一片天。长大嫁人后,又有一个如意郎君将自己捧在手心上。这样的自己,自然体会不到诸素素那种急切地要成名立万的心情。

再说她就算有私心,她也救了公主一命,也是救了今天所有在场的人一命。

若是今日千金公主真的有个好歹,他们这些在场的人不说个个被砍头,一半以上被砍头是有的,另一半或被抄家,或被发卖,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杜恒霜又有些后怕,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实在有些自私,不由汗颜道:“素素,刚才是我说错了。若不是有你,我们今日都要倒霉。”

乜?

诸素素不明白。

杜恒霜就说了一遍。

诸素素伸出手笑道:“你想谢我?这个容易,给我银子,咱们就两清了。”

杜恒霜掩袖笑道:“你如今声名远播,哪里还缺银子?”

诸素素将手缩回来,笑道:“是,我不缺银子,我缺权势。”所以她要巴结权贵。

杜恒霜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两人相视而笑,关系又近了一步。

千金公主回宫之后,万贵妃得到消息,吓得一路哭着从自己的寝宫来到千金公主的寝宫。

永昌帝知道之后,也心急火燎地赶过来,顺便带了好几个擅长骨科的太医。

给千金公主仔细检查后,几个太医都道:“公主的伤势不会性命之忧,只是……”

这个问题不说不行,现在不说,以后也肯定会爆出来,到时候他们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这几个太医就一齐道:“公主的骨盆受损,就算伤愈,这辈子是难有自己的子嗣了。”

……

第123章 祸兮 (5K,含see_an和氏璧+)

千金公主一听自己再难有子嗣,一下子傻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刚才说话的太医,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怪责他如何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万贵妃却听得两眼往上一插,纤弱的身子如同没了骨头,软软地往地上缓缓倒去。

永昌帝赶紧扶住她,连声叫道:“太医!太医!”

这几个太医中领头的一个连忙过来给万贵妃切脉,然后后退一步道:“娘娘无碍,就是有些急火攻心。”

万贵妃嘤咛一声,从永昌帝怀里醒过来,眼泪如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细腻白皙的小手抓住永昌帝龙袍的前襟,抽抽噎噎地道:“陛下…陛下…妾身怎会如此命苦…礼儿这样不明不白送了命,现在嫣儿又如此,妾身还不如死了算了。”在永昌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虽然是年过三旬的妇人,其娇媚之状竟如十八九岁的少女,而且哭得时候尤其动人。样貌虽是没有先皇后美艳大气,但是那股小鸟依人的情态,就连几个太医瞧了都忍不住一颗老心漏跳了几拍。

几个太医连忙将头压得低低地,紧紧地躬腰伏身,望着地面,恨不得将腰折成斜尺子。

永昌帝听万贵妃提到三儿子齐礼之,心里也痛,忙道:“爱妃不必伤心。我会去找最好的太医,来给嫣儿治病,一定能治好的。”居然连“朕”都不称了,直接你我相称,简直是把万贵妃当了正宫娘娘一样对待。

几个太医的腰弯得更深,甚至全身都发起抖来。

“你们几个给我听着,朕的太医院养了你们这么多太医,平日里个个自称‘神医国手’。今儿碰到点小伤小痛,就敢危言耸听,你们是不怕砍脑袋吗?!”永昌帝转头就斥责起太医。

千金公主闺名嫣之,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娘,若是治不好,我就不活了”将万贵妃叫了过去。

万贵妃从永昌帝怀里挣脱,忙忙地来到千金公主床榻边上,拭着泪道:“嫣儿你放心。你是母妃唯一的孩儿。父皇和母妃一定去寻最好的太医来给你治病。若是这些人都不中用,就去民间”

永昌帝怒吼一声,打断万贵妃的话,“去什么民间!他们就是太医,号称是最好的医士。拿着朕的俸禄,居然尸位素餐,连一点小伤都治不好!朕要他们有什么用?——朕警告你们,若是不能将公主的病治好,朕砍了你们的脑袋!将你们全家抄家流放!”

几个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一旦说出口,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几个太医瑟瑟发抖。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下来,对扣着的双手一再上下抖动,话都快要说不全乎了。

那去过穆侯府的太医此时想起穆侯先前暗示过他的话,又想起这位诸郎中如今声誉鹊起。医术越发高明,许多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都能有法子治得妥妥当当的,已经让太医院许多太医对她侧目而视。便心下一横。——女子行医,本就是不守妇道。还能超越男子,更是该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

诸小娘子,对不住了。

那太医下了决心,咬牙拱手道:“陛下,此事其实并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只是微臣去得时候,公主已经为庸医所误,将骨盆处绷得太紧,致使胯骨移位,才将本来可以治好的轻伤,变做了不可治愈的重伤!”

“庸医?!”永昌帝冷哼一声,“千金公主千金之体,如何能让庸医近得身?——瞿太医,你说话也要动动脑子!”

千金公主却在痛哭流涕中想起一事,忙哀叫一声“父皇!”

永昌帝连忙转身过来,和万贵妃一起伏在床榻边上问道:“吾儿何事?”

千金公主含泪道:“在瞿太医去之前,确有一位郎中为儿臣诊治,她还用柳枝将儿臣的…的…绑得严严实实,疼得儿臣死去活来”

“真有此事?!”永昌帝又惊又怒,“那穆侯府怎能如此嚣张,不把朕放在眼里,任凭庸医给吾儿诊治,以致弄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万贵妃一听永昌帝要迁怒穆侯府,心里一动,知道正是向穆侯府卖一个人情,拉拢昭穆九姓的时候,忙拭着泪劝道:“陛下息牛这也是嫣儿命苦,方有此劫。穆侯府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故意害嫣儿?依臣妾看,还是那庸医误事,既害了嫣儿,又连累了穆侯府。还有,穆侯府的大小姐,如今是陛下的妃嫔,又得陛下钟爱,他们讨还嫣儿还来不及,又为何去害她?——嫣儿又不是皇子。陛下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话里话外,为穆侯府开脱。

那穆侯府专门打点过的瞿太医便连声说道:“陛下明鉴!贵妃娘娘明鉴!”

“那庸医是何人?”永昌帝觉得有理,便又向千金公主问道。

千金公主咬着牙道:“那贱人是自己凑上来的。她说自己郎中,家里有医馆,说是姓诸,至于叫什么,儿臣真是不记得了。”

瞿太医见时机到了,忙道:“此女姓诸,名素素,听说和毅郡王门下交好。”

听说跟毅郡王有关,永昌帝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万贵妃轻轻“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哭得红红的杏核眼里又蕴满了泪水。

“陛下,既如此,就算了吧。总之,是臣妾命苦,这辈子对不住两个孩儿。若不是臣妾,他们怎会遭此厄运?——嫣儿,是娘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为娘吧”回身伏在千金公主齐嫣之床边,哭得哀哀切切。

永昌帝不由得又想起因故死在河东郡的三儿子,也就是万贵妃所出的齐礼之。心头也焦躁上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神色间很是烦闷。

千金公主不解,不甘地问道:“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万贵妃哀切地摇摇头,道:“嫣儿,你又忘了,应该叫‘母妃’,母妃又不是正宫娘娘。你怎能叫母妃做‘娘’呢?”

千金公主语塞。私下里,她向来叫万贵妃做“娘”,就连永昌帝在跟前也叫过的,永昌帝并未制止。

不过如今娘要这么说,她就姑且听之吧。忙从善如流,“知道了,母妃,是嫣儿大意了。”

万贵妃见永昌帝还难以抉择,又道:“嫣儿,你这辈子,也不要嫁人了。就出家做女冠吧,母妃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