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一一记下,很快知画端了药来给她喝。

诸素素就起身道:“你慢慢喝,我去看看老夫人。”是在年节当中,也该拜年。

杜恒霜让她自便。

诸素素来到萱荣堂,果然看见一堆人在那里凑趣,倒是热热闹闹,确实有过年的气氛,也有些羡慕,笑着上前,将年礼送出来。

龙香叶看见是诸素素来了,格外欢喜,忙道:“素素来了,快坐。”又问她家里人好。

诸素素一一应了,留神看屋里的人。

所有的人都坐在龙香叶的暖阁里。

年节里面无事,大家在摸骨牌取乐。

金姨妈、关芸莲和陈月娇陪着龙香叶打牌,龙淑芝在碧纱橱里跟萧泰及对坐下棋。

关芸莲的眼风如刀子一样,不时往碧纱橱那边扫过去。

她不专心,就频频点炮输牌,一堆堆的铜钱往龙香叶那边堆过去,喜得龙香叶合不拢嘴。

诸素素仔细观察了一下,暗暗点头,暂时都还好。不过也因为在年节,有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吧。

诸素素坐了一会儿,也告辞离去,直接回家去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诸素素想到今天跟杜恒霜说的话,还有自己的终身,一时不断叹息。

吴世成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听她不断长吁短叹,就问道:“难道萧夫人身子不好?”

“啊呸呸呸!”诸素素忙啐道,“你个乌鸦嘴,不要在过年的时候说这种丧气话好不好。”

吴世成也跟着呸了两声,憨笑着道:“是我考虑不周全,还是素素心地好。”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道:“我心地不好,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说着看了吴世成一眼,突然问道:“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吴世成挠了挠头,对于诸素素的直白很是不好意思,但是人家都问了,他也不好意思不说,支吾了半天,方道:“娶个愿意嫁给我的媳妇。”

诸素素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一点要求都没有?”

“什么要求?”吴世成也瞪大眼睛问道,似乎在跟诸素素比谁的眼睛更大。

诸素素扯了扯他的衣襟,道:“喏,你有没有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小娘子,长相如何,身材如何,家世如何,等等情况。”

“哦,”吴世成应了一声,无奈地道:“我家无恒产,身无分文,人家愿意嫁给我,我就很高兴了,哪会像素素你一样挑三拣四?”

诸素素大怒,一把拎住吴世成的耳朵。在他耳边怒吼道:“我挑三拣四怎么啦?我愿意!我够本事!——要你管!”

吴世成的耳朵被她拧得红了一片,也不敢叫痛,反而连声劝诸素素,“素素别用力,仔细手疼!”

诸素素恨恨地松开手,啐道:“你要求那么低,干脆去给人家做倒插门女婿算了。”

吴世成忙不迭摇头摆手,“那可不成,我们家有祖训。不能做倒插门女婿。”

诸素素脸一沉,问道:“你家到底有多少祖训?!”先前死活不肯卖身为奴,现在又来个不能做倒插门女婿,他当她诸素素是傻子不成?

吴世成的眼睛瞪得更大,忙道:“素素。我没有骗你。不能卖身为奴,当然就不能做倒插门女婿了。素素你不是不知道,倒插门女婿,比卖身为奴还要惨。奴仆下人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姓氏。倒插门女婿,可是连祖宗都丢了,要改姓。等生了孩子,孩子也跟媳妇姓。你说,这样的事,我家祖宗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气得将我赶出吴家?”

诸素素本来就对祖宗的概念比较淡薄,一时不是很能明白吴世成的话,嘟哝道:“如果穷到没饭吃了,做个倒插门女婿总比饿死好。”

吴世成见诸素素又来这套“吃饭论”。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跟她争执。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刚我在外院,见到萧大爷,他让我明天去毅郡王府,说是有事要忙。”

诸素素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狐疑问道:“明儿是正月初三,衙门里封笔挂印,要到十五过了才开衙。萧大哥干嘛要你明天就去毅郡王府?”

吴世成无所谓地道:“萧大人说有事,就是有事,他又不会骗我。横竖我也无事做,天天在家待着也难受。”

诸素素立刻凶巴巴地道:“怎么没有事情做?我让你天天搬砖,你还没搬完呢。”

吴世成摸着下巴沉吟道:“我已经搬了好几个来回了,你到底要在哪里砌墙啊?说清楚了我一个晚上就给你砌好了。”

诸素素便不再言语,直到回家,才对吴世成道:“明天去毅郡王府看看,晚上回来跟我说说,到底做什么去了。”

吴世成点点头,两人一起回了诸素素的宅子。

这边萧家府上,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

杜恒霜等萧士及回来一起吃了饭,就开始帮他收拾换洗的衣裳。

因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别人知晓,萧士及的行李是杜恒霜一手打理的。

萧士及看杜恒霜身子不舒服,后来都是自己动手,不过让杜恒霜过一过眼。她说合适,他就塞进包袱里,不合适,他就拿出来。

出去打仗,身上的衣裳有几套换洗就行了,最重要是要有鞋袜。

好在杜恒霜先前在家的时候,就给萧士及做了许多双鞋,嫁进来之后,又给他做了十几双袜子,都放在包袱里,大大地包了一包。

“好了,你去睡吧。我明儿天不亮就去王府了。离开长安之前,我会尽可能晚上回来陪你。但是你也别等我,我能回来就回来,不能回来就是走不开。”萧士及对杜恒霜一一交待清楚。

以前两个人就是聚少离多,现在成亲了,没有过几个月安生的日子,又要离别,杜恒霜强忍着泪意,努力笑道:“知道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等你回来。”

两人歇下。

第二天杜恒霜醒来的时候,发现萧士及已经走了。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沉浸在颓废哀伤之中。素素说过,她心情好,孩子才能健康生长。如果她天天以泪洗面,孩子不仅会瘦小、体弱,而且生出来会天天哭闹不休……

萧士及是走了,这是他的家,她会帮他守着这个家,直到他回来。

杜恒霜坐起身,伸手到床帐边上,拽了拽铃绳。

外面候着的丫鬟听见了,忙去向知画回报,说大少奶奶醒了。

知画惊讶得看看外面的天,才刚刚晨曦微露,“这就醒了?”连忙进来问道:“大少奶奶,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这天还早呢。”

杜恒霜在帐帘里面笑道:“不早了,我该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去外面走一圈。”

知画便将帐帘撂起,挂到两旁的赤金帐钩上面。

服侍杜恒霜梳洗过后,又吃早食。

还是以前那几样东西,不过杜恒霜现在更爱吃猪头肉这类粗菜,精细的菜她反而不想吃。

诸素素知道后,说这样更好,不用刻意改变,按照她的心意吃就行了,反正完全不能吃的东西,她已经交待过了。别的东西,比如蟹肉、蟹黄,少吃一点就行,吃多当然也不太好,但是也还没有到完全不能吃的地步。

大齐的医书上说,孕妇吃螃蟹,生的孩子会横着走路。诸素素对这种说法当然是嗤之以鼻。她知道,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蟹肉和蟹黄都是高蛋白,不仅孕妇,其实一般人也不能多吃。好在螃蟹的个儿就那么大,就算吃好几个张牙舞爪的螃蟹,到嘴的肉就那么点儿,离真正的高蛋白中毒过敏,还差的远呢。

杜恒霜既然好这口,而且她的胃口本来就小,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就由着她吃,横竖不会过量。

但是杜恒霜自己的胃口越来越变了,以前喜欢的都不爱吃了,以前吃不下的现在吃得津津有味。

刚刚吃完早食,就已经在吩咐知数,“我想吃红烧肉,一会儿让小厨房做一碗。”

知数和知画偷偷交换一个颜色,掩下脸上的笑意,低头应了。

杜恒霜就带着知画和欧养娘去萱荣堂请安。

在萧士及离开长安之前,杜恒霜还是要每天去萱荣堂一趟的。

关芸莲也要过了十五才来大房管家。

杜恒霜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陈月娇。

来到龙香叶的萱荣堂,杜恒霜先给龙香叶请安,又问道:“婆母昨夜睡得可好?一夜醒几次?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龙香叶笑眯眯地道:“我很好,你别管我,只要好好养胎,帮我们萧家生个大胖小子,我就万事不愁了。”又问道:“老大呢?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杜恒霜微微一笑,眼光在屋里扫了一眼,道:“婆母,毅郡王府有事,大爷一早就去王府了。”

龙香叶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点头道:“知道了。”

杜恒霜便问道:“婆母,金姨妈和陈小娘子在这里可住的惯?”

“当然习惯,怎么不习惯?我这里都不习惯,她们还想住到哪里去?”龙香叶不屑地道。

杜恒霜笑道:“媳妇想跟陈小娘子说说话,婆母看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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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香叶捧着蓝底描金的鎏铜手炉笑眯眯地道:“你是这家里的主母,你想跟谁说话,谁还敢说个‘不’字不成?——去吧去吧,就不用向我请示了。”

杜恒霜笑了笑,没有往心里去,屈膝福了一福,扶着知画的手离开萱荣堂。

知数得了话,去金姨妈和陈月娇住的厢房传人。

来到厢房,结果只看见金姨妈在屋里炕上盘膝做针线,陈月娇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知数姐姐贵脚踏贱地,不知有何吩咐?”金姨妈见是杜恒霜身边的大丫鬟知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下炕殷勤问道。

知数将手放在腰间行了礼,道:“金姨妈,我们大少奶奶想跟陈小娘子说说话,可惜陈小娘子不在。”

金姨妈在萧家寄居,本来就很想跟杜恒霜打好关系。她看得出来,杜恒霜虽然不得老夫人心欢,但是却是萧大爷心坎上的人,又是原配正室,眼下又有了身孕,在这个家里,老夫人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以后都得靠这位大少奶奶。她们孤儿寡母,需要求人的地方多了,哪里敢怠慢杜恒霜?忙道:“不知大少奶奶有何话说?我过去行不行?”

知数想了想,就同意了,“那就麻烦金姨妈跟奴婢跑一趟,看看大少奶奶的意思吧。”

金姨妈整了整裙子,就跟着知数顺着抄手游廊往正院去了。

杜恒霜从萱荣堂回到自己正房,脱下身上的貂皮大氅,走进暖阁坐下。

今年的冬天真是冷。杜恒霜虽然里面穿着丝绵小袄、银鼠大袄、灰鼠皮裙,身上还披了貂皮大氅,头上戴了貂毛观音兜,手上笼着暖筒。从萱荣堂一路走回来,她身上还是冻得凉飕飕的。

坐在自己笼了地龙,烧了火墙的暖阁里,杜恒霜才缓过一口气,捧着欧养娘给她端上来的养胃汤小口小口的抿着。

一碗热汤下肚,她才觉得冻僵了的四肢又活了过来。

“今年实在太冷,府里头的下人那里每人多发五十斤柴炭,每人再多添一身羊皮袄,年纪大一些的。就不要当值了,在家里养着,等开春再派活计吧。”杜恒霜想起府里的下人,又吩咐了一声。她穿着各种银鼠、灰鼠和貂皮的衣裳,都冻得说不出话来。那些只穿了一件棉袄的下人们,成天在外面干活,又怎么受得了?

萧家是慈善宽厚人家,她也要为萧士及行善积福,保佑他在战场上得胜而归。

知画笑着道:“大少奶奶这样心善,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夸呢。”

杜恒霜抿嘴笑道:“别尽拣好听的说,我也是将心比心。下人也是人。闹出来说我们萧家刻薄寡恩,出了人命就 不好了。”

知画下去传话,又命管事媳妇去库房登记取东西发下去。

萧家的下人自然对杜恒霜又感激三分。

待下人宽厚的人家不是没有,但是像杜恒霜这样真正想着下人生死的主家并不多。

就连外院的萧义大总管听说了这件事。都在心里暗暗佩服杜恒霜这一手“收买人心”做得不着痕迹。

唯有外院的大掌柜,金算盘吴诚听了这件事,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夸赞杜恒霜。他的侄子吴用,前几日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寒冬。在外面的宅子里去世了。

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后代,却因杜恒霜的缘故。就这样没了。他不敢嫉恨萧士及,只好把这笔帐记到杜恒霜头上。

回到自己屋里,他命人拿来酒菜,自己吃喝一番,就倒下睡了。

萧家内院,此时有不少下人都去杜恒霜的院子里磕头谢恩。

金姨妈等这些人散了,才跟着知数进了屋子,笑着对杜恒霜行礼,夸道:“大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少奶奶也是给肚子里的小少爷积攒福报啊。”

杜恒霜听了正对了她的心思,对金姨妈也比和善许多,笑着让她坐下,又对知数嗔道:“我让你请陈小娘子过来说说话,你怎么劳烦金姨妈她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金姨妈忙站起来道:“大少奶奶,我是担心您有要事,若是误了大少奶奶的事倒是不好了,就贸然求着要跟过来,跟知数姐姐无关。”

杜恒霜见金姨妈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下不忍。到底是亲戚,年纪大,也是长辈,认真说起来,自己这样摆谱,却是自己失礼了,就忙笑着道:“金姨妈快坐下。您是长辈,不用这么客气。”又命丫鬟上茶。

金姨妈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甜白瓷海棠纹的茶碗,见杜恒霜言笑盈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放下一颗心,坐了下来,啜了一口茶汤,赞道:“大少奶奶这里的好茶面子。”

杜恒霜转着手里的汤碗,但笑不语。

金姨妈喝完茶,杜恒霜才道:“金姨妈,你们来萧家这么久了,我都没跟你们说说话,实在是太怠慢,还请恕罪。”说完微微颔首道歉。

金姨妈放下茶碗,忙摆手道:“大少奶奶说什么话。我们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大少奶奶不嫌弃我们,好衣好食的供养,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杜恒霜听金姨妈的话,倒是个有眼色的。先前虽然跟她有些不对付,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就是靠着婆母龙香叶才能留下来,一直巴着龙香叶说话,也是没法子的事。

就把先前的恶感去了大半,一长一短跟金姨妈唠起家常。

金姨妈的话匣子打开了,也是个健谈的人。

从她的话语里,杜恒霜知道了她们陈家的情形。

原来金姨妈的夫家,是开药铺的。本来也是殷实的小康之家,一家三口靠着一个小小的药铺过日子,也算其乐融融。

只是后来不知怎地,被人告发卖假药,被知县一索子索到牢里。和萧祥生一样,还没有开审,就死在牢里。

金姨妈和陈月娇两个人在家乡被族里的人挤兑得过不下去了,才来到长安投亲。

“只是没想到,我那姐姐、姐夫也遭了难。没法子,我们只好来投外甥女。”金姨妈说着说着,就抹去眼泪来。

杜恒霜忙道:“快与金姨妈擦眼泪的绢子。”又安慰她,“金姨妈别伤心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小娘子过了年也有十三岁了吧?”

一旁的丫鬟忙捧了一个盘子上去,上面有一块素白的绢子。

金姨妈接过来擦了擦泪,谢过杜恒霜,心里琢磨着杜恒霜的用意,不知道她这会子提起这件事。到底是想做什么,就半吐半露地道:“不瞒大少奶奶,我倒是想给娇儿寻个好夫婿。可是我们身无分文,家世又破败了,实在没有体面人家能看得上我们家。——而娇儿这孩子,心地又好又实诚,特别是认死理。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对别人好十分,这样好的孩子,我不忍心委屈她。不知道大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想法?”

杜恒霜低下头。拿根竹签拨着手炉里的灰,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抬头笑着道:“确实是难寻。不过若是你们愿意,招赘一个女婿也差不多。”

金姨妈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不招赘。只要娇儿这一辈子能过得好。我做什么都行。”

真是一片拳拳慈母之意。

杜恒霜在心中感叹,一时没有多说什么,话锋一转,就问道:“金姨妈,你们娇儿年岁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金姨妈最近正犯愁呢,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可是想来想去,她都拿不定主意。如果她家还同以前一样,她是舍不得让女儿去做妾的。——无论是给萧士及,还是萧泰及,她都舍不得。

但是不做妾,就她们的家世,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她也知道,富人妾虽然名份差一点,可是居家过日子,总比日日靠自己双手刨食吃的穷人妻要好过一些。

而萧家这两位爷,她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也深有了解。

萧泰及那个作态,连她都看不上,而萧士及倒是不错。可是眼前这位正室夫人,却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听见杜恒霜不断追问她对陈月娇的终身有何打算,金姨妈也琢磨起来杜恒霜的意思来。

难道杜恒霜是看上娇儿,想将她带在身边养着,等陈月娇及笈了,就给她开脸做姨娘?——这在以前大周,许多人家也有过的,就跟养童养媳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是正房夫人为自己夫君养的妾室,完全靠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叫“童养妾”。

如果杜恒霜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倒是四角俱全的一件美事。

娇儿聪明伶俐,在大少奶奶身边养大,自然会心向着她,是这位夫人的心腹。

再说虽然现在大少奶奶跟大爷好得蜜里调油,可是谁都知道,男儿无常性。就算娶个天仙,也是乐个三五年就抛在脑后,再抬新的颜色好,年轻脸嫩的姨娘进门。

大少奶奶想将陈月娇带在身边教养,真是未雨绸缪啊!

自己的娇儿跟大爷的年岁相差大,等大少奶奶年华老去的时候,娇儿正是姣花一样的年纪,正好用来跟后面抬进来的姨娘争宠。而且又是经常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大爷看着她长大,情分又不一样,以后收了房,再生个儿子,就和大少奶奶比肩了。自己也不用搬出去,就一直住在萧家,龙香叶也在自己面前端不起架子。

想到这里,金姨妈不由暗赞一声“好计!”,越想越觉得明白了杜恒霜的意图。再看看她隆起的肚子,就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八九不离十,就咳嗽一声,笑眯眯地道:“大少奶奶,不如我把娇儿给您调教吧。您把她收在身边,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让她站起来,她不敢坐下去。搓圆捏扁,都凭大少奶奶一句话。——无论大少奶奶想让她做什么。她无不依从的。”

杜恒霜听见金姨妈的话,不由愕然半晌,抚了抚额头叹道:“金姨妈说笑了。您的女儿又不是奴婢,跟着我算什么回事?再说我现在身怀六甲,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有时间教别人家的孩子?——不瞒金姨妈,就连嫣然妹妹我都没有功夫教。”还以为金姨妈是要让陈月娇跟着她学规矩,学管家。

欧养娘在旁边听见金姨妈的话,不由张大了嘴。

杜恒霜没有听出来金姨妈的言外之意。欧养娘可是门儿清,在心里就冷笑几声。——这老虔婆,真是打得好主意,打量我们大少奶奶身边的人都是死人啊!

欧养娘忍了怒意,笑着上前。给杜恒霜倒了一杯温水,叮嘱道:“大少奶奶说了半天话,仔细口渴。”然后回头看着坐在锦杌上一脸得色的金姨妈道:“陈家嫂子,您这话说的,我们大少奶奶有的是丫鬟使唤,做什么要把亲戚家的女儿带在身边教养?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十三岁的大姑娘,都要嫁人的年纪。在我们大少奶奶房里伺候,您老人家打得什么主意啊?”

金姨妈讪讪地道:“带在身边,也不一定是丫鬟啊。我们娇儿最是心实,谁对她的好。她都记得的,以后一定加倍回报大少奶奶。”说着又嘟哝道:“反正是要进人的,我们娇儿知根知底,又是好人家的闺女出身。不是比外面买的要放心?”

杜恒霜这才明白了金姨妈的意思,有些啼笑皆非。索性笑道:“既然这样,不如我帮你们家姑娘做个媒吧。嫁妆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你们既然是二弟妹的娘家亲戚,又把我们当个人投奔而来,自然不会委屈你们,一定风风光光让你们家娇儿从我们萧家出嫁,你看怎样?”

说着放下茶杯,拿绢子抹了抹嘴角,“我娘家有的是家生子丫鬟,就算要纳通房,也不会打亲戚家姑娘的主意。金姨妈您这样说,真是要置我于何地啊?这要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我们大爷还要不要做官?”

金姨妈一听,全身凉了半截。

原来对方不是打着要将娇儿收房的主意。

金姨妈坐在那里,脸色一下子木然起来。

杜恒霜见金姨妈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再也没心思再跟她周旋了,这种人还留在府里,她是给自己招祸呢,就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房契拿出来,道:“金姨妈,既然陈小娘子就要议亲了,老是住在别人家也不好。这是新昌坊的一座两进的宅子,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地段不错,单门独户,四周邻居都是本份的生意人,你们住过去,在那里也好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议亲。等过了年,你们就搬过去吧。我们就不留你们了,免得耽误了你们家小娘子的终身大事,可是我们的罪过。”

这是直接要赶人了。

金姨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可是对方抛出了这样大一份诱饵,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有一座自己的宅子,简直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金姨妈忍不住就接过房契瞧了瞧,见上面果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就抓住放不下了。

回到自己在萱荣堂的厢房,金姨妈看见陈月娇已经从二房那边回来了,正坐在炕上做鞋,就拿出房契给她看,喜笑颜开道:“娇儿,咱们也有自己的房子了!”

“什么房子?”陈月娇莫名其妙地接过房契瞧了瞧,“这是从哪里来的?”

陈月娇听金姨妈说了始末,又看了房契,脸色越来越白,两手颤抖着从金姨妈手里夺过房契,硬声道:“娘,这房子咱们不能要!”说着,掉头就走出厢房,往杜恒霜的正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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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打发 (粉红300+)

见陈月娇拿了房契就走,金姨妈大急,顾不得外面天冷,没有穿大皮袄就追了出来,一路叫着陈月娇的名字,陈月娇却像没听见一样,在前面走得飞快,惹得萧家的下人在路旁避让不迭,不知道这寄居的母女俩寒冬腊月里发什么疯。

陈月娇前脚来到杜恒霜的正院,金姨妈后脚才跟了进来。

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候。

杜恒霜如今怀着身孕,很容易就饿着了,所以小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火,随时给她准备吃的。

听见门口的丫鬟通传,说陈小娘子要见大少奶奶,杜恒霜正在吃一块烧得糯糯的红烧肉。

想到外面天冷,杜恒霜也不好让对方一直等着,就匆匆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含了漱口茶,然后吐在小盂里面,才道:“领陈小娘子去暖阁吧。”

知画扶着杜恒霜先进了暖阁。

正房外面的廊庑底下,金姨妈气喘吁吁地拉住陈月娇,低声问道:“你发什么疯?!”

陈月娇急得要死。如果就被杜恒霜这样一纸房契就赶了出去,她以后还有什么机会?!

但是这些话当然不能跟金姨妈说。

“娘,我们在萧家寄居,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本来就很过意不去了,您怎么能还要人家送您一所宅子呢?”陈月娇瞥见门口的小丫鬟张着耳朵听她们说话,故意装作大方说道。

金姨妈刚刚急跑过来,外面天寒地冻,她又没有穿上披风,此时被廊庑下面的穿堂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的寒战。

“话虽如此说,可是这宅子并不是我找大少奶奶要的。是大少奶奶主动送我们的。”金姨妈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说道。

陈月娇眼波一转,待要不理她,却在听见屋里面吩咐她们进来的时候改了主意,连忙将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给金姨妈披上。

母女俩一样身量娇小,金姨妈披着陈月娇的大氅,倒是一点都不短。

“陈小娘子,大少奶奶让你进去呢。咦,金姨妈又来了?一起进去吧。”大丫鬟知数掀开皮面门帘。让她们俩进去。

金姨妈不好意思地垂头跟在陈月娇身后,进了屋里。

因刚吃过东西,杜恒霜进到暖阁,没有坐下,而是在暖阁里面踱步。走到门口墙角里放着半人高仙鹤衔芝的鎏铜描金香炉处,往里面加了一把橘香饼子。

自从她怀孕之后,诸素素就不让她用别的香熏,除了自然的蔬果香,唯一能用的,也就是这个专门用橘子皮加甘草做成的橘香饼子,也是诸素素专门为她特制的。不会对身孕有影响。

陈月娇跟在知数身后来到暖阁的时候,看见杜恒霜穿着一袭海棠红暗金织折枝牡丹纹的交领对襟小袄,周边镶着雪白的毛边,系着宝蓝色盘锦八答锦如意绵裙。看裙边露出的风毛,应该也是上等的貂皮、或者银鼠裙子,再不济也是灰鼠皮裙,亭亭玉立站在仙鹤衔芝香炉前面。

“见过大少奶奶。”陈月娇忙屈身行礼。

杜恒霜回头。笑着打量了陈月娇半晌,又看看在陈月娇身后满脸焦急的金姨妈。饶有兴味地道:“陈小娘子有事吗?”

陈月娇就将手里的房契双手呈上,“大少奶奶,这宅子,我们不能要。”

“哦?”杜恒霜有些惊讶,再仔细看陈月娇,发现她目光清明、澄澈,似乎以前她感觉到的那股让她极不舒适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杜恒霜沉吟着走到暖阁南窗下楠木透雕罗汉床上坐下,招呼陈月娇和金姨妈坐下。

“这是我送你们的宅子,你们不用介意。”杜恒霜笑着命人上茶。

陈月娇坚决不要,细声细气地道:“大少奶奶一片好心,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在萧家,已经添了许多麻烦,这房子,实在是担当不起。”说完抬头看了杜恒霜一眼,眼波在她面上一掠而过,如鹤掠春水,荡起一片涟漪,“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说大少奶奶一顿,我和娘担当不起。”

金姨妈本来欢欢喜喜,以为自己有了宅子,对于陈月娇要还回去的举动,十分不解。

不过现在陈月娇提到龙香叶,金姨妈又踌躇起来。她对龙香叶也很了解,是个小家子气十足的人,虽然萧家豪富,龙香叶对她自己本人也大方,但是对别的人都很小气,看见别人浪费一点东西都要数落半天,说人家不会过日子。

杜恒霜就是因为手中太散漫,被龙香叶念叨过无数次。

这一次,杜恒霜从公中拿了这么多的银子出来给她们母女俩买房子,若是让龙香叶知道了,肯定要闹着收回去的。

她们都清楚,以龙香叶的为人,将她们养在萧家,添双筷子是不难,但是要同杜恒霜一样,大手笔送一座宅子,就跟割了龙香叶的肉一样,她是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肯定会让人把宅子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