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子,好像不比先前那个容易多少?

万贵妃也看了看穆淑妃,低声道:“妹妹,你看如何?这大师说,是唯一的法子了。如果不听,估计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穆淑妃踌躇道:“可是,这个法子不比先前那个容易多少啊?”

将先皇后迁出帝王陵,这跟抹去她的名分有什么差别?!

万贵妃摇头道:“这件事,我们不能做主,回去跟老爷说一声。看老爷如何定夺吧。”

穆淑妃点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两人带着侍从,还有千金公主、穆夜来,一起走出解签的地方,来到戏台前面的高楼上坐下来。

眼看锣鼓铿锵,戏台上已经上演了一出好戏。

演的是某个朝代,皇后不贤,不理宫规,被皇帝废弃,另立贤良淑德的妃嫔为后的好戏。

看得万贵妃和穆淑妃相视而笑。

“这戏班子有些意思。”穆淑妃掩袖凑到万贵妃跟前轻声道。

万贵妃端坐着含笑道:“不过是戏文而已。乡野之人胡乱编撰。不能当真的。——看个热闹罢了。”说着,万贵妃起身要更衣,问穆淑妃,“你去不去?”

穆淑妃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上的俊俏皇帝。摇头道:“娘娘自便。我就不去了。”

万贵妃便带着自己的宫女往后堂走。

进到后堂里面。传了官房过来坐着。

起身洗手的时候,万贵妃看见屋里伺候的人换了一个,便看了一眼。

那女子笑嘻嘻地道:“贵妃娘娘。这是我家大将军给贵妃娘娘送的厚礼。——还请笑纳。”说着,呈上来一个包裹。

“你们家大将军?”万贵妃故意问道。

“正是,我家云麾将军向万贵妃问好,希望万贵妃能帮我们将军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那女子彬彬有礼地道,一边将包袱解开。

那件银狐大氅顿时展露在万贵妃眼前。

昏暗的屋子里,顿时亮起一片银光。

饶是万贵妃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被这件银狐大氅吸引得目不转睛。

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已经情不自禁从那女子手里接过大氅。

“我来帮娘娘披上。”那女子笑嘻嘻地道,将银狐大氅披在万贵妃肩上。

万贵妃低头,只见自己如同裹在仙人做的霓裳里一样,顿时爱不释手。

“这样好的东西,你们将军当面呈上,难道本宫会不收?”万贵妃斜睇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拱手道:“娘娘当然是光明磊落,光风霁月。可是我们不想给娘娘惹麻烦。若是让陛下知道我们家将军给娘娘送上这样的厚礼,一定会对娘娘猜忌三分。——贵妃娘娘,您不想失去陛下的宠爱吧?”

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家将军有心了。”说着,将那大氅解下来,包在自己带来的衣包里面。

大齐贵人出门,总是会随身携带几个衣包,抱着可以随时更换的衣裳,是为了在外面的时候以防万一的。

那女子见万贵妃果然不能抗拒这样的银狐大氅,心里一喜,又道:“贵妃娘娘真是有福气。这样的银狐大氅,就是先皇后欧阳紫,都没福气穿。”

万贵妃看了她一眼,笑道:“还有什么话,你一道手说了吧。”

那女子就到:“贵妃娘娘,是这样的。陛下近日宣召我们大将军来长安,但是我们大将军病卧在床,实在是起不来啊。——还望贵妃娘娘在陛下面前为我们大将军多多美言几句。”

万贵妃沉吟道:“你们大将军病了?”她知道这人说的是镇守江陵的云麾大将军萧铣。

永昌帝最近对萧铣越来越不满,发了圣旨召他进京。

结果没有等来萧铣,却等来了一个说情的戏班子。

“除了这件银狐大氅,娘娘吩咐的别的事,我们也都帮娘娘办到了。——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那女子拱手对万贵妃再次行礼。

万贵妃淡笑着摇头,“我可没有吩咐你们做过什么事,你们可别打错了主意。”

第388章 洞察

那女子听了万贵妃的话,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贵妃娘娘说什么是什么,我只管送东西,娘娘好生拿好就是。”

万贵妃见这人还上道,略放下心来,缓缓地道:“本宫一向待人宽厚,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你们把兰陵萧家老祖宗的宝贝都献给本宫,本宫自当帮你们一个小忙。”

那女子大喜,忙道:“这是我们家大将军亲口允诺,自然没有不成的。”又指着万贵妃手边的包袱道:“这东西,存放在长安萧家老宅很多年,几乎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还是我们大将军记性好,记得当年这银狐大氅本是萧家主母的陪嫁,但是后来被萧家老祖宗拿来赏给他的宠妾,生生气死萧家的主母……”

一般人听见这番话,肯定心里膈应。

而万贵妃却听得满心欢喜,越发将包袱抱得紧了,连连点头道:“别的不说,这世上,已经有五百年没有银狐现世了。银狐大氅,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本宫还是当年在齐国公府的时候,听那时候的主母欧阳紫说过一次,说她小时候,跟着家人去兰陵萧家做客,在萧家那时候的主母身上看见过一次。欧阳紫那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对这件银狐大氅念念不忘。没想到,居然让本宫捷足先登了……”

在这女子面前,万贵妃对先皇后欧阳紫没有丝毫敬意,居然直呼其名。

那女子却不以为忤。背着手道:“这是娘娘跟这件大氅的缘分。——好了,话都说完了,我们走了。娘娘记得帮我们大将军多说几句好话。”说完便跃上房屋的横梁。

万贵妃看了一眼屋顶,笑了笑,抱着包袱对外面的人叫了一声,“进来伺候!”

外面的宫女便鱼贯而入,给万贵妃梳洗更衣。

等万贵妃收拾完毕,摆着架子来到戏台对面的高楼的时候,佛戏已经进入尾声了。

穆淑妃很少看这种江南人的戏。被那咿咿呀呀的唱腔憋得脑仁疼。

千金公主和穆夜来却看中那唱小生的戏子俊俏洒脱,举手投足自有一段风流,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一时佛戏唱毕,万贵妃说了一声“赏!”内侍宫女就拖着装着铜钱的大柳框过来,大把大把地将铜钱甩到戏台上。

只听见满台钱响,从内台冲出来一群小戏子。一边喊着“陛下圣明”、“贵妃娘娘慈心”,欢叫着满戏台捡钱。

看得周围的人也是高高兴兴。

从大兴善寺出来,穆淑妃的脑子才从刚才的喧嚣中清醒过来,顿时换了愁容,看着万贵妃道:“娘娘,这事可如何是好?”

按照那算命的灰衣秀士说的话。不是要除掉欧阳紫的名份,就是要将她从皇陵中迁出来。

说实话。在穆淑妃看来,后者跟前者根本是一个法子。

将先皇后从皇陵中迁出来,跟废去她的后位有什么差别?

就算永昌帝答应,太子和毅亲王可不是吃素的。

废掉皇后的位份,动摇的其实是太子的位置,当然毅亲王和四皇子,都会跟着降一级。就是没有太子的损失大。

这一点。就连穆淑妃都看得出来。

万贵妃却是一脸轻松,含笑道:“这不关你我的事。我们只管礼佛。完了向陛下禀告佛祖的意思的,就够了。——至于陛下要怎么做,是陛下的事,跟我们不相干。”

穆淑妃却没有万贵妃那么镇定。

毕竟万贵妃年岁大了,就算把欧阳紫整倒,永昌帝能再有孩子,万贵妃也生不出来。所以她可要乐呵呵的袖手旁观,看着她们为了永昌帝争来打去。

万贵妃心里却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镇定。

前些年,她还心心念念要再生个儿子。

但是过了五六年,别说是她,就连宫里那些十七八岁的贵人妃嫔都没有坐过胎,她就知道,她这辈子再生一个孩子的希望已经渺茫了。

这么多人都没有能够怀孕,万贵妃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

但是陛下的身子,是由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看护,每日都会请平安脉,身子一有问题,他们马上就会知道。

不仅万贵妃,就连永昌帝都明里暗里问过那些太医,问他的身子怎样,是不是有问题……

那些太医都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陛下的身子很好,很康健。

但是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没有太医能够回答。

所以永昌帝最后默许万贵妃出宫为他祈福,顺便去佛寺求签,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却求得这样一个结果。

万贵妃想一想,又得意得紧。

一路笑着回了宫里。刚换了衣裳,宫女就回报说,陛下往这边来了。

万贵妃连忙将外面的大衣裳宽了,只穿着一身绛紫色牡丹夹撷高腰裙,粉紫的半臂,敞着胸脯,圆润的胳膊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披帛,笑盈盈地迎到宫门口。

“陛下。”万贵妃躬身行礼。

永昌帝大笑着搭起她的胳膊,和她携手入殿。

两人寒暄几句,永昌帝就问起今日占卜的结果。

万贵妃不敢相瞒,将今日的事情实话实说。

永昌帝一边听,面上一边陈了下来。

“那人真的这么说?”永昌帝看着万贵妃问道。

万贵妃点点头,“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把那解签的大师接来亲自询问。不过,”万贵妃提醒永昌帝,“那大师是个瞎子,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还请陛下悄悄地派人,不要吓着他。”

永昌帝叹一口气,往后靠在万贵妃屋里的长榻上。没精打采地道:“算了,这种事,一个瞎子如何知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也就是你,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把这种无稽之谈也当真了。”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万贵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地设计。不惜跟江南的云麾大将军萧铣合作,却只换来永昌帝一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真是银牙咬碎,将欧阳紫食肉寝皮,都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若不是欧阳紫,她万小娥怎会没有儿子送终?!

这一瞬间。她似乎忘了,让她的儿子齐礼之去河东郡劝降,根本就是永昌帝的主意,跟先皇后欧阳紫毫无关系。

永昌帝睁开双眼,看见万贵妃一脸错愕的样子,莞尔道:“怎么啦?难道你还真的当真了?”

万贵妃忙着掩饰自己的心情。讪笑着道:“……臣妾向来是为陛下着想。陛下若是不当回事,臣妾自然不当回事。其实对于臣妾来说。无论怎样都无妨。可是对那些小贵人小妃嫔来说,却是影响不小。您想想,她们知道这事,该多伤心啊?”

永昌帝微笑着阖上眼,道:“看来,这是天意。也罢,朕已经有三个嫡出的儿子。就连嫡长孙都有了,再有没有孩子。又算什么呢?——你啊,也别尽瞎忙乎。欢之年岁已经不小了,你就不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不动声色间,将万贵妃引向她最在意的事情。

万贵妃果然被永昌帝牵着鼻子走,立时就想到让她操碎了心的千金公主齐欢之,忍不住埋怨道:“臣妾想有什么用?总得人家愿意娶,我们才能嫁吧?”说着,又嘟嘟囔囔地道:“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我们欢儿,这婚事怎地就这么难!”

千金公主生得还算漂亮,性子骄横,也是富贵人家小娘子通有的毛病。只是有一样不好,她前些年跟人争跳胡旋舞,摔碎了盆骨,这辈子不能生育。——这个缺点,使得她公主的身份,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世家大族的主母生不出孩子的极少。就算有,也会被“和离”,另娶能生养的主母进门。

而世家大族养女儿,都是从小娇养,身子有专人伺候,养得金尊玉贵,身体底子自然打得极好,一般的小户人家,都比不上世家大族的女儿。

先皇后欧阳紫自然不用说。她进了齐家门,很快就有身孕。她生了大儿子齐仁之以后,作为妾室的万小娥就可以怀孕了,可是小户人家出身的万小娥,虽然跟齐伯世在一起的机会最多,却只生了两个孩子。比不上正室欧阳紫,是一个接一个的生。若不是在怀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出了点事儿,她也许还好好地活着,生了十几个都是可能的。

以重视子嗣著称的大齐人,注定在传宗接代上的投入,是后世的人无法想象的。

也因此,大户人家结亲,讲究门当户对,也是因为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注定在传宗接代上,比穷家小户的闺女要来得容易。

土地肥沃,种子才容易发芽生长。

土地贫瘠多病,再多的种子也是夭折在摇篮中。

千金公主若不是自己作耗,伤了盆骨,她也不会这样难嫁。

永昌帝也知道这个原因,便委婉地劝万贵妃,“……既如此,只要找一个知情识趣,疼爱欢儿的人就好。年纪嘛,就不要找太年少的。年纪大的男人,更疼人。”

万贵妃勃然大怒,深吸几口气,哑着嗓子道:“陛下,臣妾的女儿再不堪,也不给人做填房。”

要年纪大,会疼人的男人,多半是年纪老大,死了老婆的男人了……

永昌帝语窒,“那你想怎样?”

“并嫡。事到如今,臣妾宁愿欢儿跟别的女人一起并嫡。”万贵妃斩钉截铁地道。

第389章 树欲静 (4K5,阿喵宝宝灵宠缘+10)

“并嫡?”永昌帝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女儿——天之骄女,居然也沦落到要跟人“并嫡”的一天!

“臣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并嫡对欢儿的情况最为合适。她虽然出身尊贵,但是不能生养,咱们虽然是天家,但是也不能强人所难,让人家绝后。所以,跟别的女人并嫡,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另一个嫡妻,可以生养,而欢儿,可以带给这家人爵位和荣耀。——如果欢儿愿意并嫡,愿意娶她的人家应该很多。这样陛下和臣妾就可以从容给欢儿挑选一户合适的人家。”万贵妃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已经考虑很久了。

永昌帝觑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一口回绝她,而是缓缓地道:“你在这里一心为欢儿打算,她若是领情还好。若是不愿意,你还能强逼着她嫁人?”

万贵妃怔了怔,“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人?——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要嫁人吗?那些说不嫁人的,其实就是嫁不出去的。”

永昌帝笑了笑,摇摇头,“欢儿是朕的女儿,不是一般的女儿家。如果她不想嫁人,朕可以说,没有人能够逼她。——哪怕她想在娘家待一辈子,我大齐皇室,养个公主还是养得起的。”

万贵妃瞠目结舌,“这可如何使得!——不嫁人……”

永昌帝的眼神带着些鄙夷,还有几分疏离。再叹口气,意兴阑珊之意溢于言表。似乎跟万贵妃有着无法沟通的遗憾。

万贵妃突然也说不下去了。

她怎地忘了?

她的女儿千金公主齐欢之,不是她这样小户人家出身的闺女。齐欢之,是大齐开国皇帝的女儿,她若是不想嫁人,没有人能够逼她。

万贵妃猛地明白过来。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用自己的心态,来揣摩自己的女儿和永昌帝。可是永昌帝,已经不是前朝大周的齐国公齐伯世,他是大齐的开国皇帝。自己的女儿,也不再是齐国公的庶女。而是大齐开国皇帝的公主。是贵妃娘娘的女儿。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家,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够逼她在姻缘上做任何妥协。

永昌帝刚才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绝对不会逼自己的女儿的。

万贵妃心里既苦涩。又高兴。还带着淡淡的失落和揪心的疼痛。

永昌帝疏离的眼神,如同一把刀一样,将她的体面和恩宠血淋淋地剥了下来。让她看清那宠爱后面藏着的不堪。

她始终不是那个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不管她做再多的事,为他考虑再多,她永远也进不了他的世界。

那个世界,属于他和欧阳紫,还有很多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更加痛恨欧阳紫。

是她,她一出现,就把自己的温柔婉约衬得小家子气十足,把自己和陛下之间的默契打得粉碎。

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懂得陛下一样。

万贵妃怔怔地看着永昌帝越来越淡的笑容,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紧得她养了很久的细长指甲深深抠进手掌心里。她只有借着那痛,才能让自己不要失声尖叫起来。

“这些事,你问问欢儿的意思,然后再来想法子吧。”永昌帝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傲,安慰万贵妃:“你也别太在意了。嫁不嫁得出去,是普通人家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大齐公主要考虑的事情。她是朕的公主,这辈子,她只要安富尊荣就行。”

别的女人长大需要嫁人,他的公主不需要。想要男人,养几个面首在宫里,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再不成,出家做女冠,照样能够开开心心一辈子。

嫁出去伺候公婆,给男人打理家业、小妾,还要给他带来荣耀和富贵,很有意思么?

永昌帝自己就是男人,对男人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人。

永昌帝淡笑着看着她。

万贵妃缓缓点头,如同以往一样温顺体贴,“陛下说得是。既如此,臣妾就暂时不考虑欢儿的婚事。但是平乐公主的婚事呢?说起来,平乐公主比欢儿还大三岁。欢儿今年十九岁了,平乐公主已经二十有二了。”

“啊?嫣儿已经二十二岁了?!”永昌帝又大吃一惊,一脸急色地在宫里来回踱步,“如何这么大年岁了?朕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好像只是一夜间,那个默默无语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为一个大姑娘,不,已经是老姑娘了……

这话问得连万贵妃都无语。

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让永昌帝自己去品味。

永昌帝回过神来,讪讪地自责道:“……朕这个父皇,真是做得不称职。——这样,先把欢儿的婚事放一放,你赶紧给我挑驸马的人选,让朕好好挑一挑。我大齐唯一的嫡公主,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

万贵妃笑着应了,拿过一盘石榴,用小银刀劈开,将里面的石榴子摘出来,一粒粒喂到永昌帝嘴里,笑着漫不经心地道:“陛下最近很忙吗?总是不见人影儿。”

永昌帝闲适地躺在胡床上,笑着拽了一把万贵妃的披帛。

万贵妃顺势倒入永昌帝怀里,任他搓弄。

“还行。早上柱国侯入宫,请旨要出去办事。朕看他实在闲得发慌,就准了。——唉,我大齐堂堂柱国侯,居然要去跟鼠辈打交道,真是憋坏他了。”虽然语音遗憾,但是也有几分欣喜。

万贵妃笑着道:“柱国侯再厉害,也得陛下用他才行。陛下不用他。他就算是有济世之才,也只能在家里闲着发霉。”

“也不能这么说。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脾气的。宫里没本事的弄臣那么多,谁都能逗朕开心,何必要去捉弄那些有本事的人?”永昌帝张口又吃了一颗石榴子。

万贵妃将碟子捧过来,给永昌帝接着他吐出来的石榴子核。

听这口气,对萧士及还是信任有加……

万贵妃转过头,趁永昌帝看不见她正脸的时候撇了撇嘴,转身拿了石榴子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满脸的笑容。道:“陛下圣明。这有本事的人。也不止柱国侯一个人。镇守江陵的云麾大将军,听说不比咱们帝国双璧差呢。”

说起云麾将军萧铣,永昌帝的脸色很是难看,闷声道:“他啊。也太过分了。朕传旨宣召。他居然敢抗旨不尊!”

万贵妃心道来了。放下手里的碟子,细声细气地道:“陛下刚才还体恤柱国侯,怎地不体恤云麾大将军?——陛下传召。他怎敢不来?但是他确实没来。这件事,会不会有些蹊跷?陛下要不要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江南瞧一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比咱们在这里瞎猜来的好,陛下您看是不是?”

永昌帝斜睨万贵妃一眼,笑了笑,轻抚她的秀发,道:“爱妃今日怎么变聪明了?——也对,咱们在这里瞎猜,到底是寒了那些功臣的心,还是派个人去江南看看吧。”

万贵妃趁机道:“陛下宫里的刘内侍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陛下不若派他去瞧一瞧?”刘内侍是万贵妃的人。

永昌帝立时应了,宣了刘内侍过来,吩咐道:“你代朕去江陵看看云麾大将军,就说朕想他了,看看他何时上京。你可以和他同路回来。”

刘内侍笑眯眯地应了,领旨出宫往江南去了。

永昌帝也站起来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临走又吩咐万贵妃,“嫣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仔细挑选,最后把名单给朕过目,朕要亲自给嫣儿挑一门好婚事。”

万贵妃强笑着应了,送永昌帝离开她的寝宫。

……

萧士及从宫里回到柱国侯府,立即对杜恒霜道:“陛下准了我的请求。我点齐人马,下午就走。”

“这么着急?”杜恒霜很是不舍,“不能明天再走吗?”

萧士及摸摸她的肚子,笑着道:“早去早回。我想早些把这件事解决,不然心里老是悬得慌。”

杜恒霜知道萧士及是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是为了他娘亲的心病……

“那好,你自己要小心。这一路过去,多带些人马。那边虽然有知画,可是他们山寨也不是都听大当家的。你要见机行事,格外小心。”杜恒霜依依不舍,要亲自给萧士及收拾东西。

萧士及忙拦住她,“你别忙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我来收拾就行。”

杜恒霜就在旁边坐下,以手支颐,看着萧士及收拾包袱,一边道:“千万要小心,还有知画。不管能不能成功招安,你要保证不要伤了知画的性命。她肚子里也有孩子。”

萧士及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就算不成,我也能把知画救回来的。”转身看见杜恒霜担心的脸,萧士及笑着走过去抚了抚她的面颊,温言道:“别瞎想了,肯定没事的。上一次,其实我已经跟大当家说得差不多了,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他们下山。——如今也是等不得了,希望大当家能给我个人情。”

“人情可不好欠。”杜恒霜笑着摇头。

“当然不会白欠的。如果他现在下山,说不定很快就有一场天大的富贵等着他。”萧士及笑了笑,没有多说。

杜恒霜看萧士及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送他出了房门,目送他离去。

萧士及走了之后,杜恒霜只说要养胎,在家里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龙香叶这段日子倒也安稳,只是不断撺掇萧泰及去他舅舅家,也是他岳父家一趟。

萧泰及不知要做什么,但是看龙香叶神神秘秘的样子,还是挑了一天生意不忙的时候,亲自去了一趟。

在龙香叶的亲兄弟龙文平家里坐了一会儿。刚喝了几口茶,外面就有人进来回话。

龙文平便站起来道:“泰哥儿,有人要见你,跟我进来。”说着,将萧泰及带到一处厢房,自己亲自在外面守着,不让人接近。

萧泰及走进屋里,看见一个面色苍白,俊逸有礼的男人坐在那里。

萧泰及心里一沉。这人是崔三郎。他认得他的样子。他大嫂杜恒霜将崔三郎的胳膊射断了,为了向崔家赔礼。萧家专门订了一桌酒席。还是萧泰及带着人送过去的。

那一天,他混在状元楼送菜的师傅里面,亲眼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将满桌酒菜一脚踹翻,很是霸气……

“……崔大人到此。有何吩咐?”萧泰及拱手行了礼。他知道崔三郎的胳膊已经不中用了。所以并不是很怕他。

崔三郎上下打量着萧泰及的样子。点头道:“你就是萧泰及?——坐,跟你大哥生得挺像。”

萧泰及笑了笑,“我大哥生得比我高大强健多了。崔大人这话实是谬赞了。”

“好了,咱们废话不说了。我今天来,是来跟你做个交易。”崔三郎懒懒地道,连客套都省了。

萧泰及心中虽然不悦,但是并未发作出来,沉声问道:“什么交易?——我萧泰及人微言轻,连官身都不是,家里又无余财,很难让阁下占到任何便宜。”

崔三郎看了他一眼,“你跟你大哥不是亲兄弟吗?”

“正是。”

“那萧家的财产,总有你一半了?”

萧泰及失声而笑,“敢叫崔大人知晓,我们萧家,早就分家了。”

“哦?”崔三郎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沉吟道:“你分到多少家财?”

“我为何要告诉你?——崔大人,您有话就说,如果是对我萧家家财感兴趣,您找错了人。去找我大哥比较合适。”

崔三郎摸着下颌,深思地看着萧泰及,“你大哥不在长安。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