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着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走,想着心事。

车夫问她:“三小姐,要回府吗?”

穆夜来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瞧了瞧,发现这里离新任果毅都尉卫星峰的宅院不远。

千金公主就住在那里,穆夜来沉吟着要不要去见千金公主一面,正想命自己的丫鬟拿着自己的拜帖去卫宅试一试,看看千金公主在不在家,就见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背影从她马前一晃而过。

穆夜来眯起眼睛。这不说卫星峰吗?他扮成这个小厮样子做什么?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

穆夜来想了想,悄悄从车上下来,命人将车赶到路边停下来,自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跟在卫星峰身后。

卫星峰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转入一条小巷子。那小巷子里有很多座看上去差不多的屋子,都是白墙黑瓦,极是清雅。

卫星峰站在巷口,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穆夜来忙闪身躲开。

再探头到小巷子里,发现那卫星峰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穆夜来踌躇半晌,想着要不要跟着进去看看。挣扎半天,还是放弃了。

这里她从来没有来过,她不想犯险。

想了想,她回身走回自己的马车,还是命人去卫星峰的宅子送了拜帖。

结果那人回来道:“千金公主去庙里礼佛去了,只有崔夫人在家,三小姐还要去吗?”

“哦。那就算了。”穆夜来放下车帘,命人驱车回府。

等穆夜来走了,卫星峰才从一个墙角处闪身出来,看着穆夜来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巷子,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一次,他确信没有人跟踪他,才来到一个灰扑扑不起眼的二进小院子门口敲了敲门。

大门打开,他的儿子一见他就大叫:“爹!”然后对着院子里叫,“娘!爹来了!”

丹娘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是卫星峰,神色冷冷地道:“卫大人,您来有何贵干?”

卫星峰笑了笑,“我是来看孩子的。”说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你们还好吧?上了学堂没有?”

丹娘道:“学那些有什么用?我儿子好好学门手艺,比什么都强。”

卫星峰摇头,问儿子,“你想学什么?”

大儿子挠了挠头,又看一眼丹娘,低下头一只脚顶着脚尖在地上蹭着,喃喃地道:“我想上学堂……”抬起头看着卫星峰,有些急切地道:“我在村里的时候,娘也是让我上学堂的!”

卫星峰便知道丹娘是在跟他赌气,对丹娘叹息道:“你气我,我认了。可是不要撒在孩子身上。”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放到大儿子手里,“给你们的东西,拿着吧。记得跟你娘说,要去上学堂。”说完看了丹娘一样。

丹娘却别过头去,并不看他,但是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好吧,我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们。”卫星峰说着,将头上缠的包头往下拉了拉,闪身走出去。

“娘,爹走了。”丹娘的大儿子把包袱拿来给丹娘。

丹娘打开包袱,看见里面是一些银票,还有几块布料。一看颜色花样,就是给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那日终于听了卫星峰的话,跟着他带着孩子来到长安城住下,本来抱着一些希望,就是卫星峰会迷途知返,不去娶那崔家女,可惜她还是失望了。卫星峰不仅娶了崔家女,还被陛下赐婚,让崔氏女跟公主并嫡!

丹娘这时才完全死了心。若是她一个人,她一定一走了之。可是带着两个孩子,她却不能轻举妄动。

无论怎么说,在长安,卫星峰给他们娘儿仨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连孩子上学堂的事都考虑到了。

这些日子,他隔三差五会来看一看他们,虽然只是坐一坐,说几句话,也让两个孩子越来越喜欢他,每天都在盼着他过来。

虽然知道这样不妥,丹娘还是妥协下来。毕竟她知道,两个孩子是多盼望有个爹……

如今卫星峰这个爹不仅对他们关怀备至,而且有求必应,没有孩子能抗拒这样的爹。

“好吧,你收拾收拾,明日准备上学堂去。”丹娘摸摸大儿子的头,叹了一口气。

卫星峰回到自己府里查了查门房,果然查出穆夜来刚刚投过拜帖,不过千金公主不在,穆夜来也没有进来。

崔盈盈听说卫星峰回来了,命人请他过去,对他道:“大爷,我明日想回趟娘家。”

卫星峰想了想,道:“最近有些事端,你还是先等一等吧。”

“什么事?”崔盈盈紧张地问道。

“白莽原那边出了点儿事,你们崔家有人是白莽原的守陵官儿,毅亲王正查呢。”卫星峰淡淡地道。

第425章 异相

崔盈盈听了,却是不以为然,道:“我们崔家族人成百上千,总不成一有人犯事,就算到我们头上。再说了,白莽原是皇室陵寝所在,在那儿做官的崔家人,不会是我们家亲近的族人。就算犯了死罪呢,也同我们家没关系。我大哥是吏部侍郎,况且还有你,你这个果毅都尉也是崔家女婿,毅亲王自然心里有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卫星峰胸膛上点了点,似笑非笑地道:“如果就是这件事,倒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让我回去一趟吧。——再说,如果真的有事,我更要回娘家去问个清楚了,你说是不是?”

卫星峰挑了挑眉。到底是崔家女,居然一眼就看出来此事的轻重缓急。

“也罢。那你就带着下人回去吧。路上小心。”卫星峰转了笑颜,托着崔盈盈的胳膊往外走。

崔盈盈眼珠转了转,忍不住凑到卫星峰耳畔,低声道:“你别担心。你现下有整个崔家在你身后,不是以前那个无亲无故、没有依靠的人了。”

卫星峰一窒,嘿嘿笑了两声,目送着崔盈盈带着下人登车而去。

此时白莽原大齐皇室陵寝的献陵外头,站了乌压压上百人。

天色刚才还阳光明媚,可是“启陵”的声音一响起来,天色立刻转为昏暗,大白天的,很快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似乎马上要下倾盆大雨的样子。

毅亲王和平乐公主两人站住不远的小山坡上,看着陵寝那边直皱眉。

前些天查出来这里守陵的一个官儿中饱私囊,借修陵之际,往自己腰包里捞了不少东西,然后又叫东西用光了,修不下去,不断向朝廷要银子,修一个飨殿,居然修了三年之久!

前些天他们刚把那官儿收监,然后写了折子送上去,陛下的批示还没有来,但是选定给先皇后移陵的黄道吉日已经到了,他们就没有继续等,而是叫齐所有人,准备开启献陵,将先皇后的灵柩移出来。

天色越发昏暗,还夹杂着呼呼风声,听得山坡底下那些人个个发怵。

“不是太史局挑选的日子和时辰吗?怎地这般凶险?”有人在人群中嘀咕。

“嘘!你小声点儿!让上面的人听见,你还要不要活了?!”旁边的人踹了那嘀咕的人一脚。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站在小山坡上的平乐公主看着这般恶劣天气,却没有如底下人一样露出愁容和担忧,反而嘴角微翘,悄声说道:“二哥,这日子真是挑得不错。太史局还有这般厉害的人,二哥手下真是藏龙卧虎……”

毅亲王一愣,斜眼扫了平乐公主一眼,“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二哥我倒是听不懂了。”

“二哥不用听懂。二哥只要知道,我也是母后亲生的孩儿。——二哥想为母后做的事,我一样想做。”平乐公主侧过头,笑盈盈地看了毅亲王一眼,就别过头去,似乎是不经意地道:“……昨日晚上二哥进去了,有人跟踪你。”

“什么?!”毅亲王浑身一震,“谁?谁跟踪我?!”一时紧张地脸都白了。他费劲心机,才把别的人稳住,单身一个人从密道进入献陵里面,居然还能被人跟踪?!

毅亲王眼角不断抽搐,“到底是谁?你是如何知道的?”

平乐公主看着献陵的方向,悠悠地道:“这件事,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结果了他。如今他的尸首怕已经被冲到下游去了。”

毅亲王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安,“妹妹……”

“二哥不用多说。我一定会帮助二哥。只要能把那个女人彻底拉下马,就算母后地下有灵,她也必会同意二哥这样做的!”平乐公主对着毅亲王点点头,一脸安抚的神情。

毅亲王垂下眼眸。他不晓得,若是平乐公主一会儿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还会不会原谅他……

他很确定,平乐公主一定不会拆穿他,但是如果她受不了他的做法,兄妹之情肯定就荡然无存了。

心里越紧张,毅亲王的面色越发淡然。他天生的脾性,不愿意别人看出他的所思所想,看穿他的情绪喜好,越是心里有事的时候,他的反应越是正常。

平乐公主笑了笑,知道这个二哥心里还是有些不信。

“王爷,时辰到了。”一个捧着拂尘的道人过来躬身行礼提醒道。

“那就开陵吧。”毅亲王扬了扬下颌。

道人应了,转身对着山坡下方的人大声道:“启陵!”

一时乐声齐奏,夹杂着呼呼的风声,还有呼喊着号子的工匠们用铁锨开启陵墓的声音,交织成一片,虽然嘈杂又喧嚣,但是在这人烟罕至的白莽原上,还是显得那样苍凉和萧索。

轰隆一声巨响!

那陵寝的石门缓缓开启。

因永昌帝还没有薨逝,所以先皇后所在的献陵并没有封死,断龙石也没有放下,开启陵寝,还可以将陵寝的石门打开。

山坡上的人翘脚望去。

只见从那刚刚开启的石门门缝里散出一股白烟,在有些昏暗的天气里分外醒目。

“那是什么?里面怎会有白色的烟气?”那些工匠十分惊讶,忍不住交头接耳。

那白烟从石门里散出来,冉冉飘向天空。

“你看那白烟的形状,像不像一只鸟?”有人在人群中故意说道。

“鸟?你瞎眼了吧?那明明是一只凤凰!”有人跟着故意接话茬,一唱一和地将那股其实看不出形状的白色烟气说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人的脑子就是这样奇怪。

你越说像什么,人的脑子就会不由自主想象出那东西的形状,然后影响到你的眼睛。

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自己看见的是一只凤凰,就算有些没有看出来的,也不会怀疑此事的真假,只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不好使了……

“这是先皇后的陵寝,出现凤凰影迹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人似乎不以为然,“好了好了,别紧着看天,咱们赶紧干活吧!”

许多人恍然大悟。——是啊,这是先皇后的陵寝!

再转头看向那陵寝石门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毅亲王的嘴角微翘,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色,过了一会儿,才道:“开门迎母后的灵柩出来吧。‘说着,带了平乐公主一起下去,往那陵寝的石门前走去。

工匠们站在石门不远的地方,等里面的白烟散尽之后,才加大力气,将石门完全开启。

毅亲王和平乐公主都穿着素服,立在神道边上,看着工匠们鱼贯而入,进去里面将先皇后的陵寝移出来。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竟有飞沙走石之感,乌云越来越浓,可是大雨就是下不下来。

跟着毅亲王和平乐公主的下人有些不安地在他们身后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天。

“皇后启驾!”从陵寝里面传来一声大喊。

这是要将皇后的陵寝抬出来的意思。

外面的人都跪了下来,包括毅亲王和平乐公主。

随着工匠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数百工匠抬着一架凤头棺椁从石门里走出来。

呼!

又是一阵狂风刮来。风力之大,将神道旁边的大树连根拔起,呼啦一声往凤椁上砸去。

“蹲下!快蹲下!”那执着佛尘的道人吓白了脸,赶紧大声提醒道。

但是那风力太猛,大树也砸得太快。

砰的一声!

正好往那凤椁撞去。

底下抬着凤椁的工匠被撞得踉跄起来。

更多的人涌上去,企图要稳住这些工匠的身形。

可是到底还是往一旁倾倒过去。

本来应该是严丝合缝的凤椁石头盖子居然扑通一声掉了下来,砸到一些人腿上,顿时哎呦之声不绝于耳。

毅亲王和平乐公主都大惊,忙飞扑过去。

但是他们都晚了一步,里面的金丝楠木棺已经从凤椁里滚落出来,在神道上滚了几滚,棺材盖子都散开了,一半架在棺材上,一半落在神道上。

毅亲王满脸通红,愤怒地奔过去,指着那些工匠骂道:“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惊扰我母后凤棺,你们可担当得起?!”

“王爷饶命!饶命!”一群工匠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吓得浑身乱战。

平乐公主也忙赶来道:“二哥,这不怪他们。今儿的天气实在是太怪了。”

确实是太怪了。

才七月里,可是刮的这阵风阴侧侧凉飕飕的。

“哼!既然我妹妹为你们说情,今儿就先饶了你们!——还不快去把盖子阖上!”毅亲王拂袖道。

工匠的几个头儿忙爬起来,小跑着过去,四个人一起用力,要将楠木盖子阖上去。

一个人不小心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先皇后怎会是这个样子?!”说完立刻放下自己抬的那一角棺材盖儿,跪地磕头不止。

他一放手,另外三个人立刻失去平衡,差一点又把盖子砸到地上。

那三个人瞪了那磕头的人一眼,也忍不住往棺材里溜了一眼。这一看之下,他们也面如土色,赶紧跟着跪下磕头。

“怎么啦?”毅亲王一愣,也忙过去。

只见棺材里面,先皇后欧阳紫虽然已经成了一堆枯骨,但是黑发罩面,嘴塞米糠,正跟数百年前魏帝的夫人甄宓下葬的时候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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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胜者 (4K,12月粉红1080、1110+)

“怎会如此?!”毅亲王猛地大叫一声,跪在凤棺前,磕头大哭不止,直至额头青肿,血流不止。

平乐公主过来拉住毅亲王,抽泣着劝道:“二哥,母后如此惨状,定是为奸人所害!”

毅亲王被平乐公主搀扶起来,泣道:“当年魏朝甄后下葬,曾被那奸妃郭女王披发覆面,米糠塞口,没想到我母后也遭此毒手!”说着,从腰间拔出佩剑,一剑将倒在一旁的大树砍做两截,“我发誓定要查出幕后黑手,还我母后一个公道!如违此誓,有如此树!”

平乐公主也发誓:“不查出此人,我齐嫣之终身不嫁!”

在场的人屏息凝气,竖着耳朵听毅亲王和平乐公主说话。

待听到这件事跟数百年前魏帝的甄后和郭女王有关,大家面上都露出了然之色。

甄后和郭女王的事,除了史书记载以外,民间也有各种版本的故事流传。

本来没人把这件事跟甄后和郭女王的事挂上钩,可是听毅亲王和平乐公主一说,大家都觉得太像了,简直是一般无二。

瞧,魏帝有原配甄宓,小妾郭女王。

咱们陛下有原配欧阳紫,小妾万贵妃。

郭女王没有儿子,却能逼死甄宓,将她的儿子划在自己名下,自己又当皇后,又当太后。

万贵妃不知道有没有逼死欧阳紫,但是欧阳紫死在万贵妃前面,如今又被披发覆面、口塞米糠,实在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只有欧阳紫有儿子,万贵妃的儿子早死了……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实在是太像太巧合了!

“难怪今日天相有异,原来是因为先皇后沉冤未雪,所以天降异相,以警世人。——王爷、公主,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要上禀陛下为好。不然的话,恐与国本有碍。”那道士皱着眉头劝道。

皇陵出了事,当然是跟国本息息相关的。

大齐人对风水深信不疑。

毅亲王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写奏表。——可是这里的事儿,总不能让我母后的尸骨就这样放着吧……”

那道士肃然道:“当然不能。”说着,吩咐道:“盖棺,抬回陵寝,等陛下定夺。”

刚才抬出来的凤椁,又晃悠悠抬进去了。

毅亲王和平乐公主一直站在那里,看到陵寝的石门再次关闭之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我要亲自送奏表回去。”毅亲王对平乐公主道。

平乐公主扬了扬眉,“二哥请去。我会守在母后的陵寝门前,直到父皇派人来复查为止。”

毅亲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着平乐公主深深拜下,“多谢妹妹仗义。”

平乐公主还了一礼,正色道:“我也是母后的女儿,自当为母后要个公道。只是,”平乐公主到底不忍心,“二哥,你真的……?”

毅亲王笑了笑,凑到平乐公主耳边说了两句话。

平乐公主心情顿时轻松下来,颔首道:“我就知道二哥不会让母后受辱。”

毅亲王感慨地拍拍平乐公主的肩膀,“妹妹,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向陛下亲呈此事。陛下肯定会派人来复查,你一定要守住大门。”

“大哥放心。如果有人敢捣乱,必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毅亲王放心离开白莽原,快马加鞭,往长安驰去。

与此同时,先皇后欧阳紫移陵时的异状也传遍大齐上下。

从陵寝里飞出来凤凰,到天色乍变,狂风突起,到一阵怪风将棺盖掀开,让先皇后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这些事情,又被好事的人变成词曲传唱,一时大齐上下,都在为先皇后鸣不平,暗示万贵妃是“奸妃”,甚至有人嚷嚷着要陛下惩处“奸妃”。

而先前被栽到先皇后欧阳紫头上的“乌童子魇镇”之事,只有长安城的某些官员知晓。

本来若是“魇镇”之事传出去,势必要对先皇后欧阳紫的名声带来很坏的影响。

但是现在移陵时的异相一出,再加上如同魏朝甄宓一样的冤屈,不仅洗刷了先前“魇镇”的名声,而且让很多人相信,就连“魇镇”之事,也是栽赃到先皇后欧阳紫头上的。毕竟唯一的证人兼凶手——平乐公主的养娘,已经死在监房。——这不是死无对证是什么?栽赃陷害的人,不是最热衷销毁证据吗?

一时众说纷纭,群雌粥粥。

万家的人听得谣言四起,吓得乱了手脚,慌忙派家里的女眷进宫,向万贵妃讨主意。

万贵妃听完此事,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那欧阳紫纵然是死了,也能将自己给玩死……

就连这样万无一失的法子,也被那死鬼欧阳紫反将一军!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要永远居于欧阳紫之下?!

万贵妃一股气血直冲喉头,忙一手捂住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脑子里嗡的一声失去知觉,直挺挺地倒下去,晕倒在地上。

“娘娘!娘娘!您可不能有事啊!您要出事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啊?!”万家的女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快要语无伦次了,推着晕倒的万贵妃大声哭喊。

万贵妃的宫女慌忙过来将她抬到榻上,又去传御医来给万贵妃瞧病。

等御医赶来,已经迟了一步,万贵妃已经气血攻心,中风偏瘫了。

御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猛药将万贵妃救醒。

可是就算醒来,她脸上已是鼻歪嘴斜,哪里还有当日保养得如同年轻少妇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六旬老妪。

一跟人说话,嘴里就荷荷有声,哪里听得清她说什么?

没几日,她就迅速衰老下去,就连一直保养得黑黢黢的头发,都变得花白斑驳。

永昌帝过来看了她一次,见她这个样子,也是难受,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可是外面得到的消息,实在对万贵妃很不利。永昌帝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毅亲王进宫的时候,永昌帝已经等了他很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移陵吗?怎地生出这么多的事?”永昌帝很是不安。下旨移陵的人是他,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说他,还有先皇后欧阳紫,难道真的有冤屈?

他很是后悔,先皇后盖棺的时候,他没有亲眼去看一看。他还记得,万贵妃那时候说,跟欧阳紫姐妹一场,要去送送她。永昌帝那些女人当中,就她一个人去了。那时候永昌帝还夸万贵妃心地善良不记仇……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永昌帝心底的疑惑更深。

毅亲王知道永昌帝疑心最重,一句话都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只是道:“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派人去献陵亲自查访。”

永昌帝点点头,派了自己最心腹的宦官内侍去白莽原查访此事。

几日过后,那内侍从白莽原回来,对陛下原原本本将查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末了还道:“这些事,跟陛下听说得一般无二。而且老奴带着大理寺最有名气的仵作查访,居然还发现一件事,不敢自专,特地向陛下禀告。”说着,就将一个包袱取出来,打开给永昌帝看。

里面是一根发黑的人骨。

“大胆!”永昌帝怫然大怒,往后退了几步。

那内侍忙跪了下来,举着包袱道:“陛下,这是先皇后的遗骨。仵作探知,先皇后乃是中毒而死!”

“什么?!”永昌帝又惊又怒,忙走过来又瞧了瞧。他也是久经战阵,是在血海中打出来的,其实并不怕这些东西。

只是刚才被内侍突然晃出来一根人骨给惊了一下。

“真的是从先皇后棺材里面取出来的?”永昌帝瞧了又瞧,面色十分严肃。

“正是。”内侍说着,苦笑道:“其实,老奴为了取这根东西,不得以还跟平乐公主动手。请陛下恕罪!”

“跟平乐动手?为何?”

“因公主殿下一直在先皇后的陵寝前结庐而居,老奴带着人进去查探的时候,公主也跟着进去了,一直盯着老奴们的一举一动。后来发现先皇后其实是中毒身亡,仵作就说,要取一根人骨作为证据,呈给陛下。公主不肯先皇后遗骨被惊扰,拼死护着先皇后遗骨。老奴没法子,只好命人将她打晕,才取得这根骨头。”一边说,一边给永昌帝磕头不止。

永昌帝叹息,摆手道:“平乐也是一番孝心。回头你给她赔个不是,就说,”顿了顿,“就说,你是为了给她娘亲洗脱冤屈。她一定不会怪你的。”

那内侍才放下心,又给永昌帝磕了头,才起身问道:“陛下,这件事怎么办?”

永昌帝看了那遗骨一眼,“拿去给大理寺画影图形,然后送回到献陵安葬,不然平乐可不会饶了你。”

那内侍赶紧拿去大理寺,在大理寺交接此事之后,又带着遗骨,星夜赶回白莽原,将遗骨放回原处,平乐公主才放过他。

大理寺的人受了此案,却十分为难。这件事过了这么久了,到哪里能查到真相呢?再说,真相其实很简单,不就是宫里那个人吗?

谁知毅亲王却查到当年服侍先皇后的一个近身侍女,她出来供称,是受了万贵妃指使,给病中的先皇后下了慢性毒药,终于让先皇后没有活到大齐立国,就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