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看你还是不要管了。你们侯爷都没有法子,你能怎么办?”诸素素低声劝道。

杜恒霜点点头,“我知道,就是看见他心里憋屈,我就难受。”

“唉,你这是何苦。操心了家里,还要操心外头,要我说,你就管坐着享福就是了,把那些烦难事,交给男人去打理。”诸素素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杜恒霜真是劳碌命。

杜恒霜却笑了笑,轻言细语地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他妻子,就是跟他甘苦与共的人。怎能就想着享他的福呢?——我们的家,要两个人一起来维护的。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这话不错。但是作为他的妻子,我不可能只把目光放在后宅的。”

诸素素心里一动,再次郑重打量杜恒霜。

这就是她和杜恒霜的不同吧。

不是时代的差距,而是两人心态的不同。

对于杜恒霜来说,萧士及不仅是她丈夫,是她荣辱与共的人,更是她心爱的人。

而对于诸素素来说,安子常只是她丈夫,一个给她提供名份的人,仅此而已,所以她没有想过要为安子常着想,一切以自己舒服为第一要务。

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呢?

直到送杜恒霜出去的时候,诸素素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杜恒霜从安国公府出来,想了想,对车夫道:“去毅亲王府。”

毅亲王府在永福坊,是大齐唯一一个亲王府邸。

杜恒霜和毅亲王妃私交甚笃,虽然是临时起意上门,但还是备了一份厚礼。

毅亲王妃在中堂见了杜恒霜,笑道:“你啊,总是躲在家里面,也不说出来走动,这样可不好。”

说得杜恒霜很是惭愧,忙道:“王妃说得有礼,以后恒霜确实要经常出来走动才是。”

毅亲王妃拍拍她的手,“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来,吃茶。”

杜恒霜轻啜一口香茶,闲聊几句,就含蓄地道:“不知道王爷最近在忙什么,我们侯爷最近可是闲得很。”

毅亲王妃一听就知道杜恒霜的意思,可是有些话,她也不好直说。她的王府,也不保证这里每个人都是忠于王爷的,也许有陛下的人,还有太子的人。

他们也不在乎,反正明面上的东西,都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些不能对人言的,都是这些下人不可能知道的。

毅亲王妃眼神闪烁着道:“王爷最近也很闲的,经常去城郊狩猎,还去秦楼楚馆流连,我说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听……”

杜恒霜心里一动,再仔细看毅亲王妃,见她眼里闪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顿时明白了,连连点头道:“我们侯爷也是,好好的事儿不做,就知道出去玩,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老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故意把萧士及数落一顿。

毅亲王妃知道杜恒霜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别说男人这些无聊的事儿,咱们只管乐咱们的。——来,我最近收集了一些好看的首饰,你来帮我参详参详,都要配什么样的衣裳。要做冬季的衣裳了,你有没有裘皮?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白狐狸皮子……”

杜恒霜忙摆手:“不了不了,裘皮我家还有一些,可万万不敢要白狐狸皮。”

“这是为何?对了,我早想问你来着,我跟你相交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你穿过狐皮的衣裳,是柱国侯吝啬,不肯与你狐毛大氅吗?”毅亲王妃笑着对杜恒霜眨眨眼。

杜恒霜忙道:“不是,是我家有只小白狐,我从小养大的,跟我像亲人一样。它很聪明,我一直觉得它能听得懂我们说话。以前我们家有人穿了件狐皮裙子,它一见就扑上去咬,非把人家的裙子咬个洞才罢休。”

毅亲王妃扶额,“多谢你告诉我,以后我去你们家,一定记得不穿狐皮。”又特意叫了贴身丫鬟记着,不要忘了。

从毅亲王府回去之后,杜恒霜径直去了萧士及的外书房,对他道:“王爷最近经常去郊外狩猎,你有见过王爷吗?”

萧士及从书本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杜恒霜,“你不是去安国公府看素素吗?怎么知道王爷的消息?”

“我从安国公府出来,又去了毅亲王府给王妃请安,闲话了几句,看了她新做的首饰。”杜恒霜笑着起身,和萧士及一起回内院。

萧士及得到消息,就开始经常出去打猎。

杜恒霜忙着准备行头,去徐家赴赏菊宴。

小白狐在家里待腻味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杜恒霜本来把它都骗走了,结果下了车才发现,小百狐已经躲在她的车底下,悄悄跟过来了。

第452章 影斜 (4K,含12月粉红1980+)

杜恒霜扶着丫鬟在车前站定,瞪着从车底下小白狐,压低声音道:“回去,小白,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说完还飞快地往四周睃了一眼,生怕让人看见会生事端。

今日徐家是花了一番力气请的客,来的人很多,徐家大门前熙熙攘攘,都是非富即贵的长安城中贵妇和小娘子。

小白狐却置若罔闻,一双会说话的漆黑大眼睛盈盈看着杜恒霜,尖尖的小白耳朵竖起来,不时还在她眼前转动一圈,如同讨好一般,看得杜恒霜又好笑,又心软,终于还是没能拗过小白狐。

“怕了你了。我带你进去。”杜恒霜低低地笑了一声,弯腰想将小白狐抱起来。

小白狐却哧溜一声往她前面一窜,就跑到徐家围墙边上的草丛里,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翘起来在空中摆了摆,像是在跟她打招呼,然后一转眼间,那飘扬在空中的狐狸尾巴就消失了,随后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杜恒霜便看见小白从墙角的一个狗洞里钻进去,比杜恒霜还先进徐家的大门。

杜恒霜大囧,有些心虚地溜眼往四周看了看,奇怪地是,她发现好像除了她以外,没人看见小白狐。

徐家门口停了不少大车和轿子,人来人往,衣香鬓影。有认识的人正在呼朋唤友,打着招呼,还有人笑着向她这边走过来。

杜恒霜更是不安,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问站在自己身后的知数,“怎么回事?小白怎么跟过来了?”小白就是那小白狐的名字。

知数莫名其妙,东张西望了一把,奇道:“小白来了?在哪里?奴婢怎么没有见到?”

杜恒霜的心顿时怦怦直跳。她刚才明明在跟小白说话,还说了有一会儿的功夫。怎么知数一点都没有看见?

“知钗,你刚才扶着我下来的。你没看见车底下有什么东西?”杜恒霜记得刚才小白就是从车底下钻出来的,还把她吓了一跳……

知钗是杜恒霜新提起来的大丫鬟,平日里掌管她的钗环头面,有一双巧手,特别会别出心裁做首饰。

杜恒霜的首饰头面都是贵重无比的东西。知钗能被提拔上来管这方面的东西,足见她除了手巧以外,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老实。

知钗果然老老实实摇着头,“没有,夫人,奴婢没有看见车底下有东西。”

杜恒霜眨了眨眼,又问:“那刚才我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知钗更是奇怪。看了知数一眼,道:“夫人,您刚才扶着奴婢的手,站在这里看徐家的大门呢。——哪里有说话?那边有位夫人跟你打招呼。您都没有理她,她才讪讪地走了。”

杜恒霜一听,就知道肯定跟小白有关。它今日硬是要跟着过来,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一想到这里,杜恒霜就觉得头疼,抚着额心里狂跳不止,都有些不想进去了。

“喂,你在做什么呢?傻呆呆地……”啪地一声,诸素素拍了杜恒霜后背一下。笑盈盈地走上前来,看着这木呆呆的主仆三人,“你们怎么啦?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在那边看了你们半天了,一直对你们招手,你们也不过来,我没法子,只好自己过来了。”

杜恒霜转身,抓住诸素素的手,像抓住救星一样问她:“刚才,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们的?”

“你们的车一来我就看见了。我来得早。早上绕道先去我的医馆坐了坐才过来。来了有一会儿,才看见你们的车,还看见你的丫鬟扶你下车,然后你们主仆三人就木木呆呆站在车前,看得我好生奇怪。”诸素素摇摇头,回头问赶车的钱伯,“钱伯,您身子可好?我上次又做了一些风湿膏药,已经让人给您家里送去了。到天冷了就敷上一帖,总比没有的好。”

钱伯大喜,忙下车给诸素素道谢,又道:“诸郎中如今贵为国公夫人,还能记得老夫的伤病,真是让老夫感激涕零。”

诸素素抿嘴笑,“您别谢我,您要谢,就谢你们夫人。我是为了她。您是霜儿的护卫,有您护着她,我才放心。”

钱伯听了十分高兴,嘿嘿笑着拱手道:“诸郎中……哦,不对,是安国公夫人,您就放心吧。老夫这条命,本来就是杜老爷救的,保护夫人,是老夫的职责所在,安国公夫人太客气了。”然后又对杜恒霜道:“夫人,您快进去吧。刚才下车我就想催您了,反正已经来了,进去坐坐再走也不迟,我就在外面等着您。”

果然,连钱伯也没有看见小白的影子。

杜恒霜心里很是怪异,但是正像钱伯说的,既然来了,现在走也太突兀了,还是进去坐一坐再说。况且小白的事,她还糊里糊涂呢……

杜恒霜想了想,拉着诸素素的手,走到刚才小白窜进去的墙边草丛边上,问诸素素,“你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诸素素探头看去,发现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钻挤过的痕迹,草丛靠墙边的地方透出些许的光亮,似乎那里有个小洞。

“好像有小动物爬过的痕迹。那边有个狗洞,也许是猫洞,看着很小,大一点儿的狗都钻不进来。”诸素素煞有其事地说道,回头看杜恒霜,“怎么啦?你看见老鼠了?”

杜恒霜心里一抖,脸上的神色有些苍白,急着拉起诸素素的手,“咱们进去吧,别在墙边晃悠了。”说着,和诸素素一起往大门行去。

今日徐府大宴宾客,特意开了正门,而不是角门,显得对今日赏菊宴非常慎重。

杜恒霜的丫鬟知数和知钗,诸素素的丫鬟银翘和甘草,各自抱着自己夫人的衣包跟了上去。

后面两府的婆子也跟着大丫鬟往前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徐府的大门口,亮了名帖,徐府二老爷徐文起的夫人汤氏忙亲自将她们迎了进去。

杜恒霜和诸素素进了徐府,径直被迎到后花园。

菊花台就建在徐府后花园的一座小丘上,是个极大的八角形亭子。白玉为栏,青木为杆。上有飞顶。半透明的飘逸轻纱从飞顶直垂而下,将八角形的菊花台遮了一半,恰好是四个侧面,影影绰绰,台下摆满各色名品菊花。姹紫嫣红,娇黄粉嫩,看得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而八角形亭子的另四个侧面,居然在顶部设有流水漕。用竹管引来的活水,又从亭子顶部淙淙而下,如同轻薄的瀑布一样。又像秋日里缠绵的雨水,盖住了菊花台的另外四个侧面。

水花四溅,腾起阵阵水雾,映着在前面空中随风飘拂。薄如蝉翼的轻纱,还有台下娇艳欲滴的菊花,如同仙境一般。看得诸素素和杜恒霜欣喜不已。

杜恒霜和诸素素拾阶而上,来到菊花台上,先就看见了已经坐在细白轻纱那边的毅亲王妃慕容兰舟。

而坐在靠近水雾那边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太子妃崔真真。

所以菊花台上的贵妇自然而然分成两拨。

一拨围在太子妃身边,一拨围在毅亲王妃身边,泾渭分明。

“霜儿、素素,你们可来了。”毅亲王妃笑着向她们招手。

诸素素和杜恒霜忙走过去行礼。然后又去向太子妃行礼。

崔真真抬眼看了看诸素素和杜恒霜,意味深长地道:“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成了亲戚。这真是缘分啊。”

杜恒霜笑了笑,眼睛的余光已经看见崔真真身后的重影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那生得像陈月娇的那个重影,已经很清晰了,而那个曾经想要抢夺她身体的影子,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太子妃言重了。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讲缘分的,不足为奇。”诸素素笑着点点头,又跟坐在太子妃身边的两个贵妇打招呼。

“两位卫夫人,真是稀客。”诸素素笑着跟卫星峰的两个并嫡之妻说道。

这两个人,正是千金公主齐嫣之,和崔家三房的嫡次女崔盈盈。

千金公主对诸素素还算客气,再加上她母妃万贵妃被永昌帝赐死,也连累她在永昌帝面前失宠,就没有以前鼻孔朝天的跋扈样子,对着诸素素还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崔盈盈抚着肚子站起来,对诸素素道:“诸郎中,听说你是杏林国手,我刚有身孕,能不能请你帮我保胎?”

诸素素咳嗽一声,做出矜持的样子,笑而不语。

杜恒霜跟着道:“卫二夫人好大的架子,居然让一品国公夫人伺候你生孩子,真是连宫里的穆贵妃都不敢提的念头,居然被你提出来了。”

崔盈盈一愣,忙掩袖失笑道:“是哦,瞧我这记性,诸郎中如今已经嫁人了,已经不是贱籍郎中,而是国公夫人了。我夫君位卑职小,确实没那么大脸面请得国公夫人来给我保胎。”

太子妃这边的人都很捧场地咯咯笑起来。

毕竟诸素素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女子,还曾经是贱籍的郎中,居然能嫁得安子常为妻,让许多世家豪门很是惊讶不已。

不过没有人如同崔盈盈一样大着胆子说出来罢了。

太子妃嗔道:“盈盈还不坐下?安国公夫人是什么人?哪里会给一般人看诊?”说着又对诸素素道:“我们太子的良娣就快生产了,太子连日来忧心忡忡,生怕出纰漏。我说了要给她找个好一点的稳婆,可是选来选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儿盈盈提醒我了,我看,就安国公夫人吧,给我们太子的良娣接生,可不会辱没你的身份吧?”顿了顿,又道:“大家都知道,东宫无子。若是崔良娣能一举得男,就是大齐的皇太孙,这样的体面,可不是一般的稳婆能得的。安国公夫人,您看如何?”

说来说去,还是把诸素素当做是稳婆一流的贱籍之人。

诸素素懒得跟她生气,当然也不会去东宫接生,要是以前,她无权无势,没有过硬的靠山,遇到这种权贵人物用权势威压,她只有硬着头皮顶上。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变了,有了响当当的靠山,当然不需要去往别人挖好的坑里跳,闻言只是笑着道:“太子妃相邀,本不敢辞。但是妾身如今嫁了人,所谓出嫁从夫,我们公爷不发话,我不敢自专,在外面答应任何事情。所以太子妃若是真的想邀请我去给良娣接生,请先去向我们公爷求一求吧。我们公爷同意了,我一定去。”

太子妃没想到诸素素居然还玩起“出嫁从夫”了。不屑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笑着道:“没关系,我等下就给安国公下帖子。”

“如此甚好。我们公爷奉了圣旨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希望能赶在崔良娣生产之前回来。”诸素素故意道,又问:“请问崔良娣何时会生?”

太子妃大怒,知道自己被诸素素耍了一道。

崔良娣很快就要生了,也就这两天了,诸素素居然要等安子常回来再做计较,这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吗?

太子妃沉下脸,正要用身份压着诸素素不得不去接生,就听见杜恒霜道:“太子妃,臣妇说句不该的话。既然是崔良娣生产,太子妃就该避嫌才是,做什么还吃力不讨好地给崔良娣请稳婆?——众所周知,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若是稳婆不是自家人,出了什么事,太子妃怎么说得清呢?”

太子妃打的好主意,本想一石三鸟,又将崔良娣除去,再打击诸素素,顺便断去杜恒霜的一支臂膀,却被杜恒霜一番连消带打,顿时骑虎难下。

如果她再坚持,到时候崔良娣出了什么事,可就都落在她身上了。

特别是今儿人还特别多,大家都张着耳朵听着,想瞒都瞒不住。

只好马上改了主意,淡淡地道:“那是你心思歪,看人都是歪的。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人说。”说着坐了下来,也不再提让诸素素去给崔良娣接生的事儿。

第453章 撞见 (4k,1月粉红2010 2040+)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和杜恒霜携手回毅亲王妃身边坐下。

徐家的二夫人汤氏刚才十分尴尬,又不好劝,谁她都得罪不起,等诸素素和杜恒霜回毅亲王妃那边了,才忙着让人上茶和点心,又道:“几位稍候,我去看看歌舞伎来了没有。大家想看什么舞,可以跟我这丫鬟说,她去传话就行了。”说着,把自己的大丫鬟留在这里,自己忙忙地去看徐家的大夫人穆氏怎么还不过来。

杜恒霜摇着团扇坐在靠近栏边的地方,笑盈盈地跟她认识的夫人小姐打招呼。

这样看了一圈过来,杜恒霜居然没有看见穆夜来,很是奇怪,忍不住跟诸素素低声道:“……徐尚书的继妻,不是穆家的小姐吗?怎么穆侯家没有来人?”

诸素素对穆侯家不熟,忙问毅亲王妃。

毅亲王妃也拿团扇掩了面,笑着道:“听说也请了穆侯家的三小姐,可能还没到吧。”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杜恒霜一眼,打趣道:“怎么啦?她不来,你还想她了?——这么亲热,怎么不跟人家做姐妹算了?”

杜恒霜很是不好意思,讪笑着道:“王妃如今也学坏了,惯会打趣人,我可说不过您。”

“哟,脸红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多心啊。若是不高兴,我给你赔不是。”毅亲王妃又作势要行礼。

杜恒霜忙扶住毅亲王妃的胳膊,嗔道:“王妃真是一句话都不让人。我说一句笑话都不可以。”

诸素素笑着推了推杜恒霜,“别急着说笑。看,那边上螃蟹了。赏菊怎能无蟹?我今儿可要大快朵颐,管吃管饱才行。”

说话间,徐家的丫鬟已经一行一行地端了大盘子上来,摆在各位宾客桌前。

盘子里面,是刚蒸出笼的红红的大螃蟹,张牙舞爪地躺在盘子里。每人面前也摆了一个吃蟹小八件,还有姜醋碟子,洗手的菊花面子。满满摆了一大桌。

诸素素坐到桌前夹了一个螃蟹过来。将盖儿掀了,发现是一个满黄的螃蟹,忙要献与毅亲王妃。

毅亲王妃笑着摇摇头,拦着不要。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

杜恒霜也坐过来。虽然目不斜视。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将菊花台上方方面面都看了进去。

“你在找什么?”诸素素一边吃着螃蟹,一边凑到杜恒霜身边轻声问道。

杜恒霜垂下眼帘,也专心剥螃蟹。浅笑着道:“没什么,我只是在奇怪,徐大夫人怎么还没有到呢?这次赏菊宴,明明是为她准备的。——正主儿不到,我们这些陪客居然都吃上了。”

毅亲王妃听了,也轻声道:“王爷很看重徐尚书,说要给他做脸,让我来赴宴。”

杜恒霜心里一动,抬起眼眸看了毅亲王妃一眼,却见她已经侧头在听她旁边的一个贵妇说笑,似乎刚才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闲聊一样。

徐家的二夫人汤氏心急如焚地往大房住的正院行去。

这大夫人也太托大了。

穆家的嫡女虽然矜贵,可也要看是哪一个穆家。

穆侯家的嫡女,如今可是贵妃。

她不过是穆家旁支的嫡女,给徐文静做填房,也不算委屈她。

汤氏的眉头皱得更紧。

穆氏嫁到徐家,也有一个多月了,为人很是温柔和顺,也不是个爱争强好胜的人。她们妯娌之间处得还算不错,至少表面功夫都做到了。

今儿是穆氏嫁到徐家的第一次大宴,摆明是为她撑腰长脸的,她怎么还躲着不去呢?

快到正院门口的时候,汤氏看见徐文静迎面走过来,忙停住脚步,笑着行礼道:“大哥,大夫人可在屋里?”

徐文静回头看了一眼,道:“怎么?她还没有去菊花台?”

汤氏摇头道:“我刚从菊花台过来,大夫人还没有去呢。”顿了顿,又道:“太子妃和毅亲王妃都到了,还有安国公夫人,柱国侯夫人,以及别的宾客也都到了,大晒不去,恐别人见了,又在太子妃和毅亲王妃面前说闲话就不好了。”

徐文静点头道:“弟妹说得有理。你快去请她出来吧。我刚去二弟的院子说话,这会子要出去,有些事情要办,今天的菊花宴,就请弟妹多包涵了。你大嫂她年纪小,恐有些怯上。”说着,大步流星离开内院,往外面去了。

赏菊宴是给女眷准备的,没有请男客,所以徐文静和他二弟徐文起并不需要在外院招待客人,而且今儿家里女眷众多,他们在家里也不方便,就借故避出去了。

徐二夫人汤氏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大房的正院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正院里面鸦雀无声。门前一株金灿灿的桂花树,一阵风吹过,桂花树上花落如雨,洒下满地金色花瓣。

汤氏等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开门,很是奇怪,忍不住用手一推,院门吱呀一声开启,在静寂的后院里,显得格外响亮。

“人都到哪里去了?”汤氏有些奇怪。

她过来请大夫人,是只身一人来的。她的下人婆子都留在菊花台伺候,又是内院,没什么好担心的。

汤氏一个人走了进去。

徐家的正院大宅是一座四进的宅院,五间上房,带两间耳房。

正院的外间场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膻味儿,很淡很淡,带一点血腥的腥甜味儿,略用力闻一闻,反而就闻不到了,只有在不经意间才能闻到一点点。

汤氏吸了吸鼻子,发现那股味道又消失了,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汤氏绕过影壁。看见正院的上房廊庑底下,三三两两倒着当值的丫鬟婆子。

“这是怎么啦?”汤氏更加疑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最跟前的一个小丫鬟。

她的鼻间还有浅浅的呼吸,均匀绵长。

原来是睡着了。

汤氏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愤怒。——大白天的,大房的丫鬟婆子居然都睡着了,像什么样子?!

还是在徐家请客的时候,徐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汤氏气哼哼就往上房的台阶上走去。

进了屋子,汤氏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就听见从里屋的方向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

汤氏慢慢走到门口。将脑袋贴在门口听了听。

“……老爷……嗯……老爷……再用力……用力啊……夜纹受得住,要狠杀才好……痒死了……痒死了……”

是穆大夫人娇媚的声。

汤氏一下子用手捂住嘴。

徐大老爷明明刚才出去了,这屋里是哪一个老爷?

汤氏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不会……是她家老爷吧……徐家的二老爷?

想到这里,汤氏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那门居然没有锁。她蹑手蹑脚走进去。穿过隔间,绕过雕花地罩,躲在地罩的落地垂帘里往内室窥探。

里面的拔步床没有拉上帘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着站在床前。正一前一后摆动身子,两边胳膊上各垂着一条白生生的小腿,正有节奏的一晃一晃……

床上的女子发出不断的吟哦叫喊,似是乐到极处。

汤氏紧紧盯着那男人的背影,心里顿时轻松下来。——那不是她家老爷的背影。她家老爷是徐家二老爷,没有这么老。

看这背影,还有头上的发髻,倒是有些眼熟。

汤氏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往前走了一步。

没提防雕花地罩里还放着一个两尺高的青铜痰盂。她一脚绊在痰盂上,将那痰盂踢得咣当一声倒地滚了出去。

“……谁?!”那正在摆动的男人霎时停下动作,转头厉声喝问。

汤氏忙将身子往帘子里面一缩,匆匆忙忙间,她瞥见了那男人的侧脸,顿时如同见了鬼一样,比见到她自己老爷跟他大嫂私通还要害怕。——因为那分明是徐家大老爷的脸!

可是徐家大老爷明明才刚出去,还在路上跟她说了话,她亲眼看着徐家大老爷往二门上去了,怎么这里又有一个大老爷?!

汤氏的牙关忍不住咯作响。她费尽全部力气,才让自己不要惊叫出声。

可是那男人已经从床上穆氏的身体里面抽离,赤条条地挺着胯下的家伙,阴沉着脸,一步步往汤氏藏身的雕花地罩的垂帘处走了过来。

汤氏这一次顺着垂帘里面的缝隙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就是徐大老爷——民部尚书徐文静!

如果这个是徐大老爷,那刚才出去的徐大老爷是谁?!

汤氏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恐惧,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瘫坐在地上。

就在那男人掀开雕花地罩帘子的一刹那间,汤氏瞥见到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在帘子外面一闪而过,看上去像只白色的小猫大小,还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那男人听了这个声音,脸色顿时大变,立刻缩回手,转身取了放在屏风上的衣裳,往身上一套,转过屏风,就往外面走去。

汤氏有股死里逃生之感,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也忙忙地从雕花地罩的帘子里走出来,紧紧盯着隔间的窗户,想看清楚那男人到底去哪里。

那窗户外面就能看见正院的场院,影壁和院门。

这个院子的人要出去,都要经过这个地方。

可是汤氏盯着窗外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见有人出去。

难道那男人还在外屋候着?

汤氏很是尴尬,磨磨蹭蹭来到隔间,偷偷往外屋瞧了瞧。

外屋居然空无一人。

刚才那个男人,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汤氏的脸色又变得煞白,一屁股歪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瞪眼看着门口。

没过多久,外面睡着的婆子丫鬟都醒了过来,很是疑惑地互相瞧了瞧,嘀嘀咕咕道:“最近不知是怎么啦,总是困得要死。大白天在外面靠着栏杆也能睡着了……”

“就是,平日里也没做什么事,怎地这么累呢?”

“你们觉得,这些天是不是有古怪?——你说困了打瞌睡是有的,可是咱们这么多人总是同时睡着,然后又同时醒过来,想想我就……呃,还是不说了,晚上回家多拜拜菩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