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仁儿?”永昌帝瞥见太子的神色。还有刚才过来的宫女,淡淡地问道。

太子窒了窒,过来对永昌帝低声道:“父皇,妹妹居然还是用了杜恒霜做插簪人,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呢?她到底是白身,让她做插簪人,是不是有辱我们皇室的体面?”

太子一想到这事,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也暗暗心惊自己这个妹妹居然能把消息瞒得滴水不漏。他直到来到昏礼上,才知道平乐公主的插簪人,居然还是杜恒霜!

永昌帝却觉得无所谓。他褫夺杜恒霜的诰命夫人,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让平乐公主给杜恒霜再抬一抬面子,却是正好帮他弥补一下。

太子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他阴沉着喝了几杯酒,就说要去“更衣”,从席上下去了。

公主的寝宫里,宗室女眷正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插簪仪式已经结束,公主要收拾收拾,等着永昌帝过来给她戴上盖头,然后就登上金顶金黄绣凤版舆出宫去了。

“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

宗室女眷忙过来给太子行礼。

都是亲戚,太子也都一一还礼,然后走了进去。

见是太子来了,在门口候着的宫女忙去通传。

平乐公主走了出来,对太子笑着行礼,道:“正要派人去请大皇兄和父皇过来,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太子看着盛装的平乐公主,沉下脸道:“平乐,你和孤是一母所生,你如何能胳膊肘往外拐?怎能让杜恒霜做插簪人?!”大家都知道,杜恒霜的诰命被褫夺,是因为在新太子妃的册封礼上得罪了太子。可是平乐公主还是执意让杜恒霜给她做插簪人,这不是明摆着跟自己这个太子过不去?!在所有人面前打太子的脸?!

平乐公主收起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大皇兄,今日是小妹的大喜之日,有什么话,能让小妹的喜事过了再说吗?”

“这么说,你也知道孤说的是什么事?”太子看着平乐公主淡然的面容,心里更是不好受,这个妹妹,明明他待她不比二弟差,可是她就偏着老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妄他还一直想着要帮她一把。挽救她上一世不幸战死沙场的短命相……

平乐公主看出来太子的不悦之处,长眉一挑,很是不虞地道:“既然大皇兄把这件事说开了,小妹也不讳言。小妹请杜恒霜做插簪人,就是对大皇兄的做法不满。你对霜儿的夫君有不满。直接削她夫君就是了……哦,不对,你和皇叔就早就先下手夺了人家夫君的战功了,现在还要下人家夫人的面子。这种事,你们做来羞也不羞!”

太子被平乐公主堵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颤抖着手臂指着平乐公主,咬牙道:“你这是在教训孤?!”

“不敢。正如柱国侯夫人所说,大皇兄的帝王心术。确实非我等能及。小妹就祝大皇兄柞践九极,千秋万代!”平乐公主一拱手,做出“请出去”的姿势。

太子怒极,特别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平乐公主上一世的惨状,还是忍了气,道:“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孤今天过来,是跟你说另外一件事。你这次跟柴嗣昌成亲之后。不要跟他马上去秦州,就在长安等着,等他击退突厥人,再来长安跟你团聚。”

平乐公主觉得太子简直是抽风了,立时沉下脸,道:“大皇兄,这件事就更不用说了。小妹既然嫁了他,自然跟他在一起。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要去抗击突厥人。我自当追随左右。”

太子瞪着平乐公主,“你不听孤的话是不是?!”

“恕难从命!”平乐公主斩钉截铁地道,又对内室叫道:“柱国侯夫人,我让人送你出去。”

杜恒霜半垂着头,从里屋缓缓走出来。

太子看见杜恒霜居然还在这里,刚才自己说的话,肯定是都被她听进去了。更加懊恼,又有些羞惭,一甩袖子,从公主的寝宫离开。

刚走没几步,就碰到南宁亲王齐孝恭。

他巴巴地看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我听说平乐公主的插簪人,还是杜恒霜?是真的吗?”

太子重重点头,“正是。”又想到自己刚才把对杜恒霜的不满说得明明白白,都让她听了去,这个梁子,是再也解不开了,也不知道她要怎样去给萧士及吹枕边风,一时懊恼得不得了,看见齐孝恭就发了一通脾气。

齐孝恭垂着头听太子发火,不敢争执,不过听了一会儿,他回过劲儿来,心里一动,对太子耳语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得罪杜恒霜,咱们何必干脆想个法子,让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什么法子?”太子斜睇了齐孝恭一眼,“让萧士及休了她?”

在太子看来,杜恒霜的身价,都是因为萧士及。只要萧士及不要她了,她就是地上的泥,任凭别人乱踩。

齐孝恭暗骂太子太绝,也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以萧士及那人的作态,逼他休了杜恒霜,就是要逼他离心离德,又投向毅亲王那一边吧?

为君之人逼人休弃糟糠之妻,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妥妥的昏君做派……

“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您可是要做明君的人,犯不着把一世英名,丢在这个下贱的寒门庶族身上。”齐孝恭小心翼翼地劝道,“其实,有个法子,既能打击杜恒霜的气焰,又能把萧士及一辈子握在手里。从此以后,您想让他升就升,让他降就降,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太子有些意外地看了齐孝恭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齐孝恭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宫里头本来就防卫森严,而且周围的人都是太子的手下,纵然被人听见也无碍了,就凑近太子的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您忘了我府上的义女?——绥元县主齐月仙?”

 

第569章 远走 上 (6K,粉红660-720+)

太子顿时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忘了?!

这齐月仙,可是萧士及曾经阵前答应过要娶她过门的。虽然萧士及事后反悔了,但是婚约还在。而且,太子知道,永昌帝答应了齐月仙的爹萧铣,要帮她找一个好归宿。萧铣已经服毒自尽了,现在正是永昌帝实践诺言的时候……

眼看秦州的突厥战事甚嚣尘上,萧士及肯定会有想法。他本来就是因为在漠北痛殴突厥人,将他们赶入大漠深处,才声名鹊起,有了“战神”和帝国双璧之一的称号。在突厥人心里,大概是非常怵萧士及的名头,就连这一回,突厥人再次进犯大齐,也不敢从漠北过来,而是绕着边儿选择了西北的秦州过境。

对于萧士及来说,他虽然几个月前刚从江陵大捷回来,可是不但没得任何封赏,反而被罢了最有权势的检校荆州刺史,如今他的兵符又上交了,成了空头将军,就连原配嫡妻的诰命都被陛下所夺。不管从任何方向说,萧士及都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就算是为了军功,他也肯定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

太子沉吟着,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你回去问一问绥元县主的意思。若是她有意,我们再慢慢筹划。”

若是齐月仙改了主意,他们可不能逼着她嫁人,这女人虽然没了爹。可还是兰陵萧氏的嫡女,在长安和江陵,依然有不少的支持者。

齐孝恭笑嘻嘻地应了,跟太子一起去接永昌帝过来。给平乐公主盖上盖头,然后看着她拜帖天地祖宗,和先皇后欧阳紫的灵位,抬步登上金顶金黄绣凤版舆,往宫外去了。

永昌帝感慨地看着平乐公主坐着金黄色的绣凤版舆远去,忍不住想起了他和欧阳紫大婚的那一日。心头软了一软。

此时尹德妃远远地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很是规矩。

等平乐公主的版舆出宫了,永昌帝和太子又各自坐上宫里的大车,往驸马府去主持平乐公主和驸马柴嗣昌拜堂的仪式。

尹德妃是后宫妃嫔,没有跟着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穆昭仪,笑了笑,道:“穆昭仪,回去吧。陛下已经出宫了。”

趁尹德妃转身的功夫。穆昭仪往太子的背影处幽幽地瞥了一眼,然后对着尹德妃的背影屈了屈膝,回自己的宫里去了。

尹德妃回到自己宫里,还没有换下大衣裳,就见一个内侍躲躲闪闪走进来,忙住了手。不悦地道:“你有什么事?没看见本宫正在更衣?”

那内侍忙低头行礼,然后走到尹德妃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在尹德妃耳边悄声道:“德妃娘娘,奴婢刚才听见点儿事,是柱国侯夫人有关的。”

尹德妃正在解衣领的手顿了顿,往四围睃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来服侍本宫卸掉这些钗环。”说着,在妆台前跪坐下来。

那内侍就一边给尹德妃卸去头上的钗环,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南宁亲王给太子殿下建议。要给柱国侯赐并嫡,就是他的义女绥元县主齐月仙。”

尹德妃听得心里一抖,手上把玩的玉瓷胭脂粉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脆玉一般的瓷盒顿时跌得粉碎,红色细粉飘飘摇摇洒了一地。

过了许久。那内侍已经躬身退下了,尹德妃才回过神来,默默盘算到底要怎么办,这件事要怎样通知给杜恒霜知晓,需不需要她帮杜恒霜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毕竟这件事要成,光靠太子也是不行的,如萧士及这样地位的人,并嫡这样的大事,一定要陛下下旨赐婚才行。

这一晚,尹德妃头一次失眠了。杜恒霜既对她有恩,又是她的助力,如果这样一个人被太子和齐孝恭将她在柱国侯府架空,那就不仅是对杜恒霜的打击,也是对她尹德妃的打击!

尹德妃在宫里这一阵子,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已经比在宫外好几年都要多,她也迅速成长起来。她本来就极聪明,当年在宫外,只是家世不如人,所以一直不得志。后来借杜恒霜之势入宫,一下子成了陛下的宠妃,也成了众矢之的。陛下虽然宠她,但是并没有主动为她挡住内宫的风风雨雨,说白了,对于陛下来说,内宫之人争宠而导致的各种明枪暗箭,其实是一种情趣,他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尹德妃在内宫里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当然这样的情形,也锻炼了她,让她学到很多东西,很多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太子这样做,绝对不只是为了对付杜恒霜。

尹德妃狐媚的双眸眯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看错,太子的这一招,也是针对她尹德妃的。

一箭双雕,才是太子每一次出手最少要达到的目的。

明了了太子的意图,尹德妃才放松下来,胡乱睡了个回笼觉。

深夜的时候,太子也从柴嗣昌的驸马府回到东宫。

洗漱之后,他去废太子妃住的偏殿坐了一会儿。

废太子妃睡得很熟,在睡梦里眉目舒展,似乎跟她白日里醒着的时候大不一样。

太子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沿着废太子妃的面部轮廓轻轻一笔笔勾画着,在心里道:我回来了,你却又走了……难道我们两人,就注定如同参商一样,永不相见吗?

废太子妃突然睫毛颤了颤,从沉睡中醒来。

太子急忙缩回手,脸色又凝重起来。

废太子妃眨了眨眼睛,看见了坐在她床边的太子,愣了一下。才笑道:“太子殿下这么晚来臣妾这里,是要做什么?”

一听废太子妃开口,太子心里隐隐的希翼顿时褪去,他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不做什么,来看看你这个贱人怎样了……”

废太子妃笑着坐起来,看着太子道:“太子这话说的,本宫不高兴了。——本宫一不高兴,就要折磨自己。”说着,伸出一只葱管般的玉手。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往她的侧脸缓缓划去,一条隐隐的血痕顿时出现在她脸上。

太子吃了一惊,扑过去按住她的手,怒道:“你别太过份!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吗?”

废太子妃哈哈大笑,笑声里却有无尽的苍凉,她停了笑,看着太子道:“你敢吗?你真的敢?”

太子颓然地放开她的手,用手捂着自己的头,在她床边歪倒。

废太子妃看着太子这幅样子。心里既痛又悔。她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栽在这些男人手里。上一世,她对萧士及情根深种,可是他却至死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这一世,她心里又有了太子的影子,可是太子心里的人。却依然不是她!

就算她有了那人的皮囊,太子却能一眼分出她们的真假!

废太子妃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这样的假冒,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天衣无缝。因为她就是崔真真,崔真真就是她!

再说,真的崔真真有什么好?

废太子妃忍不住想到,上一世的时候,在太子被毅亲王射杀之后,太子妃崔真真被崔家的死士护送着离开长安,最后在突厥安家。还带着太子的遗腹子,做了突厥可汗的可敦。——一个背叛太子的人,太子为何要记挂着她?

如果太子能将心移到她身上,她不仅能帮太子夺得皇位,而且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跟他做一对神仙眷侣……

废太子妃慢慢移过去,伸臂抱住太子的脑袋,低声道:“你何必这样纠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你跟我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行么?——我……我会比她对你更好。”

太子摇摇头,将废太子妃推开,道:“你永远做不了她,你不明白。”说着,从废太子妃的床上站起来,道:“陛下要给萧士及赐婚并嫡,你可高兴了?”

废太子妃一愣,忙道:“是穆夜来吗?——可是穆侯府不是被查抄了?”

太子被提醒了,微微一笑,道:“不是穆夜来,是齐月仙。齐月仙,可是我大齐的绥元县主,她的身份,足以跟柱国侯萧士及的原配相提并论,不会矮她一头。不过,穆夜来嘛,既然你依然心心念念于她,我就做个人情,让她也跟着进柱国侯府。”说着,太子觉得十分畅意,摇摇晃晃走出废太子妃住的偏殿。

废太子妃看着太子的背影,心里居然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她是心心念念要拆散萧士及和杜恒霜,并且捧穆夜来上位,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大获全胜的感觉,反而隐隐觉得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胜利来得太快,快得不像是真的。

杜恒霜有什么本事,废太子妃自问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清楚。

就看她当年归来,不到一天时间,就用雷霆手段,将自己这个已经登堂入室的“继室”,在承天门外乱棍打“死”,就知道杜恒霜的手段有时候用出来,绝对是一击致命的……

虽然那一次的“死亡”,成就了她的新生,但是对于杜恒霜的手段,她一直耿耿于怀,而且从来不敢小觑。

这一次,杜恒霜似乎败得太快,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实在不像她。

废太子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她已经笃定太子就算认出她不是真正的太子妃,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因为她虽然“芯子”不是崔真真,但是她的皮囊可完完全全是崔真真的。再说太子要是真的忍心,早就把她赐死了,哪里还要她专门从太子妃的寝宫,搬到他太子的寝宫?!这待遇完全是升,不是降!

废太子妃便安然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平乐公主就跟驸马柴嗣昌带着军中护卫,快马离开长安。直奔秦州去了。

杜恒霜一早去十里长亭送她,跟她说好,有事要给她送信,送到长安城的杜家大宅就行。

平乐公主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她急着跟柴嗣昌去秦州抵抗突厥人,也没有多问,只想把突厥人先解决了,再来管这些杂事。

平乐公主一行人走了之后,杜恒霜回到柱国侯府,却见欧养娘上前道:“尹德妃派人给夫人送了两样宫里的点心。那送点心的内侍还在等着夫人呢。”

杜恒霜便知道尹德妃有话要跟她说。便赶紧来到中堂。

那内侍对杜恒霜行礼之后,就将食盒奉上,道:“我们娘娘给夫人尝个鲜。”这内侍正是亲耳听见齐孝恭跟太子私下说话的人。

杜恒霜拎过来看了一眼,见只是两样常见的点心,就放在一旁的桌上,笑着道:“多谢德妃娘娘想着。”又道:“德妃娘娘可有什么话吗?”又让欧养娘给准备荷包,送给这个内侍。

内侍笑道:“我们娘娘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她是念旧的人。只望夫人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她在宫里才能安好。”

杜恒霜点点头,“德妃娘娘这样说,我真是无以为报,唯有每天三炷香。祝德妃娘娘永得圣心。”

那内侍又闲话几句,就屋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轻声道:“夫人,德妃娘娘让小的传个话,说……”就把齐孝恭和太子想求陛下下旨,让绥元县主齐月仙跟杜恒霜并嫡的事儿说了一遍。

杜恒霜眉梢轻轻一跳,暗道终于来了,从她的诰命被夺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在等着他们给萧士及塞女人的那一天。只是她没想到。居然还是让齐月仙并嫡。她本以为,他们要从别的世家贵女里找一个出来。

不过再细想一想,用齐月仙,倒是比别人都合适,而且也不得罪人。毕竟别家的贵女。也不是他们想拿来牺牲,就可以牺牲的。以前穆侯府没有倒的时候,穆夜来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如今穆侯府倒了,穆夜来最多做妾,并嫡是万万不能了。

这样一来,太子可就明晃晃得罪了尹德妃,因为宫里谁都知道,尹德妃跟柱国侯夫人关系匪浅,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用齐月仙在柱国侯府挤兑杜恒霜,这是要夺柱国侯的内宅中馈权啊,到时候,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原配,如何在齐月仙这个县主、诰命和并嫡的嫡妻面前有底气呢?甚至连吃饭穿衣都要看齐月仙的脸色行事……

这一招棋,真是不逼反杜恒霜和尹德妃都不可能。

太子既然下手,那就是在宫里有了要扶植的目标了吧?

杜恒霜沉吟半晌,对那内侍道:“我知道了,多谢娘娘挂念。”

那内侍就试探着问道:“夫人可有什么想头没有?我们娘娘说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

杜恒霜这时候对尹德妃有些歉意。毕竟对方这时候是一心为她,她却想要撒手了……

“这样吧,过两天,我入宫一趟,跟你们娘娘好好说说话。”杜恒霜笑着道。

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夫人不如明日就进宫?娘娘明日正好得闲。”

“行。”杜恒霜爽朗地应道,命欧养娘送那内侍出去。

欧养娘特意拿了个大的荷包递过去。

那内侍出到宫外,在轿子里看了看荷包里面,发现里面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比平时要多许多倍,很是得意。

等内侍走后,杜恒霜叫了知数过来,让她拿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送到尹德妃的娘家尹家,交到尹德妃的爹爹尹阿鼠手里。

尹阿鼠看见这张银票,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知数笑着让他不要声张,只道:“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你们好生在外面过活,有什么事,自己有银子也好解决,不用让德妃娘娘在宫里为难。”

尹阿鼠也有些不好意思。别家的妃嫔,娘家都是助力,是往宫里给自家女儿送银子,他们家却是尹桂儿的拖累,不仅不能给她送银子,而且时时带信。让她给家里送银子……

不过柱国侯夫人这十万银子,倒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银子方面,他们肯定是再也用不着麻烦宫里的德妃娘娘了。

杜恒霜自己去了一趟海西王府。对杜先诚说了太子的打算。

杜先诚叹息道:“这一天,终于来了。”然后对杜恒霜道:“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吧。”

杜恒霜应了,只是道:“雪儿怎么办?”她唯一不放心的,是杜恒雪。

杜先诚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个念头,已经在心里转了很久了。便道:“霜儿,我想求你一件事。”

“爹爹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做的。”杜恒霜忙道。

“我想求你带着你妹妹一起走。你想,她一个人在长安,虽然有你娘照应,可是我不放心。我要去的地方,暂时还不能带她一个姑娘家去。而你带着三个孩子离开长安,去到那穷乡僻壤,我也不放心,正好雪儿精通医术。若是你们有个头疼脑热,她也能帮着照料。你带他们一起走,岂不是四角俱全?”杜先诚带着哀求的声音道。

杜恒霜一愣,忙道:“爹别说‘求’这个字。”顿了顿,又道:“若是妹妹愿意跟着我走,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怕妹妹……”

杜先诚就忙将杜恒雪叫了过来。对她摊牌道:“雪儿,有件事,要对你说。——你姐姐要离开长安,去别的地方定居。你想不想跟她一起去?”一边说,一边准备了许多说辞,打算如果杜恒雪不同意,就要说服她。

结果杜恒雪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又道:“要不要给素素姐说一声?——姐夫去要去别地儿做官吗?”还以为是因为萧士及的官位调动。杜恒霜才要去别地的。

杜先诚看了看杜恒霜。

杜恒霜沉声道:“雪儿,这件事,我先跟你说。——我这一次走,是不想跟你姐夫过了。我要自求下堂。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杜恒雪一听,眼泪立刻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拉着杜恒霜的手道:“姐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为何要离开姐夫?姐夫以前虽然跟那个穆夜来有来往,但是现在穆侯府都倒了,穆夜来再不是姐姐的对手,姐姐为何还有自求下堂?!——我去问姐夫,看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雪儿!”杜恒霜厉声道:“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说,但是你若是不想去,可以留在长安,我绝对不会不高兴。不过你要想去告诉萧士及,可别怪我不客气!”

杜恒雪愣了一下,道:“难道这件事是姐夫不知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着急起来。

杜先诚很是头疼,他知道杜恒雪是个直性子,虽然聪慧,却很心软,况且对于萧士及,她一直以为现在已经没事了,却没想到背后的波折更多更大。

“雪儿,你是更相信你姐姐,还是更相信萧士及?”杜先诚只好迂回地问道。

杜恒雪有些明白了,她眨了眨眼睛,喃喃地道:“当然是姐姐……”

“这就对了。你去收拾东西,这几天就不要去医馆了,就在王府待着。等你姐姐动身的时候,自会来叫你的。”杜先诚忙嘱咐道,“不让你出去,是不想让你走漏风声,若是让萧士及知道了,你姐姐就很难走了。”

杜恒雪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姐夫不想跟姐姐分开,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姐夫?

杜恒霜看见杜恒雪疑惑的眼神,想了想,对她轻声道:“姐姐相信你,就跟你说实话。实是因为陛下和太子要给士及赐婚并嫡。我杜恒霜虽然出身寒微,但绝对不跟人共夫。——所以,我一定要走,你明白吗?”

杜恒雪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道:“真的?这是真的?——陛下和太子这是太下作了!”

杜恒霜和杜先诚相视而笑,都摇摇头,道:“雪儿,你这样的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

杜恒雪讪讪地道:“我这不是在爹和姐姐面前嘛,又没有别人……”想了想,还是劝道:“姐姐,这件事,你真的盘算好了?三个外甥带走的话,姐夫会同意吗?”

第570章 远走 下 (6K,粉红750-810+)

关于孩子的事儿,杜恒霜当然也有打算,就道:“这件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你别担心这个,好生在王府里待着,这些天不要出去,也不要见许言邦。”

杜恒雪红了脸,忙点头应是,知道这些天她大概是出不去了。不过姐姐的事情最重要,既然姐姐这样决定,她一定要站在姐姐这边。她想起来,姐姐的三个孩子,最小的阳哥儿要到六月份才一岁呢,正是需要郎中的时候,又振奋起来,马上去收拾东西,准备各种需要带着的常用和不常用的药材,以及她这阵子做的可以马上吃下去的药丸。

杜先诚见杜恒雪有事做了,才放下心来,当然,他也吩咐了王府的人,这几天不要让任何人上门,特别是京兆尹府的二公子许言邦。他担心雪儿一不小心,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给杜恒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将王府的事情打理好之后,杜先诚就再次进宫,求见永昌帝。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已经打了底,说身子一直不舒服,心疾迟迟不愈,他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让永昌帝很是唏嘘了一番。

这一次他再来,提出要求就顺理成章了。

“陛下,臣在大齐生活了这几年,着实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天堂的日子。”杜先诚极为诚恳地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里的气候确实不适合臣,让臣的心疾迟迟不愈,臣真心觉得,这里还是不太适合臣长期生活下去。”

永昌帝并不知道气候跟心疾有没有关系。但是对方说得有条有理,他也就信了,反正就算他不信,对方的病也在那里摆着。他看得很清楚,海西王这一阵子确实比以前瘦了许多,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爱卿何出此言啊……你要走了,朕会很想你的。”永昌帝真真假假地挽留杜先诚。

杜先诚也跟着虚与委蛇,表现了一番依依不舍的心情,末了还是道:“陛下。臣感念陛下一片盛情,等臣回去养养病,病愈之后再回来,再跟陛下痛饮大齐的美酒,岂不快哉?!”

永昌帝惋惜地道:“爱卿真的要走,朕也不虚留你,毕竟你的身子确实有很大的亏损,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养病,病愈之后。咱们再续君臣之情!”

“一定一定!”杜先诚满口答应,又跪下来给永昌帝行了大礼,才带着永昌帝给的一车赏赐出宫去了。

杜恒霜这边从海西王府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毅亲王府一趟。

毅亲王妃亲自见了她,见她神情淡然。打趣道:“怎么啦?今儿倒是有功夫来我这里坐一坐?”

杜恒霜跟着闲话两句,就道:“王妃,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声,以后宫里的德妃娘娘,您不妨多跟她来往来往。”

毅亲王妃心里一动,她知道德妃是杜恒霜支持的,不知道杜恒霜为何要把这份人情送给自己。

杜恒霜笑道:“我跟德妃结交,也是为了王爷和王妃的大事。如今我自家有些私事繁杂,可能一时半会不能顾及到宫里面。若是断了德妃这条线,实在是太可惜,所以我就借花献佛,做这份大人情。”又有意要宽他们的心,道:“王爷和王妃都是做大事的人。当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见杜恒霜把话说到这份上,毅亲王妃当然不跟她虚客气,就道:“既然这样,也得德妃娘娘愿意才行。”

杜恒霜笑道:“我明日就进宫,王妃放心。”

毅亲王妃便亲自送了杜恒霜出去。

晚上毅亲王听说杜恒霜来了,过来问毅亲王妃,杜恒霜有什么事。

毅亲王妃就把杜恒霜的来意说了一遍。

毅亲王听了,很是内疚,道:“都是因为我们……”说着,就把他刚探听到的太子和齐孝恭的打算跟王妃说了一遍。

王妃大吃一惊,连声道:“难怪霜儿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若是那齐月仙一入柱国侯府,哪里还有她站脚的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毅亲王沉声道:“……所以,只有忍。忍到……那一天,别说是齐月仙,就算是太子,又算个什么?”

毅亲王妃会意,重重地点头,正色道:“你千万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为了你,柱国侯和他夫人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两人盘算妥当,都没有意识到萧士及家的情形,比他们预计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第二天,杜恒霜就进宫见了尹德妃。

尹德妃已经知道杜恒霜给她娘家送了十万两银票的事儿,高兴得不得了。她在宫里面,虽然陛下时常有赏赐,但是大部分都不是银钱,她家里现在急需银子,光靠她接济,也是杯水车薪,杜恒霜这一举,实在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夫人,实在是多谢你了。”尹德妃再一次诚恳道谢,又道:“夫人,你为什么不让本宫帮着去陛下那里说道说道?”如果她去吹吹枕边风,永昌帝真不一定同意太子的建议。而且尹德妃知道,永昌帝本来是不情愿的,还在犹豫当中。

杜恒霜笑了笑,道:“娘娘对恒霜的好意,恒霜牢记在心,以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毅亲王妃联系。她比我厉害多了,必不会让娘娘在宫里受委屈的。”

尹德妃一怔,狐疑地看着杜恒霜,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从中听出一些不祥的意思……

杜恒霜偏了头,莞儿一笑,道:“娘娘别想多了,有毅亲王妃做您的助力,绝对比我强得多。”又道:“毅亲王妃是个厚道人,而且十分重情义。您要是能够帮帮她,以后一定不会让您吃亏的。”

尹德妃正愁太子出手对付她,她有些招架不住。已经有些心动了,就对杜恒霜交底,轻声道:“你不晓得,太子这一阵子咄咄逼人。一心要捧穆昭仪,本宫真是疲以应付。”

杜恒霜忙道:“正是猜到太子的心思,我才想着,让毅亲王妃跟您交好,这样才能真正帮助德妃娘娘。”

尹德妃对杜恒霜的贴心十分欣慰,拍着她的手。道:“柱国侯夫人,你真是本宫的贵人。希望这一次,本宫能够托您的洪福,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娘娘向来是个有福之人,不用担心的。”杜恒霜笑着打趣道,又闲话几句,才出宫回柱国侯府。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坐在车里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城,还有天边那一轮摇摇欲坠的斜阳,不知道还有多久。她能再一次看见这里的风景……

回到柱国侯府,杜恒霜把欧养娘、知数、知钗几个心腹之人叫了过来,对她们交了底,道:“我过两天就要离开长安,往外地去了。这一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你们想不想跟我走?”

欧养娘和知数对此早有准备。忙道:“夫人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夫人放心。”

知钗惊讶了一瞬,才忙道:“夫人放心,奴婢是一定跟着夫人的。”

杜恒霜点点头,“这件事,你们三个人知道就行,谁都不要说,特别是侯爷那里,知道吗?”

欧养娘、知数和知钗忙点点头。

“我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打包送到杜家大宅,到时候,钱伯会从那里赶车出来,去城外等着我们。你们这几天,就把我们随身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杜恒霜吩咐道。“特别是三个孩子的东西,还有阳哥儿的乳娘,欧养娘到时候记得带她跟我们一起走。”

欧养娘应了,和知数对视一眼,便下去准备。

萧士及这些天都在外院一门心思研究秦州的地形地貌,还有那里的驻军情况,完全不知道杜恒霜在盘算什么。

杜恒霜的准备工作,从萧士及还在江陵的时候就开始了,如今到了这一天,也算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