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茜茜被插屏后面传来的打喷嚏的女声吓了一大跳,正要问是怎么啦,就见安子常霍地一声站起来,刚才平静到有些倦怠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双眸更是怒气重重,毫不掩饰地瞪着她,指着大门道:“关上!”

上房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了起来。

屋里的光线顿时黯了下来。

马上有人从房里出来,在屋角四周点燃巨大的牛油烛,将这里照的亮堂堂如同白天一样。

那亮堂的烛光让史茜茜下意识用袖子挡在眼前。

“你挡什么挡?”安子常走到史茜茜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轻哼道:“真是没看出来,你还真厉害。不仅能逃过我的追查,还能在我身边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这般厉害,连我都忍不住要夸你了。”

史茜茜暗道不好,一颗心砰砰地跳,如同擂鼓一样,她结结巴巴地道:“公……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茜茜不明白,您别吓唬茜茜……”说着,就给安子常跪了下来,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目光中充满眷恋和爱慕。

安子常嗤笑一声,弯腰伸手托住史茜茜的下颌捏了捏,“瞧这张小嘴儿,真会说话。你真是能耐啊,把你公爷当猴耍。你公爷坐南闯北这么多年,杀过皇帝,也杀过亲爹,却差一点在你这个贱人这里阴沟里翻船。就凭这一点,安某也要对你说声‘佩服’!”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劲,已经卸掉了她的下颌,免得她咬舌自尽。

史茜茜吓得浑身发抖,跪都跪不稳了,一下子瘫在地上,全身跟打摆子一样打着哆嗦,瞪着安子常,就跟见到鬼一样。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

史茜茜满心充满了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安子常是如何发现的!

当年那人给她狐荒草汁液的时候,曾经明明白白告诉过她,这味道,没有人能够闻得出来!

她也试过很多次,确实人闻不出来。

有些动物可以闻出来,但是动物又不会说话,所以她一定都没有担心这件事会被揭露出来。

可是安子常的反应,却完全是发现了她做的手脚的一样……

史茜茜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下颌痛得要命。

“过来,看看她嘴里有没有毒药。”安子常坐回椅子上。

一个手下上前,面无表情地托住史茜茜的头,一只手在她嘴里的牙齿里敲了一遍,道:“公爷,牙齿正常,没有毒药。”

安子常点点头,“那给她把下颌装上。”

那人就扶住被安子常卸下来的下颌,往上对准了使劲一拍,便又给史茜茜装了上去。

史茜茜被一番折腾吓得不轻,趴在地上涕泪横流,问道:“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茜茜不明白……”

“你不明白?”安子常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那狐荒草,你明不明白?”

史茜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子常,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不装了?——明白了?”安子常冷哼一声,站起来踹了她一脚,走回座位上坐下,“史茜茜,是昭穆九姓的史家之女,当年是我升国公的时候,由史侯送给我的。史侯现在都不在人世了,况且史侯府是昭穆九姓里面最穷的一家,怎么可能由狐荒草这个东西?你倒是说说,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史茜茜本来以为安子常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脑子里正急速盘算着,要如何将自己摘出来,可是听安子常一说“昭穆九姓”,立刻就知道安子常想偏了。

自己虽然是以昭穆九姓之一的史家族女的身份进的安国公府,可那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自己的真实身份,昭穆九姓一点关系都没有……

史茜茜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低声道:“公爷,狐荒草这东西,茜茜曾经听史侯提过一次,说那是早就绝迹了的好东西,不过是乍一听就有些惊讶而已,公爷说的明不明白这种话,茜茜完全不明所以。”

第636章 长远 (粉红350+)

“你不明白?那你满身的狐荒草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安子常冷笑着一挥手,“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安子常的手下一声应和,拎着浸了桐油的牛皮鞭子过来,在空中扇得呼呼作响。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不想在听下去了,就在插屏后面咳嗽一声。

安子常摆了摆手,让手下暂时停下来,退下去。

“怎么啦?”安子常走到插屏后面问道。

史茜茜抬起头,盯着那插屏使劲儿看,很想知道那插屏后面的女人是谁……

难道是夫人?

夫人诸素素是有名的杏林国手,不会她真的有法子吧?

史茜茜有几分惊慌。她知道,一旦被他们确认就是狐荒草,那诸素素身上的毒很容易就能解开,而她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

不行,她一定死也不能认!

史茜茜这时非常后悔她没有在牙齿里藏毒,不然一咬破就能马上丧命。可是她摸了摸肚子,又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她才有了这个孩子。

如果诸素素的孩子生不下来,她这个孩子就是最重要的。

要不要赌一把?

此时杜恒霜在插屏后面对安子常道:“我和雪儿在这里不方便。反正你已经找出来是谁下手了,好好审她就是了。”

安子常沉吟了一番,觉得她们俩在这里确实不好施展,就道:“那好,我让人送你们出去。这后边就有门,你们从这里走吧。回去别跟素素说,等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再回去。”

杜恒霜点点头,和杜恒雪起身要走。

没料到史茜茜突然出声道:“公爷,我已经有了身孕,您这样对我。不怕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是一怔。

安子常也愣了一下。

“雪儿,要不你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杜恒霜朝雪儿使了个眼色。

杜恒雪看向安子常,“国公爷,您看呢?”

安子常指了指插屏外面。“麻烦雪儿去看看吧。”

杜恒雪就从插屏后面走了出来。

史茜茜一看是杜恒雪。也愣了,立时想起来那另一个女声,应该就是她姐姐杜恒霜了吧?

史茜茜立刻紧张起来。她可知道公爷对杜恒霜的心思。难道已经金屋藏娇了?

杜恒雪走到史茜茜跟前,弯下腰给她诊脉。

史茜茜本来不想让杜恒雪碰她,可是旁边拿着鞭子的彪形大汉冲她一瞪眼,她就吓得缩了回去,乖乖地让杜恒雪给她诊脉。

杜恒雪凝神诊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她没有怀孕。”

安子常松了一口气。

史茜茜却大叫起来,“胡说!怎么可能?我的小日子已经两个月没来了,一直想吃酸的。不是有孕是什么?”又冲杜恒雪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影响公爷的子嗣,小心公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子常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淡淡地道:“看来,你跟了我这么久,并没有搞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史茜茜现在看见安子常就害怕,躲闪着别过头。不敢跟安子常对视。

“我杀过皇帝,也杀过亲爹,我安家满门,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你以为我这种人,会对子嗣那么看重?”安子常嗤笑一声。飞起一脚,踹到史茜茜胸前。

史茜茜惨叫一声,几乎是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门上,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我连断子绝孙都不怕,你以为我会在乎你这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安子常慢慢走过去,似乎又想再踹一脚的样子。

杜恒雪张了张嘴,但是想起诸素素差点没命的事,又硬起心肠,把求情的话咽了下去,转身道:“安国公,她确实没怀孕。不过,我听素素姐说过,有一种女人,想怀孕想疯了,就会有假孕的现象出现。这个女人,大概就是想怀孕想疯了……”

安子常的话,只不过让史茜茜觉得恐惧,可是杜恒雪的话,却如同刀子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痛彻心扉。

“你胡说!你胡说!我明明有身孕……”史茜茜哭喊着,膝行过来抱住安子常的腿,“公爷,公爷,我真的怀孕了,不信您可以请御医来给我瞧瞧,肯定是有了……”

安子常一脚踹出,这一次冲着她的小腹直踢过去。

史茜茜被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墙边才停下来,扶着墙根坐起来,嘴边流出血来。

杜恒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史姑娘,若是你真的有孕,安国公这几脚,早就把你踹得流产了。你还要坚持说你怀孕了吗?”

史茜茜摸了摸毫无反应的肚子,愣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安子常发呆。

安子常嫌恶地别过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招不招?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史茜茜还想嘴硬,哆哆嗦嗦地道:“公爷,我真的冤枉啊……”

杜恒霜在插屏后面听不下去了,转出来道:“你别叫冤枉了……啊楸……啊楸……你满身狐荒草的味道,就算你真的有孕,你的孩子也生不出来的!”

史茜茜看见插屏后面的另一个人果然是杜恒霜,一时眼睛都红了,怒视着杜恒霜,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你这个贱人!自己的男人被人抢了,就去抢别人的男人,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男人,你要不要脸?!”

杜恒霜心里一动,掩着鼻子后退,道:“你做的好事,故意把狐荒草的味道染在安国公的衣衫上面,然后知道他们布置产房的时候,肯定会放一箱子安国公的旧衣裳在产房里面,这样可以在素素生产的时候让她晕迷,置她于死地。同时,你也把狐荒草的汁液染在自己身上,趁……的时候,让安国公也染上这种气味。等安国公回国公府,跟素素一起的时候。就能把这种气味再传到素素身上,影响孕妇的情绪,让她抑郁虚弱,以达到除去她和她孩子的目的,是吧?”

史茜茜听了大惊。杜恒霜这番猜测。简直就跟亲眼看见一样。猜得几乎是*不离十!

安子常背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索性让杜恒霜说话。

杜恒雪听了却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样就是为了不让素素姐生孩子?就算素素姐没了。安国公另娶,也不会是把你扶正,你这样又是何苦?”

杜恒霜到底想得多一些,闻言冷笑一声道:“雪儿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就算是她坐不上那个位置,也不让别人坐。”说着,杜恒霜往后又退了一步,站到杜恒雪身边,接着道:“史姑娘你的目的。不就是想用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让安国公每一个正室妻子都死在产房里面吗?——只要再死几个,别说没人再愿意嫁给安国公,就连安国公自己都会不愿意再娶。而你是四个妾室之首,又盘算着要自己生孩子。到时候,安国公既没有正室。也没有嫡子,当然就是你这个二房,和二房生的庶子获益了。我没有说错吧?”

史茜茜瞪着杜恒霜,恨得咬牙切齿,都忘了反驳。嘴唇翕合着,面如土色。

安子常微微一怔,杜恒霜这番话,就连他都没有想那么远。

“这么说,你手里的狐荒草还有不少……”安子常明白过来。如果史茜茜的目的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期性的,那就是说,她手里的狐荒草汁液,很是货源充足。

如果史茜茜手上的狐荒草汁液不多的话,安子常还真难想出来是跟哪一家有关。

但是经过杜恒霜的提醒,还有从史茜茜的反应来看,安子常想到另一种可能。

能够囤积到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的世家大族,安子常只能想到一家。

一想到这一家,安子常的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

他背着手,从灯影的黑暗处走了出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背后的光线,使得他的面容更加讳莫如深。

“呵呵,原来是老相识了。”安子常笑了一声,在史茜茜面前站定,“朝阳公主是你什么人?”

朝阳公主便是大齐之前的大周末代皇帝德祯帝的公主,也曾经是安子常的二婶婶。

也是这位公主,自从大周灭亡之后,就用尽全部身家,组织叛军,专门刺杀安子常。

而只有前朝大周皇族原家,手里才曾经囤有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

因为德祯帝极为好色贪淫,他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为了更好地享受床第之欢,他不惜人力物力,四处搜刮上好的助兴药物,其中狐荒草汁液就是他大量囤积的东西。

没想到大周灭国之后,这些东西最后落到朝阳公主手里。

安子常想到他最近得到的消息,朝阳公主已经逃到突厥人的地盘,跟她的族妹朝义公主一起,做了突厥新可汗颉利的可敦,手上的拳头就不由自主握了起来。

史茜茜怎么也没想到安子常一下子就提起“朝阳公主”,立刻吓得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安子常鄙夷地踢了史茜茜一脚,转身带着杜恒霜和杜恒雪离去。

史茜茜有他的手下看管。

杜恒霜在回正院的路上对安子常道:“……除了史姑娘是板上钉钉的,其实还有一个,我刚才不是很确定。”

安子常停下脚步,“谁?”

“何小小。”

第637章 修理 (4K5,含CadySS金蛋+8)

“何小小?”安子常偏头想了想,“她倒是跟史茜茜最亲近。”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轻微的狐荒草汁液的味道,但是不明显,我就暂时没说。后来史茜茜进来,那味道就瞒不住了。”杜恒霜一边说,一边跟上杜恒雪的脚步。

杜恒雪一直默不作声,见姐姐和安子常说话说完了,才提出自己的疑问,“安国公,你真的确定这狐荒草汁液,是从前朝大周原氏皇族来的?”

“除了他们家,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世家有这样的需要和能力,来攒下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你要知道,狐荒草早就绝迹了……”安子常相信自己的判断。

杜恒雪眉头蹙得紧紧地,还是有些不信,她轻声问杜恒霜:“这东西对孕妇不好,前朝大周的德祯帝难道不想要子嗣了吗?”

这东西对男人虽然能催情,但是对孕妇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不利于子嗣,所以真正用狐荒草催情的人很少。

安子常笑了笑,道:“你忘了,德祯帝是当上皇帝之后才开始大肆搜罗这些东西的。在此之前,他可是装得人模人样,只有一个嫡妻,而且生养了好几个嫡子,所以他不怕没儿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狐荒草对孕妇有害的说法,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你要不说,我也不晓得。——对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杜恒雪对安子常的这种说法倒是接受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狐荒草的这个毒性,是从一本医书上看来的,还是素素姐给我的医书。不过看了也就看了,压根没有想过会真的见识这种东西。”说着,看了杜恒霜一眼。

几个人说着话,回到了正院。

安子常去里屋看了看诸素素和孩子,然后出来道:“这一阵子就麻烦你们了。你们家里。我会派几个人帮你们看家。要不,把几个外甥也接来国公府里住?”

杜恒霜摇摇头,“你这里事儿多,就不用他们添乱了。我隔几天回去一趟看看他们,雪儿就住在这里陪着素素。”

安子常没有夺劝。他心里窝着一口气。实在憋闷得紧。本来以为他已经把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结果却给他来了这样一招,实在让他恨得想杀人。

安子常出了内院。就让人把何小小叫到外院住着,说是让她陪他,然后出去找人再查一次何小小和史茜茜的来历。

柯兰兰和项亭亭则直接被软禁在内院她们以前住的院子里。

诸素素一觉睡到第二天黄昏才醒过来,想是睡够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多了。

杜恒霜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抱着孩子喂奶。

“你这孩子眼看就要胖起来了。”杜恒霜在诸素素床边坐下,笑着看这母子俩。

诸素素抬头,朝杜恒霜愁眉苦脸地道:“他不怎么吃啊,你看。吃了几口就睡着了。”

杜恒霜探头看了看,笑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没多少力气的,吃奶多累啊,孩子们都是容易睡过去的。”

“那怎么办?”诸素素发愁,“把他叫醒继续吃?可是我现在说话他听得懂吗?”

杜恒霜伸出手,在孩子的耳垂上捻了几下。

那孩子的小嘴立刻蠕动起来。继续吃奶。

诸素素“哦”了一声,笑道:“哟,瞧我这记性,这法子还是我教你的呢。轮到我自己,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的。生个孩子笨三年。你才生第一个,还有得救。”杜恒霜掩袖低笑。

诸素素也好笑。她前世的时候,没有结婚生子,所有的精力都在职场和业务上。

这一世,好歹还学了一技之长,又有了家庭和孩子。

总得来说,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诸素素抱着孩子,靠在床板壁上,看着杜恒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霜儿,这一次幸亏有你。”

杜恒霜莞尔,“你这么说,我也可以说,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咱俩就别谢来谢去了。总之你现在有了孩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好好过日子。”

诸素素点点头,“对了,我说让你帮着给孩子取个名字的。”

“我已经帮你取了小名,大名你们夫妇自己琢磨吧。”杜恒霜笑道,“我说叫延哥儿。”

“延哥儿?”诸素素念了念这个名字,也很喜欢,“就叫延哥儿。这名字真好。”说着,抱着已经吃饱了的孩子亲了亲,“咱们有名字了,咱们延哥儿有名字了……”

杜恒霜看着诸素素跟孩子玩得起劲,也不拦着她,等孩子的眼皮耷拉下去,又睡过去了,杜恒霜才把孩子接过来,对诸素素道:“你也歇着。我帮你看着孩子。你们先前寻的乳娘和养娘,我觉得不大妥,所以先没用,主要是我和雪儿在这里帮你看着,另外就是你的四个大丫鬟伺候你坐月子。你看行不行?”

诸素素也累了,叹口气道:“都听你的。我先歇一会儿,等我坐完月子再说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说着,滑下去睡着了。

杜恒霜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带他出去了。

……

安国公府洗三那天,来了很多客人。

不过都是安子常的下属和同僚,亲戚只有许绍一家。而诸素素这边,只有杜恒霜、杜恒雪,还有她娘亲尤倩娘和继父。

萧士及也跟着同僚来到安国公府恭喜安子常。

安国公府的中堂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布置得十分喜气。

萧士及和几个同僚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等着看安子常新生的儿子。

“……萧大人,你跟安国公很熟吧?他真的没有别的孩子?”裴参将凑到萧士及耳边,轻声问道。

萧士及知道裴参将特别爱看热闹,而且消息特别灵通,便笑道:“连你裴大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萧某就更是不晓得了。你问我,还不如去国公府打听打听呢。”

旁边的人也知道裴参将外号叫“包打听”。闻言马上道:“快去快去!多打听消息回来好下酒!”

“去你的!把老子当粉头取乐不是?!”裴参将笑骂道,喷了那人一脸的酒水。

那人急了,用袖子把脸一擦,就要还回来。

裴参将跳跃着离开这边的席面,躲到亲友那几桌去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看着。堂上的气氛很是热络。

“来了来了。国公爷的小世子来了!”有人在门口叫了一声。

大家忙坐回去,翘首以盼。

诸素素头戴金灿灿的五凤挂珠钗,胸前挂着一架沉甸甸的黄金璎珞。一身玫瑰紫织金软绸面子貂毛里子小袄,缃色锦缎压海棠红边貂皮裙,外面披着大红羽纱银鼠皮大氅,手里抱着大红蜀锦百子图襁褓,雍容华贵地走了进来。

杜恒霜和杜恒雪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出来。因是诸素素和延哥儿的大好日子,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没有怎么打扮。两人只披了淡樱粉的鹤氅,里面是两件一模一样的湖色缎织暗金方胜纹镶鹅黄边的长褂子。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带了一支紫金钗,低着头。并不引人注目。

萧士及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裴参将跳出去在安国公面前谄媚,眼锋一转,就落在诸素素斜后方的一个素衣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他果然在这里又见到杜恒霜。

安子常笑着迎上去,托着诸素素的胳膊,走到堂上。对今天来的客人笑道:“今儿大家都来了,我也不客气了。我安子常也没想到能有今天,大家既然来恭喜,就不要太寒酸了。”说着,毫不客气地朝后面一招手。“抬上来!”

两个给诸素素接生的稳婆就抬着一个巨大的铜盆走进来。

按大齐风俗,洗三的时候,客人都要给新生儿添盆的。

堂上的客人静了一瞬,跟着就炸开锅,大笑大叫道:“安国公,你好本事啊!才生一个儿子,就要把大家伙儿掏空了!——安国公夫人,您来评评理,安国公这样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实在是丢国公府的人啊!”

没想到诸素素完全不在意,她笑眯眯地摇摇头,道:“要我评理,我就说我们公爷做得妥当!你们想想,我们公爷这一向随了多少礼出去,今儿可要回本才是。来,大家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不像我和公爷穷家小户,连孩子添盆都是现拿铜打出来的,比不得你们家里添盆,用的都是古物啊!”

好吧,原来是有其夫必有其妇。

大家还指望夫人的脸皮比较薄呢,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拼了!谁怕谁!哥儿几个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不把这盆添满了,咱就爬着出去!”裴参将第一个跳出来,先扔了一把银角子下去。

银子和铜盆碰撞发出叮咚脆响,更显得喜气洋洋。诸素素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安子常背着手,站在诸素素和孩子身边,心里极是踏实。

杜恒霜低眉垂目在诸素素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往这边挤过来要看孩子的人越来越多,忙往后退了一步,对杜恒雪道:“这里太吵了,闹得我头疼,我出去走走,你在这里看着孩子,行吗?”

杜恒雪点点头,“姐姐你别走远了,就在门口的回廊下面。”

“外面有下人呢。”杜恒霜笑着摆摆手,悄悄从人后退下去了。

萧士及一边跟人喝酒说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杜恒霜的一举一动。

见杜恒霜从诸素素身后离去,萧士及放下酒杯,对旁边几个猜拳猜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说了声“我出去走走”,也从堂上下去了。

萧士及追到门口,正好看见杜恒霜有些单薄的背影往回廊的尽头走去。

漆了清漆的回廊上,杜恒霜的身影很是落寞寂寥。

萧士及心头一紧,快步追了上去。

杜恒霜却已经在前面拐了弯,往另一头去了,萧士及正要出声,却见从对面走来一个男子,拦住了杜恒霜的路。

萧士及忙闪身躲在宽大的回廊柱子后头,只很小心地探出头,看着前方的动静。

杜恒霜有两三天没有看见三个孩子了。很是想他们,正盘算要不要趁今天安国公府宴客的机会,趁机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们。

她的孩子都让欧养娘和知数带去方妩娘身边了,但是今日方妩娘没有来,来的是许绍。还带着许家一些旁支的亲戚。

许言邦是定州的参将。他把杜恒霜她们送回长安之后,就回定州去了。

所以今日许家的那些人,杜恒霜大部分都不认识。

她正犹豫着。不提防就被前面伸出来的一支胳臂挡住了去路。

“想不到堂堂的秦国夫人,也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人冷笑一声,立在了杜恒霜面前。他今天看见杜恒霜穿得那个寒酸样儿,还有站在安国公夫人后头低眉垂目的样儿,一下子就想到杜恒霜肯定是要给安国公做小……

杜恒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见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子,可是她又想不起是谁。

“承让,我要过去。”杜恒霜淡淡地道,往旁边走了一步。

那男子却也往旁边走了一步。又挡在杜恒霜身前。

“你不是跟夏侯家的小王爷定亲了吗?怎地又跟安国公搞在一起?是不是只要有权有势,就能做你的入幕之宾?——霜儿,你怎能这样自轻自贱,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那人一激动,就要伸手握住杜恒霜的胳膊。

杜恒霜大怒,往后急退一步。躲开那人的纠缠,沉下脸道:“这位公子,我跟你素不相识,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你这是在安国公府上,若再放肆。小心你小命不保!”

那人似乎有些收敛,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带着痴迷盯着杜恒霜的面容,喃喃地道:“……霜儿,我用尽了力气,也忘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杜恒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道这安国公府今日来的客人真是太多了,连这种疯子都能放进来,一时不想再跟他说话,回头转身又往来处行去。

那男子正是曾经在杜恒霜定州宅院住过半年的迟冠军。他看着杜恒霜的背影,握了握拳,大声道:“霜儿,你等着我!等我高中的一天,我一定来找你!”就算杜恒霜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他也认了,谁让他这样喜欢她呢?明知她只会喜欢他的权势,他也顾不得了!

杜恒霜被那男子的话惊得一个趔趄,回头眯了眸子,不善地看着那脑子有病的男人,手臂慢慢抬了起来,对准那个正痴痴看着她的男子。

萧士及叹口气,从柱子后头闪身出来,轻轻握住杜恒霜的手腕,低声道:“你回席上去吧,让我来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