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刺史见到这道旨意。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

他其实并不想大女儿入宫做才人。他从这个女儿出生开始。就有意宣扬她的种种奇特过人之处,也只是为了给她造势,好以后长大了寻得一门好的姻缘。

所谓“五月能言,四岁能读,八岁能文”,其中的夸大其词之处就不用说了。但是好在徐慧还真有几分才气,除了五月能言是瞎掰之外,四岁能读,八岁能文,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包括那个在大齐上下传诵的《拟小山篇》,都是她亲笔所写。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只是入宫做才人,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徐刺史有点后悔当初吹得太狠,以至于连宫里的帝后都知道了徐慧的名气,要宣召她入宫了。

如果是他的次女,或者庶女入宫,徐刺史肯定是欢欣鼓舞。

可是徐慧这个他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入宫,做低等妃嫔,却是让徐刺史很是不甘。

但是徐慧倒是高高兴兴。

她自幼就听父兄夸赞齐家二郎,也就是以前的毅亲王,现在的永徽帝陛下。对他的丰功伟绩耳熟能详,是她从小就倾慕的男子。能陪在这位男子左右,纵然为妾,又有什么遗憾地呢?

徐慧高高兴兴说服了父兄,跟着朝廷前来征召她的车辆去长安待选。

她的入选十分顺利。

在慕容皇后主持下的遴选,几乎没有人任何人能做手脚。

徐慧一进皇宫,就受到慕容皇后的礼遇。

“徐小娘子生得好模样。——跟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慕容皇后身边的尚宫却有些不安,私下里劝过慕容皇后,不要把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召到宫里来。况且徐慧才十四岁,慕容皇后已经三十多,可以做她娘了,怎么可比?有这样年轻鲜嫩的女子在身边,陛下眼里还有别人吗?

慕容皇后笑眯眯地不置可否。她的心事,这些宫人不会知道的……

永徽帝见了徐慧,更是马上就放不下了。——因为徐慧不仅才学出众,而且她的美艳,跟慕容皇后如出一辙,正是永徽帝最喜欢的那种模样。

徐慧面圣第一天就承宠,封为才人,第二天就升为婕妤,晋升的速度,真称得上是永徽帝内宫第一人。

徐慧封婕妤的消息传到范阳的时候,杜恒霜正在范阳刺史府里做客。

她是知道永徽帝跟慕容皇后之间的深情厚意的,却没想到,永徽帝到底还是有了新宠。

从范阳刺史府回去之后,杜恒霜很是感慨,对萧士及说起此事。

萧士及知道得比杜恒霜多,他笑着劝她:“你就莫替皇后娘娘担忧了。这个徐婕妤,我听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给陛下挑的才人。若是皇后娘娘介意,就不会给陛下挑她了。”

第760章 意图 ((粉红300+)

“可是……”杜恒霜还是有些不确定,她蹙眉道:“也许是皇后娘娘觉察到陛下的心意,不得不为……”

萧士及摇头,“皇后娘娘和陛下之间的情份,别人不知道,难道你我还不知道?——断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杜恒霜笑了笑,“人是会变的。你曾经……”

萧士及忙打断她的话茬,有些不满地道:“我怎么啦?又说我。我可没有如同陛下一样。”

“你是没有过,那你是不是后悔没有过?”杜恒霜毫不客气地道。

萧士及忍不住白她一眼,“你说话怎么尽绕弯儿?以后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跟谁学的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我跟你说,我确实做不到如同陛下和安子常、许言辉他们一样。我若是要跟一个女子在一起,一定要心悦她。否则的话,我做不到只顾自己舒爽的事。”他没好意思说,杜恒霜离开他之后,他一度都伤心到跟宫里的内侍差不多了……

“那我可不可以说,如果有一天,你跟另外一个女子做了让你舒爽的事,你就是真的心悦她?”杜恒霜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轻轻说道。

萧士及被杜恒霜绕得很是不爽,皱眉道:“哪里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头?你别看见什么不好的事,就安在我身上。我跟别人不同的。”顿了顿,又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没有嫁给别人,你嫁的是我。萧士及。所以你不要看见别的男人怎样,就认为我也会怎样。”

杜恒霜知道萧士及不善言辞,这一次看来真是把他绕的急了,才说这么多话,就含笑偏头看着他道:“是吗?你真的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我倒是没有看出来,真是看走眼了。”一边说,一边也不在纠缠这个话题,跟他说起家里的几个孩子的教育。

因他们来到范阳做节度使。之前在长安请的先生,三个当中有两个已经辞馆而去,只有一个跟着来了范阳。

但是现在他们家有平哥儿、安姐儿、阳哥儿,楚顺娘、楚媚娘、顺哥儿,还有杜恒雪的儿子、萧嫣然的女儿,以及小一些的双生子诚哥儿、欣哥儿,还有齐月仙留下来的几个月大的儿子。随着他们慢慢长大,都是需要有先生教导的。

萧士及见杜恒霜转了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他其实不喜欢老是跟人解释。或者发誓。他更喜欢的,是一个一个脚印走下去。他待她如何,一起过下去就知道了。拍着胸脯天天说心爱有什么用?到时候变心了。还不是弃若敝履?

他宁愿用自己的行动让杜恒霜看见。让她安心,而不是天天用甜言蜜语哄着她。

有些话说出来,就变味了。

萧士及跟杜恒霜商量了一下要请的先生,就去了外院,提笔给长安的亲戚朋友写信,让他们帮着推荐一些好的先生。最好是男的和女的都有。因他家的女孩子也都渐渐长大,不能再和哥哥弟弟们一起进学了。

杜恒霜在内院听管事报账,打点过冬的东西。

范阳比长安更北,冬天据说十分寒冷。所以杜恒霜从夏天就开始准备了,希望这个冬天不太冷。他们能顺利地在范阳过这第一个冬天。

忙完一个上午,杜恒霜跟孩子们一起吃了午食。打发他们去午睡,自己也想去平日里理事的东次间歇一歇。

知数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对她道:“夫人,安国公夫人给咱们送东西来了,还有夫人的一封信。”

杜恒霜“哦”了一声,从榻上坐直了身子,笑着问道:“什么东西?也要千里迢迢送过来?其实范阳什么都有,只要有银子,什么东西买不到呢?”

知数点头道:“安国公夫人给夫人送了一车药材过来。夫人说的是。但是安国公夫人可能想着这是她的情份。夫人买的,是夫人的。这是她送的,两者不一样的。”

“行了,给我吧。你的车轱辘话说得越发厉害了。”杜恒霜有些头疼地笑道,从知数手里接过诸素素的信。

诸素素在信里表示了自己对杜恒霜的想念,特别是觉得杜恒霜他们一走,整个长安城就跟空了一样,她很是有些不适应。还说安子常也正在努力,要弄一个节度使的职位,离开长安,放外任去。接着又话题一转,说他们暂时走不成。为什么呢?不是因为永徽帝不愿意给安子常节度使的官职,而是因为皇后娘娘。

准确地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身子日渐羸弱,诸素素几乎成了皇后娘娘的专用御医。

因诸素素经常进宫给慕容皇后诊脉,给她保养身子。她知道得最清楚,皇后娘娘的身子情形到底如何。

这封信并不是密信,因此诸素素也没有说得很详尽,只是说皇后娘娘的身子,需要大保养,频繁的生育对她影响很大。还说,如果皇后娘娘再次有孕,就情况危殆了……

杜恒霜看到这里,心里不由重重地跳了一跳。她可是知道,对于诸素素来说,对病情说到“危殆”两个字,真的是很严重了。

难道这就是皇后娘娘要找一个肖似她自己年轻时候的女子入宫的真相?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提前做好准备,让永徽帝以后一看见徐慧,就会想起慕容皇后。而慕容皇后的几个孩子,肯定就能得到最大的照顾和垂怜。

至于徐慧会不会如同万贵妃一样,超越了慕容皇后得到过得盛宠,甚至想取慕容皇后而代之?

杜恒霜觉得应该不会。因为这里面最大的区别,就是万贵妃是太上皇永昌帝自己挑的,而徐慧,是慕容皇后为永徽帝挑的。

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徐慧,大概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永徽帝时刻不忘慕容皇后吧……

杜恒霜将这封信阖了起来,闭目沉思。

如果慕容皇后真的命不久矣,对永徽帝有什么影响?对朝堂有什么影响?对萧士及他们的谋划,又有什么影响?

想来想去,杜恒霜还是觉得慕容皇后不能这么快就离去。她的孩子还小,没了娘,谁知道他们会怎样呢?

晚上等萧士及回来之后,杜恒霜跟他说了诸素素写的信。

萧士及的面容比她还严肃,将诸素素的信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咱们要怎么做?”杜恒霜跟萧士及商议。

萧士及也很为难,“不管怎么做,决定权都不在我们手里。”

“要不这样吧,我给素素写信,让她多多尽心,尽量帮慕容皇后调理身子。不说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再活个两三年,等她的大儿子承乾太子满十岁了,也就差不多了。”杜恒霜说着坐到书案前面,提笔给诸素素写信。

萧士及也道:“我给安子常也写封信吧。他们夫妻两人也要通个气才好。”

“嗯,那咱们分头写吧。”杜恒霜说着,将书案让了一半出来。

萧士及坐过来,也从笔海里拿出一支笔,和杜恒霜一起写信。

两人写完,互相看过之后,确定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才各自拿信封封了,命人送到外院,让萧义做准备,明日派专人送到长安。

萧士及又道:“慕容皇后身子不爽,我们也表示表示,给她送点范阳特产的药材吧。”

杜恒霜摇头道:“还是让素素准备药材吧。我们在这里,帮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着这朔北一线就好。只要这里不动干戈,陛下在长安就可以大展宏图。”

“说得也是。不过,我看这个范阳刺史太讨厌了。不如,咱们帮他们换一个软弱糊涂点的?”萧士及洗漱之后,和杜恒霜上床歇下。

夫妻两人睡前闲聊,惹得远在范阳城里的曹刺史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谁在念叨他。

他的二房姨娘撅着嘴道:“也不知是在外面惹了妖精了,还是看上美人了。老爷这阵子,总也不到我房里来。”

曹刺史笑了笑,抱着二姨娘滚进大床深处,笑着道:“……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顺利。”说得没头没脑,让二姨娘皱了眉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范阳城外黑黢黢地,一片静谧。

但是在这静谧当中,似乎又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如暗潮涌动。

“就是这里?”

“是这里……”

黑暗中,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往范阳城外的节度使府邸悄悄靠近。

“城墙很高啊,怎么冲的进去?”有人看见节度使府的高墙厚门,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那节度使还是柱国公萧士及。那可是战神啊,连突厥人都怕得尿裤子的主儿!”

“怕个鸟儿!害怕咱们就不进去了。——来人,咱们放箭!”

说着,黑暗中亮起了几道星火,竟然用的是火箭。

很快,嗖嗖如风声吹过城池,无数支火箭飞向节度使府里面。

正是盛夏时节,节度使府里面的树木影影绰绰,都是萧义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栽到这府里面的,并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大树。

很快,节度使府外院就燃起了大火。

可是节度使府邸侧面的大门这时候也突然打开了,一群玄甲军士如鬼魅般骑着马从里面冲出来,二话不说,拎着长刀往对面的那群黑衣人冲过去!

第761章 好处

范阳节度使的府邸,其实是萧义在范阳城外的一座废弃的大庄园上改建的。

大齐朝的房子,特别是世家大族里面的房子,朝向格局都大致差不离。真正不同的地方,大部分都是里面的陈设,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软装修”。

这也是为什么,萧义能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凭借庞大的人力和财力,在范阳城外再造一个“柱国公府”的真正原因。

这样的府邸,都会有一个车马院建在侧面。

萧士及是领兵之人,他的车马院,比一般大户人家要大得多。里面不仅有一般代步行走的马车、牛车,还有战马的马厩,都建在下风处,不致于有异味被吹到宅院里面。

从他的车马院里跑出来的军士和战马,就是他最精锐的一支亲卫部队,比当初突厥人的金狼铁骑只好不差,真正的以一当十。

他们一出动,虽然只出动了区区数百人,就把不远处伺机放冷箭的那群黑衣人如砍瓜切菜般,杀得片甲不留。

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消灭了所有来犯之敌,只活捉了几个看上去是头头的黑衣人,别的一概格杀,就地焚烧。烧完之后,将骨灰填了沟渠。

他们的节度使府,比一般的官员府邸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在府邸前面一里之处,挖得一条深深的壕沟。

平日里掩藏得极为仔细,一般人路过也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如果有强敌来犯,这壕沟就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不过这一天晚上来的敌人。实在算不上强敌。

萧家只出动了数百军士,就将他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除了捉走几个头儿,绝大部分都被杀了,当然也有极少数溜得快,已经回去给主子报信去了。

萧士及的这些手下跟他南征北战,打这种小意思的遭遇战实在不需要他坐镇。他们几个小领队就安置妥当了。

战斗结束之后,除了清点敌人死亡人数、俘虏人数。也有斥候去跟踪逃跑的敌人,以便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真正的指使人是谁。

都整理清楚了,才去内院向萧士及回报。

萧士及先前已经听人回报了一次,也没放在心上。阖眼眯了一会儿,就天亮了。

这时手下已经回报,说外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就连跟踪逃走的黑衣人的斥候也回来。

萧士及这才起身,去外院听取手下的详细回报。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远去的背影,愕然问知数道:“怎么回事?昨晚咱们家出什么事了?”

知数抿嘴笑道:“夫人莫慌。不是什么大事。国公爷什么事没有见过,还怕这群小蟊贼?您看,国公爷都没出面。咱们萧家的兵马就把那些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让夫人操一点心。”说着,上前服侍杜恒霜洗漱。

杜恒霜想了想,也好笑。“这是从何说起?国公爷可是打他自己的嘴了。”语气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夫人什么意思?”知数弯腰帮杜恒霜捧着铜盆,让她盥洗。

杜恒霜就道:“不用你做这种事了。你也是我房里的管事大丫鬟,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快去换个小丫鬟过来。”

知数笑着道:“奴婢想跟夫人亲近亲近,夫人偏偏不许,真是愁死奴婢了。”一边说,一边将铜盆放在木架上。出去唤了个小丫鬟过来。

那小丫鬟个儿不高,端着铜盆站在那里,不用如同知数一样躬身。

杜恒霜净了面,又换了衣裳,才从浴房出来,坐在妆台前往脸上抹诸素素专为她特制的滋容膏。

知钗命一个小丫鬟拿了靶镜在后面站着,让杜恒霜看着她给她梳头整妆。

还没折腾完,萧士及已经从外院回来了。

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下,坐到杜恒霜身边,轻声道:“你知道昨晚有不开眼的小蟊贼过来寻衅滋事吧?”

那么多人杀气腾腾,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拿的也是上好的兵器,却被萧士及说成是“小蟊贼寻衅滋事”,这话要被那背后之人知道了,肯定屈辱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杜恒霜却是知道萧士及的本事,她笑了笑,将一支赤金牡丹盈露累丝凤钗插在发髻之上,道:“你若是连这些人都奈何不了,你当初打突厥金狼铁骑的名声肯定是假的。”

“敢这样说你夫君?”萧士及作势欲打,可是到了杜恒霜身边,却又改作伸到腋下,挠她痒痒。

杜恒霜素昔触痒不禁,被萧士及的这手“神功”弄得笑得喘不过气,忙推着他的手道:“快别闹了,再闹人家的头发又要重梳了。”

萧士及才住手,看着杜恒霜重新理妆。

杜恒霜一边拿抿子抿头,一边问他:“查到是谁在背后指使?”

萧士及呵呵一笑,“还有谁?——不是他也是他咯!”

杜恒霜知道他说的是范阳曹刺史,忍不住道:“真是他?啧啧,他也真胆儿肥,难怪陛下要把你派来做范阳节度使。别的人,还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范阳。”

如果这范阳节度使不是萧士及,而是旁的人,昨儿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节度使满府被流寇所杀,范阳刺史“悲痛欲绝”,誓要为范阳节度使讨回公道,报仇雪恨,然后以“报仇”为名,顺势将军权又拿回来。

这样一来,朝廷想再派节度使,就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节度使原来是死亡率极高的一个位置,有谁还心甘情愿来跟这些刺史分庭抗礼呢?

同时,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范阳刺史这一通操作如果成功,别的地方的刺史也会蠢蠢欲动。有样学样,跟着把自己的军权又一点一滴拿回去。

永徽帝先前做的那些事情,就统统打了水漂了。

可见范阳刺史的这一番谋划,不是不周全的。

只可惜,他的心思,永徽帝和萧士及都懂,所以在他们的强力策划下。范阳刺史就只好吃瘪了。

当然,他的手下还是很忠心的。

萧士及的亲卫抓到的那几个黑衣人的头头,都宁死不招,被萧士及下令处决了。

他没有证据不要紧。他的几个出去跟踪逃跑的黑衣人的斥候,倒是跟到了范阳城里刺史府附近。

当然。刺史也没有那么傻。

知道行动失败之后,立刻把这几个逃兵都杀了,同样是尸骨无存。

所以现在萧士及和范阳刺史之间,是你知道我,我知道你,但是都没有证据。所以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

萧士及派了人去范阳城里刺史府报信,说自己的节度使府昨夜受到流寇袭击,幸亏他的手下机敏善战。将流寇全歼,才保全了全府的安全。在信上,同时也表示了建在范阳城外的节度使府太危险,需要加强防卫。修建城墙和战壕,还有塔楼吊桥,还有护城河,才能保证他的家眷和手下的安全。

按大齐律制,萧士及想在府邸外面修建城墙战壕、塔楼吊桥,还有护城河这种东西,必须要当地的地方官同意。然后上报给朝廷,朝廷也同意才行。

范阳刺史一通行刺,倒是给了萧士及一个绝好的理由来做出这种其实有些无理的要求。

范阳刺史见了萧士及的信,气得真的吐了血,当然对外说是惊吓所致,然后带着全副的官员和侍卫来到萧士及的节度使府,向他表示慰问,让他不要担心,修建城墙战壕,还有塔楼吊桥,已经护城河的事,事关重大,不能草率行之。

当然最重要的是,范阳城已经有高墙塔楼,也有吊桥,除了没有护城河。

如果萧士及再在他的地盘修上这么些东西,这是是要拆他范阳城的台啊。

范阳城那些百姓还不都搬到城外节度使府附近住去了,这是要对他的范阳城釜底抽薪的节奏啊。当然是不能允许的。

所以范阳刺史一力劝说萧士及住到范阳城里去,宣称这样大家有个照应,不必住在城外提心吊胆,就差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一家大小搬到范阳城里,绝对不会有敌寇来袭。

萧士及却也心知肚明。若是他真的听了范阳刺史的话,一家大小都搬到城里,那他就死定了……那是被范阳刺史关门打狗的节奏,因此也不肯同意,只说不愿给他添麻烦,更不愿被人说他是来抢地盘的,将范阳刺史弄了个大红脸。

待萧士及进一步说,他已经向朝廷和陛下上报了,为了安全着想,他势必要为节度使府打算,范阳刺史真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从城外的节度使府回来,曹刺史一巴掌就把当初那个提议要给新任节度使一点颜色看看,不给他们修房子,让他们对刺史大人有所求的幕僚抽得掉了牙。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当初若是就给他在城里指个府邸,怎会让他坐大到如此地步?!”曹刺史恨恨地道,“你可以回家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说着,便让人将那幕僚拖了出去。

别的幕僚都以为这幕僚是被曹刺史赶了出去,其实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幕僚根本不可能走出刺史府。

拖出去之后,就被咔嚓了。

但是馊主意已经出了,也已经用了,造成萧士及现在这样尾大不掉的局面,曹刺史真是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

他是前任刺史的小儿子,本来还不到三十岁。

但是在跟萧士及,以及他的手下过过几次招之后,深深觉得这是块难啃的狗骨头,很是一筹莫展。

他的幕僚也集中精神帮他想主意。

“大人,这柱国公确实是打仗的好手,咱们万万不可再跟他硬碰硬了。”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其实这个意见他以前也提过,但是曹刺史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于萧士及这个人,虽然威名在外,但是在曹刺史看来,应该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的地盘我做主,非要手下筹备对萧士及的军事行动。

结果真是折戟沉沙,败得一败涂地。

这些话,以前说出来,曹刺史是不会听的。因为年轻人不热血撞破头,是不会知道别人的话是铁打的。

现在再说出来,和他两千人死的干干净净的结局比起来,就给他上了很直观的一课。

“好吧,现在我知道了。但是怎么办呢?难道我们就听之任之?让这个萧士及踩在我们头上?那这个刺史做着还有什么趣儿?!”曹刺史大发脾气。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不能跟他硬碰硬,治不了他,但是有人治得了他。”

第762章 姻亲 (珠圆润玉圆润和氏璧+)

“谁还能治得了他?!”曹刺史很是不虞,拍着书案埋怨道:“你看,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别说大齐上下,就连最凶悍的突厥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声望既高,能力又强,手上还有精兵强将,简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真是跟当初齐国公齐伯世,也就是咱们如今的太上皇起兵时候的名声相仿了。”

“这就对了!”那幕僚听完曹刺史的气话,拍手叫好。

“对什么对?”曹刺史瞪眼。

那幕僚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主上,您想想,若是把您刚才说的话,写入奏章,呈给陛下。——陛下会怎样想柱国公呢?”

曹刺史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然后很快又恢复常态。

他自言自语地道:“……也对。我这个奏章,当然是要极力赞扬柱国公,将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再加上他那些赫赫战功……嘿嘿……”说着便笑起来。

这是极恶毒的一个奏章。

虽然是满篇的赞扬之语,但是字字诛心,全篇都是在阐述四个大字:“功高震主”!

萧士及再能干,声望再高,他也不能高过陛下。

如果他的各种条件对陛下造成一定的威胁,那就不是他曹刺史一个人的敌人了,而是陛下的敌人。

萧士及打得过突厥人,但是他打得过陛下吗?或者说,他敢跟陛下叫板吗?

写完奏章,曹刺史又犹豫了。

这一篇明褒实贬的奏章,会不会起反作用呢?

比如说。萧士及没有造反之心,却因为这个奏章,被陛下三番五次打压,最后他不得不反,那怎么办?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曹刺史的幕僚听了,凝神想了想,道:“不怕。若是萧柱国因此而反。咱们大齐精兵也不是吃素的。远的不说,长安的安国公,那是跟他分庭抗礼的名将。他若是造反,安国公能袖手旁观吗?——虽然他们私交不错,但是若是萧士及造反。安国公能附从才有鬼!一山不容二虎,难道安国公不明白?总得来说,他和萧士及两个人在咱们大齐朝,其实是互相牵制的关系。只要两人都在,他们就掀不起风浪。若是有一方造反,另一方肯定是要与之做对的关系。所以。主上不用担心这一点。萧士及就算反了,也是个填沟渠的命!”

曹刺史听了幕僚的话,想了好几天。都拿不定主意。

结果有一天,他的侄儿打着他的名义坐着他的车外出,结果车毁人亡,死在外头。死得不明不白,吓破了曹刺史的胆。他隐约觉得,萧士及好像也想要他的命。再想到自己的爹是怎么死的,曹刺史终于下了决心。——他和萧士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对萧士及动手,对方心知肚明。萧士及对他动手,他也心知肚明。

这一番想明白之后。他还是把这奏章递出去了。

这个奏章递到永徽帝案头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

永徽帝看着这道奏章,沉默许久,才发旨训斥曹刺史,说他如同长舌妇般捕风捉影,实难当大任。让他好好反省,写道奏章上来认错。

可是同时,永徽帝又把曹刺史的奏章封得严严实实,派专人给远在范阳的萧士及送了过去。

那前来送奏章的内侍是永徽帝的心腹,来到萧士及的节度使府随便看了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那奏章递了过去,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打道回长安了。

萧士及看见这个密封的卷轴,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当他在书房打开卷轴,读了里面封存的范阳曹刺史的奏章的时候,顿时觉得一股血涌上喉头,差一点吐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一刹那变得铁青,右手颤抖着去够笔海里的紫毫笔,可是抓住了笔,他的脑子又一片空白,全身紧张地都不能呼吸了。

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窗外,隔着青绿色的窗纱,他看见院子里繁花似锦,几只翠鸟在窗外廊下的金丝鸟笼里叽叽喳喳叫着,显得整个庭院更加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