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身后代表的势力,还有他们当初跟自己家的过节,简直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这种时候,他若是还要去担忧那小丫鬟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简直是与虎谋皮了。他有没有这么蠢?

那小丫鬟利用他,从长安来见萧士及。

他何尝不是利用小丫鬟的急切,将她带到范阳,让她自投罗网?

进了自己爹爹的势力范围,这小丫鬟想活着出去,难!

平哥儿笑道:“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还有别的事忙,爹您尽管动手。”

萧士及笑了,“别的事?你还有什么别的事?”

平哥儿语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自己一点私事。”顿了顿,又提醒萧士及,“爹,我都二十二了,该成亲了。”

萧士及嗤笑一声,“你还知道成亲啊?我还以为你要做和尚去了。”

平哥儿不想成亲,萧士及和杜恒霜都没有逼他,更没有成天找媒婆给他说亲。不管谁想跟他们结亲,他们都用平哥儿想先立业,再成家,这个理由挡了回去。

平哥儿也深知这一点,对爹娘的体贴也很是感激。

“爹,以前孩儿不想随便成亲,误了别家女子。”平哥儿正色说道。

成亲虽然是两家人的事,但是更是两个人的事。是在两个人有好感的情况下,再惠及家族的行为。而不是为了家族利益,硬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这样倒行逆施的捆绑姻缘,最后总是会坏了家族的利益。

萧士及跟杜恒霜两个人是寒门庶族出身,从小青梅竹马。是在有感情的前提下再成亲的。因此他和杜恒霜对平哥儿的选择都很赞同。

现在听平哥儿这样说,萧士及也没有多问,只是道:“看来你是心里有人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声,以我们萧家如今的地位,还有你的身份,你当知道什么人可以喜欢,什么人不可以喜欢。要娶回家做妻子,虽然要能入你的眼,但是身份地位这些外在的条件,你也不能忽视。一句话。必得是门当户对之人,不然我和你娘都不会同意的。”

平哥儿听了好笑,但还是故意说道:“啊?如果不是门当户对呢?如果我一定要娶呢?爹和娘怎么办?”

萧士及也一笑,一只手臂横放在书案上,斜倾了身子笑说:“有什么难办的?你若是一定要娶那种女人。我们不会拦着你。只是,这萧家,你是待不下去了。你的世子位置,也要让出来,从萧家得来的所有好处,都要让出来。你一个人拿着一百两银子,到外面过活。如果那女子知道你身无分文。不再是萧家的大少爷、柱国公府的世子,还要嫁给你,那就嫁吧。横竖都与我们无关了。”

平哥儿对萧士及竖起大拇指,“好狠。厉害!佩服佩服!”

“好了!你快跟阳哥儿一样了。”萧士及头疼地挥挥手,将平哥儿赶出去。

平哥儿笑着回内院,先去杜恒霜那里坐了坐。见筝姐儿不在杜恒霜房里,就说了会儿话,便去找筝姐儿去了。

后来杜恒霜听知数偷偷跟她说,平哥儿陪着筝姐儿在后花园摘凤仙花捣汁给筝姐儿涂指甲呢,听得杜恒霜不住骇笑。

这俩孩子。难道终于看对眼了?!

“……悄悄儿地,当没事人一样,别臊了他们。”杜恒霜低声嘱咐。

又过了几天,去秦州送信的人回来,先交代了公事,然后回报说,“咱家大姑奶奶有喜了,姑爷舍不得让大姑奶奶怀着身孕一路颠簸,说等生了之后,找个日子,抱着孩子一起来范阳见老爷和夫人。”

“啊?安姐儿有喜了?”萧士及有些恍惚。他要做外祖父了?!

晚上回到内院吃饭的时候,萧士及给大家说了安姐儿的喜讯。

席上一片欢腾。

诚哥儿和欣哥儿叫着“我要做舅舅了!我要做舅舅了!”

杜恒霜也是欣喜无比,忙道:“我要和雪儿合计合计,看看给她送些什么补身的药材和吃食。这是她的头一胎,对了,是不是还要问问素素?”

筝姐儿在旁边忙道:“我这就去给我娘写信,问一问需要注意的地方。”

平哥儿忙道:“不用了,我来写吧。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筝姐儿抿着嘴笑,虽然想回嘴,想说你还是个男人呢,问这些事情好意思吗?但是看着席间那么多人,说了未免不给平哥儿面子,因此只是柔柔地笑了一下。

阳哥儿看着筝姐儿这样温柔好说话的样儿,不由暗道,我怎么就没发现筝姐儿这样多的好处,真是便宜大哥了,一边挠着脑袋道:“大哥,你真好福气。筝姐儿这样好脾气,你一辈子有福了。”

筝姐儿羞得不行,马上从席上跑开了。

平哥儿气得踹了阳哥儿一脚,拿酒灌他,嚷嚷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非要乱吵吵!”

杜恒霜和萧士及相视一笑。

许绍见了这一幕,在席间不住捻须莞尔,很是高兴的样子。

席散之后,萧士及对杜恒霜道:“那小丫鬟的嘴终于撬开了。我和许大人决定,明日去长安,向陛下请特旨,出兵突厥王庭。”顿了顿,又道:“正好我们要给平哥儿去安国公府提亲,你跟我一起去长安吧。”

 

第811章 放心 (4K)

那小丫鬟的事,杜恒霜知道一二,但是她没有着意去打听。

萧士及也没有事无巨细都跟她说。况且那些细节都是血淋淋地,说了反而影响杜恒霜的心情。

这样说一个结果就很好。

杜恒霜坐在妆台前卸妆,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取下来,一边对着镜子道:“都问出来了?她身份很贵重?”

萧士及嗤笑,“贵重个头!真的贵重的人,都在大漠王庭享福呢,怎么会出来出生入死?——她也就是比死去的那个女人高一级而已。就比如,她是一等丫鬟,而死去的那个女子,是二等丫鬟。”

这样比方,杜恒霜完全听懂了。她笑了笑,“原来如此。”就把此事揭过不提,说起向安子常和诸素素提亲的事儿。

“聘礼要一起带过去吗?平哥儿年岁不小了,最好不要拖太久。现在定亲,年底成亲,你看怎样?”杜恒霜回头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叹口气,“尽快吧。——最好在我出征之前,给平哥儿娶亲。”

杜恒霜的手一抖,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萧士及。

主动去打突厥,这一仗,会比萧士及打过的任何一仗都要凶险。

以前他们都是处在防守的地位,在自己的土地上跟来犯的敌人做斗争,打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要走出大齐的国境,深入到对方的腹地进行殊死搏斗。

虽然萧士及名声在外,也是一名打仗的好手,是一个不世出的将才,可是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他确实还没有打过。

这一仗,要么将突厥灭国。要么,他就要埋骨大漠了。

两人二十多年的夫妻,曾经热烈地爱过,激烈地恨过。也甜蜜过,怨怼过,打过闹过,甚至分手过。

别人几辈子做的事。他们好像都已经做过了。

到了现在,所有的激情都已沉淀,留下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说是爱情好像太单薄,说是亲情又太片面。

总之两个人之间的牵扯关联,已经严丝合缝,别人再也无法插足进来。

萧士及明白杜恒霜的担忧,他走过去,将手搭在杜恒霜肩上,温言道:“我是军人。这一次,又是国仇家恨混在一起,我……”

杜恒霜打断他的话,含笑道:“我明白的。只望你小心再小心。——我在范阳,等着你大胜归来的消息。”

萧士及心下激动。弯腰下去,在杜恒霜面颊上亲了一亲,低声道:“等陛下同意出兵,我还有些事情跟你商议。”顿了顿,沉声道:“这一次,如果你不同意,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不过。我还是想跟你仔仔细细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你别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到时候又反悔,又跟我闹腾,我可再也受不了那年的事重来一遍了。”

“那年的事?哪年的事?”杜恒霜俏皮问道,“万一就是要重来一遍呢?”

“如果重来一遍。我就去陛下坦白,然后一家大小等着陛下来砍脑袋。”萧士及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道。

杜恒霜怔忡半晌,微微颔首,“我明白了。这一次。我不会不知轻重的。”

率性而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萧士及拍拍她的肩膀,又道:“这一次去给平哥儿提亲,聘礼要不要顺便带上?”

杜恒霜掩袖笑道:“这不劳你操心。我在长安的柱国公府里,早就存下聘礼了。当初素素见了还说,这么一库房的好东西,也不知道会便宜谁呢,哪知最后还是便宜了他们家……”

萧士及想起诸素素“贪财”的样子,也跟着好笑,道:“她现在可不用再计较银钱了。我听说她的诸氏医馆越开越大,已经开到大齐别的州府去了。”

“我们家也跟着分了一杯羹。”杜恒霜笑道,“当初我和雪儿都在她的诸氏医馆入了股的。如今每年分的红利你没有见过吧?”

“那是你的私房钱投进去的,不用跟我报账。”萧士及笑着说道,去浴房洗漱,两人睡下不提。

第二天,萧士及就带着杜恒霜和平哥儿,和许绍一起上路,从范阳去长安。

他们晓行夜宿,日夜兼程,很快就回到长安城。

平哥儿知道这一次是要去给他提亲,一路上都有些紧张。

不知怎地,一想到安子常那个人,就有些囧。——他真没有岳父的派头。

“素素的大儿子延哥儿,去年定了亲,等明年满了十八岁,就要成亲了。”杜恒霜有些感慨地看着平哥儿说道。

延哥儿比平哥儿小四五岁,比阳哥儿小一岁,居然都要成亲了。

平哥儿笑着道:“娘,您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怎么这会子又看不开了?”说着,想起跟着龙香叶去了洛阳的顺哥儿和久哥儿,接着道:“别说延哥儿,就连顺哥儿,都已经定了亲,娘送了礼吗?”

“当然送了。那是你正经的堂弟,你二叔的嫡长子,能不送吗?”杜恒霜不以为然地道。

对于顺哥儿,自从他选择跟着龙香叶开始,杜恒霜就只把他当亲戚了。

亲戚家的事,礼上不错就可以了,要她再和以前一样关心他,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久哥儿,前儿给我写信,说想来长安谋个差事。”平哥儿想了想,还是把久哥儿的事提了一提。

杜恒霜低头沉吟良久,摇头道:“他还太小,等他成亲之后再说吧。”

没有一口回绝,就还是有希望的。

平哥儿高兴地点点头。

回到柱国公府略微休整,萧士及就进宫面圣。

杜恒霜收拾了东西,也给安国公府递了帖子。

诸素素见是杜恒霜来了,很是惊喜,忙对来送帖子的仆妇道:“送什么帖子,太外道了不是?快请你们夫人过来。如果不来,我就过去了!”

那仆妇忙笑着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夫人说,让您先等一等,她马上就过来。”

那仆妇知道是来给他们大少爷提亲的。怎么能让女家上门呢?那也太不给人见面子了。

诸素素坐立不安地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说杜恒霜已经到了二门上。

诸素素忙迎了上去。

两人两三年没有见过了,一见面又想哭,又要笑。悲喜交集,拉着手契阔一番,才携手往诸素素的正房行去。

杜恒霜在心里品度诸素素,见她越发地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可见这几年过得着实顺风顺水,里里外外都没有烦难事。也许,除了筝姐儿的亲事吧……除此以外,她真的是过得太舒心了。

两人来到内室,一起坐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对着小茶几先品了一道茶,吃了几道点心,又把这几年的事情互相简短地说了一遍。

其实她们两人这些年没有断过通信联系,对方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互相都知晓。但是从对方嘴里亲口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

说完闲话,杜恒霜才入了正题。她悄悄从袖袋里取出平哥儿的庚帖,握在手里,一本正经地道:“素素,咱们虽然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咱们儿女的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些好。”

诸素素听得一愣一愣地。只觉得一颗心跌到谷底。

杜恒霜这样的口气,在诸素素听来,好像是要来给她摊牌,说他们家平哥儿已经心有所属了一样。

诸素素不由为自己的女儿感到无比的伤心,她背过头,用手将眼角刚刚沁出的泪水悄悄抹去。侧着身子,头也不回地道:“是的,强扭的瓜不甜,这我都懂。只可惜我的筝姐儿,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快活了……”

平哥儿正好来到月洞门外。本想敲门亲自进去,向诸婶婶表达自己的诚意,结果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心情极是激荡。想到如果自己没有突然开窍,筝姐儿这一世,难道都不会再快活了?她对自己的心思,已经这样深,这样重了吗?

一个人的喜乐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许对有的人来说,太过沉重,从而会选择逃避。

可是对于有担待,也有心的人来说,却对这种“甜蜜的负担”甘之如饴。

平哥儿不觉得沉重,只觉得一颗心欢喜得像要炸开了。他不喜欢跟别人猜来猜去,像筝姐儿明明白白表现出来才好。

总之在有情人眼里,对方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如果有人觉得不对,那一定是你眼睛有问题。

平哥儿是跟在杜恒霜后面来的安国公府。他是觉得既然娘亲亲自去提亲,他也应该亲自上门才好。这样以后说出去,说是未来的婆母和夫君一起上门提亲,筝姐儿脸上会更有面子。在整个长安城都是很少见的。

当初他小姑姑萧嫣然成亲,就是她婆母吕夫人和她夫君吕二郎一起上门求的亲,至今被长安城很多贵妇津津乐道,以此为女家的脸面。

什么官媒、私媒,甚至连陛下的赐婚都没有这个脸面大。

现在听见诸素素明显误会了,平哥儿很是着急。

杜恒霜在内室也很惊讶,她愣了一下,将把平哥儿的庚帖放到两人中间的小茶几上,笑着道:“强扭的瓜当然不甜。不过瓜熟蒂落,正是收成的好时节。——我们平哥儿真心想求你们筝姐儿为原配嫡妻,不知道贤伉俪允不允这道婚事?”

诸素素正沉浸在满心的痛苦之中,还想着等安子常回来了,两人就一起去范阳将筝姐儿接回来。——总不能平哥儿要成亲了,筝姐儿还住在人家家里碍眼……

猛地听到杜恒霜说给平哥儿求娶筝姐儿为妻,诸素素吓得傻了,瞠目结舌地僵在那里,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平哥儿在外面候了半天,也没有听见诸素素答复的声音,心里一急,不管不顾地掀开帘子进去,走到诸素素跟前,拱手作揖道:“请诸婶婶成全,我真的想娶筝姐儿为妻。”

诸素素吓得猛地往后一仰,拍着胸脯道:“你不是逗我吧?怎么又突然想通了?”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坐直了身子道:“你可不能因为可怜我们筝姐儿,就答应娶她。我跟你说,因为可怜一个女子就娶她为妻,是最要不得的。你这不是为她好,而是在害她,而且是害她一辈子,也会害了你一辈子,你明白吗?”

诸素素见过太多这样的夫妻,要么是两方都没有意思,要么是一方有意思,另一方只是迫于各种压力,或者可怜对方一片深情,最后答应成亲。结果没多久,就有“真爱”跳出来,将两人弄得鸡飞狗跳。

诸素素可不想以后平哥儿又反悔,宣称当初只是“可怜”筝姐儿,所以娶她为妻,然后一心以“真爱”为重,不管是纳妾,还是并嫡,诸素素觉得自己都受不了,还不如将筝姐儿关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算了,省得日后受这零零碎碎的闲气。

杜恒霜听了诸素素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她看向平哥儿,正色道:“你诸婶婶说的是至理名言,你好好想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千万别为了面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贸贸然成亲。你也知道,我和你爹,从没有逼过你成亲。只有你自己觉得真正找到你想过一辈子的人的时候,才是成亲的时候。”

平哥儿对着诸素素笑了笑,皎如明月的容光看得诸素素心里一阵惋惜。——这样好的孩子,如果是真心喜欢她家筝姐儿,该有多好?

“娘,诸婶婶,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不过你们别忘了,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不是毛头小伙儿,而且我以前没有因为怜惜就答应这门亲事,怎么如今还会因为这个无稽的理由又回心转意呢?——你们要信我,我是真的心爱筝姐儿,愿意娶她为妻,一辈子疼惜她。”平哥儿说得很是诚恳。他的声音温润如三月春风,每一句都在拨动听者的心弦。

安国公府的丫鬟婆子都被平哥儿的话打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夫人马上点头,将大小姐嫁与萧大少爷。——这样人品样貌家世样样拿得出手的东床贵婿可是千载难逢啊!

 

第812章 克星 (4K)

安子常从外面回来,一进门都听门子说,秦国夫人杜恒霜和萧大少爷从范阳赶来亲自提亲,高兴得将胳膊上架的海东青往身后的鹰奴怀里一扔,拔腿就要往内院跑,可是刚到二门上,就有宫里的内侍十万火急从背后追过了,扬声叫道:“安国公!安国公!请留步!”

安子常不耐烦地停住脚步,转身斜睇着那内侍问道:“什么事?”

那内侍点头哈腰地打了声招呼,然后道:“安国公,陛下宣您即刻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安子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近没听说有什么要事啊?”

“……安国公,小的不瞒大人,实是范阳节度使,也就是柱国公萧士及,刚刚进宫面圣。他进去没有多久,陛下就传话出来,让小的请您老人家进宫。”

“什么老人家?我又不老!”安子常瞪了那内侍一眼,不过听说是萧士及居然从范阳来了,想到刚刚进了他家门的杜恒霜和平哥儿,安子常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是是是!您不老,一点都不老,您就是不老松!”内侍笑着打趣,恨不得伸手将安子常拖走。

安子常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对下人吩咐道:“去内院代我向秦国夫人问好,并且对夫人说一声,就说我被陛下急召,要入宫一趟。让他们别等我吃饭了。有什么事情,夫人可以全权做主。”

二门上的婆子应了一声,忙去诸素素的上房回报。

诸素素还沉浸在不知所以的怔忡当中。

好吧,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准备啊!

她家筝姐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想到这死心眼的孩子,诸素素都忍不住为她鞠一捧同情之泪。

虽然是她女儿,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如果是个男人这样缠着她,她肯定翻脸。

所以对于平哥儿同意回心转意,还能同意一起来提亲。诸素素总怀疑是不是杜恒霜看上筝姐儿,打着骂着非让平哥儿来提亲……

对于这个闺蜜的战斗力,诸素素可是感同身受的。

而且她知道杜恒霜跟她亲厚,两人是生死之交。她的女儿,杜恒霜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说不定做得出这种“亲者痛,朋友快”的极品事?

“平哥儿,你好生跟我说说,你是如何从不理睬,突然转变到可以亲自上门提亲了?”转变太大了,接受不能啊亲!

平哥儿脸上红了红,玉色的双颊上浮起若隐若现的红晕。

挤在月洞门前围观的丫鬟婆子倒抽一口凉气,两眼冒泡,心情激动万分。恨不得一起上去逼着夫人赶紧同意算了,还逼人家说什么“心路历程”,真是秀逗了……

杜恒霜看着儿子难得的窘迫神情,有些不忍,忙道:“素素。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你是知道我儿子的,不靠谱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吱声的。我们没有逼过他,如果真的逼他,也不会让他拖到二十二岁才定亲了。别的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这倒不错。

诸素素若有所思地看着平哥儿,手里不自觉地一搭一搭地在小茶几上轻叩。

屋里静悄悄地。众人屏息凝气地呼吸声清晰可闻。

就在诸素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从二门上来的婆子的回报声打破了平静。

“夫人,国公爷说,陛下宣召,他进宫面圣去了,让夫人别等国公爷吃晚饭。”

诸素素回过神。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外面伺候的人吩咐道:“都下去,准备酒菜,晚上好好招待秦国夫人和萧大公子。”

外面的丫鬟婆子应了,三三两两离开了上房。

等外面的人走尽了。诸素素才叹息着道:“我女儿单纯实诚,平哥儿你可不能看她老实就欺负她。”

平哥儿松了一口气,忙道:“诸伯母放心。若不是真的愿意,我何必亲自来向诸伯母提亲呢?”

萧、安两家是通家之好,就算不联姻,他们的关系也是不容撼动的。所以谈不上为了家族利益,一定要把两个年轻人送做堆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平哥儿还愿意亲自来提亲,应该还是心甘情愿地吧?

一直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平哥儿心里高兴,吃了几杯酒,话才多了些。

“诸伯母,我也不瞒您。我对筝姐儿开始有好感,是她一心一意对我好的时候开始的。我又不是傻子,一个女孩子这样不顾一切对我好,为我着想,我怎会心里没有想法呢?只是那时候,筝姐儿太小了,而我,确实还是有些心性不定。而且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感情上没有转过来。”平哥儿很老实地说道。直到后来他们分开后再重逢,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女子已经顽固地存在他心里了……

诸素素撇了撇嘴。虽然诚实是好品格,可是你平哥儿一个大男人,这样口口声声说喜欢一个女子,是因为这个女子先喜欢他的,这样真的好吗?!

要不要给女孩子留点面子啊!

诸素素悻悻地道:“其实吧,小女孩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其实那阵子过了就好了,不一定是要非你不嫁的。”

杜恒霜听出了诸素素的意思,忙对平哥儿使了个眼色,笑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从小女孩过来的,都有这种心思不奇怪。而且成亲是大事,光靠喜欢是不够的,还有很多别的事情需要考较。——不过呢,说别的都是虚的,这是我们的诚意。”说着,将一沓聘礼单子放到诸素素面前。

诸素素扯着嘴角,取过来聘礼单子扫了两眼,一双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这这,你是不是把你们家库房都搬空了?!”诸素素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

杜恒霜笑道:“可不是搬空了?你还记得我那个给平哥儿存聘礼的库房吧——都在这里了!”

诸素素想起那样久远的事情,心里更加柔软。她放下聘礼单子,对杜恒霜道:“你们真心想娶,我当然不会不答应。——我若不答应,不说我家那个小祖宗回来要跟我脱离母女关系。就连我们家国公爷,大概都要休了我……”

杜恒霜和平哥儿一齐道:“您真会说笑!”阻止诸素素继续胡说八道。

诸素素也知道自己常常脱线,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便忙掩口道:“好了好了。这样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七的八的。——平哥儿,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既然答应娶我女儿,你这一辈子就要真心实意地对待她。纳妾、并嫡这种事,除非真的是我女儿生不出儿子,否则一律免谈!”

诸素素也知道,平哥儿是萧家的嫡长子,儿子是一定要的。而且在严苛一些的家族,不仅要儿子。而且要嫡长子。若是嫡妻生不出儿子,可不是纳妾那样容易,而是要或者休离、或者并嫡,来达到生育嫡长子的目的。

女子嫁人的三个要求: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样。生育子嗣是女人嫁为人妇最重要的职责。

诸素素虽然对此很不以为然,但是世情如此,她一个小女子,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别说在这个大齐朝,就是在她的后世,不知有多少人家还是照样重男轻女。

所以万一她女儿运气不好,生不出儿子。她还是不得不退步,让平哥儿纳妾来生儿子的。

“霜儿,咱们关系不比别人,所以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女儿生不出儿子,等她四十之后,平哥儿才能纳妾。你同不同意?——若是同意,我马上跟你交换庚帖。”诸素素盯着杜恒霜,很是紧张地问道。

颇有些“虽然是好朋友,但是该公事公办还是要公事公办”的意思。

其实无子四十方能纳妾,说的是男人的年龄。

诸素素心疼自己的女儿。就改成女人四十生不出儿子了。

平哥儿比筝姐儿大六七岁,这个要求,其实对平哥儿有些不公平。

杜恒霜有些踌躇。这事事关重大,她一个人恐怕做不了主。

不料平哥儿大大方方地说道:“没问题。”顿了顿,还笑道:“诸伯母是杏林国手,我就不信伯母没有从小就调理筝姐儿的身子。”

只要身体健康,生男生女只是时间问题。

诸素素怎么可能没有从小就调理筝姐儿的身子呢?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她这么说,一来是考验平哥儿,还有萧家夫妇的诚意,二来是身为娘亲关心则乱导致的。

听平哥儿这么一说,杜恒霜和诸素素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下你该信了吧?”杜恒霜笑着道,“其实你也太操心了。日子过得怎么样,到底是要看他们两人如何过。我们在这里说得千好万好,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总之开始的时候,是真心诚意就行了。”

诸素素点点头,“也对。我是想太多了。”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饭厅。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把筝姐儿的庚帖取来了。

“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合八字,没问题就放小定,怎样?”诸素素办事爽利,不喜欢拖泥带水。

“那再好不过。士及还说,最好年底就成亲,可是又担心你们夫妇心疼女儿,不情愿这么快就嫁。”杜恒霜半吐半露地想把婚期都敲定下来。

诸素素愕然地看了杜恒霜一眼,“不是吧?定了亲,怎么也要给我们一年时间准备吧?——你看,那么多事情要准备,嫁妆……”

“你别跟我提嫁妆,从筝姐儿出生开始,你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吧?别拿这个当幌子。”杜恒霜掩袖笑道。

太知根知底的朋友就有这点不好,你想扯个谎都会被对方揭穿。

诸素素笑着道:“这我可不能承认。总之,还是他们男人家来定日子吧。我们说的都是细枝末节。”

婚姻大事,做主的其实是男人。

女人就只能最多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比如说,请多少客人,婚房布置成什么样子,盖头上是绣鸳鸯,还是绣百年好合……

他们在这里商议的时候,宫里的御书房里,也是正商议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