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谁家像咱们家一样回城一个安排一个?多少人家好几个孩子在家里排队等安排呢。”方芹瞪了她一眼,“这件事我和你爸会考虑的,你不用管。”

“凭什么我不能管?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陆燕底子好,让她在家复习考学呗!我学习不好整好进厂当工人。”

陆燕看看陆照又看看爸妈,张了张嘴没说话,专心吃饭。

别的人也像是没听见一样,肉食难得,鸡肉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一口肉啊。

陆京送夏小雨和大海回了家,自己就回学校了,夏小雨到菜园子收菜,大海自己去屋里一趟一趟的拿鸡饲料、狗粮、水,喂鸡喂狗。

何老太搬了把椅子出来摇着扇子喝着自制的凉茶乘凉,看这母子俩个忙碌。

夏小雨忙完了,把杂草收拾收拾挑捡鸡能吃的扔进了鸡窝里,扭头瞧见何老太在看她,对何老太笑了笑,“您的菜够吃吗?要不要给您摘点菜。”

“够吃了,整天吃这些菜,拉出来的屎都是绿的。”何老太冷冷地说道。

“那我明天不送菜给您了。”

“你不送菜我吃什么啊?”何老太怒道,她从在这里其实另有目的,掏啊掏的在口袋里把粮食本掏出来了,“听说过五月节的糯米,绿豆,鸡蛋,油,发下来了,你去给我领回来。”

夏小雨没接,“钱呢。”

“从你下个月房费里扣。”

“您得给我写个收条儿。”夏小雨怕了这老太太,她是绝对干得出下个月交房租的时候,耍赖假装这事儿没发生过的事的。

“我还给你画个押呢。”何老太瞪了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脚步略有些蹒跚,脚一滑,要不是扶住椅子险些又摔了。

“我顺便给您买根拐杖吧。”

“不用,我不用拐杖,麻烦死了。”何老太摆了摆手进屋了。

夏小雨拿着粮本去买粮食,粮店的平价粮食比早市上的议价粮便宜太多了,难怪这个时代的人这么重视户口粮食关系。

北京人民的福利待遇也是极好的,过年过节该发的一样都不少。

买完了粮食回家,她拎着东西送到何老太的屋里,却见厨房盆朝天碗朝地的没有收拾,何老太再懒过去也没这样,她知道,老太太身体不行了。

“我把粮食给你搁外屋了。”她略提高了声音。

“嗯。”

“那我走了!”

“你站下!懒老娘们,看见我厨房那么脏你也不动手收拾收拾。”何老太骂道。

夏小雨无语了,“我走了。”

“等等。”何老太从里面出来了,“我最近身子骨不行了,做不了饭更收拾不了了,我一个月免你一块钱房钱,粮食归你领,先搭伙吃饭一个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要是给我吃不好的,下个月就没这好事儿了。”

“行。我男人不怎么回家,多了您也就是多双筷子。”

从此以后,何老太开始跟夏小雨一起吃饭了,夏小雨是在物质丰沛的21世纪长大的,做不出给别人吃差的自己吃好的,偷工减料虐待老人的事的,他们母子吃什么,何老太吃什么,早晨二米粥或者是玉米面粥,玉米饼、杂粮饼带咸菜,何老太跟大海一人一个鸡蛋。中午二米饭,一大碗素菜。晚上二米饭,一个菜一个汤,周末陆京回来改善伙食有一个肉菜或者是花生米之类的,何老太也跟着吃。

何老太嘴不好,也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煮不了饭,要求夏小雨帮忙,夏小雨完全可以不管她,一个月一块钱+粮食本上的米面粮油吃不了这么好,虽然有的时候也说不好听的话,但总体比过去要强很多。

端午节的时候夏小雨回陆家吃饭过节,还给她包了粽子,做了红烧肉端到她屋里,让她一个人吃。

夏小雨洗床单的生意冷清了很多,附近别的人家看见夏小雨这里洗床单赚钱,也纷纷做起了这一门生意,夏小雨收五毛钱,人家只收三毛钱,一样洗得干净,夏小雨降价到四毛钱就不降了,她的床单是系统洗的,干净卫生带消毒熨平的,别人家洗的质量肯定不如她,慢慢的客源稳定了下来,那些重质量讲品质的客户在别人那里洗一次就回头找她了,图便宜的就去别人那里了,夏小雨的收入稳定在每月二十左右最高不到三十块的样子。

这一天白鸽领来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不如白鸽好看,但一样很秀气,脸圆圆的略有些红,白鸽见她不说话,从她手里拿来了一件衣服,“嫂子,这是我同学,她的衣裳刮了个大口子,自己不会补,您能不能帮帮她?”

“拿来我看看。”这个时代的人真朴素,要是放在21世纪,再贵的衣服刮破了也没人补,直接就扔了,倒是会花钱买大窟窿小眼子的乞丐服穿。

夏小雨接过衣裳看,这衣服是袖口那里被什么刮住了,从里面开线柳丝的,之前被补过了,大针小线的很难看。

“我试试补一补,你们进屋凉快凉快,我在缸里湃了黄瓜,正好给你们吃。”夏小雨先从缸里拿了黄瓜装到小盆里给白鸽跟这个小姑娘吃。

新摘下来的黄瓜,鲜灵灵的,被冷水湃得凉凉的,甜丝丝的好吃,两个人坐在炕上吃了起来。

夏小雨先拿剪子把之前补的地方剪开,调出自己之前的技能“缝补”,“农家女技能,能补简单衣物。”点击系统自动缝补。

眨眼之间衣服就被补好了,按夏小雨的眼光看补得相当不错,针角密实匀称,翻过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补过。

她站起来拿着衣服去给小姑娘和白鸽看,“你们看看补得行不行。”

小姑娘接过来看衣裳开心坏了,“这样就行了。真谢谢您了嫂子。”

“你看,补得不错吧!我就说嫂子的手艺比咱们寝室的那几个大姐好,一个个劲儿劲儿的瞧不起人的样子,不会补衣服怎么了?犯了哪条王法了,犯得上一个个阴阳怪气的吗?”白鸽搂着小姑娘道。

原来还是寝室矛盾,吃过苦下过乡的学生,瞧不上这两位看起来就很年轻没吃过苦没下过乡的娇小姐。夏小雨没跟着评论,就是在一旁保持微笑。

“谢谢嫂子了。”白鸽和小姑娘道了谢之后,告辞离开了。

“谢什么谢啊,没事儿来嫂子这里玩啊,嫂子这吃瓜啊果啊的都下来了,好吃的多着呢。”夏小雨现阶段可没把白鸽当情敌,多好的外挂啊。

把两个小姑娘送出去老远,夏小雨回到家里扭头看见何老太拿眼睛斜着看她。

“您又有什么瞧不惯的啊?”

“就你那手艺,还给人补衣服呢?手比棒槌都粗,补的七扭八歪的,你娘怎么教你的啊。”

“乡下人,就会这么补衣服,我妈的手艺还不如我呢。”

何老太目光深沉的瞧着她,眼睛闪了闪,她年龄大了,身体不好,自从上次摔了一次之后,走动一直不利索,现在连吃饭都得指望夏小雨了,再过一两年呢?怕是会更差吧,要说这些年她怕什么,最怕的就是死。

要是立时死了也就罢了,顶天一个人在屋里臭了才被发现,政府好歹能给她送终。最可怕的是瘫在床上动不了,屎尿都没人管,眼前的小农妇她看着人品还行,人实在能干,挺好哄的,不如——

自己的手艺现在没什么用处,也找不着什么传人,估计得带棺材里了,眼前的农妇都二十多岁了,手也粗得狠,就算是自己教了估计也只能学到皮毛,正好慢慢拿手艺哄她给自己养老送终。

“你有没有破的衣裳拿过来,我给你补,让你看看什么是补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何老太没打算穿衣钵给夏小雨,她就是想骗吃骗喝骗养老,她没想到夏小雨有游戏系统大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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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糠之妻(十一)

有没有破衣裳?没有破衣裳创造破衣裳也行啊,夏小雨知道自己是达成某种条件了,需要任务物品完成任务,拿到奖励了,点击存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从衣箱最上面拿出陆京的一件外套,用炕上的剪子飞快剪了两剪子,跑到外面交到何老太手里。

“这件衣裳您看行吗?”

何老太这种老江湖,一搭眼就瞧出来这衣服上的口子是新剪的,难不成这农村妇女听说过我的手艺?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是奔着我的手艺来的?

她犹豫了——

原来是口子太新了,导致NPC有所怀疑,夏小雨赶紧暂停,退出,读档。

任务倒退回去。

何老太瞅着她,“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取破衣服来?”

“之前太破的衣裳都扔在东北农村了,只有几双破袜子,实在补不起了,又舍不得扔。”

“拿来吧。”何老太挥了挥手。

夏小雨回到屋里,从柜子深处拿出几双行李里的破袜子,彼时的人就算是国家/领导/人穿的袜子都有可能是带补丁的(h国峰当年还曾经在接待外宾的场合露出来袜子上的补丁),夏小雨进入游戏之后,就发现了行李里有几双补了又补破洞已经补不上的破袜子,做为21世纪的人实在没法忍,一直没穿压箱底了,没想到竟然可以当成重要任务物品使用。

何老太瞧着夏小雨拿来的破袜子,还行,破虽破但是洗干净的,她拿过来对着太阳瞅了瞅,“将就吧。”

“您打算怎么补啊?”夏小雨真觉得这些袜子完全没有补的价值和意义了。

“我屋里左边柜子里有一个竹编的箱子,你给我拿来。”她掏出了一串钥匙,拿出其中一只递给夏小雨,“不准动别的东西。”

夏小雨心道我又不是小偷…很听话地拿着钥匙进了她的房间,何老太的房间外面是厨房,里面是一铺炕,炕上有两个上锁的柜子,炕下又有一排柜子,柜子的外面都涂着丑哭的暗色油漆,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照到一个柜子上,透出某种暗刻的花纹来。

她本能地上了炕,打开左边的柜子,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竹编的箱子,箱子四周是一个一个的小包袱,从包袱外露出来的东西看,里面应该是各种材质、颜色、样式的小布头,粗细不同的线团等等,外人看着就是一堆的垃圾,何老太却保存的很好。

夏小雨拿起竹箱,竹箱下面又是一个竹箱,她记住了何老太的话不要乱动别的东西,合上了柜子,拿着竹箱到了外头。

何老太打开竹箱,竹箱的最上面是一个眼睛盒子,她取出里面的眼镜戴上,说来奇怪,戴上眼镜之后,她整个人像是变身了一样,从一个刁钻老太太变身成了大师——

竹箱的里面是一盒一盒的针和线,大大小小成套的绣花绷子,大小不一别在绣花布制长条上的勾针和一个铁做的像脚一样的模子。

何老太把铁模子拿了出来,把袜子套上,先用小剪子挑开上面已经补过的部分,拿下补丁,“这补东西呢,最要紧的就是心里面大致对这东西有个影子,修旧如旧,得让人瞧不出来补过——”

夏小雨盯着她看,忽然系统响起提示,“你认真观看夏老太织补袜子,内心有所感悟,普通家用缝补术+1。你是个精致的乡下家庭妇女。”

何老太拆下不起眼的地方的旧线和另一只袜子上的线,将袜子修补好,夏小雨不知道原来的袜子应该是什么样的,看修补出来的成品却觉得原来这袜子就应该是这样。

“这…太神奇了,这…您是会法术的吧?”夏小雨拿着袜子左看右看,只能在凑得极近的时候看出有修补过的痕迹。

“这不是什么法术,这是织补,我老了,眼睛不行了,若是我年轻的时候,我不说任谁也看不出袜子哪里织补过。”

“您太厉害了,您有这手艺不应该在这里,应该…”

“应该在哪儿?”何老太笑了,“哪儿也没我的地方了,当年在被服厂,好几个领导做我工作,让我收徒弟,传承手艺,我都没传承,他们太不讲规矩,自古以来都得徒弟一个头磕下去拜师,师父白使唤三年不教手艺,只看徒弟的人品,品着你行了,让你做些小活,指点一二,真是有慧根的才传衣钵,没有他们那样指着几个年轻人就让我教的。也不给我涨工资,也不让徒弟供奉我,我不担那个空名,他们就说我封建残余,旧思想,我不跟他们扯那个,借着眼睛不好,腿有风湿就病退了。如今我这手艺啊,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何老太瞅着夏小雨说道。

夏小雨心道这老太太这是拿话点我呢,让我立马跪下一个头磕地上叫师父,想得美!愣眉愣眼的假装在听故事,不知道老太太在暗示什么,只是张嘴说了声,“啊,还有这事儿。”

何老太心道农村妇女就是农村妇女,自己话都说到这儿了还不明白,气得一瞪眼,“我是说你想不想学这手艺,想学就拜师!”

“可我跟您认识没三年啊。”夏小雨继续装傻,把何老太气得啊,心脑血管稍差一点就晕过去了。

“我品着你人品还行,现在是新社会了,确实讲不得那么多规矩了,我呢,就一个人,收个徒弟没有别的想法,只盼着在死前把我这一身手艺传下去,你呢在这里也没有娘家人,陆家那家人现在看着好,谁知以后啥样啊,有我这个师父好歹能照应一下你,你呢,就像现在这样供我一日三餐,他日我有个病啊,有个灾的,你送我去医院,我要是瘫了呢,喂我口饭吃就行。”

“那我还交房租费吗?”

“当徒弟的哪有不孝敬师父的?”

“那我不干,以后我男人大学毕业了,公家肯定分房给他,我要是租您的房子不拜师,顶天租四年,我要是拜了师,您身子骨这么硬朗,我没准儿得孝敬您二十年。”

这——这——这乡下女人笨归笨,一样有乡下人的傻心眼子,“鼠目寸光,你没瞧出来吗?眼下日子又要好过了,那些个好看的衣裳又都有人穿出来了,又有人讲究吃穿了,你要是学会了手艺,能吃一辈子的饭,不用指望男人养着,你学还是不学,给我个话儿!好像我求着你似的。”

“学,您当我师父吧。”夏小雨一见这老太太有点真生气了,赶紧同意学了。

“那好,这有本书给你,你看去吧。”何老太拿出一本书,夏小雨接了过来,这东西说是书,就是几张破纸。

“初级织补术,残卷一。是否学习?”夏小雨点击学习。

何老太瞧了瞧她,“你刚才看我织补袜子了,现在你补补看。”她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夏小雨。

夏小雨学着何老太的样子把袜子套在了脚模上,使用初级织补术残卷一,补了起来——

何老太看她一举一动心中大惊,这个农村妇女有几分灵气,竟把自己方才的所有动作都模仿出来了,虽然还有几分的生疏,姿势也笨拙,但是也算有模有样,自己光是补袜子这一项,当初学的时候不知挨了干娘多少下鞋底子,流过多少泪,她竟然——

难道世上真有天才?

何老太惊得向后退了几步,过了许久才咳嗽一声,“你这样用针不对,得这样。笨死了。”她打了一下夏小雨的手,纠正她的动作。

夏小雨把六双半破袜子全部补完,系统提示专业初级织补术卷一熟练度(10/12)。

最后拿出来的成品,竟然不比何老太补的差多少。

“还行,不算太笨,继续练习。”何老太压下心中的惊讶强忍着说道,“我累了,回去倒着了。”

夏小雨站起来,把竹箱收拾好,“我给您把箱子送过去。”

“不用了,这箱子就当成是见面礼吧。他日你补我一份拜师礼就成了。”何老太摆了摆手,脚步有些蹒跚地回屋了,夏小雨的“学习能力”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难不成当初干娘说得是对的?我学织补袜子都那么慢,是因为笨?这世上真有人能看一遍就学会?何老太的人生观被颠覆了。

夏小雨一向“起床很早”,早晨三点多就把家里的卫生什么的收拾完了,把菜摘好,菜园子浇过一遍,拎着两篮子菜去师大的早市卖菜。

卖完了菜又买回了些新鲜的绿豆、杂粮,刚想要离开,就看见有个乡下的老头担着一担东西风尘仆仆地来了。

老头担着的多半是竹制品,有竹筐,笸箩之类的,夏小雨关注的是他担着的两根拐杖,拐杖都是竹制的,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包浆,一把把上刻着龙头,一把刻着凤头。

样式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不丑,想到何老太说的拜师礼,夏小雨买了一根凤头的拐杖,又买了个遮阳的大斗笠。

她拎着东西往回赶,刚到家,就看见院子里面停着一辆自行车,这车是——

她放下东西进屋,只见大海正在和方芹玩,陆燕穿着厚厚的军绿外套坐在炕沿边一言不发。

“妈,燕子,你们怎么来了?”她摘下了斗笠。

“小雨啊,去早市了啊。”方芹神色有些古怪,瞧着夏小雨的表情竟带着几分的试探。

“是啊,妈,您吃早饭了吗?”

“大海是不是等会儿要上幼儿园啊?”方芹答非所问。

“是。”夏小雨知道这可能是陆燕的事发了,我这就给您做饭去。”

“嗯。”方芹点了点头,夏小雨把走之前煮的绿豆粥盛了出来,先盛一海碗给何老太,剩下的拿凉开水投了两遍,又拿出咸菜和杂合面饼,拿农家酱拌了黄瓜丝,很快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何老太一见方芹来了,也没言语,拿走自己的那份饭菜回自己屋吃去了,临走前狠狠地盯着陆燕的肚子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吃完了饭,夏小雨送大海上了幼儿园,回家的时候方芹总算把一直憋着的话说了。

“陆燕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猜出陆燕怀孕的小天使们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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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糟糠之妻 十二

“怀?怀?怀孕了?”夏小雨假装惊得语无伦次, “几个月了?男人是谁?啥时候结婚啊?”在那个时代, 未婚生子是惊天丑闻,全家都会因此抬不起头来,是以夏小雨首先说的是什么时候结婚。

提到男人,结婚, 方芹恨得牙根直痒痒,“那个死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说出男人是谁。”

“妹妹该不会是让什么人占便宜了吧?”夏小雨听说过一些女知青为了回城被一些医生啊大队书记什么的占便宜。

“谁知道呢!”

“几个月了啊?”

“她说是快六个月了,她瘦, 又一直勒着肚子, 看不出来。这傻丫头, 要不是我跟她说入职要体检, 她还想瞒着呢。”

明明说的是陆燕的事,陆燕却像是跟她没关系一样, 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她是个内向的人, 可越是内向的人打定了什么主意,旁人越难让她改变。

“六个月了?”夏小雨也有点晕了,“妹妹,你跟嫂子说实话, 是谁占了你的便宜?嫂子帮你去讨公道。”

“没谁占我便宜。”陆燕小声说道。

“那是你的男朋友喽?他在哪儿呢?你告诉他你怀孕的事了吗?他得站出来啊。”

陆燕又不说话了。

“他结婚了?有老婆了?”

陆燕摇头。

“你别问了, 我在家逼问她好几天了,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说,可气死我了, 又不能让你爸和家里别的人知道,我想好了,这孩子不能留,得做下去。”

“不!我要留着他!”陆燕坚决地说道。

方芹啪地打了她一耳光,“你说出那男人是谁来,我也不嫌丢人了,那怕是把我和你爸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也得把你打发出门子,可你偏偏不说!你让我咋办?啊?你一个大姑娘怎么养孩子?你不嫌丢人我嫌!”

六个月了,得做引产,手术是有很大风险的,生下来?谁养?全家就陆京结婚了,肯定要落到陆京的头上,凭什么啊?平白无故替人带孩子?

可夏小雨也不能劝陆燕引产,有些话方芹能说,做嫂子的不能说,引产手术在21世纪都是有风险的,更不用说这个时代了,万一大出血了,影响以后的生育了,这个责任谁担?

夏小雨保持着沉默。

“我带着孩子找个没人的地方过——”陆燕带着哭腔说。

“没户口,没粮食关系,你带着孩子上哪儿过去!当肓流子子啊!”

80年代初的鄙视链是非常清楚明晰的,按地域北京上海是一档,别的城市都是次一等的。

高干和外国人、海外华人、港澳台是超等先放在一边,军人、国家干部是第一等,国企工人、教师、医生、护士是第二等(那个时代医生、教师嫁娶国企普通工人并不稀奇),大集体工人第三等,待业青年、社会青年、个体户第四等(百万富翁想娶工人家庭的女儿,被岳父母鄙视不是什么稀奇事),第五等是农村进城务工没户口没身份的但有工作有住所的,最末等是没工作打零工进城务工的,也就是肓流子。

陆家是教师和国企会计的组合,陆京又是大学生未来的国家干部(大学毕业在党国的认知里至今仍是干部身份),农村,没户口,没有固定工作,半肓流子的夏小雨属于跨银河系嫁给陆京的。

笔者之所以解释这么多,是因为方芹说完肓流子之后,很不自在地看了夏小雨一眼,她是一时心急了,以为自己无意中伤到了儿媳妇,值此需要儿媳妇冲锋陷阵替她顶雷的时刻,怕得罪了夏小雨。

夏小雨根本没听出来,也没看出她的眼神有什么问题,她在想怎么样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陆燕啊,听嫂子一句劝,把那男人说出来,嫂子替你去找他,让你们一家团圆。当男人的得负责任,不能裤子一提就不认帐了,什么事都让我们女人担着。嫂子觉得以陆燕你的聪明和人品,能让你不顾一切以身相许的,肯定不能是不负责任不懂道理没有担当的。”

夏小雨说到这儿,陆燕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一样是逼问身份,方芹把她的爱人视为仇寇一副要找出来咬死的样子,夏小雨则夸赞她的男人好,怎么能不触动陆燕的心灵。

夏小雨一看有门了,她推了推方芹,“妈,您先出去,我跟陆燕好好谈谈。”

方芹一见这态势,大儿媳妇好像要把陆燕说动了,叹了口气,出去了。

夏小雨握着陆燕的手,“燕子啊,咱们都是女人,今天不讲姑嫂的身份,就以女人的身份谈谈心。虽然我没当过知青,可我知道知青是怎么过日子的,十七八岁就离开父母去农村插队下乡,最难的不是干活辛苦,是一个人孤独寂寞无依无靠,能信的只有身边的朋友和爱人。当年啊,我喜欢上你哥,就是因为你哥虽然是城里来的,为人诚恳,踏实,我就喜欢他,所有人都笑话我我还是喜欢他,不瞒你说,我爸是民兵队长战斗英雄,大队书记是我亲大爷,我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老丫头,从小在我们村里也是没人敢欺负的小霸王,长大了保媒的不知道有多少,凭啥我就嫁给你哥一个一无所有的知青了呢?就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陆燕瞅着夏小雨,家里的人都说夏小雨高攀了哥,没有一个人想过夏小雨嫁给大哥的时候,大哥身无长物一无所有。

“现在你哥考上大学了,是国家干部了,回城里当城里人了,我跟着他,我妈说万一他丧良心甩了我咋办?我说我被他甩了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乐意。他啥也没有在农村苦一辈子我跟着他,他上城里当大官坐大车我还跟着他。”夏小雨说完自己都被感动了,更不用说陆燕了,眼泪流的哗哗的。

“我——我对象——我对象姓陈,名叫陈爱冬,他也是北京人,他爸被判□□在监狱里蹲了七年了,他听说城里现在有政策能给他爸这样的人平反,五个月前就拿着自己搜集到的证据偷偷跑回城了,找人替他爸平反。”

知青自己偷偷返城是大罪,但是——能被判刑又赶上平反的浪潮,再大的罪也赦免了。

“嫂子明白了,你先在嫂子这里呆着,嫂子替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