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和刘冲都说她风情万种,说她是出了名的美艳,这种美艳并非是样貌上的,是见识,是她身上独特的,能够吸引住别人目光的东西,并非惊鸿一瞥,但的确美。

这种美,如今再看陈怡,再看校院当中成群上百都梳着短头发穿着蓝衫黑裙的女学生,她们忽然黯然失色。

陈怡一脸娇羞,转过身来与他并肩:“澜廷,图书馆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在那当翻译,工资还不错的,可惜我爸就总是担心我,从来不让我去做事,不然我也应该去锻炼锻炼的。”

顾澜廷嗯了声,礼貌地笑笑:“你父亲是担心你,毕竟是女孩子,时间不早了,去上课吧,以后别在学校门口等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澜廷已有家室,并非良配。”

他这么一说,陈怡顿时轻笑出声:“哦~你说你老家的那个啊,你一早是说过,但是你这几年在城里也该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都没有半点感情基础,这样的婚事就是旧时的恶习,我们应该打破陈规,也帮助沉沦在里面的男男女女,她一乡下妇人,和你能有共同语言吗?你还不如趁早登报离婚,得了自由之身要紧。”

别看他和王磊说徐瑞英是乡下妇人,那不过是随口一说。

现在从别人口中听见,顾澜廷顿时皱眉。

他脸色更沉,回眸间目光当中尽是冷冽:“澜廷粗鄙,家中妻室和我正相配,无事时候说说几亩良田,也算有共同语言,陈小姐这等出身的人,当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了,以后还请保持距离,你离我远一点。”

说着,加快了脚步,直直往前走去了。

陈怡笑意顿失,急忙追了上去:“你生气了?你们?你把你和她放在一起,那就是说……好吧我道歉,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说你妻子,但你知道那是事实,还有,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顾澜廷!”

“顾澜廷!”

“……”

追上去了,他也不理她,快步走上长廊,转过转角更是头也不回。

陈怡一跺脚,手扯着书袋的肩带差点扔地上了!

气气地坐了长廊边上,想到自己一千金大小姐,追着他都到了这样地步,结果他还不为所动,既委屈又愤怒,正是恼着,后面过来的女同学看见是她,也坐过来了。

“诶呀,这不是我们大帅府的陈大小姐嘛!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别提了!”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陈怡的家世算是顶尖的。

她父亲是出了名的商人,银行家,家中装饰奢华,堪比大帅府,两个哥哥一个经商在商会做会长,一个从军现在身居要职,都是人中龙凤,哪一个提起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顾澜廷虽出身贫寒,但为人清傲。

他样貌出众,是个读书人,很有才华,在校期间多次参与市政的翻译工作。

两个人是在一个剧社认识的,全校的人都认识她,他也认识,但是他对待她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不为所动的。

陈怡也不知道自己是征服欲,还是什么,一心想着他。

可不管多么猛烈的攻势,他都再三拿家中妻室搪塞她。

一看见她气的泪光闪动,后面这个叫做刘蕊的同学,坐下来拉了她的手:“我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说你这么好的家世,顾澜廷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结果他还拿腔作势的!”

陈怡一手掖了短发在耳后:“你别说他了,怪只怪他妈,干嘛给他定一门亲事,这几年你也知道,他一年年的都不回去,不过是念着家里双亲的那点情分罢了。我不怪他,就是觉得伤心,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一点一点也不动心呢!”

她这样的家世,多少人想趋炎附势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所以她想不通。

当然了,不光是她想不通,刘蕊也想不通。

两个人手拉这手了,刘蕊忽然一拍大腿:“我帮你想了个法子,你琢磨琢磨,顾澜廷可能不知道你家里什么状况,不如你让你哥哥还是你爹办一场宴会,找个名头,邀请校方出几个代表过去,到时候学校名额当中一定会有顾澜廷的,宴会啊,你想想,万众举目的时候,那时候你挽着你哥哥的手臂,或者你爹的,从楼上走下来,那还不迷死一帮人!”

陈怡怔了下,随意抹去了眼角的泪光:“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得好好想想。”

刘蕊笑得得意,挽起了她的手臂来:“好好想想吧!按说你这样的家世,模样,学历,多少人喜欢你,跟了你身后,你都不屑一顾,怎么就看上他那根木头了!”

陈怡破涕为笑,亲亲热热牵着她手,二人手挽手走了。

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也是不普通的一天,徐瑞英从忙碌开始,到了下午终于能有时间打个盹了,就在酒楼楼上她特留休息的小间里躺了一会儿。

下午四点左右,迷迷糊糊在梦中被敲门声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从怀中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瑞英坐了起来。

两手揉着额头,缓解了下疲惫:“什么事,进来!”

门开了,门口站着领路的小伙计,他侧身一让,露出了后面的顾澜廷来。

一看见她,他就笑了,还提起了手中的纸袋,走了进来:“给你带了点凉糕,没有打扰到你吧?”

徐瑞英摇了摇头,也是笑了,让他坐过来。

顾澜廷把凉糕送到了她的手上,坐了旁边看着她,一副才睡醒的样子:“累了?”

她打开纸袋,从中拿了一小块凉糕咬了口:“呃……味道还不错。”

眉眼弯弯,她看着他,他眼中都是她。

顾澜廷往前凑了凑,以自己双腿为梯,把瑞英的两条腿都搭了过来,他轻轻给她捶着腿,看着她也是一脸笑意 :“我们学校受邀去参加今年的名人堂宴会了,学校代表当中我,可以带家属的,你要不要去,我带你去。”

这是刚刚才接到的通知,他第一时间过来和瑞英分享了。

去参加宴会?

徐瑞英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顾澜廷:“明天晚上七点开始,得提前进场,六点半到就可以。”

那个时间段,她应该正忙呢,他学校代表,顾澜廷就在名单上面,最重要的是陆河州今天才说了,明天有事不来,还得亲自盯着。她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那个时间正是客流量大的时候,陆河州有事告假了,我得亲自盯着些,你自己去吧,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宴会也应该很好,你们玩得开心点。”

他手上一顿,神色之间难掩几分失望:“那也只能这样了,以后有机会的,再带你去。”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是真心想带她去了。

徐瑞英捧住了他脸,轻轻揉了揉,这才放开靠了躺椅上面:“去参加宴会,是不是要穿得正式一点?”

这是当然的,顾澜廷嗯了声:“今天回来了,就没有时间准备了,一会直接去图书馆,明天下午准备准备就不回来了,已经跟图书馆告假了,参加完宴会能回家住一天。”

他给她捶着腿,一直看着她笑。

徐瑞英也看着他,不明所以的:“笑什么?”

顾澜廷:“我本来还想看你穿礼服的样子,想带你去买礼服,昨天不是发了工资么,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期待得很,没想到你没有空,真是太可惜了。”

的确很可惜。

不过这有什么,她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呢!

徐瑞英忍不住笑意倾泻:“好,下次的。”

说着,倾身坐起来,上前就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有那么一瞬间,顾澜廷胸腔当中的那颗心似乎停跳了,那柔软的唇瓣还带着几分馨香,直到她再次躺下,他才反应过来,放下她两腿,这就站了她的面前。

瑞英躺在躺椅当中,眉眼弯弯:“四点多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走?

顾澜廷弯腰,低头看着她,微凉的指尖落了她的眉眼间,在她笑颜上轻轻描绘她的轮廓。

就这么细细看着她,心跳又快了些。

“你这双眼睛,这么诱人,才这个年纪就有了美艳老板娘的称号,等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徐瑞英是知道这个外号的,哭笑不得:“外面人瞎说的,你别跟着起哄。”

话音才落,他腰再落一些,薄唇就落了她的唇瓣上面:“等着我,明天回来我就和你圆房,不行,我忍不了了。”

说完,也不等她做何反应,按了她肩头一下,转身走了。

瑞英看了下时间,也的确该下楼了。

赶紧起身相送。

下楼了,他刚好走到门口,徐瑞英送他到酒楼外,一直看着他坐上黄包车了,这才摆手。

顾澜廷更是回头,两两相望。

直到黄包车走过转角看不见了,这才分开彼此目光。

瑞英回身,轻抚髻边,拢了拢碎发。

她走到柜中看了下今日菜账,才要坐下来,赫然发现算盘下面压着一个请柬。

第69章 民国原配来了(十三)

算盘拿开, 露出了底下的请柬来。

徐瑞英指尖一动,伸在了手里。

她低头才要细看, 皮鞋的哒哒声忽然响在了面前,眼帘一动, 隔着柜台, 马鞭就抵在了算盘上面,清脆地响了两声。

随便拨动算盘,男人轻笑出声:“老板娘,这可是本人亲自送过来的请柬,不会不赏脸吧?”

徐瑞英抬眼也笑:“陈少今天分外地勤快, 怎么还做起跑腿的事来了?”

入眼的便是这几日频繁出入酒楼的陈少良。

他现在身居要务, 本应该忙得没空出来闲逛, 但是却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陈少良年轻有为,样貌俊秀,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仰慕者无数。

可他还没有娶妻, 几次接触下来,对徐瑞英表现出了超强的兴趣。

本尊来了,瑞英就将请柬按下了:“这是什么?明天酒楼缺人手, 我走不开的。”

陈少良不给她拒绝的理由:“是商会的宴会,你才进商会,总要结实一番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各界的精英都会来, 我可以为你介绍一番,当然了,如果你缺少舞伴的话,我也愿意奉陪到底。”

徐瑞英想了下,笑笑:“什么时间?让带家属吗?”

她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她已经结婚了,刚才看见请柬还没有想起来,听他一说各界精英,忽然想到了顾澜廷所说的那个宴会,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她们受邀的,应该是同一个宴会。

陈少良见她这意思,没有继续推脱,连忙把时间说了下:“明天晚上七点左右吧,我可以来接你,地点的话,就在西原街上,那个花园广场一样的地方,当然了,如果你打听一下的话,就会知道那其实是我家。”

他家。

这句话说出来,就带着几分暧昧。

徐瑞英想了下,总是婉转地拒绝不是办法,有时候她也是需要丈夫的。

这样可以抵挡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不如直接挑明了,直接干脆地拒绝掉,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双掌合十,把请柬按在了掌心当中,一抬眼眉眼弯弯:“可以带家属的话,那我就和我先生一起去吧,他明天刚好有空,等见了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陈少良这两天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说徐瑞英住在西巷口,到那巷口一问,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平时早上晚上的,都不见男人出没。

所以徐瑞英一说自己结婚了,有丈夫了,他不怎么相信。

如果她真的有丈夫,那么怎么可能一面不露,这么娇滴滴美貌如花的女人,任她一个人打理酒楼,他怎么能相信那样的话。

这会儿听说她要带男人去参加宴会,他眼中更多兴致,笑得意味深长:“行吧,那我在宴会上等你,记得穿得正式一点,我帮你介绍商会大佬。”

看来,他是没太在意她说的话。

徐瑞英嗯了声,余光当中瞥见了小伙计往这边来了,忙招呼了过来,叫他请陈少良上楼到雅间休息吃茶,眼看着她要寻借口走脱了,陈少良才不上楼,他在柜上点了点,还对着她眨了眨眼。

“算了,我不坐了,一堆事等着我呢,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见。”

“陈少要走了?那可真不巧了,我送送陈少……”

一听说他要走了,可是诚心相送。

徐瑞英跟着他往出走,笑面以对,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们关系亲密,一楼客人都好奇地张望着,送了陈少良到酒楼门口。

瑞香楼声名大噪,其实陈少良功不可没。

他几次三番过来捧场,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心,三教九流很快药膳的名声传播了出去,尤其陈少良的母亲身体不好,据说吃了瑞香楼的药膳,身体还调节得很好了。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更是成为了新潮流酒楼。

陈少良离开酒楼之后,徐瑞英重新回到了柜面上面,她一手记账,一手打着算盘,动作飞快,一直没有抬头。忙碌的下午匆匆过去,她晚上九点多才回西巷口。

顾澜廷果然没有回来。

他应该在图书馆做翻译工作,徐瑞英有心告诉他一声,明天宴会的事,可又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有点远了,并没有关注他的事,甚至现在有事想说,也找不到人。

那便算了吧。

洗漱一番,换上了睡袍,徐瑞英做最后的记录工作,为这忙碌的一天做总结。

正记账呢,老太太走了进来。

这两头忙,都没时间好好陪她,瑞英赶紧起身扶住了她,让她坐了桌边,自己侧立一旁。

老太太抬眼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几天我都看在眼里,你早出晚归的,忙得都没时间好好睡一觉了,累吧?”

徐瑞英上前一步,站了她的背后,给她揉着肩:“忙归忙,这几天都没给妈揉肩,该骂。”

才不舍得骂呢!

老太太回身握住她手,两手轻轻捂住了:“看见你活出自己的样子,妈很高兴,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徐瑞英了,顾澜廷那个兔崽子早晚会意识到你的好,希望你多一点耐心,等一等他,别走太远了。”

徐瑞英嗯了声,笑笑:“我知道,他那样的读书人,心思别扭着呢,没事,我等他。”

她和顾澜廷不一样。

他登门提前的那天,她就见过他。

父兄让她偷偷看了,问过她的意见。

顾澜廷风度翩翩,为人儒雅,言谈之间也十分风趣,她很喜欢,这才答应了亲事。

等,等他跟上她的脚步。

三年的时间等了,一辈子的时间都等了,现在她当然要等。

可除此之外,她不会再做别的了。

这一次,就让他去做那个仰望爱慕的人。

徐瑞英这么说了,老太太多少放下心来了,始终握着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澜廷很孝顺的,他也很重情义,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不像那些文人酸腐到底,还是可以再教调的。”

老太太就像她亲娘。

亲娘早已经去世了,现在她也就是亲娘,二人相互陪伴多年,感情深厚。

瑞英反握了她的手,让她放心:“我知道。”

顾澜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老太太又和她说了会话,知道她累,赶紧回去歇着了。

如此各自歇下,都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徐瑞英依旧是先到酒楼去忙,陆河州不在,柜中需要人盯着,中午时候,她才要安排个人,陆河州回来了,说是一早带了母亲去看病,刚好来得及就过来看看。

他神色之间,很不自然。

不善于说谎的人,徐瑞英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匆匆回来的。

抱臂以对,她不喜欢这样的隐瞒方式。

不过是那样看着陆河州,他就叹了气,不打自招:“是陈文良一早派人去接我妈去医院了,医药费都是他出的,他让人告诉我,快点回来盯着酒楼,生怕你拿这件事做借口不参加宴会。”

果然是,徐瑞英哭笑不得。

正好有人看着酒楼了,她在帐上支了点钱,这就出来了。

去参加宴会得穿正式的礼服,正好新街上有很多服装店,瑞英逛了一圈,这些天和大家混得熟了,都认识她是瑞香楼的老板娘了,买东西也顺利很多。

顾澜廷也准备了西服。

不过他是借了同学的,工资就那么多,他想给瑞英买一套礼服作为礼物。

徐瑞英现在有了瑞香楼,身份不一样了。

既然现在身在商会,那么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参加各种宴会的,他作为她的男人,首先想到的,是给她买一套礼服,于是钱就省下来了。

借了同学的西服,和学生代表一起从校舍出发,晚上六点四十到了西原街上的陈公馆。

同学们都知道,陈公馆是陈怡的家。

她父亲是有名的银行家,世代都了不得的那种家世。

在路上,同学们还调侃着他,说他几辈子都不用奋斗了,从了陈小姐就好。

他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为此难得发了脾气,一路上都冷着脸。

到了陈公馆,随着客人进了宴厅,陈怡的家里简直就是一座小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