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你在想苗苗是吗?”

岳峰被她说中心事,惊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鬼使神差的,居然下意识嗯了一声,嗯完就知道坏事了,季棠棠沉默很久,说了句:“那你慢慢想,我回去自己睡。”

岳峰明知道这个时候该拦她,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拦,她一走被窝里就空了一块,凉飕飕的冷气直往里窜,岳峰后悔极了,他觉得今晚上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浆糊给粘住了,她那么问的时候,自己居然“嗯”,嗯你个头啊,舌头是欠剁吧?当然季棠棠也实在太人精了,问的出其不意直插重心,让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赤*裸*裸全交了底。

用以前光头的话说,他这是犯了大忌了,光头当时怎么说来着?

“怀里搂一个脑子里想一个是男人的通病,算不上十恶不赦,但是居然嘴上承认,那就决计该杀了。除非你是想跟眼前的女人分手一了百了,可以出此奇招,绝对百试不爽。”

岳峰懊恼不已,真想揍自己几下,进尕奈之后,他就有些精神恍惚,很多事情,明明不该去想的,但是潮水一样不断往脑子里拍打,拍的整个人都乱掉了。

尕奈于他,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之前和苗苗在一起时,经历过数次分手,每一次他都是到尕奈度过的,尕奈在印象中,成了失落买醉的代名词,到处是苗苗的影子,更何况,两人最终的分手成为定局,也最终是在尕奈,他怎么也忘记不了那个下雪的日子,毛哥急吼吼找到他,告诉他苗苗已经到了镇子口,让他赶紧去接,也忘不了赶到那里时,苗苗哆哆嗦嗦坐在露天车站的角落里抱成一团,把行李箱竖在身子面前挡风。

还有事情的末了,为了去找棠棠,最终没有赶上苗苗的那趟车,当时一遍遍的拨电话,苗苗始终没有接,倒是晓佳发了条短信质问他:“你怎么真的就没来呢?苗苗哭惨了你知道吗?”

“哭惨了”这三个字,角锥一样在心里绞,岳峰当时就流泪了,他始终觉得,跟苗苗之间的无法收场,主要的责任是在自己,而后续发生的两件事,更加加重了他的负罪感。

第一是苗苗草率成婚的不幸福,第二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所以一进尕奈,他无法控制自己频繁地想到苗苗,忍不住去想她现在到底过的好不好,一门心思的希望她能幸福,希望陪在她身边的人能对她包容和忍让,记忆潮水样越涨越高,把整个人浸的失神和心痛,棠棠突然问起时,他完全没经大脑,下意识就应声了。

岳峰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会,他披着衣服起来,走到季棠棠身边帮她掖好胡乱盖起的被子,季棠棠没睡,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光,岳峰特别心疼,他俯子在她眼睑上亲了亲,说:“棠棠你别多想,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季棠棠摇摇头,伸出手握住他的,低声问了句:“岳峰,如果苗苗回来找你,你会走吗?”

岳峰愣了一下,想想又觉得好笑,不明白她的脑袋瓜里怎么能设想出这么刁钻的问题,季棠棠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直接说了下去:“如果你会走的话,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现在应该还能承受你也离开了。如果以后很喜欢很喜欢你了,你又走了,我就…”

岳峰等着她说下去,她应该是想说届时会承受不了的吧,谁知道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流泪了,黑暗中,岳峰能清晰地看到水光从她面颊滑过,她说:“如果那时候你走了,我也没什么办法吧,谁要走,我从来也留不住。”

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外,把被子一点点往怀里拽着抱,拽着拽着,垫在脸颊下的那一块被子就被泪水打湿了。

心底里,她觉得自己是拖累到岳峰的,和岳峰在一起之后,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她甚至不敢跟他一起露面,生怕看似普通的人群中会有一两双属于秦家的别有用心的眼睛,即便是这趟来尕奈,岳峰都有意识地拣偏僻的路走,有需要下车的场合,也尽量让她待在车上不要引人注意…

细节,同时间一样,是最能一点一滴叫人心灰意冷的东西,如果是她一个人,横竖八字不好运道偏差,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算了,但凭什么要人家岳峰也这样呢?就因为他喜欢她?哪天他真的决定离开,她应该欢欢喜喜送他才对。

突然想明白了,心反而定了,她伸手擦擦眼泪,又回头看岳峰,认真说了句:“岳峰,我真挺喜欢你的,哪天你离开我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岳峰让她一句话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伸手隔着被子搂住她,贴着她耳朵说了句:“棠棠,你以后还是以前那样,吵吵闹闹跟我说话吧,你一说煽情的话,要了我的命了你知道吗。”

季棠棠说:“行。”

过了会,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了句:“岳峰,你不用担心我以后找不到男人的,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是一搂一大把的。”

岳峰半天没吭声,过了会阴恻恻跟她确认:“一搂一大把?”

“噎死,”季棠棠还拽英语,“你放心,我会照着你的模子找的,以纪念咱们这段还没开始就结束…”

还“没开始就结束”,岳峰气坏了,隔着被子狠狠拧她,他是真下手,一点都不容情的:“做梦吧你,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栽我手上了,上了我的船,你还一搂一大把…”

季棠棠没想到岳峰下手这么重,而且他隔着被子搂住不让动,专往她腰线上捏,躲都没处躲,痛的在被子里到处乱躲。

两人都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毛哥今晚为他们准备的床铺是临时搭起来的,钢丝折叠单人床,承受两人的重量已经很吃力了,还要这么闹腾…

咣当一声巨响,床塌了。

两人连人带床,都栽了,幸好弹簧床塌的还算规矩,没有伤到两人,季棠棠唬的大气也不敢喘,岳峰也不吭声,两人保持栽倒的姿势不动,竖起耳朵静静听毛哥那边的动静,过了会互相交流敌情。

季棠棠低声问:“听见了吗?毛哥醒了吗?”

岳峰不敢确定:“应该没有吧,他一贯睡的死沉死沉的。”

“那咱们起来吧?”季棠棠心砰砰直跳,刚一挪身子,底下的弹簧支架就吱呀响,她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关键时刻,岳峰临危不乱,悄声指挥她:“棠棠咱们得慢慢来,你得配合我,别把毛子吵醒了。来,你先抱我脖子先起来,我把床摁住不让它出声响。我数一二三,来,一,二…”

雪亮的手电光打过来,跟舞台上的特效剪影似的,季棠棠吓的动也不动,直直看岳峰,用口型问他:“怎么办?”

岳峰用口型镇定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僵持中,打着手电的毛哥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这两位精神充沛的小同志,能给解释下,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在干嘛吗?”

随你怎么猜吧,岳峰打定主意死不开口,但是季棠棠显然此类斗争经验不足,让毛哥这么恩威并施的一吼,居然开口了,一开口,就让岳峰有了撞墙去死的冲动。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半夜睡不着,在练…练瑜伽…”

93第3章

去九寨的路上居然有塌方,在这个季节是相当罕见的事情,岳峰把车停下的时候,道班的人已经到了,开着铲车清理路上的落石和积雪,另有几辆自驾的私家车也被堵在这,司机聚在一处聊天,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什么“雨季”、“泥石流”、“不该塌方”什么的,几个人也注意到这辆刚到的越野车了,有个穿皮夹克的冲这边招手:“兄弟,有烟吗?救个急!”

岳峰把车窗摇下半扇,扔出去一包开了口的中华,那头惊喜的大叫,有人朝岳峰挑大拇指,还有人晃着手里的酒瓶子:“够意思,请你喝酒!”

季棠棠坐在后座上看报纸,报纸是前面过若尔盖县城时拿的,汉字和藏文夹半,都是讲什么藏区建设,说的一套一套的,她还真有耐心看的下去——听到外头的动静,季棠棠报纸往下移了移,露出上半张脸,乌溜溜的眼珠子斜乜着岳峰,老气横秋地来了一句:“败家子儿。”

岳峰被她逗乐了,正想过来敲她一记,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是毛哥,说了几句之后,看着季棠棠直乐:“嗯,棠棠在呢,我哪敢欺负她啊…她练瑜伽呢…”

季棠棠腾一下就跳起来了,岳峰想躲没躲开,被她搂住脖子勒坐在驾驶座上,手机都没拿住,掉在脚底下,指示灯忽闪忽闪的,季棠棠恶狠狠地吼他:“练瑜伽这一页就翻不过去了是么,你们都拿这开涮几回了?有这么好笑么啊?”

岳峰笑的喘不过气来:“是挺好笑啊…”

还敢嘴硬!季棠棠正寻思着再加点力道,前头和岳峰打招呼那皮夹克司机过来了,透过摇下的车窗看到车里的情形,登时就乐了,大声来了句:“呦,小伙挺帅,媳妇挺凶。”

不知道他是哪人,尾音打着晃,这话经他嘴这么一说,特有滑稽的舞台效果,那头聚群的哄堂大笑。

让外人这么一搅,季棠棠顿时就不好意思了,讪讪的把手缩回来,岳峰一边伸手去捡手机一边跟那人打招呼:“是挺凶的。”

手机捡起来,毛哥已经挂了,皮夹克司机凑到窗边瞅了瞅:“往九寨去的,旅游?”

岳峰点头:“你们也是?”

皮夹克司机指了指不远处那几辆车:“这一圈都是,全堵这了,都说九寨雪景美,惦记着去拍几张片子,淡季人少,逛的也自在。”

才刚搭了两句,那头就招呼着一起过去唠嗑,季棠棠看看那一圈都是大老爷们,觉得自己一个女的杵在里头怪怪的,就只让岳峰去了,自己继续把那张报纸颠来去倒来颠的看,没多久看腻了,一抬头恰好看到岳峰跟几个人聊的正酣,岳峰属于在路上跑的久的,对如何跟陌生人熟稔起来很是无师自通,一刻钟的功夫就把甲乙丙丁聊成自己人了,他聊会功夫就会往季棠棠这头看一眼,每次目光相触,微笑都温柔起来,季棠棠有心跟他开玩笑,有一次故意脑袋一偏,身子藏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岳峰果然就有点不安,迟疑着想往这头走,直到见到她脑袋又伸出来才舒了口气。

这种只有两人心知肚明的小细节,让季棠棠整颗心都暖暖的,她趴在车前座上歪着脑袋伸手拨弄着岳峰挂在车上的平安符,忽然就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才好。

不一会儿,道班的人过来跟他们说了句什么,几个人各回各车,季棠棠还以为是通路了,谁知岳峰直接开的后车门:“一时半会通不了,棠棠,得在这吃饭了。”

“有饭吗?”

“面包,茶叶蛋,火腿肠。再不然道班有热水,泡方便面吃。”

季棠棠蔫蔫的:“那不吃了。”

岳峰瞪她:“你敢,塞也给我塞下去了。”

岳峰原本以为季棠棠在路上也有段日子了,应该是能就和就就和不挑的性子,这趟一起上路,才知道其实她嘴巴特刁,之所以从前给人不刁的假相,是因为她不闹腾,有的吃她才吃,没得吃就默默捱过了不吃,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居然没得胃病也真是老天垂爱了。

岳峰上手就治她这毛病,一日三餐,必须定点,其实实施起来也方便,只要供应她爱吃的就行,头痛的是如同眼下这种情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给她弄爱吃的真心不容易。

“那你想吃什么啊?”

“虾仁炒蛋。”

岳峰不怒反笑:“你怎么不说你想吃满汉全席呢?”

“我诚实。”

岳峰心说是,祖宗,你真够诚实的。

季棠棠诚实的结果就是连干粮都没得吃了,岳峰在车后头翻腾了一阵子,拎了包行李下去了,季棠棠原本没理会的,后来发现那几个司机都聚到岳峰身边,连原本不下车的几个女的都伸长脑袋站在边上张望,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赶紧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

她知道岳峰在干嘛了,他行李的确准备的齐全,带了一整套户外的炉头锅具,用来做燃料的气罐应该是丙烷的,因为一般的丁烷什么的0摄氏度燃烧效能就不行了,而丙烷-18摄氏度还能正常运作,季棠棠之前背包走时,也曾想买一套带着,但毕竟是女生,负重有限,带着锅锅罐罐实在不方便,也就只好想想了事。

岳峰在煮粥,矿泉水煮开,车上有精装的米,不用洗,直接抓了把下去,再加三两红枣桂圆干什么的,锅盖一盖,简单利落,围观的啃着干巴巴的面包就白水,看着很是羡慕。

——“年轻人就爱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是那种玩户外的驴友喜欢搞的吧…”

——“这一套该多重啊,也就有车才好带,背着累也累死了…”

——“这气罐跟家里煤气罐的原理一样吧,看体积这么小,烧不了两锅也就没了,也就显摆显摆,不实用…”

爱怎么说怎么说,岳峰也就随便听听,外头毕竟冷,几个人站了会就散开了,季棠棠下巴搁在车窗框上看小锅盖被热气顶的突突的,她问岳峰:“不是说高原上水开不了吗?这不好熟吧?”

岳峰没理她,过了会开了袋冰糖,想扔两颗进去,季棠棠赶紧叫住:“我不爱吃糖,原味的就好。”

岳峰气了:“关你什么事啊,又不是给你吃的,爷想加就加。”

他掀开锅盖,作势要往里加,冰糖攥在手心,到底没扔下去,季棠棠看的分明,心里头甜滋滋的,下了车陪着岳峰一起等起锅,她越乐,岳峰就越恨的牙痒痒:“你乐什么乐,你乐着好看是吗?一会不吃饭一会不吃糖,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季棠棠不理他,掀开锅自说自话:“还挺多的,我吃不完啊。”

岳峰差点跳起来:“谁说给你吃的了,你连口汤都别想喝…”

季棠棠嫌他聒噪,抬起头啪一下亲在他左脸上,然后没事人一样,又低头拿勺子搅锅里的粥。

岳峰让她这一下子给亲懵了,半天才捂着脸咬牙切齿:“太不庄重了…”

说归说,脸扭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登时就绷不住笑了,笑完了又回头严肃地批评她:“公开场合,注意一下影响。”

季棠棠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哦完之后无限感慨:“还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做女人真不容易…”

岳峰彻底给气乐了,他伸手去揉季棠棠的头发:“棠棠,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正闹着,塌方的另一头有车摁喇叭,不一会儿有个师傅手脚并用地从土堆上爬过来,大老远就冲着这边挥手喊:“一时半会通不了啊,哥几个有掉头走的吗,帮个忙成吗?”

这也是路上常见的,一旦塌方,整起来少则几小时多则一两天,岳峰和季棠棠是不赶时间,闲下来权当度假了,有些请假掐点出来的,时间耽误不起,往往会掉头原路返回或者改走其他的道,另外几辆车的人很快聚拢来,有几个小声商议着:“要么掉头吧,下次再来,这么冷,又没什么吃的,冻病了不值当的。”

说话间,那个师傅已经到面前了,他戴个狗皮帽儿,穿长到膝盖的羽绒服,脖子上还围了围巾,包的跟熊似的,近前就给人团团作揖:“不好意思啊,我车上有个女孩,出了点事,回去的机票买的兰州的,得从北头走,谁知道又塌方了,这儿没班车,你们哪位掉头的,帮忙带过去成吗。”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藏区,汉人间彼此多几分亲切,也就乐意帮这个忙,一番商量之后,有一辆雷克萨斯的车主点头了:“我们往北回,虽然不到兰州,但能把她带到交通枢纽,去兰州也方便,你看这样成吗?”

那师傅高兴坏了:“成成成,这可好了,女孩儿在我车上哭呢,又晕车吃不下东西,可心疼人了。”

雷克萨斯的车上还有个三十来岁的女的,应该跟车主是夫妻,她挺好奇地看看塌方的另一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出什么事儿了?”

那师傅也挺纳闷:“听说是跟男朋友一起出来旅游,临开车的时候男朋友不知道看见谁了,急匆匆下了车让她先走,说是自己赶下班车到,这可好,小姑娘家自己到了九寨,左等右等男朋友也不来,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就吓坏了?打电话回去一问,更糟,那头说人是跟她走的,根本没回去,两边一合计这等于失踪了啊,这事情老严重了啊,所以找车往回赶呢,等着去机场改签…谢谢啊大妹子,我把那姑娘领过来。”

那师傅道了谢,原路过去领人,雷克萨斯的车主在这头倒车做准备,不一会儿人领到,是个挺年轻的姑娘,看样子比季棠棠还小了几岁,扎着马尾辫儿,模样儿挺清秀的,皮肤也白净,就是眼睛哭坏了,肿的跟个桃子似的。

雷克萨斯车上那女的过去牵了她手安慰她:“妹子别哭啊,说不定是自个吓自个,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那姑娘含着眼泪点头,点着点着眼泪又下来了。

那师傅在一旁唠叨:“她这一路一直哭,又不吃东西,硬让她吃吧,半路就吐了,估计是吃不惯,路上没饭店,也没点清淡的吃食…”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说给她们听的,季棠棠抬头看岳峰,岳峰耸耸肩:“那就分点呗,也吃不穷咱的。”

季棠棠特喜欢听岳峰用这种口吻说一些老土的词儿,比如“咱的”、“媳妇儿”,听着特窝心特自己人——她找了个纸杯给舀了点粥,过去递给那女孩儿:“吃点热乎的垫垫,空腹坐车更容易晕,这一路有的你受的。”

那女孩接过来,感激地看了季棠棠一眼,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季棠棠的眉眼挺熟的,迟疑了一下,忽然就问她:“咱们见过吗?”

季棠棠有些惊讶,她仔细看了看那女孩,然后摇头,但自己也不太确定:“没有…吧?”

她在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面庞太多了,除非是很特别的,要么还真记不住。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跟她道了谢,看着季棠棠走回到岳峰身边,小口小口抿粥的时候,她又注意地看了季棠棠好几次,她几乎已经确信一定是跟她见过的了,到底是在哪呢…

她皱着眉头,再一次往季棠棠的方向看过去,这一次季棠棠侧着身子,没看到她的正脸,却看到了她投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像。

车玻璃是茶色的,自然而然把人的整体气质往清冷了去拉,眉眼也只勾了个轮廓,相对模糊…

那女孩浑身一震,她突然想起来了。

自己跟季棠棠确实是见过的,在古城,夏城的门口,当时她拉着自己,买了包瓜子,慢慢剥了很久。

那天是半夜,她表情很冷漠,抽烟,坐在路灯的暗影下,自己总是看不真切,但今天她心情很好,一直带着笑,说话也和气,所以一时之间,自己没能很快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怎么会在这呢?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起身想过来跟她打招呼,才刚走了两步,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一边走一边接起手机,才刚“喂”了一声,听到那头的说话,整个人就僵住了。

再然后,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了过去,头撞在雷克萨斯的车身上,哐当一声响,听的人心里都颤的慌,为她叫疼。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七手八脚把她扶着坐起,手机跌落在一边,里头的声音还在说话,雷克萨斯车上那女的把手机捡起来,“喂”了两声,然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郑重,对着周围的人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眼神示意别说话。

让她这么一搞,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大气都不喘一下,岳峰和季棠棠对视了一眼,也往这里走了两步。

“完了,坏事了。”那女的放下电话,手抚着胸口,脸色煞白煞白的,“听说…是找到尸体了。”

起初的震惊和沉默之后,每个人的眼神都转作了同情和怜悯,那女的叹息不止:“你看这小姑娘,听到消息就晕了,醒了还不得哭死啊,说是还没全找到,找到了一部分…现在的杀人犯,怎么这么变态呢…”

季棠棠心里有点堵的慌,岳峰过来搂她,季棠棠双手环住岳峰的腰,下巴搁在岳峰肩上,低声说了句:“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呢…”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没发觉,眼泪已经慢慢流了下来。

94第4章

大家帮着把晕倒的女孩扶在雷克萨斯后座上躺下,又围着唏嘘了一阵子才各自散开,到底萍水相逢,对陌生人的不幸最多是洒两滴同情的眼泪,要说怎样怎样的感同身受未免夸张,最后只剩雷克萨斯的夫妻俩义不容辞,商量着要么就直接送到兰州——小姑娘家遇到这种不幸真是太可怜了,孤零零把她扔交通站实在是不放心,遇到就是缘分,能多帮点就多帮点吧怨气撞铃。

岳峰和季棠棠也回车上待着了,下午的时光本就漫长,加上单调的等待,就更显得百无聊赖,不一会儿那辆雷克萨斯先掉头,有两辆车也跟上了原路返回,周围就显得更静了,打开车窗往外看,罩满了雪的山尖跟阴霾的雾气接在一起,偶尔响起一两声辄辄鸟叫,仿佛很多年都没有来过人的模样。

摇上窗子,季棠棠回头问岳峰:“咱们还要等吗?要是今天路修不好,睡哪儿啊?”

岳峰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两年前来过这儿,掉头有条岔路,可以去山里的一个藏寨,叫甲绒藏寨,那地儿位置偏,去的人少,当年我去的时候,寨子里的人说我是他们七个月来见到的第一个汉人,我在那跟他们玩的挺熟,还认识个好朋友叫扎西多吉,这趟来九寨,我还挺想顺道去看看他们。”

季棠棠很感兴趣:“那走起?”

岳峰给她打预防针:“路不好,得有心理准备。”

岳峰说路不好,那还真是说的相当委婉,季棠棠走南闯北,算是见识过不少破路,还是被去甲绒的路颠到面无人色,事实上,去甲绒等同于无路可走,有好几次,车子45度侧起,季棠棠觉得下一秒就能翻个四轮朝天了,还有一次大的颠簸,车后堆着的东西哗啦啦掉下来,砸的她东躲西窜,跪在后座上往回塞的时候,车身又是一颠,整个人往上窜起,脑袋撞到车顶,眼前一颗星接着一颗星的冒。

车子终于在甲绒藏寨的田埂上停下来,已经快日暮了,季棠棠的脸上不见血色,五脏六腑颠的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岳峰拉开后车门,半扶半抱把她弄下车,季棠棠也不顾田埂上有雪,一屁股坐倒,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去找你的扎西吧,我不行了,得歇会。”

岳峰摸摸她脑袋:“别在地上久坐,凉。车子不好开进去,我去找人,乖,看着车啊。”

季棠棠脑袋往关起的车门上一抵,目送着岳峰走远,又四下打量所处的位置,说这儿是个藏寨还真是抬举了,其实就是群山合围里的几排房子,周围结着经幡,不远处有个简陋的白色和平塔,田埂附近一排又一排高高的晾架,有些晾架上的干草还没收回去,湿漉漉的搭着白雪。

季棠棠记得岳峰的话,坐了会又回车上坐着,周围安静的很,偶尔有一两声狗叫,季棠棠窝在副驾的位置上发愣,愣着愣着就困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敲打车盖的嘭嘭声,猛地睁眼一看,有个三四岁的藏族小男孩正坐在车前盖上起劲地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看到季棠棠醒了,吓得哧溜一下滑下去了。

季棠棠担心他摔着,赶紧下车去看,才转到车前头,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小男孩又跑到了车后,季棠棠低子从车底盘下头望过去,就见着两条藏袍下的小短腿儿,她觉得好笑,狼外婆一样屏着气悄悄往后走,探出身子时,那个小男孩也恰好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看,乍看到她脑袋,吓得呀一声,又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