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能逼盛锦如打开那道门,你也进不到溶洞的中心位置,想进那里,先要过一段九曲水道,那是盛家的人摆渡的。更何况九种铃的后人绝大部分都在溶洞,真正对起来,每一种铃都是杀人利器,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削的?盛家的女人几乎没有接受过外头的教育,家族式的成长环境,没有是非概念,想对付你,是绝不会手软的。进到溶洞,你想都不要想。”

“秦家的人够凶悍吧,当年设计盛清屏,他们都没敢上到山间村以上,更别提溶洞了。”

岳峰沉默了一下:“所以,外人不可能进到洞里去?”

石嘉信苦笑:“可以啊,怎么不可以,你有本事的话,调个直升机来,从上头空降,然后弄个炸弹炸开那扇门,抱一挺机关枪冲进去,大概能有个50%的胜算。之所以说是50%,是因为盛家女人的铃可能快过狠过机关枪,你还没扣扳机呢,人头已经下来了。”

岳峰不说话了,过了会,他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石嘉信说:“那我怎么办,棠棠还在里面。”

石嘉信没回答,而是突然提了个奇怪的要求:“岳峰,给我支烟吧。”

点上了烟,他狠吸了两口又停了,呆呆看烟星一点点行进,烟灰一点点聚起:“岳峰,来之前我就问过你,我让你想好了,想好了再做决定,有时候,我们没回头路可以走的。”

说完了,他把烟在床边磕了磕,丝毫无所谓还在燃着的烟头烫黑了床单:“有句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还是想说,岳峰,你选的这条道,前头已经黑了,全黑了。”

岳峰浑身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血管里的血都不流了,皮肤里一丝丝向外散着冷气,他哆嗦了一下,忽然一把攥住石嘉信的胳膊:“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想想办法,棠棠是好女孩儿,你看在她帮过你的份上,你想想办法。”

石嘉信笑了起来,声音古怪而又苍凉:“我帮了,我提醒过你的岳峰。能进溶洞我早就进了,思思在溶洞里,没人比我更想进去了。”

岳峰的心冷下来。

凭直觉,他知道石嘉信没有撒谎。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呆呆坐着,直到那一小截蜡烛燃到尽头,在柜面上蕴成一滩的浅薄烛油中拼死挣扎闪烁了一下,溘然一口气,归于死寂。

——

第二天没再下雨了,天很阴,一大早,几个村里的人就架着梯子爬到电线杆上修电线,吵吵嚷嚷的,听的人脑袋疼,岳峰昨晚上没睡好,精神尤其差,脑子木木的,跟不转了一样。昨晚上,他胡思乱想了一宿,连石嘉信提的“直升机”的荒唐话,他居然也去认真想了:当年好像是有几个留驻的战友,不知道升到什么级别了,关系能通到空军吗?还是买退下来的民用直升机比较方便吧…

一整天都是这么个状态,到最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儿都没力气去想了,下午的时候居然直接倚着桌子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石嘉信在里屋看碟片,岳峰恍惚了一下,突然就跳起来,问:“几点了?”

石嘉信看了看表:“十点多了,不用去了,到那都半夜了,早睡了。”

岳峰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去看看吧。”

到了山上,又后悔没听石嘉信的话了:几间屋子都黑洞洞的,先前被他踹坏的栅栏门虚虚挂着,走进院子里,仔细听,居然能听到女人打鼾的声音,岳峰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坐了很久,心里头空空的,无意间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正好是季棠棠那天洗漱刷牙的地方,想起那天她喷泉一样含着一口水左喷右喷的,岳峰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末了整个人忽然就被浮上心头的巨大恐惧给笼罩了:难道真的就被盛家逼到这个份上,再也见不到棠棠了吗?

盛家可怕吗?开始真没觉得,至少,不像秦家那样咄咄逼人动辄亮刀子见血,甚至露面的都只是几个颤巍巍风一刮就倒的老婆子,但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些人阴的很,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私底下的狠事,一件也没少做。

把秦家比作风暴的话,盛家简直就是流沙了,风暴席卷,找个坚固的掩体还能捱过去,身陷流沙,人好像就成了温水煮着的那只青蛙,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上绝路,却毫无办法。

生平第一次,岳峰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不知道往哪里走,攒了浑身的力气,却不知道往哪里着力,拳头挥出去,软软的都是打的棉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打了个寒噤,岳峰才觉出冷了,他叹了口气原路下山,走到一半时,隐隐听到有汽车马达的声音,远远看去,有亮的车光,穿透远处山道上的层层密林。

应该是过路的车吧,盛家这种人家,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访客的。

——

第三天,早起时一切都还似乎正常,大概到了9、10点钟的时候,岳峰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山下村的人一拨拨的上来,一群人聚在类似村长一样人物的家里,言辞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后来的挤不进屋子,三五一堆的聚在村口窃窃私语,岳峰在屋里看着奇怪,问石嘉信:“怎么了这是?”

石嘉信也奇怪:“不知道啊,我出去问问。”

岳峰知道自己是外人,不受这边待见,也就不出去招人嫌了,过了会石嘉信就回来了,朝着岳峰摊手:“说是家务事,因为我家里住着‘外人’,所以连我也不说,就叫我们老实待着。”

说着朝外头努了努嘴,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岳峰看到门外不远处站了个男人,抱着胳膊看着他们的房子,明目张胆的监视。

岳峰冷笑一声:“你们盛家石家,真是挺把自己当棵葱的,屁大点事防这防那,就跟别人很稀罕知道似的。”

石嘉信不理会他,打开窗户很是纳闷地看那头的动静:“你是不稀罕,我是觉得挺怪的,真的,岳峰,这阵仗,我还真没见过。”

——

别说石嘉信没见过这种阵仗,再大他几十岁的,都慌了神。

行近正午,溶洞里忽然声响大作,叮叮当当,三长两短,循着深埋在溶洞的铜管一路传来,所有人都有些怔愣,连盛锦如都没反应出是怎么回事,只有年纪最大的青姐蓦地睁开浑浊老眼,嘶哑着嗓子神情激动的大叫:“金管飞声,大难!”

短短几个字,在场所有人尽皆失色。

这要回溯到百多年前,溶洞初成规模之时,为了方便内外的紧急联系,传音示警,洞口至溶洞深处埋藏传声铜管,按照一定的停顿和敲击节奏传声,向洞内传达警讯,开始时暗语异常繁复,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失用。想想也不奇怪,盛家找了这么个偏僻所在,哪来的什么警讯?加上一日之内,盛锦如必然会进出溶洞的,没什么火烧火燎的事情需要动用金管飞声——久而久之,也就无人使用了,就连二十多年前盛清屏外逃,也没人想过去用金管飞声…

难道是陪盛夏来的那个男人在闹事?不大可能啊,盛夏还在洞里,他怎么着都会投鼠忌器,再说了,石家的长辈在山间村坐镇,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慌了阵脚吗?

盛锦如缓缓起身,从石面上望下去,那个双头女人已经在准备起筏了,再看周围,除了青姐年迈还在原地坐着不动,其它人都已经面带惊惶地围了过来。

金管飞声是盛家遭遇极其棘手之事时的预警,加上青姐刚刚又叫出“大难”两个字,没有经历过事的盛家小辈,不慌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主事的必须冷静,否则将熊熊一窝,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内部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带铃,每一支跟我出去一个人,其它人过水道,在石阶下候着,留两个人…”

说到这,高处忽然响铃,牵的拉出的铜索不停颤动,音阵里的季棠棠蓦地睁眼,双眸之间先是涌上一层血光,紧接着迅速撤去,她下意识动了动,忽然听到脚步声渐进,犹豫了两秒之后,又迅速闭上了眼睛。

——“太婆,过正午了。按说三日过半就应该有意识了,她都已经临近末尾,似乎还是没什么起色…”

——“你懂什么,三日只是寻常之数,有些人如果受创太深,是要延长时日的。加上开始我操之过急,她进音阵的时候已经过了日出…时序颠倒,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好…留几个人下来照顾青姐,带小夏吃饭,日落时记得让她再进音阵。”

盛锦如说完就往下走,先前聚在一起的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四下散开去做准备,路过青姐身边时,她还在低声喃喃声:“金管飞声,大难…大难…”

声音越说越小,稀疏白发的头颅垂下,怎么看怎么有一股荒凉的不祥意味,盛锦如心头烦躁,快步越过她,忽然泄愤似的怒吼了一句:“都给我快点!”

——

敲击金管是石家和盛家几个老人家合计了之后做出的决定,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别说遇到了,连想都没想过,一时间慌了阵脚,加上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乱上加乱火上浇油的天性,一人提了,其它人忙不迭响应,加上一时间没法联系到溶洞里的盛锦如,居然就把这最古老的示警法子给请出来了。

出来的路上,盛锦如一直都在揣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必须承认,眼前的实际情势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没有着慌,甚至比平日里都更加冷静。

她冷笑着说了一句:“秦家人来了,来干什么,找死吗?”

——

几乎是与此同时,山下村那间季棠棠和岳峰待过的简陋的小村委会办公室里,秦守成对秦守业说了几乎同样的一句话。

“大哥,咱们来干什么啊,找死吗?”

秦守业没有说话,他倚在椅子里,玩味地看办公室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一心为公,两袖清风”,不知道是哪个不出名的书法家提的字,底下水墨勾了个看似悲天悯人的书生,盛家掩饰的倒是面面俱到,普通人,谁能知道这平平常常的小村子里另有玄虚?

与他的近乎悠闲相对比的,是其它人的紧张和掩饰不住的惊惶,秦守业冷眼看着一圈秦家青壮后生的畏畏缩缩,心里升起近乎鄙视的讥诮,同时,他也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反而不怕了呢?

看看老二,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自己以前不是对盛家也忌惮的很吗,现在为什么不怕了呢?

他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一个解释,这个解释绝的很,以至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现在他何止光脚,他连腿都没有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他的表现,秦守成简直是忍无可忍。

“大哥!你理智一点行不行?刚才你也听到他们说了,盛夏已经回来了,从盛家手里夺人,你疯了是不是?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们,大哥,你这么一意孤行,你至少考虑考虑秦家这些小辈!”

秦守业掀了掀眼皮,冷冷说了句:“谁告诉你,我要从盛家手里夺人了?”

“你以为我蠢啊?”秦守业狰狞的笑,伸手去指自己的脑子,“我被压的是腿,不是这里,盛夏回到八万大山,那就是鱼归了海,下再多的网,也TMD白费劲,我不懂吗,要你说!”

秦守成愣了一下,再开口时,有点打磕绊:“那…那你过来,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秦守业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在问秦守成,又像是问自己,问着问着,他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他甩掉椅子边上的拐杖,两手吃力的抱着那截断腿,牙关紧咬,居然就把那条断腿抬到了桌子上。

秦守成被秦守业这怪异的举动吓的连退两步,秦守业是坐在椅子上的,他这么一抬,整个人都显得怪异而又扭曲,断肢的下部抵着桌子边缘,只露出包扎好的十来厘米的部分。

“为的什么,你说为的什么?”秦守业说着说着就暴躁起来,近乎疯狂的伸手去撕扯扎起的裤管和绷带,秦守成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渗血的断肢露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总得有人出来,给这条腿一个交代吧,”秦守业一脸古怪诡异的笑,声音忽然低下去,像是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盛夏我是要不到,但是要一个外人呢?嗯?”

第27章

到山下时,盛锦如没有急着进屋,倒是几个石家的老头怒形于色,拄着拐杖迎上来:“如姑,这是来者不善啊,真叫他们囫囵着走出去了,咱们祖宗的老脸都给丢尽了,现在百十号人都指着你说句话,你点个头,一人一脚,踩都把这群龟孙子给踩死了。”

说的太过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盛锦如面前,盛锦如不说话,一双冷眼回过去,几人渐渐也发觉不对劲了,声音慢慢低下来。

盛锦如这才开口:“小字辈沉不住气,你们几个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多,也跟上指手画脚?秦家人都不长脑子吗,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没万全的准备敢进盛家的地界?”

说完了冷笑一声,带着人往屋里走,几个老头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剩下的人自知没资格参与,但又不愿错过什么,都三五成堆地聚在屋子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间不断地朝窗子里张望。

乍见盛锦如,秦守成紧张的后背都渗汗了,他其实没见过盛锦如,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盛清屏的母亲,相对于他,秦守业是要镇定和热情多了,拄着拐杖很是殷勤地往前迎了两步。

一瘸一拐,断腿的地方还在渗血,秦家的这个领头人也未免太过怪异,盛锦如冷冷瞥了他一眼,话里带刺:“看来秦家是造孽太深,来日入土都没个全尸。”

秦守业哈哈一笑:“老太太说话老辣的很,果然是个主事的。”

盛锦如在桌子边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秦家的老一辈呢,死光了?”

秦守业也不恼,怀里掏了张名片,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老太爷身子不好,在家里养着,我也不算有什么大出息,混口饭吃,叫老太太见笑了。”

盛锦如没接,眼皮掀开一条线那么一溜,把名片上的一长串头衔看的清楚,脸色有轻微的变化,秦守业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声,名片正面朝上放在桌上,又一瘸一拐的坐回桌子对面去了。

盛锦如后头带着的几个年轻女人好奇地朝名片张望,她们中有人是连字也认不周全的,不知道这块方正的小纸片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石家的老头是常年挂着村委的头衔对外主事的,一看到名片上什么xx市xx委书记,立刻就知道事情棘手了。

谁也没先说话,局面有点僵,有人进来斟茶水,先给盛锦如倒,茶壶塞子一拔开,热气蒸蒸的,把盛锦如的脸都隐的看不见了,盛锦如就是这个时候忽然开口的:“我说呢,秦家这么多年没动静,忙着跑官去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日子舒服的很吧。”

秦守业皮笑肉不笑:“当官儿没什么其它好处,就是一点方便,到了哪都有人接应,这次来广西也是,市里管事的热情的很,忙前忙后的,生怕不周到,连来趟八万大山,都问要不要公安陪同,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在外头了。”

盛锦如没吭声,她跟那些常年待在溶洞的女人不同,既然是主事的,外头的事多少晓得,什么样的官有什么样的能量她也有数,看秦守业的名片,就知道是有排场的,话说到这里,秦守业是挑明了有备而来,外头有人,就算你盛家是地头蛇,也不能朝他吐蛇信子。

敞开了说也好,盛锦如也没精力去跟秦家人针锋相对:“有话说有屁放,这趟上门,存的什么心思?”

秦守业两根手指头在桌面上点了点:“老太太爽快人,我没别的想法,就两字,要人。”

这话一出,盛锦如还坐得住,后头几个盛家的女人不干了,有人脱口就来了句:“要人可以,问问掌铃的答不答应。”

说话间,有个脾气爆的手上已经起铃了,刷拉拉一长串子拉出来,一甩手就砸在桌面上,也不知道这是哪路铃,一根长链子头上缀个内响的球罩,看着跟流星锤似的,饶是秦守业心里有准备,听到铃舌那一声脆响,还是禁不住头皮发麻。

盛锦如也不阻止,像是对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姓秦的,你们在外头怎么兴风作浪我管不着,但是在这儿,管你是丞相还是皇帝,休想带走一个盛家的女人。”

秦守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反应有点怪异,盛锦如隐隐觉得有点不对,果然,秦守业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想多了吧,这趟来,完全的公事公办。”

说着,他伸手拍拍自己断了的那条腿:“老太太也看见了,这腿可不是自己断的,我带来的十几个人,十几双眼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叫人开车给压断的。”

“众目睽睽,肆无忌惮,这是犯罪啊盛老太太,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我这是求个说法,求个公正,你的腿被压断了你也不能善罢甘休不是?这人现在就在八万大山,老太太不会说没见过吧?”

原来虽然是要人,但要的不是她们想的那个,几乎是所有在场的盛石两家人心头都松了些,但还有几个脸上挂不住的,依然不松口:“你说要就要?当盛家什么地方?”

秦守业泰然自若,往椅背里那么一倚,拿过边上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你们一定要窝藏罪犯,那我也没办法,这世上大大不过一个理字,我去哪里报案,公安都一定要来抓的,老太太,盛家和秦家的确是对头,但有一点咱们还是利益一致的,两家都见不得光,能不招惹外头的咱就不招惹外头的,说句不要脸的,盛家被端了咱们姓秦的更捞不着好处了不是?所以我这趟来,完全是本着一片好心。你们不领情,那就算了,我也不费这个事,让公安办案不是更方便?丑话说在前头,私了不可能,这是条人腿啊老太太,把他告了都得重判的。你们盛家尽管藏着人好了,到时候招一堆公安来,落个窝藏罪也就算了,万一翻出点头绪,十米大树起了根,可别怪咱们秦家没事先提点。”

不得不说,秦守业的话击中了靶心,这么多年,盛家甘愿忍受种种不方便,龟缩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尽量少的与外界接触,所谓多说多错,曝光的越多,惹人疑心的可能性就越大——把所谓的公安、记者林林总总闲杂人等都引到这里来?祸患无穷,简直想都不敢想。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么一想,所有人的心里都有松动,横竖岳峰也不是盛家的人,把这样的一个人交出去,与己何损?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盛锦如身上,单等她说句话,盛锦如倒也沉得住气,图穷匕首现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不尽不实不给个痛快话:“岳峰对秦家来说,除了泄愤,也没其它的用了,想要岳峰,目的还是引小夏出去吧?”

秦守业向着盛锦如一挑大拇指:“老太太说的好,一语中的,说我们秦家不谋算盛家,你信吗?你信我都不信啊,不过这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老太太把自己的孙女看好了,再鲜的饵也钓不上鱼来,要是看不好,没这饵我们也照样要抓人的,有没有他岳峰都没分别。”

话说的极不要脸,但占歪理,有几个盛家女人居然都下意识点头,秦守业不动声色,又进一步:“再说了,我们秦家不来,这姓岳的也是老太太心头刺吧,怎么拔都是个事,现在咱们秦家出面,老太太只需要行个方便,手都不脏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屏子的事,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

短短一句问话,屋子里刹那间就安静下来,秦守成头皮发炸,冷汗顺着鬓角滑到脖颈里,秦守业猝不及防,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去,语气里有了威胁的意味:“老太太,一码归一码,翻旧账不太体面吧,再说了,又不是负荆请罪,你要是我,会带他来吗?”

盛锦如冷笑一声,手前杯子一推,站起来转身就走,边上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下,也陆续跟了出去,只一两分钟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秦家人,透过半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头的人都向停在远处的盛锦如围了过去,秦守成过来问秦守业:“连句话都没有,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的声音打颤,刚刚那场交锋,出面的明明不是他,但好像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头顶一样,整个人都萎顿了许多,秦守业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脸都白了,怕做大哥的把你给供出去?你放心,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秦守成咽了口唾沫,刚想说什么,有个年轻的男人进来了,估计是跑腿传话的,脸色很不耐烦,敌意中带着警醒:“打哪来回哪去,山上不能待,有了准信儿会告诉你们。”

秦守业“哦”了一声,居然还两手抱上,作揖样向那人拱了拱,那人皱了皱眉头,嘟嚷了句“有病”,一甩门又出去了。

那人一走,秦守业的笑就没了,那些装出来的客套荡然无存,肌肉的纹理交错,又恢复了一贯的阴蛰冷漠,向着秦守成说了句:“看见没,盛家也不是不做脏事儿的,到这地步,铁板钉钉的事,老太婆还端着架子,考虑考虑?行,那就让她考虑。”

秦守成迟疑了一下,忽然问他:“大哥,你真就…咱们真就…算了?”

想到秦守业有可能自此放弃盛夏,秦守成居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守业没吭声,他拄着拐杖出门,走的吃力,有血滴在地上,秦守成不忍心,让边上的人过来先包扎,秦守业摆摆手,直接出了门。

出门之后又停下来,仰着头看八万大山的山尖,光照有点炫目,像是有日晕,秦守业看了一会,忽然说了句话。

“这么多年,老二,盛家的山,我们这一辈,是爬不上去了。”

语气里,反常的疲惫凄凉,看来,即便是为了断腿一事迁怒岳峰近乎疯狂,秦守业到底也没有真的丧失理智,秦守成多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筹划这么多年,堪称从黑发到白头,临门一脚,望洋兴叹。

盛家这座山,这辈子是再也爬不上去了。

二十多年来,秦守成第一次感觉到心安,他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再好不过了,就此收手吧,秦守业的怒气显然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牺牲岳峰就牺牲了吧,总得有点代价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秦守成也抬头去看秦守业口中的“爬不上去的山”,视线里白茫茫的,心里一片都是空,觉得二十多年钻营,末了真好比一梦黄粱。

——

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溶洞,盛锦如才知道又出了一档子事。

青姐死了。

盛锦如离开溶洞的时候,留下了几个人照顾青姐和看护季棠棠,据她们说,开始青姐还正常,只是喃喃说着什么“金管飞声,大难临头”,絮絮叨叨的,她们也知道青姐年老,加上重病,脑子有些糊涂,所以只是敷衍着嗯嗯啊啊,到后来,青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人觉得不对劲,伸手推了她一下,青姐竟然应声而倒,才知道是死了。

这一下她们可慌了神了,虽然盛锦如是主事的,但是论资历年龄,青姐还要大上一些,她这一死,无异于泰山崩了一块石,几个人惊慌失措,又不知该怎么办,慌乱间先过水道来找在盛锦如安排在石阶下待命的那帮人,人多口杂,出主意的多,更没头绪了:有人主张赶紧出去找盛锦如,又有人坚持外头出了大事,关键时刻不能自乱阵脚,得等盛锦如回来,还有人表示死者为大,如果盛锦如一时半会回不来,是不是该遵照盛家的丧葬仪式,先给青姐沐浴更衣理容?

盛锦如带出去跟秦家见面的,基本上都是有分量的,剩下的无干紧要人等,以铃为分,互相谁也不服谁,以至于盛锦如她们回来的时候,争论都还没有歇止,青姐在这样的关口撒手西去,显然有些不祥的意头,盛锦如强打起精神把善后事项吩咐下去,吩咐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你们都在这里,没人带盛夏吃饭吗?日落都过了,有人给她换了音位没有?”

争论声一下子小下来,很多人面面相觑,像是才想起来洞里还有盛夏这个人,推脱不了责任的几个尴尬地互相指责。

——“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我以为你安排的…”

顿了顿又从互指转成各种借口。

——“事情来的突然…”

——“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

——“反正她还糊涂着,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盛锦如又急又气,带上几个人匆匆往回赶,兴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这头的关系,那个双头女人就在这边的水岸上等着,用不着敲管子叫,这一点让盛锦如更加担心,边上有人劝她放宽心,她反而恶形恶状呛了回去:“留她一个人在,又是不晓事的,万一掉到水里淹死了怎么说?你们一个一个,连点脑子都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