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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不等人。”章远说,“喏,你带着,回头让朱古力给我。”

“你再叫我朱古力!?”朱宁莉挥着拳头抗议。

“谁让你起这个名字?”章远揶揄,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我走了,你们慢慢看。”

“那我们怎么回去啊?”

章远呵呵一笑,“我只答应带你们来江边,说过带你们回去么?”

“你!”朱宁莉气结。

“我在这儿也没有用,又没开车。”他耸耸肩,“反正都要打车回去,你们三个坐一辆还松快些。”

隔天张葳蕤去等朱宁莉下课,人都快走散了,她还踮脚向教室内张望。“你们班长呢?”她问,“还想要把围巾还给他。”

“给我也一样,我也是班长。”朱宁莉一把抢过手中的纸袋,撑开一看,“噢,洗得干干净净,还用了丝毛柔顺剂。”

“当然,滴水之恩么……”她一甩手,继续探头。

“别看了,没来。”朱宁莉说,“缺课大王,还班长呢。谁知道真在寝室自学,还是跑出去瞎逛。”

“那为什么选他做班长?”

“他全班成绩最高啊。清华上线645,他考643,背吧。”

“啊!这么厉害!”张葳蕤一脸惊讶,“居然和清华只差两分!简直是偶像啊!”

朱宁莉蹙眉,“你花痴了,我可以介绍班上其他人。唯独这家伙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先看好了?”

“去死!”好心当驴肝肺,“他有女朋友的,在北京。十一的时候,他站了十八个小时去看她。”

“唉。”张葳蕤重重叹气,“就说,好男人都是名草有主的。”

“这么快就认定人家是好男人了?真是天真。”朱宁莉哂笑。

“什么天真!?我又没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的。”张葳蕤吐吐舌头,笑着说,“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也不错么!反正我们都姓张。”

“拜托,人家是立早章,你是弓长张!”

“哈,反正写成英文就一样啦。”张葳蕤眯着眼睛笑。

学校组织秋冬定向越野赛,要求各系队伍中有至少两名女生。何洛报了名,周六一大早去圆明园跑了一圈儿。回到学校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还当当地敲着饭盒。“你怎么穿得这么运动?”原来是沈列。

“我去踩点儿,熟悉一下地形。”

“嗯,一般女生都没什么方向感。”沈列笑,饭勺悠悠地划着圈儿。

“可惜我不是一般的,是二班的。”何洛说,“啊,你身为队长,就这么打消队员的积极性?罚你请我们全体吃饭。”

“不就吃饭么?来来来,现在就去。”沈列招手,“第一食堂的米饭,随便吃,管够。”

何洛笑着摇摇头。她站在楼长室门前,把周围几个寝室的信都挑拣出来。章远的来信也如期而至,翻过来,封口处画了一只小猪头,大鼻子占了圆脸的二分之一还多,旁边写着一行小字,“Would you kiss me?”

何洛哭笑不得,她已经收到过龅牙老鼠、满头羽毛的印第安人、机器猫叮当……寥寥数笔,精炼传神。有一次周欣颜拿了信,乐不可支,绕着何洛左一圈右一圈,然后搂着她的脖子问:“Shall we kiss?”又大笑,“十一的时候没有kiss够,还是你抵死不从?害得章同学隔着一千多公里地索吻。”

何洛面红耳赤,打电话嗔怪章远。他哈哈一笑,说:“那是她们嫉妒你,男朋友多才多艺。”此后依然故我。

猪嘴就猪嘴吧,何洛还是忍不住将信封放在唇畔轻轻一吻。牛皮纸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仿佛带着北国清冷的气息。

何洛本来想读信之后午睡。放下床帘,只余一道缝隙,阳光钻进来,洒在带着雪花纹案的信纸上。 她忍不住微笑,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中透明一样,抚过熟悉的字迹,好像他将身边的事情一件件娓娓道来。

然而读到后来,她的面色凝重起来。拉紧帘子,倒下,辗转反侧。又起身刷地拉开,坐在桌前想了半晌。

田馨正要去洗澡,看到何洛有些惊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来看看你还不成?”扬扬手中的糖炒栗子。

“得了吧!咱们前两天不刚刚一起看了流星雨。”田馨撇嘴,“我又不是你家章远。你有这么想我?”

何洛跑了一上午,灰头土脸,跟着田馨一起冲了澡,回来时冷风一吹,发稍有些发硬。想起章远解释为何夜里没有回电话,她又心疼又惆怅。

“我是不是太小气了?”何洛把路上买的牛奶放在暖气上,坐下剥栗子。田馨正聚精会神抹着面膜,哼哼哈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章远说,有个女孩子非要认他做哥哥,他没答应。但是那个女孩子每次见面都喊他‘哥’,他不知如何答对。”

“唔、唔、唔……”田馨点着何洛,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

何洛猜测了一下她的语句,苦笑,“你说是我教唆的?没错,我是和他说过,在外地上学不容易,让他不要再和那个女生班长起摩擦。那是因为我觉得,他高考之后沉默了许多,我不希望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可没有让他答应做人家的什么大哥二哥啊。”

一口气说许多话,何洛有些口干舌燥,拿了田馨的橘子剥起皮来。不管田馨怎样示意她讲下去,都只是一瓣瓣慢慢吃着,不再开口。田馨心急,跑到水房洗脸,回来时嘴角额头还有点点绿泥的痕迹,劈头就说:“你傻了?让他和班上女生搞好关系!?这用搞么?没有人缠着他就不错了!哈,现在后悔了?!”

“团结本班同学是应该的,可是,这次,那个女生不是……”

“这也没什么希奇的,人家看不到他有女朋友,就当作是没有。”田馨说,“平心而论,虽然自大点、有时候话多点,但总体而言,章远是个好同学,长得也,这个,也对得起观众。当年你一转来,就看你们眉来眼去,周围女生自然对他没什么想法了。但是,你忘了郑轻音么……”

“章远拒绝了她啊。”何洛插话。

“章远拒绝她作女朋友,可并没有拒绝她当朋友。”田馨说,“不能大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尤其是这样看似单纯的女生,什么都不畏惧。我建议,为防患于未然,做掉她!”

“我相信章远。”何洛低头。

“既然相信他,那你还大老远来和我说这些?”田馨撇嘴,一笑,“你是觉得,每天出现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你。这样的地位被别人抢了,虽然不是章远同学主动,是别人缠着他,但你心中仍然很不舒服吧。”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何洛叹气,抱腿坐在床沿,下巴放在膝盖上,“我们只有很多回忆,当他真正需要别人支持关心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我心里……很……唉,你说怎么办?我想起他就会心疼,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他知道了会比我还难过……”

田馨点点头,说:“你这个柔弱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都不像我认识的何洛了。”

“我应该什么样子?”

“坚强、独立,又很有主见。”田馨说,“那时候你说想做外交官,我还说那你不如作吴仪第二。”

“我根本没有什么人生计划……”何洛说,“我只想把手边的事情做好。至于以后,我的未来是……”

“作贤妻良母吧?”田馨大笑,“章远啊章远,就这么扼杀了我国的吴仪第二。”

何洛说:“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了,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遇到和章远有关的事情,我的顾虑就特别多。”

“这就对了。”田馨感慨,“这样才真实,像个恋爱的女孩子,我喜欢这样的你。”

“我也好喜欢你。”何洛笑。

“我可争不过章远。”田馨摇头,“以后让他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吧,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你看我们这儿,什么犄角旮旯学校考来的都有,只要从现在开始,把题路摸透,他肯定没问题的。”

“也是啊,回去我就看看相关专业的招生信息!”何洛点头,“我去信息栏贴广告求考研提纲。”

“哎!那也不用现在就着急走吧。”田馨拉住她,嘿嘿地蹭来蹭去,“帮我个忙吧。”噌地掏出一张纸来,“喏,把这个誊写一遍。”

“什么?”何洛伸手要看。

“哎,保密啊。”田馨忙把手背在身后,“而且,答应我不许笑。”

“保密,我保密!到底是什么啊?”何洛着急。

“当当当!田馨十八年来宝贵的第一次……”还是不放心,跑去把门锁了,“情书……”

“阿……”何洛叫了两声,“为什么要我写?”

“他见过我的字啊,我不好意思啊。你可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了。”

“谁说的,要爱就大声说出来?”何洛揶揄,“你的勇气呢,你的直白呢?”

“到底写不写?”

“好,好。”何洛说着,拿过来通读一遍,咯咯笑着,“你文采真好,这些这些,我决定背下来。”然后塞回给田馨,“你有没有诚意?这种事情,就算你伪装笔迹,也不应该让别人代笔吧!”

“那你不早说?”田馨大叫。

“我早说了,你怎么会舍得给我看?”何洛嘻嘻一笑,心情已经大好。

===本章完==

Chapter 19 我要的幸福

定向越野比赛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培训会,讲解如何识图,并给每位选手发了一个简易指北针。沈列问何洛和周欣颜:“你们两个女生,会看地图会用指北针么?”

何洛瞟他一眼,“小看我们啊。这不过是最基本的野外用具,说起来,或许我知道得比你还多。”

“我倒真不知道什么。”沈列呵呵一笑,“我是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还喜欢这些。”

“因为章远他很喜欢,所以我也知道一些。”何洛说,“而且确实很有意思。”

“主要还是因为爱屋及乌吧。”

“主要是因为确实很有趣。”

“爱屋及乌。”

“就是有趣!”

“你可真犟,爱屋及乌!”

何洛挥挥手,“算了算了,随你说吧。爱屋及乌有什么不好?”

“好,当然好!”沈列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就没有女生对我这么死心塌地。”

周欣颜探头过来,“因为你没有人家男朋友长得帅。”

“男人,不是靠一张脸混的。”沈列说。

“你什么意思?”何洛瞪着他。

“哎,我是说,我没有那么受欢迎,不光因为我长得不够帅,其他综合素质也不够好。”沈列急忙解释,“我又没有说你男朋友只是长得好。”

“哼,本来,章远高考分数一点都不比你低,只不过你是北京的。”

“我知道,我知道。”沈列说,“你怎么了,这么敏感。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是啊,这是怎么了?何洛问自己,怎么像炸开毛护雏的老母鸡?

回寝室的路上,周欣颜也说:“你刚才真凶,至于吗?”

“我是不希望听别人说他一个不字。”何洛说,“我想,自己能体会他的心情,被别人这样看来看去,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可刚才章远又不在,他也没有顺风耳。”周欣颜笑,“你是不是害怕,如果你男朋友只是帅,别人会笑你花痴,对你而言也很没面子?”

何洛脚步一滞,心中震撼,果然是这样的么?果然……当初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家里抗争,可以挺胸仰头地面对周围人的眼光,并非因为足够勇敢,而是因为章远和自己两个人足够风光,只要不出格,老师和家长都不会横加干涉。而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所畏惧,章远还是那个章远,然而非但他不能直面失败,自己也不敢坦然面对这个现实。

她喜欢章远,但更喜欢那个自信张扬,身披一圈光环的章远。

周欣颜仍在讲着笑话:“对对,说到花痴,我那天看了一个综艺节目,里面女嘉宾说她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白马王子,自己穿着白色婚纱拿着白捧花……主持人说,哦,你真是个白色的情痴,简称,白痴……”她咯咯地笑,何洛只是应景地咧咧嘴角。

她被自己刚刚的念头吓坏了。

何洛一直相信自己的爱情是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怎么,在一个小小的高考面前,就瑟缩着粉饰太平呢?

我相信章远,相信他的能力。她想,一切会好起来的。

何洛知道,周欣颜心直口快,说过了也不多想。晚上洗漱完毕,她踩在桌沿问上铺的叶芝:“睡了吗?”

“没,给家里写信呢,有事吗?”

何洛爬上去。两个女生披着外衣靠墙坐着,叶芝拉过棉被围在腿上。何洛把事情重复了一遍,说:“欣颜是无心,但我觉得心里总是疙疙瘩瘩。”

“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叶芝笑,“这也正常啊。如果章远真的就是一个草包帅哥,你又怎么会喜欢他?他就是方方面面都优秀,才让你心动。而且你觉得他现在屈才了,希望他做得更好,也不是不合理的幻想。”

“我怕他总是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失败。”

“所以才需要你正面的疏导和开解。”

“怎么开解?”

“我怎么知道?”叶芝说,“我又没谈过恋爱。”

“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传来童嘉颖迷迷糊糊地声音。

何洛叹口气,踩着侧梯爬下去。

她觉得自己是祥林嫂,把和章远的事情挂在嘴边,有机会抓到田馨或者叶芝,就要絮絮地说上一段。或者是回忆当初点点滴滴的趣事,或者是探讨现况和未来。

爱情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现在却需要别人的首肯?何洛有些怅然惶惑。她举着手电,在日记写下一行字:“是不是我们的爱情太完美,所以容不下一粒沙?”

张葳蕤收到家里的包裹单,中午下课后跑去学校邮局。小小的内厅已经排满了人,她只能挤到一个墙角。忽然听到男生清朗醇厚的声音:“师傅,麻烦把盒子钉一下,再给我一张包裹单。”

“等会儿等会儿,没看这边正忙着么?”

挺拔的身形,深蓝色的短大衣。“哥!”张葳蕤大喊,摇着手,“嘿,章远!”

回身,蹙眉,缓缓地踱过来。但步子大,片刻已经在面前。“我可没答应你。”

“嘴是我的,耳朵是你的。我喊我的,你可以选择不听啊。”张葳蕤一笑,瞥见他手中两个小木盒,“嗯?这是什么。”探头看看,“啊,录音带?”忍不住抢过来,每个盒子里放了四盘。“梁咏琪,莫文蔚,徐怀钰……”抬头,“都是最新的,你听的还很杂么。”

“有人喜欢听。”章远拿回盒子。

“难道北京没有卖的?”

“她们附近都是盗版的,还卖正版价钱。”

“也是,不如直接买盗版的。

章远嗯一声,又问营业员:“麻烦……”

“来来来,锤子和钉子,自己钉去。”

“为什么要用木盒?纸壳盒不成么?”张葳蕤问。

“会压碎的。”章远拿过锤子和小木钉,找个人少的地方蹲下,乒乒乓乓地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