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仙衣松开了瑜哥儿的手,直冲入那妇人怀里,眼泪顿时从眼角滑落。

陈氏抱着女儿眼眶湿润,她不是不想女儿,可女儿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疼合女儿也不能参合到女婿家里去。她这辈子有女儿一人已经什么都值得了,如今女儿回了京城,日后还能常来常往,这对她这样大半辈子做奴才的人来说,竟是再享福都没有的了。

“傻孩子,哭什么呢,到让少爷笑话了。”某些思想根深蒂固,陈氏哪怕已经不是嬷嬷,可金风华对她来说依旧是主子,是少爷,这跟她拒绝与女儿住在一起一样,每个时代总有它不可逾越的规矩与思想,并不能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发生改变。

仙衣从没和母亲说过人人平等或是脱籍了就能和上层阶级说人权,她并不是刚穿来,她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前世的教育,可她也不会妄图挑战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约束。有些敬畏是从人灵魂里发出来的,比如陈氏对金风华的主仆之情,比如一开始仙衣见过金风华杀人埋尸。想必,只有无知者才无畏。

“娘你怎么来了?最近过的可好,我光瞧着您信里说的舒坦,也不知是不是哄我。”仙衣拉着母亲的手往里去,想了想又回过头,冲着瑜哥儿招招手道:“叫姥姥。”

瑜哥儿还小,可自小听过这个姥姥,刚刚母亲送开他的手让他有些难过,这会子仙衣叫他,他立刻绽开笑脸跑了过去,嘴很甜的直嚷嚷道:“姥姥,姥姥,我是瑜哥儿。”

金风华也走了过来,虽没有行礼,可也微低下头道:“岳母。”

陈氏偷偷打量一下金风华,再想着刚来这宅子时的惊叹,便知晓女婿对女儿那真是死心塌地,原先自女儿嫁过去的慌张与担忧一下便散了大半,只是可惜女儿嫁了那么久都没有孩子,虽然有瑜哥儿,但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仙衣夫妻倆从山上捡来的,算不得亲生。不过好在女婿不在意子嗣,她这个做丈母娘的自然不会当面多提。

“少爷气色瞧着比上次好多了。”陈氏说着又抱起了瑜哥儿,瞧了一眼不够又瞧一眼,哪怕心里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女儿生的,可那小模样真真让人疼惜,心都要化成水了,“瑜哥儿比上次瞧着大多了,也会说话了,姥姥可想着瑜哥儿呢。”

瑜哥儿年纪还小,就喜欢别人夸他,说喜欢他,他窝在原本还有些陌生的陈氏怀里,笑得越发灿烂。

一家子进了正屋,屋子里放的也和临清的没什么区别,仙衣就觉着这是回到家了,招呼了母亲坐下,又让碧玺给上了茶,金风华因为还要去京城的书院报备,便带着观棋出去了,走之前特意交代让陈氏多住几天。没了金风华,陈氏也松快了许多,喂了瑜哥儿几块点心后,便小声问道:“我听说横城那边出了事儿?”

仙衣一惯的报喜不报忧,只无所谓道:“出事儿那会儿我们不在横城,夫君正好回临清请教蒋夫子,躲过了。”

“哎呀,那真是上天保佑。”陈氏在后宅怎么精明也不可能和个男人似的见多识广,她一直生活在京郊的庄子上,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庄子上的妇人,还有伺候她的小丫头,就连横城被围了,也是旁人有亲戚在那附近传信回来说的,此时事情已过,再见女儿并不在意,就信了仙衣的话,心里也暗自庆幸。

“娘,咱们好久没见了,你这次多住些日子,反正过段时间夫君要会试,我一个人在家也没地方去。”仙衣一见母亲就活泼起来,缠着她说道。

陈氏也有这个打算,她现在孤身一人,虽然有小丫头陪着,可毕竟不是亲女儿,这段时间她也看了不少京城世家垮台消失,以前好些认识的老姐妹不是跟着主子死了,就是被发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相较之下,她更是庆幸,她也算是一众奴仆里过的最舒心了。

“你啊,是个有福的。”陈氏拉着女儿怅然道。

仙衣也知道母亲想起了曾经的金家和陈家,金家倒的时候,她和金风华还没那么感情好,她多是战战兢兢随时准备被人扫地出门,等后来她察觉金风华对她的真心,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金家曾经的那些奴仆们也不知道去向了。她并非圣母的想要去救谁,但和母亲在一起难免想到过去,想到那些人。

“当初金家的所有人都发卖了么?”

陈氏摸着女儿的发鬓道:“全都发卖了,那是抄家,除了人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世事无常,可仙衣还是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归宿。

“雪双那一家子运气不错,听说被卖到一户商户家里,离着京城不远,雪双好看年纪又小,听说最近被那户小姐看中了,做了大丫头。”

仙衣也有点安慰,随后道:“那其他人呢?”

“赵家…”陈氏看了眼仙衣,有些小心的说道:“当时自己掏了银子自赎了,毕竟都是外头铺子里的头,没牵连上。”

“那雨双呢?”仙衣想起当初这两个人可好的很呢。

陈氏却摇摇头道:“我听人说,那天雨双死活不肯被发卖,打了一通板子才被拉走,可是直到她走了,赵家也没露面。”

仙衣沉默了,当初闹成那样都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后没了阻碍却劳燕分飞。不过以赵家那个胆小的性子应该也能预料到这一天,当初赵家人害怕自己要被大夫人送出去做妾,就宁可得罪陈氏也要另求雨双,这一次金家散了,雨双又是伺候正院大夫人的,赵家就更不敢要了,生怕牵扯了什么,再害了他们家去。

“那赵家回乡了么?”仙衣道。

陈氏笑得居然有几分痛快道:“果然恶人有恶报,那赵家自赎之后本还有些银两回乡,只可惜在京城还没走呢,就遇上抢劫的,把赵家那小子打成了重伤,瘫在床上,他老娘没法子,只好找了在京城刷马桶的活计,到了现在也没人敢嫁到他们家。”

仙衣低下头,或许是她敏感,因为她又想起了金风华。

“雨双那丫头也是个瞎的,不过后来进了吏部尚书府做奴婢,想来也不会太差。”这是陈氏能查到为数不多的人的下落了。

仙衣点点头,顿了一下问道:“娘可知道秀珠和秋景姐姐的下落。”

“秋景好像被谁买去了,因着是最早走的,所以下落我并不知晓。”陈氏拍着女儿的手背道:“秀珠那孩子也是个会来事的,恐怕到哪里都会过的不错,你放心吧。”

母亲毕竟不是金风华那样的大男人,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仙衣笑着又扯到了别的话题,别人的伤感不适合她们,她也不准备找金风华查这些故友的去向,因为如果人家过的好还好,要是不如意,她也没法子帮人家,救的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她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还不如鸵鸟心态,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陈氏打这日便住了下来,金风华忙着会试的准备,仙衣就在府里折腾的给他准备好吃的,平日里除了与母亲出去逛逛街,就是在府里带着瑜哥儿玩耍,偶尔张学子的媳妇梁氏也过来串门,张学子如今和金风华挂在一间学院里平日更亲近了,仙衣和梁氏自然也比在临清关系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金府曾经的妹纸们又要粉墨登场了

第八十章

金风华已经是举人了,之前在临清就有不少临清金家的亲戚寻来,想要在他名下挂田,还有不少当地的乡绅捧着银钱想要和金风华拉关系。金风华此人最善伪装,心底明明对这些人不肖一顾,可在表面上仍旧对他们待之以礼,最终乡绅的一部分礼金风华是收了,可那些金家的亲戚却被他以过继之人挡在了外头,即表示了无奈,也没得罪这些族人,最终到让这些族人回去拼命的数落临清的大老爷,痛骂他为了自己过继了儿子,让金家临清一族少了个大大的依靠。至于曾经大老爷中举去京城做官,他们在其中捞了多少好处,大家似乎都一同选择性的忘却了。

京城这里当然有不少曾经金家的亲戚,只是他们过的都算顺足,与金风华秉承表面上的友好,并没有太靠近也没有避之不及,大多数人都在观望着金风华的仕途,毕竟金风华再过继出去也曾是临清金家的人,当初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抄的家,这会子大老爷的儿子再来会试,就不知道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了。当然,有人观望,也有人亲自上门,不是她不懂眼色,而是她实在没有法子。

“谁来了?”正被金风华扯着衣服的仙衣喘着气问道。

金风华很是不耐,美味眼瞧着要进口,就被人打断,也忒不地道了,便沉着脸道:“让她等着。”

说完,再不让仙衣发话,直接扑倒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将两人弄了个干净,不一会儿仙衣就糊涂的找不到北了,哪里还记得什么人来访。

等着捣鼓了好几次,仙衣觉着自己就像只死狗,金风华别的都好,就是在这事儿上有着疯狂的执着,除非她身上来了或是真的不舒服,不然只要他想要,她就总能被他磨的点头,且有时候一次不行还要几次,虽然说她也在享受,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和个有武力的大男人比起来,体力直接被虐成渣。

“仙仙,你是谁的?恩?”金风华抱着已经摊成水的仙衣问道。

仙衣稀里糊涂但还记得回道:“你…你的。”

“我是你的谁?”金风华咬着仙衣的耳朵轻喃道。

“夫君。”

“乖!”金风华搂紧了仙衣又发狠似的冲撞了数次,才依依不舍的平躺到一旁。

这种对话,几乎每次他都会问,她也会答,仙衣只当这是金风华的习惯,还有在床上的情趣,可金风华每次听到答案才觉着自己是活着,且真正的重生,他用自己的温柔和细心将仙衣包裹在幸福的后院里,他几乎断绝仙衣看到外头任何一个男人,他要仙衣的世界里除了身边他安排的女人外,只有他一个。报仇是为了前世的恨,而仙衣则是这辈子他的福,他会继续小心的将她呵护在怀里,谁也不让触碰,仙衣只能是属于他的。在她的面前他无需伪装,也无需防备,她知道他本性太多,他了解这个女人的本性,他们同样都是要活下去,只是在相互试探搀扶的过程里,再也分解不开。

“风华…”怀里的女人呢喃的喊道。

“没事,全交给我。”金风华抱她入怀看着她入睡,她只需要这样就好,什么都不烦心,任何事都交给他来。

仙衣是彻底爬不起来了,金风华给她盖好了被子,又叮嘱碧玺要好好守着,这才换了身衣服往外走去。

“主子,那人还在前头。”观棋后脚跟上说道。

“还没走?”金风华看了看天色,皱眉道,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没那么多耐心,看来是真的过的不好。

金风华迈步入内,对面一身蓝底袄裙的女子顿时站了起来,随后无措的喊了一声道:“三弟。”

“郭大奶奶。”金风华走到上首坐了下来,既没立刻撇开关系,又拉开了距离。

金大姑娘见状心下暗恨,可又没有办法,自家老爹糊涂陪着外祖父一同倒了霉,自己本来就在夫家过的不如意,儿子身子一直不好,丈夫的庶出又一个两个的往外冒,父亲和外祖家在的时候还好,婆母塞个人公公总会阻拦一下,可现在她不但管不了婆母塞人,就连她要不是有个儿子,恐怕早就被婆家休了,生怕连累他们家。儿子的病时好时坏,她这几年又没有生孩子,就算春景生了个儿子,那也是庶出,早几年她是不屑过在名下,这几年却是婆婆不让她过到名下了,估计也是打着她亲儿子死了之后,能将她扫地出门的主意。她在夫家一日不如一日,她原本都心灰意冷了,却没想到自己家当初了保命过继出去的庶出三弟居然中了举人,还回了京城,她眼瞧着最近夫家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丈夫也进了几次她的屋,她就清楚的知道,这个弟弟她一定要认下,哪怕族谱上没有,也无法阻碍他们的血脉之亲。

“弟妹怎么没来?”说起这个金巧玲心里也堵的慌,曾经差点成了她夫君小妾的女人,到了今时今日她居然还要上门巴结。

“内人今日身子不适,还望郭大奶奶见谅。”金风华最善耍花腔,你不说来意,我也不提,看谁忍的过谁。

身子不适?是不想见她吧,金巧玲捏紧了帕子,心里也有些慌,她可不是傻子,当初闹成这样,仙衣不可能不知道,她也清楚仙衣不可能愿意做妾,但她也实在没有法子,做奴婢的不就是应该给主子分忧么,更何况,她母亲最后不是也点头让仙衣嫁给金风华了么,不然仙衣凭什么过上举人娘子的日子。要说起来,仙衣还应该对她以及她母亲感恩戴德。想及此金巧玲又有了底气,陈嬷嬷那么忠心,她女儿总不能太差吧。

“无妨无妨,等下一次我再来看她,哎,怎么说都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我还记得我未出阁的时候,仙仙才那么一点儿,陪着我吃陪着我住…”说着说着,原本只是套近乎的金巧玲到真的感伤起来,那时候她是家里最大的,也是父母最宠的,可现在呢,夫家不喜,父母为了怕连累她,也不敢和她联系,她就像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连春景那个死丫头也和她装死,不和她一条心了。

金风华就那么坐着听她回忆过去,他和她本来就没什么话说,上辈子他早早被家里送给了崔公公当干儿子,对这个长姐早就没什么印象,这辈子除了觉着她虚伪外,就是看不过她老想着将仙衣送给她丈夫做妾,不过如今仙衣已经是他的妻子,这位长姐看样子就知道过的不好,他也懒得再出手教训,毕竟再惨不过一条命,还不如让她就这样熬着,她自己就能把她自己折腾死。像这样没有威胁的小人物,金风华不会施舍一点力气,他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人——郑易轩。

金巧玲回忆也回忆够了,嘴巴也说干了,却见金风华还是那样悠闲的喝着茶,完全不为所动。她微微虚起眼睛,感觉对面的这个人竟是如此的陌生,曾经在她眼里,这个弟弟空有外貌,性格却懦弱腼腆。可这一次再见,金风华不但没有一丝怯意,反而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到底是他被送到横城后被那一家调理成这样,还是他本来就这样,只是…不敢想也不能多想,金巧玲打了个寒颤站起了身。

“既然弟妹身子不好,那我下次再来看她。”金巧玲说的极小心,不过这么几年,面对金风华她居然怕了。

金风华也不挽留,也同样站起身来道:“郭大奶奶慢走。”

既没说让金巧玲再来,也没说让仙衣去看金巧玲,可金巧玲也不敢多奢望什么,金风华让她进门已经算是全了血缘之情。她跨出门去,挺直了后背,不论金风华是个什么心思,她都要在夫家人面前昂起头来,她不能让夫家知道自己和金风华不亲,否则恐怕下次连出门都不易了。想起自己那个病弱的儿子,金巧玲充满了斗志,哪怕就是骗,也要让夫家的人以为金风华会给她撑腰,她没有了爹娘外祖,可还有个马上就要做官的亲弟弟。

“你就要会试了,我也不方便打扰,留了些不值钱的东西给你,也算做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吧。”金巧玲站在二门口不安的说道。

金风华瞧了她一眼,再看看二门外等着的郭家下人,点点头,也没拒绝。

金巧玲松了口气,身上的劲又来了,硬撑着走过那些下人的面前,慢慢消失在内院。

“她送了什么?”金风华挑眉道。

观棋立刻道:“好像是前朝的官砚。”

“知道了,收在库房吧。”金风华转身往正屋去,也不知道仙衣醒了没有。

金巧玲坐上马车,感觉到身边的嬷嬷丫头们都比平日里拘谨,她暗嘲,却没说什么怪话,直到她回到郭府都在想下一次还怎么和仙衣凑近乎,这门亲绝对不能断。

作者有话要说:作死的妞儿过的很不好~~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第八十一章

会试相当辛苦,就连金风华这样的人都被考的烦躁加体力削弱,就更别说张学子那样的文弱书生,出来就被家人抬着回去了,也难怪每年都有不少的学子都因这种高强度的考试,或考到一半就被送出来,或坚持到最后也考的不佳,甚至还听说过有人在考试过程中猝死的。金风华从贡院出来,不远处就是他家的马车,观棋早就在门口守着,一见他出来,就跑了过去,随着金风华上了马车。一入马车金风华就是一愣,原本该在家里等着的仙衣正坐在马车里,马车上有个炉子,仙衣亲手在给金风华下面,面汤是从家里带来的牛肉汤,加上煮好的面条立刻就能吃,再加上卤好的牛肉,撒上葱花,一股子香气勾的金风华也急迫起来。

“你怎么不在家待着,这人来人往的,再冲撞了你。”接过面碗,金风华大口吃了起来,却不忘在间隙数落仙衣。

仙衣从箱笼里拿出金风华的衣服,等着他吃完便给他换了身衣服。

“这么多天,可是有味儿了?”金风华打趣道。

仙衣瞥了他一眼,这人到还有精神,可心里头到底心疼,凑过去给他按了按道:“快歇歇吧,到家还有一会儿呢。”

金风华就躺在马车里,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暖,在听见仙衣和观棋说将马车驾慢点省得颠簸的时候,金风华勾起嘴角,后头就真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会试放榜很快,尤其是京城,因为会试之后隔一个月就要殿试,到那时候就是真正的走入朝堂,可以摸进富贵圈子的大门了。这段时间金风华也觉着没底,虽然之前他分析过这任考官,也回忆过当年会试会元的考卷,但重生而来许多事情都有变故,他也不再入当初初次科举时那样自信了。会试放榜是在京城东门,金风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家等着,观棋是一早亲自带人去了东门。

仙衣也看出来金风华有别于以往的紧张,她是不在意金风华是否能考上贡生,就算不成还有下一次,这世上多的是人四十多岁才考上贡生的,举人都有人考到七八十呢,金风华年纪还轻,二十还不到呢,考上了那是皆大欢喜,考不上咱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金风华心不在焉的坐在椅子上,转头却见仙衣抱着瑜哥儿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劲在那里说京城的糖画还有糖葫芦面人什么的,说的瑜哥儿双眼发亮,把他这个当爹的到撇到了一旁。轻轻一笑,金风华呼出一口气,有什么好急的,他反正都是举人出身了,现在求官都做得,何苦将自己赶进死胡同,他人都在京城了,哪怕下次还要再考,他也有时间做别的事情。

又换了盏茶,金风华突然站了起来道:“走吧,咱们出去逛逛。”

仙衣讶异的抬起头看他道:“不等消息了?”

“不等了,正好现在的人大多聚在东门,咱们去西大门转转,瑜哥儿不是想要糖画么?”金风华走过去摸了摸瑜哥儿的头道。

仙衣也搞不懂这人是想弄哪一出,但还是带着儿子回去换了衣服,金风华直接带着母子二人从家里出来坐着车就直奔西大门了。沛国京城以东日出地为贵,西日落地为贱,所以东门除了皇宫就是皇族大臣们的地界,北南两地为次,北边多为读书人或是小户官宦,就像金风华他们家就住在靠近北边的大街上,而原来的京城金府则在靠近东北处的一处宅子。南边要比北边稍差,多是商户人家,再加上南门出去是京城周边最大的农地村庄,这里平日贸易往来到是不少。最后说西门全部是普通百姓的地方,越往西越穷,当然京城老爷们不可能让衣不遮体的穷困户住在城内有碍观瞻,所以西边最穷也就饥一顿饱一顿的贫民地,治安也不大好。金风华今儿要带她们去的还不能算是纯西门,正是西南的交汇处,那里既有不少商铺,还有民间最普通的玩意儿,像什么草编的蝈蝈笼子,还有外头卖的药糖,路边的炸煎饼,多的数不过来,有时候天气好还能看到外地的到这块儿来杂耍卖艺。京城里住过的孩子都晓得这个地方,只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难得出来,小户人家的孩子跑出来也买不起东西。

从北边到西南也算穿过京城,京里对马车有规定,所以以金风华的品级驾不了两匹马,不过这一家子能出来散心就觉着不错,还想着若是晚了,到西南街上还能好好吃一顿。瑜哥儿年纪小,一直在后院里拘着,哪怕一年多前从横城出来,也是马不停蹄的辗转回到临清,哪里有什么游玩的心思,说起来,除了最近从临清到京城的路上,眼下这一次才算是瑜哥儿真正的出来玩。

瑜哥儿的小嘴巴嘚吧嘚吧的说着,也不避讳别的,直接让琥珀带着他往外看,瞅着新鲜不懂的就扯上母亲和父亲,眼睛亮的跟灯泡似的,看得仙衣又好笑又内疚,她是宅惯了,小时候就给后院生活磨的没了性子,但她的儿子不行,不说他是个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没有好处,就算是个姑娘也不能被后院遮挡了视线,她这辈子算是运气好遇着个想要藏着她的好男人,可她现在以及往后的孩子们呢?世上不如意的十之*,困着困着心眼子都要困小了。

“往后我们多带瑜哥儿出来吧。”仙衣拉着金风华的袖子道。

金风华也这么觉着,他的儿子长到三岁就要开始习武,虽然不是学他那一套,可崔公公留下的武学秘籍多得数不胜数,总有一种又安全又适合孩子的。他眼神一暗,想到将来,便摸上瑜哥儿的脑袋,这孩子终归不能走平常路。

西南街确实很多人,不过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好些人都去东门凑热闹了,西南街上虽然人不多,可来开小摊的却不少,金风华让人将马车停到的地方,就带着仙衣和瑜哥儿下了马车,一路吃一路逛过去。仙衣买了个面人递给瑜哥儿,她已经习惯了走到什么地方,都被人行注目礼了,有金风华这么个闪光点在,她就算不带帷帽也没人多瞧她。至于那些饥渴的大姑娘小媳妇,仙衣相信以金风华恐怖的眼神,也没人真的会像戏文里那样冲过来表达爱意。

“娘,我要吃那个。”瑜哥儿才不管其他,他只闻着前头的摊子上发出阵阵的香气。

仙衣笑着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前头摊子上是卖小吃的,豆腐脑,豆芽豆腐果,还有香喷喷的韭菜盒子。

煎韭菜盒子的是个青年人,模样清秀,被热油熏的额头都是汗,他时不时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手巾擦一擦额头,便又接着煎起来。他身后是个很小的铺子,坐不了多少人,大多数都是坐在露天,仙衣看了看那个桌面,不过光洁如新,却也没有什么油渍,就放下心来对瑜哥儿道:“你想吃什么?”

瑜哥儿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他还不知道这些叫什么,只能用小手指指着要吃,琥珀很快就帮着记下了豆腐脑和韭菜盒子,仙衣也点了豆腐脑和豆腐果,这里只是吃点东西垫垫,午膳的时候还没到呢。

“别给他弄甜口,小心坏了牙。”金风华坐下后道,自己却在豆腐脑里加了糖。

仙衣撇嘴,这才真叫亲父子呢,都爱吃甜,尤其是那种蜜甜的味道,沾上就舍不得丢。

“老板娘,来碗面!”旁边一桌新来一位,瞧着像是谁家铺子里的伙计,应该是提前换班出来吃个午膳,等会还要回去换人。

仙衣下意识的回头看看,没想到那么小的铺子里还卖别的。

“来了!”铺子里的声音很温柔,接着从铺子里走出一位少妇,端着碗卤肉面就走了过来。

仙衣随着她走近,越看越眼熟,等那妇人放下碗后,她突然唤道:“秋景姐?”

秋景身子一僵,待转过头来看清来人,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激动道:“仙仙!”

仙衣也站起来走到秋景身边拉住她的手道:“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秋景用手背很豪爽的抹了把泪,笑着道:“当年你和三少爷走了,后来就出了事儿,之前我家人就将我定给了他们家,出了事之后,他们家自赎了,还帮了我们家一把,现在铺子没了,我和我相公就在这里摆摊子。”

仙衣这才知道刚刚那个煎韭菜盒子的男子就是秋景的丈夫,看看她,再想想雨双,都是未婚夫,结局却不一样。

“哎呀,三少爷,给三少爷请安。”秋景光顾着和仙衣说话,等激动的劲头过去,就发现金风华坐在那里带着个孩子吃着豆腐脑。

金风华挥挥手道:“在外头不兴这个,再说你都从金家出来了,不用给我行礼了。”

秋景点头应着,又见瑜哥儿有点不敢认。

“那是我儿子,叫瑜哥儿。”仙衣没说这个是养子,只当自己生的,之后又冲着瑜哥儿道:“这是你秋景姨。”

瑜哥儿很是乖巧的喊了人,嘴上还沾着白白的豆腐脑。

秋景哪里敢应,她是做惯奴婢的,就和陈嬷嬷一样,哪怕放出来了,也还是将金风华当主子,那瑜哥儿就是小主子,她没给行礼已经是不对了,怎么当的起一声姨妈。

仙衣和秋景拉着家常,到见金风华一点都没吃惊,心里难免绕了个圈,莫非这又是金风华安排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绕回来了,嘎嘎~下头就是和郑易轩之间的事情了,总有种要完结的前奏呢?好纠结

第八十二章

还没等仙衣和秋景多说什么,老远就看见观棋撒着风就跑过来了,仙衣一见他那张笑歪了的脸就知道事情有门,而金风华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接着吃自己的,只是他莫名喂了瑜哥儿口甜的豆腐脑能让仙衣看出来,这货其实心里也很复杂的。

“少爷!少爷中了!”观棋抹了把汗道。

“行了,回去吧,下午人家该上门了。”金风华可是算好了时间的,如果中了,怕也不会排名太前,轮到上门报喜也要到下午了,如果没中,他们就好好转悠一圈,回去气也散了。

秋景一看就知道金风华是科考了,听着三少爷中了贡生,喜得满脸是笑,扯着自家男人就让装吃的,让仙衣他们路上带着吃。秋景的男人原来也是金家掌柜的儿子,不过他们是从陈家过来的,一家子一直在铺子里,很少进金家,只有逢年过节去府里孝敬,或是大夫人想起来问一问铺子的情况。秋景的男人也知道金府里有这么一位出身不好的三少爷,却没想到金家都倒了,这位到起来了,如今眼瞧着就要去殿试了,那就是名符其实的官老爷了。这时候不巴结还等何时?他们家本来就是金家的奴仆,这会子上杆子贴也不显得突兀,秋景的男人立刻装了好些韭菜盒子还有自家的肉饼什么的,哪怕不是好东西,可这时候孝敬就是有心。

与仙衣挥挥手,秋景顺了口气站在自家男人身边,来吃东西的有好些好事儿的就在旁边起哄道:“你们夫妻到是好运道,这下好了,有个当官的罩着,以后这条街谁敢动你们。”

秋景也不在乎自己曾经是奴仆的身份,反正现在也脱了籍,再说她自小就知道给有钱有权的人家做奴仆要比那些被人践踏的平民白丁强多了。哪怕这次只有意外遇上仙衣,可有了以往的交情,这情分总不能断,到不是她想占仙衣什么便宜,只有多个人多条路,傻子才会妄自菲薄躲起来不见人。

“瞧那少爷的模样,啧啧,殿试肯定不会差。”有个懂行的赞叹道,在沛国字写的好和人长的不错,在殿试时总会加分。

秋景笑笑,转身进铺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