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钰唤醒了床上和衣而睡的皇帝。

皇帝幽幽转醒,听到外头的雨声,从床上坐起来,视线在殿内环视一圈,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黎晚呢?还没回来?”

皇帝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黎晚。

曹钰心里猛地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硬着头皮把黎晚被罚跪的事情说了。

皇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掀被起身,自己弯下腰去穿靴:“她跪了多久了?”

曹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已有、已有半个时辰了,奴才不敢扰了皇上您午睡......”

皇帝闻言,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看到曹钰那心虚的脸色,他骤然暴怒,一脚将其踹翻:“狗奴才!”

第63章 第三个世界载入中......

少年天子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他花了好多年,才将乾正宫里的杂枝乱叶全都修剪出去,也才敢在乾正宫,露一点真正自己的情绪。

可这么多年,曹钰从未见皇帝的脸色这样难看过, 眼底卷起的风暴足以将他撕碎。

曹钰忙从地上爬起来,明白皇帝到底念着情,这一脚看着凶狠, 却并未用全力,他跪倒在地,以头杵地:“主子, 主子, 奴才错了,奴才这就去将晚姑娘带回来……”

“等朕回来再发落你!”皇帝摔下一句话, 便大步往殿外去了。

皇帝一出殿门,就看到浑身湿透的秦临:“她在哪儿?”

秦临道:“属下给皇上带路。”

……

小钱子撑着伞, 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皇帝的步伐, 风雨飘摇中,皇帝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都打湿了,他却浑然不觉。

远远地, 就看到那里跪着的两个人。

像是被雨水打在身上都跪不直了, 两人都弯着腰, 几乎是趴在了地上。

皇帝看到大雨里跪着那纤薄的身影, 心里熊熊燃烧着的怒火顷刻间全都转变为心痛, 那种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心脏的闷痛感几乎叫他的眼眶瞬间充血胀痛起来。

“皇上!”

在小钱子的惊呼声中。

皇帝从伞底下冲了出去,竟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里,冲向了跪在那里的身影。

黎晚都冻僵了,她第一次知道,雨水砸在身上,是会痛的,痛的久了,就变成了麻木,从充满希望到失望,一开始翠珠安慰她,说皇上就快来了,到后来,她也说不出口了。

直到此时听到小钱子的声音。

翠珠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哑着嗓子喊道:“主子,是皇上!皇上来了!”

黎晚缓缓抬起头来,蜷缩着的身子也微微抬起。

雨水顺着额头冲下来,又顺着被压塌的睫毛往下滑落。

黎晚看到远远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破开雨幕,向她奔来,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那人的脸,直到那人终于冲到她的面前,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她身上的雨水很快就洇湿了他身上干净的月白色外袍,他温热的脸贴着她布满雨水的冰冷的脸颊,声音里隐含着一丝颤抖:“朕来晚了。”

秦临沉默地撑着伞,挡在了黎晚和皇帝的头顶上。

后面的宫人此时已经顾不得震惊,全都围过来,给黎晚身上披上毯子,翠珠也有。

翠珠底子好,淋了半个小时雨除了人搞得很狼狈,还能被宫人们搀扶着自己站起来。

黎晚却是已经完全僵住了,脸也僵,连嘴唇都僵住,说不出话来。

皇帝紧紧抱着黎晚。

宫人们都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秦临道:“皇上,先回宫吧,晚姑娘需要诊治。”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低声说道:“朕带你回去。”他说着,将黎晚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黎晚身上裹着毯子,脸上的雨水也擦干了,这阵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这会儿褪了个一干二净,脸色惨白,两片嘴唇都冻青了,只有眼圈是红的,她搂住皇帝的脖子,冰凉的手臂贴在皇帝的后颈上,乖顺的把脸贴在他胸口。

皇帝后颈感觉到冰凉的皮肤触感,胸口却滚烫,他抱紧了黎晚,大步往乾正宫走去。

……

圆禧宫。

正在喝燕窝粥的宜嫔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皇上亲自把晚姑娘带回宫了。”贴身宫女抬起头说道:“听说,还是皇上亲自抱回去的。”

宜嫔捏着勺子的手指骤然收紧了。

与此同时的西梧宫。

太后讶异的挑起眉:“皇帝亲自去的?”

玉嬷嬷道:“是,还是皇上亲自抱回去的。”

太后默然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这是对黎晚动了情?”她将手里的棋子抛到棋盘上,带着几分冷嘲:“莫不是学了先皇,还是个痴情种。”

玉嬷嬷垂眸不语。

……

黎晚没有被带回西殿,而是被皇帝抱进了自己的寝殿。

宫人们进进出出的,虽然忙碌,但训练有素,都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只有曹钰始终跪在殿外。

黎晚被宫女们伺候着泡了个热水澡,浸满了水的头发也被绞干,然后被安置在床上,宫人给她奉了姜汤上来,黎晚的手没了知觉,拿着勺子的手都微微发着颤。

“朕来。”皇帝皱着眉头从她手里抢过姜汤和勺子,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黎晚裹在被子里,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后低头把勺子里的姜汤含进嘴里,立刻被烫的缩了回去,秀眉紧蹙。

皇帝顿时紧张的看着她:“太烫了?”

黎晚点了点头,张着嘴往嘴里吸凉气降温。

皇帝又舀了一勺,这回却是先放到唇边吹凉了才送到黎晚嘴边。

皇帝一口一口的喂,黎晚一口一口的喝,湿漉漉的眼睛始终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感动依赖,皇帝每每对上她的眼神,心口都有些发颤。

宫人们分立两侧,屏气凝神。

黎晚忽然停下来,问站在一侧的小钱子:“翠珠呢?”

小钱子忙道:“晚姑娘放心,巧儿陪着翠珠姐姐回西殿换衣服去了。”

黎晚点了点头,张嘴又喝了勺喂到嘴边的姜汤。

翠珠的身体虽然比她的身体好得多,但在雨里跪了一个多小时,也是被宫人搀着回来的。

太医带着一身湿意赶来的时候,看到殿门外跪着的曹钰时,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曹公公?”

曹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医这才跟着小太监跨过门槛进了内殿。

太医一进殿,就看到皇帝正给床上的黎晚喂汤呢,他心里一惊,随即垂下眼。

皇帝把一碗姜汤喂完了,才让太医上前来把脉。

黎晚的底子太差了,从小就体弱多病,再加上不爱吃东西,挑食,家里的长辈们也都惯着她,越惯身子越差,进了宫不到三个月,已经病倒三回。

太医道:“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更何况姑娘底子差,本该好好调养……长此以往,只怕、只怕是积重难返。”

积重难返四个字让皇帝倏然变了脸色。

先皇后便是如此,自小体弱,入宫后虽说太医一直调养着,却也总小病不断,后来又忧虑过重,太医说,积重难返,之后不久便撇下他与元荣,病逝了。

黎晚也不想自己这副身体差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她倒是坦然,反正她也不求自己长命百岁。

皇帝去看她,只见她神色坦然,毫无半分忧愁哀伤。

他心中隐隐作痛。

……

傍晚。

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安阳公主的平阳宫。

旨意简短。

公主失德,禁足一月。

这道旨一下。

前廷后宫都为之一震。

安阳公主那可是先皇唯一的女儿,也是皇帝唯一的妹妹,身份无比尊贵,无论是先皇还是皇帝,都对大元朝这唯一的公主十分宠爱,别说罚她什么,她从小到大,就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听过。

禁足一个月对安阳公主来说,就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旨意一到,宣纸的太监还没走。

安阳公主就当着他摔了她平时最爱的花瓶。

“本宫要面见皇兄!”

皇兄明明十分厌恶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女人让自己禁足?

宣旨的太监面不改色,淡然道:“皇上旨意已下,殿下若要面见皇上,也请等到禁足期满。”说罢,令随行来的侍卫将平阳宫的大门看守起来。

安阳公主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和轻慢,宣旨的太监一走,她将殿里的器具全都摔了。

得到消息的太后却是爽快的笑出声,她掩嘴笑道:“安阳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只是倒没想到,皇帝往常,是最纵着安阳的,如今居然会为了晚儿让安阳禁足…….”

玉嬷嬷也带着几丝笑意道:“晚姑娘给太后娘娘争气了。”

太后盈盈浅笑道:“去库房里,拿些珍贵药材给晚儿送去。”

……

黎晚喝了药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醒来,吃了点东西又睡了过去,晚上再醒来。

身下一片湿润,用手一摸,手里一手的血。

黎晚被这么一冻,月事提前来了。

血流了一床。

关键是,这是皇帝的床。

黎晚难得的有些慌乱,叫了宫女进来。

宫女也蒙了。

自古以来,后宫嫔妃即便要来寝殿侍寝,也是算好了日子,绝不可能在月事来的时候宿在皇帝的龙床上。

龙床上沾了血,还沾的是女人月事的血。

自古以来,只怕也只这一遭。

宫女蒙完后就慌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还可以请示曹钰,可今天曹钰被打了板子,已经抬去养伤了。

黎晚见她慌乱,自己倒是镇定下来,让她不要慌,再叫两个宫女进来收拾。

宫女匆匆忙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上了新的宫服和床单被褥进来。

翠珠也匆忙给黎晚送了月事带过来。

黎晚去了里间换上了干净的宫服和月事带。

宫女们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被褥出去。

不想刚好撞上了书房过来看望黎晚的皇帝。

宫女心一慌,手一抖,手里的东西没拿住,被被褥包着的里头带血的床单掉了出来。

皇帝看到那上面沾着的血,脸色霎时一变:“哪来的血?”

宫女们顿时都跪倒下来,颤颤发抖说不出话来。

皇帝心口骤然揪紧了。

难道是黎晚呕血了?

他又急又怒,径直越过她们进了内殿:“黎晚!”

就见黎晚正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听到他的声音,诧异的转过身来。

皇帝大步过去,抓着她的肩,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遍,又着重盯了几眼她的嘴唇,都不见血迹,他皱眉道:“你受伤了?”

黎晚眨了下眼:“奴婢没有受伤。”

皇帝不信:“胡说!朕看的分明,那床单上都是血,你哪里流血了?为什么不告诉朕!”

黎晚看着面前满脸紧张焦急的皇帝,默了一默,道:“奴婢来了月事,不小心弄脏了……”

皇帝顿时僵住,漂亮的凤眸不自然的闪动了两下,颧骨上泛起红,飞快蔓延开来。

第64章 第三个世界载入中......

皇帝很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 嘟囔:“你还是个女人吗?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

黎晚有些无奈:“是皇上你自己问我的啊。”

黎晚没注意, 用了我自称。

皇帝也没注意, 只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凤眸一瞪:“你还跟朕顶嘴!”

黎晚现在也有点摸准了皇帝的脾气, 她半点不慌张, 反而笑了笑, 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发亮:“奴婢不敢,奴婢现在觉得, 皇上您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奴婢感激您,仰慕您还来不及,怎么敢跟主子您顶嘴呢?”

皇帝被黎晚那双晶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有点不自在, 满嘴的“甜言蜜语”更是叫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半晌才别扭道:“油嘴滑舌。”

不是巧言令色。

就是油嘴滑舌。

都不是什么好词。

可黎晚瞧着这位小皇帝的脸色虽然别别扭扭的, 但分明没有不高兴。

她正要说话,忽然腹中一阵绞痛, 她顿时皱起眉,有些难受的对皇帝说:“主子,奴婢身体不适, 先回西殿了。”

皇帝一愣, 以为是自己说她油嘴滑舌她不高兴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黎晚就往殿外去了。

黎晚走到外头, 叫上绿珠, 两人一起回了西殿。

…….

第二天一早,各类珍稀补品药材便从后宫各宫源源不断的往西殿送了进来。

抛开后宫送的,光是皇帝送的,就够翠珠清点半天的了。

看着各类的珍稀补品药材堆满了半间屋子,翠珠头不晕了,膝盖也不疼了。

皇帝给黎晚放了五天假,让她好好养养身子。

黎晚没去当差,昏睡了半日,在被窝里蜷缩着一动不动。

吃东西都是翠珠勉强着她吃了几口,又躺下难受着。

肚子里的绞痛一阵一阵的,黎晚疼的直冒冷汗。

太医过来看了,开了能止痛的方子,黎晚喝了也不见好,只能生挨着。

翠珠看着疼的冷汗都出来了的黎晚,顿时把那半屋子的珍稀补品药材抛在脑后,心疼焦急的直掉眼泪。

皇帝一下早朝,回到乾正宫,用了午膳就按捺不住去了西殿。

就看到黎晚缩在被子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皇帝面色冷凝,眼神担忧:“她怎么了?”

翠珠泪汪汪的道:“主子昨天受了寒,月事比上月早来了,许是因为受了寒,现在疼的厉害。”

皇帝问:“叫太医了吗?”

翠珠道:“太医看过了,也开了止疼的方子,可主子吃了不管用。”

皇帝摸了摸黎晚的脸,只觉得手下一片濡湿的冰凉,黎晚下意识的贴近他掌心,他心里揪紧了,转头对翠珠道:“去烧个汤婆子来。”

翠珠一愣,忙去了。

皇帝摸着黎晚的脸,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看着一个人受苦,他心里会跟着酸酸涩涩的难受。

黎晚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干燥的嘴唇喃喃唤出一个名字:“铭羿……”

皇帝一僵,猛地缩回了手。

……

翠珠急急忙忙拿着逛满热水的汤婆子回来的时候,发现皇帝已经不见了,她有些奇怪,然后把汤婆子从被子里塞进去,放到黎晚的腹部暖着。

黎晚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一会儿,然后逐渐聚焦。

翠珠把被子掖好了一些:“主子,你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会好受些。”

黎晚虚弱的笑了笑:“嗯。”

翠珠道:“皇上刚才来看过主子了。”

黎晚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翠珠道:“刚才还在的。”

黎晚没有放在心上,抱着滚热的汤婆子蜷缩起来。

……

小钱子小心翼翼地把茶端到皇帝面前。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从西殿出来,脸色就奇差无比,现在更是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晴不定,整个殿内都阴云密布,看起来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皇帝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黎晚呢喃着那个名字落下的那滴泪。

鸣奕。

宋鸣奕。

永安伯的庶长子。

如今在大理寺任职,若不是太后将黎晚送进宫里来,黎晚本该同他议亲,若是不出意外,黎晚会嫁进永安伯府……

她居然会在昏睡时叫出他的名字,竟还为那人流了眼泪。

她在入宫前难道已经同宋鸣奕情投意合?否则又怎么会连梦中都叫着那人的名字?

鸣奕。

鸣奕。

叫的可真亲密。

皇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奏折。

那他算什么?

她说的喜欢,仰慕,难道都是骗他的?

她说的事成之后要出宫,难道也是为了宋鸣奕?

皇帝胸口一阵闷痛。

“秦临!”

皇帝突然将秦临唤进殿中,脸色阴沉:“你去帮朕查一件事。”

……

秦临的办事效率很快。

半日时间,就查的差不多了。

黎晚在进宫前只和宋鸣奕见过一次面。

但宋鸣奕在那次宴会上,对黎晚一见倾心,永安伯府的确有和黎家结亲的意向,只是还没个结果,黎晚就被太后送进了宫来。

皇帝听了,心里半点都没有觉得轻松些。

反而更难受了。

在他看来,哪里是宋鸣奕对黎晚一见倾心,只怕黎晚也对宋鸣奕是一见倾心。

只是见过一次面。

她就对他魂牵梦萦,连做梦都会哭着唤着他的名字,她是有多不甘心进了宫?

怪不得,她要“弃暗投明”。

只可惜这个“明”不是他,而是宋鸣奕的鸣。

……

黎晚休息到第三天,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翠珠有些忧愁还有些不安。

“皇上怎么不来看主子了呢?”

这两天皇帝都没有踏足过西殿,也没有派人来问过黎晚的情况。

好像一夜之间就被打入了冷宫。

黎晚也有些奇怪。

皇帝明明那天表现的那么在意紧张她,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态度?

虽说她怀疑皇帝之前只是在做戏给太后看,但也没有做戏只做一半的。

她想不通其中关节,到了第五天,她决定去探探情况。

不想正好遇见了被皇帝召见完的宋鸣奕。

宋鸣奕是突然被召过来的,他一身官服,长身玉立,斯文清雅,看到黎晚的一瞬间,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下意识唤道:“晚妹妹……”

黎晚眼神却很清亮,微微一福身,唤道:“宋大人,许久不见,可还好?”

宋鸣奕被她一声宋大人唤的眼神里滑过一丝痛苦,却也被黎晚这一声宋大人叫清醒了,他很清楚,黎晚现在是什么身份。

他将所有情绪都收拢了,恢复了人前端方君子的模样,拱了拱手,温和道:“宋某一切都好,盼着姑娘也一切安好。”

这是个聪明人。

克制知礼。

黎晚看着宋鸣奕,心里生出几分遗憾,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也一切都好,多谢宋大人记挂。”

宋鸣奕明知道她一点都不好,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她已经病了三场,她本就体弱,如今看着,脸色更是苍白,身形看着也更纤瘦了。

若是没有那番周折,她现在已是他的未婚妻,待嫁闺中,只等着他去娶她,他会将她放在心里,捧在手上,不叫她吃半点苦,更不会让她受那么多罪,他心里一阵隐痛,脸上却微微笑了一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甚至有些苦涩。

此时他们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多说,他多逗留一时,就给她多添几分麻烦。

他沉声道:“宋某公务在身,先告辞。姑娘……保重身体,万事顺意。”

黎晚微微一福身,随即缓缓起身,看着他走远了。

待她回过神来,一转头,骤然愣住。

不远处的门廊下,皇帝着一身艳丽红袍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双凤眸冷若冰霜。

他身后的秦临依旧是那一张毫无波澜的酷脸,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

黎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对她和宋鸣奕的过去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误会什么。

她定了定神,提步向他走去。

皇帝却猛然转身,扬长而去。

秦临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转身离开。

黎晚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她现在就算追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憋着怒气走回殿内,一转身,却不见黎晚追过来,他回到寝殿,一脚踹翻了凳子。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帝捏紧了手掌,眼睛都被气红了。

她是知道了他召见了宋鸣奕,所以才那么着急的赶过来?

他召见了宋鸣奕,第一次见这位永安伯的庶长子,他立在殿下,对他的询问不卑不亢,好一个清雅君子。

可宋鸣奕越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皇帝心里就越发难受。

他的确有让黎晚念念不忘的资格。

若是没有黎晚,他也会对宋鸣奕高看几眼,这样的臣子,他是喜欢的。

可偏偏。

他是黎晚念念不忘放在心上,连梦里都会留着眼泪唤他名字的人。

皇帝只要想到黎晚那一滴眼泪,心口都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