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够了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早早地吃过用采来的山珍做的火锅,一众人开始讨论去留。

童悦觉得山中景色再好,也不值得为了多留一天住环境如此糟糕的客栈,提议趁着天没黑早早离开,到镇上另寻住处。

顾良恺笑道:“我们听女士的意见,你们都想走,我们再多开几个小时的车也没关系。”

秦嘉却不同意:“这儿挺美的,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如明天再走,采些野生香菇、花椒带回去。”

顾良恺自然听她的,另两个男医生也随声附和,说留下更好。

童悦冲蒋少瑄噘了噘嘴,蒋少瑄莫名地想和秦嘉对着干,便说:“山下到处都是卖野菜的,何必自己采,这个客栈太脏了,我住不习惯。”

三个男人都默不作声,唯有季泊谦慢悠悠地开口:“住不习惯就走呗。”

虽是三比四,那两个男医生却一向奉迎季泊谦,无论是搬行李还是搭帐篷从没让他动过手,他一说话,他们也跟着改了口。

顾良恺抱歉地看了眼秦嘉,秦嘉大度地笑笑:“她们俩是小妹妹,照顾她们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泊谦介意顾良恺和蒋少瑄是因为后两个中学时有段小插曲,年代久远,蒋少瑄和顾良恺不记得了,小心眼的季医生却替他们记着呢。。。。。。

第 11 章

天色将晚,他们匆匆把行李搬上车,准备赶在天黑前开下山。

蒋少瑄莫名地感到愧对秦嘉,讨厌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翻出包里的无花果干请她和童悦吃。

秦嘉似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对蒋少瑄的态度依旧热络。

山路颠簸,蒋少瑄很快昏昏睡去,然而美梦刚做到一半,头就撞到了前座上。

她起初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看了眼四周又觉得不像,便揉着撞疼的额头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昨天的那帮人遇到了点麻烦,请我们帮忙。”顾良恺说完,就跳下了车。

蒋少瑄降下车窗向外看去,原来是前面的车的后轮陷入了深坑里。

同是出门在外,既然遇上了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男人们前拖后推地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用自己的车子把那辆车拉了出来。

收获感谢的同时也耗掉了大量的时间,再出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可惜盘山道走了一半无法再掉头回去,唯有加倍小心地继续往山下开。

没过多久竟又飘起了小雨,山里温度低,蒋少瑄只好用硕大的羊绒披肩裹住自己。

拐弯的时候她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正想请司机注意路况,车轮便接连打滑,撞上了什么,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车子就整个侧翻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后,蒋少瑄眼前一黑,被惯力甩到一边,重重地撞到了玻璃上。

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她才感到恐惧,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我的腿被卡住了!”是童悦的声音。

“我的胳膊受伤了,解不开安全带,你们还好吧?”顾良恺第二个说话。

秦嘉和两个男医生接着报平安,季泊谦就在她侧面,他没开口,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腕以示安慰。

幸而都还活着,蒋少瑄在心中默念。

“你的右手边有救生锤,递给我。”季泊谦声音冷静地吩咐她。

蒋少瑄的夜视能力平平,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费力地把手伸到救生锤上,却怎么都拿不下来。

“别拉,往上提。”季泊谦教她。

蒋少瑄终于把救生锤取了下来,递给了他。

季泊谦利落地敲碎玻璃,爬了出去。

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形式,找到最安全的位置,把救生锤传给坐在驾驶位的男医生,让他从里面再击碎一块车窗,把余下的人一一拉了出来。

蒋少瑄离开车子后才发现形势的严峻,他们的车早已从盘山道上滚下,落在了比大路低了两三米的山崖上,若不是有棵粗壮的树干阻挡,毫无疑问车子会坠下山崖。

众人无一不后怕,巨大的惊吓后,暂且忽略了身上的伤痛。

直到季泊谦扯下外套帽子上的带子勒住她的上臂,蒋少瑄才察觉到胳膊正在冒血,血染红了半只手臂,却并没有立即感到疼痛。

她连声道谢,季泊谦“嗯”了一声,又走到童悦跟前,蹲下来仔细检查她的腿和脚。

所幸几个人都是轻微伤,只有胳膊骨折的顾良恺看上去稍稍严重一些。

骨科医生顾良恺扶着不能动弹的右胳膊倒吸冷气,回想起自己对待病人的恶劣态度,悔不当初:“我再也不骂乱哭乱叫的病人矫情了,骨头断了真他妈疼。”

车上备了急救箱,可惜拿不出来,秦嘉的手机就在身上,其他人还在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报了警求救。

余下的时间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蒋少瑄的披肩落在了车上,袖子被血浸湿,在疾风冷雨下不住发抖。季泊谦走了过来,脱下运动装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左手上有伤口,外套上沾了血迹,血腥味却遮不住衣服原本的味道。

忽然的温暖和久违的属于季泊谦的味道勾起了蒋少瑄七岁时的回忆,那年在小溪旁,她淋了大雨,也是这样冷得发抖,佯称要卖掉她的季泊谦拧干湿透的上衣裹住她,一步步地把她背回了小镇上。

他找到一间小旅舍,红着脸央求老板暂时收留他们几天,待警察找到他们丢失的钱包再付房钱。

好心的老板给他们端来了西红柿鸡蛋面和姜汤,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望着季泊谦好看的侧脸,问以后要怎么办。

“吃完就去睡觉。”

十二岁的季泊谦很是不耐烦,小小的她却倍感心安,一如现在这样。

被救护车拉到最近的县医院后,已经晚上十点,几个人没劳烦急诊室的两名医生,要来绷带药棉自行清理包扎。

秦嘉只有些许擦伤,她撇下趁机求安慰的顾良恺,第一个替季泊谦包扎受伤的左手。两人轻声交谈,远远望过去,还真是郎情妾意。

患难见真情么?蒋少瑄冷眼旁观。

蒋少瑄胳膊上的伤口不大却深,不能只简单的包扎,需要缝合。季泊谦本想替她处理,秦嘉推开了他:“你的手伤了,我来吧。”

她坐到了蒋少瑄旁边,边动作娴熟地清理她的伤口边询问:“你的伤口不大,也就三针,麻药影响愈合,不如忍一忍,别用了?”

蒋少瑄怀疑秦嘉气自己和季泊谦走得太近,刻意报复,瞪大了眼睛质疑她的话:“不用……麻药……行吗?”

“打麻药需要进针,一样会疼,”季泊谦随即附和,他转头对秦嘉说,“她不需要麻药。”

秦嘉的动作很轻,可没有麻药的作用,刚受伤时没觉察到的疼痛一齐涌了上来,蒋少瑄疼出了眼泪,秦医生却不失时机地警告:“别动,不然会留疤。”

蒋少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她唯恐遭到更强烈的报复,不敢得罪正替自己缝合的秦嘉,想用眼神表达对季泊谦的痛恨,此刻的他却背对着自己,在五十米外打电话。

秦嘉不急不躁地用细线仔细对合伤口,区区三针缝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抬头看见蒋少瑄脸上的泪痕,她莞尔笑道:“我的技术很好,护理得得当半年就看不出痕迹了,不用谢。”

蒋少瑄的额头聚满了细密的汗珠,缝好之后的伤口依旧很疼,她正无泪地抽噎,又听到秦嘉对着刚挂断电话的季泊谦笑道:“漂亮的女孩就是娇气,我给五岁的外甥缝额头,他都没抖得那么厉害。”

季泊谦不以为然:“她从小就这样。”

他将两盒药塞到蒋少瑄手中:“伤口别碰水,吃得清淡些,前三天按时吃消炎药。”

蒋少瑄正在气头上,只当没听到。

季泊谦难得地弯了弯嘴角:“能有多疼,你还真是麻烦。”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嫌她麻烦。

七岁那年,她因为得了脑膜炎逃过了更大的责罚,只被父亲骂了一顿,而“拐走”蒋家妹妹的季泊谦却远没有那么幸运。

听蒋绍征说,季泊谦被打得十分惨烈,以至于她病愈出院,他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她缠着哥哥带自己去探望他,蒋绍征却说:“千万别去!他说你实在太麻烦,简直就是他命里的克星,这辈子都要离你远远的。”

这句话让已然把季哥哥看成生死之交的蒋少瑄大受打击,以至于一字不落地记了二十年。

因为父母的关系,她最怕被别人当作负累。

……

在县医院呆了不到两个钟头,季家的两个司机就分别开车赶了过来。

七个人被分成了两拨,一个男医生谢过季泊谦,笑道:“大难不死,果然有后福,这么壕的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

季泊谦淡淡地回了句“不客气”,又吩咐了司机几句,转身钻进了童悦和蒋少瑄乘的那辆车的副驾驶。

三个人都太疲惫,一路无话。

把童悦送到家,季泊谦绕过自己的公寓,坚持亲自送蒋少瑄。

车开到别墅外,蒋少瑄不等司机开门,自行下了车。

季泊谦想陪她进去,蒋少瑄却冷着脸推辞。

“我自己可以的,这么晚了,就不请你上去喝茶了。”

她的态度让季泊谦十分意外:“怎么不高兴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蒋少瑄待他一向恭敬,从不曾如此冷淡过。

这一晚他非但不曾得罪过她,还替她止了血,借她衣服披。

蒋少瑄无法说自己在生二十年前的气,勉强扯了个笑容,同他告别。

“没有呀,我挺累的,你也早点回去吧,拜。”她快速地开门进屋,没再回头看他。

蒋少瑄唯恐吵醒麦包,进门后蹑手蹑脚地开了盏小灯。和往常不同,家里黑漆漆的,连走廊灯都没有点。

蒋少瑄生出疑惑,走进了麦包的房间,里面竟空无一人。她打开了客厅的大灯,连喊了两声“范阿姨”,半晌都无人应答。

把别墅上上下下地翻了个遍,确定范阿姨和麦包真的不在后,她肿怔了两秒,跑了出去。

见季泊谦的车子还没走,她立刻赶了过去。

季泊谦挂断正接着的电话,一脸莫名地望向她。

“宝宝不见了。”她的声音惊慌失措。

季泊谦看了眼站在五米外抽烟的司机,推门下车:“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第 12 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宝宝和带她的范阿姨都不见了,会不会是绑架?还是宝宝出了什么事儿,范阿姨怕担责任逃跑了?我以前听过这样的事儿,有个保姆……”蒋少瑄忍不住胡思乱想。

季泊谦打断了她:“你给那个范阿姨打过电话了吗?”

“她的号码我存在手机里,手机落在之前的车里了。”

“你们家不是还有别的保姆吗?也不在?”

蒋少瑄点了点头:“陈阿姨也不在家,我明明多付了钱,让她这两天住在家里的。把你的手机借我,我要报警。”

季泊谦看了眼收发室,没给她手机:“你冷静一下,先去问问门卫,两个保姆串谋绑架的可能性不大。”

蒋少瑄如梦初醒,跑向了收发室。

从监控录像上看,陈阿姨前一天晚上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而范阿姨是五个小时之前离开的,她怀里抱着麦包,身后背了一个大包,行色匆匆,对向自己打招呼的保安视而不见。

季泊谦认为拐卖绑架孩子不会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至少要有辆车接应,蒋少瑄却等不到天亮,抢过他的手机报了警。

范阿姨不是本地人,蒋少瑄记不清她的具体地址和号码,拍过的身份证照片也同在丢失的手机里,更想不出只做了三个月的陈阿姨的电话。

于是报警的意义其实并不大。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蒋少瑄执意让季泊谦将自己送到家政公司的楼下,准备在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等到上班时间。

“再着急也别做没意义的事儿。”季泊谦吩咐司机不必理她的话,径直开回自己的公寓。

蒋少瑄心中不满,却因有气无力,懒得与他争辩。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不等季泊谦起床,蒋少瑄就自己打车到了家政公司。

范阿姨在蒋少瑄家做了一年,家政公司的管理混乱,早就没了她的资料,只将陈阿姨的号码给了蒋少瑄。

因为害怕被牵连,负责人一再说范阿姨没有按月给公司抽成,属于违约,不归他们管。

蒋少瑄心烦意乱,不再搭理他们,走到外面给陈阿姨打电话。

一接到蒋少瑄的电话,不等她说话,陈阿姨就开始抱怨范阿姨:“你一走她就变了个样子,指使我做这做那,自己带着宝宝躺在床上看电视,你明明说过不准给小孩子看电视的……她还嫌我擦地擦得不干净,给宝宝做的蛋羹盐太多,我又不是来伺候她的,我生气和她吵了几句,就回家了。蒋小姐,我是没法和她一起的,你要么开除她,要么我就换一家做,反正好多人找我呢!我……”

不等她说完,蒋少瑄就挂断了电话。

季泊谦找到蒋少瑄的时候她正六神无主地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她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笑,立刻开门下车,坐到了她身旁。

“一起去吃早饭吧。”

季泊谦的一派轻松让蒋少瑄十分恼火,但碍着这事本就与他无关,她不好发脾气,只声音冷硬地说:“没胃口。”

“小孩找到了,没受伤也没被绑架。吃过早餐,我带你去接他。”

蒋少瑄立刻跳了起来:“他在哪儿?”

她态度的转变让季泊谦心中发酸,故意卖关子:“边吃边说。”

原来范阿姨接到家人电话说女儿早产,她本以为蒋少瑄要在外三天,等不及她回来,又找不到人看麦包,情急之下带着麦包回了老家。

“你怎么会知道?”

“天一亮我就差人去车里找你的手机,有了手机自然就能联系到麦包的保姆。本来就没多大事儿,是你不听我的非得把事情复杂化。”

蒋少瑄也知道自己在绕圈子,可关心则乱,能冷静对待的永远是旁人的事。她知道季泊谦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干脆闭上嘴巴专心吃饭。

早餐过后,季泊谦没用司机,亲自开了数百公里,带蒋少瑄去范阿姨家接麦包。

他们到的时候,麦包正呆呆地坐在范阿姨家的小木凳上,范阿姨在医院照顾女儿,她丈夫忙着煮汤送饭,屋里还有几个人,各忙各的,没人顾得上孩子。

蒋少瑄叫了一声“麦包”,他怔了两三秒才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不放,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边哭边说:“睡,睡,睡。”

蒋少瑄心疼不已,翻出包中的矿泉水,刚拧开盖子,麦包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看到他脏兮兮的小脸上的泪痕和鼻涕,蒋少瑄正要发作,范阿姨的丈夫竟抢先说:“这孩子太不乖了,一直哭一直哭,给东西也不吃,觉也不睡,可把我们缠死啦,你的电话又不通,家里忙得要死,还得分个人专门看着他。”

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的人当然会哭闹!蒋少瑄本想忍下气不计较,听到这话,不禁怒火中烧:“我付了足够多的钱,谁允许你们带他到这儿来的?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你吓谁呀!我们又没把他怎么样,好心没好报!年纪轻轻地做什么不好,养私孩子也不嫌害臊。”

蒋少瑄涨红了脸,正想说话,却被季泊谦拉住,他看了眼范阿姨的丈夫,一手抱起麦包,一手牵她出去。

季泊谦的眼神让那人心头一颤,小声嘀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钱了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