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季泊谦回答,她便继续说:“因为我偷听到父母吵架,知道爸爸在外头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又很生气,觉得爸爸背叛了我和妈妈,就想躲起来让他着急。”

“可惜我太娇气,受不了苦。那时候太小,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回去后只能假装不知道,问也不敢问爸爸。我还以为长大了就会不同……其实现在和以前哪有什么区别?爷爷去世时,我被奶奶当众打的事情你一定听说过吧?我当时恨死这个家了,去美国前发誓再也不要回来……结果遇到麦包,招架不住了还是第一时间逃回家。”

“从知道爸爸有私生子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我的处境从未改变,在家里没有尊严,但是讽刺的是,在外头受了欺负,能帮我找回尊严的却又只有这个家、只有这个姓。说到底只能怪自己没有能力,舍不得优渥的生活、又无法为了财产对讨厌的家人低声下气。这样左右摇摆的结果却是,利益和自尊一样都没得到,真是失败啊。”

“对了,”她晃着酒杯笑问季泊谦,“你那时候为什么离家出走呀?像你这种全校第一的好学生,也会挨骂么。”

沉默了好一阵儿,季泊谦才答:“和你一样,讨厌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你高烧不退,我是不会再回来的。在小旅舍守着你的时候我想,如果自己是医生多好,就不会那么无助。”

“你不再回家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留在我这儿姓季吧。”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生怕被拒绝一时间不敢看她。谁知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蒋少瑄再说话,侧头一看,原来她早已睡着了。

季泊谦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香槟杯,横抱起她上了楼。

这一夜,失眠了快一年的蒋少瑄睡得格外香甜。

洗漱好走到餐厅的时候,钟点工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育儿嫂带着麦包在客厅玩积木。

同在客厅的季泊谦看到她下来,收起报纸,走进餐厅,坐到餐桌前。

蒋少瑄看了眼挂钟——十点二十,惊讶地问:“你为了等我起床,饿到了现在?”

“我也刚起。”

想起顾良恺说季泊谦爱睡懒觉,蒋少瑄才不再内疚。

因为多了个人吃饭,早餐比以往丰富,蒸包煎包各两种,另有土豆酥饼和香酥肉饼。

睡得好自然胃口好,蒋少瑄喝过蜂蜜水,便夹起了一只小笼包。她的吃相虽优雅,速度却不慢,季泊谦吃半碗核桃粥的工夫,她已经消灭了所有包子。

“豆腐馅儿的比虾仁的更好。”

“全都被你吃了,我怎么会知道……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能吃。”

蒋少瑄的脸红了红,辩解道:“一共也没几只的。”

她看了眼没动的饼和四样小菜,问:“早餐不合你胃口?”

“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工作日时间紧迫,为了多睡一会儿自然要牺牲早餐时间。蒋少瑄刚想提醒不吃早餐有害健康,又觉得对方是医生,无须她多言。

“我姐姐什么时候把麦包送回来的?”

“你睡着之后。”

“她看到你了?”

季泊谦“嗯”了一声,又说:“看到开门的是我,她笑得特高兴,还让我早点休息。”

“……”蒋少瑄在心中大骂蒋少菲。

她其实只吃了八成饱,土豆酥饼和牛尾汤似乎也不错,但碍着不想被季泊谦误会自己吃得多,便咽下了口水,以一杯红枣豆浆结束早餐。

“吃完了?换衣服,我们去珠宝店。”

“为什么去珠宝店?”

“昨天季泊川说跟你打赌输了一对钻石耳钉,他还在上学没有钱,求我代他还。”

没钱会送女朋友名牌手链么?看在同是逮住机会就向兄长乞讨的老幺的份上,蒋少瑄只在心底切了一声,并没拆穿他。

“我和他开玩笑呢,不用当真。”

“真的不用?”

家族乞丐蒋少瑄露出招牌笑容:“哎呀,算了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季泊谦眼中带笑:“我先去开车,楼下等你。”

蒋少瑄把季泊谦带到堂嫂推荐的珠宝店,她很快选中了一对碎钻耳钉,季泊谦看过价格,诧异道:“只要这个?”

虽然女一号的价值远不止一条手链加一对钻石耳钉,但付钱的是季泊谦,蒋少瑄实在不好狮子大开口。

柜员的左手食指戴着枚硕大的方形白玉戒指,简单的金镶玉,不但不老气,竟出奇的好看。

蒋少瑄忍不住问:“是和田籽料吗?”

柜员看了眼季泊谦腕上的手表,笑道:“我手上的是二级白,我们这儿有羊脂白玉的同款,在楼上,我带您去看看?”

蒋少瑄没禁住诱惑,点头同意。

不到三万的价格十分公道,蒋少瑄犹豫了片刻,便决定买下。

等待改戒圈的时候,季泊谦的手机响了,他挂上电话,说要立刻回医院。

蒋少瑄谢过他的耳钉,约他改日吃饭。

“如果结束的早,我带你和麦包去海洋公园看表演。”

蒋少瑄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去海洋公园,季泊谦就匆匆离开了。

试好戒指,她拿出卡付钱,柜员笑着说:“刚刚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另一个柜员笑道:“看的出来,你男朋友很喜欢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在追求阶段吗?又帅又大方,真是难得。”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怎么会,他看你的眼神完全不像普通朋友。”

“怎么不像?”蒋少瑄立刻追问。

问完这句,她自觉失言,转移话题道:“你手边的裸石是祖母绿吗?颜色真漂亮。”

柜员神秘地笑笑:“这对祖母绿也是那位先生订的,你去挑戒指的时候他选了样子镶耳钉,应该是想给你惊喜。”

蒋少瑄瞟了眼柜员特意翻出的样图,华丽又不张扬,完全是她爱的风格,她心中一动,嘴上却说:“怎么可能呀。”

出了珠宝店,蒋少瑄便接到了明鹤的电话。

赶到明鹤说的私房菜馆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蒋少瑄一坐下,他便招手叫来服务生,请她点菜。

“没胃口。”蒋少瑄只要了杯柠檬水,“宝宝这个时间在午睡,大概四点钟起床。如果你没有要紧的生意要谈,我四点再带他见你。”

“看见我所以没胃口?”明鹤笑笑,“这儿的位子很难订,别浪费。”

虽然不至于倒胃口,蒋少瑄却不想和他多呆:“饭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四点见。”

蒋少瑄起身就走,却被明鹤拉住了手。

她反感地抽出手,却见他递了一张支票过来。

“欠你的钱。”

蒋少瑄没看数额,直接推掉:“不需要。”

“我再没风度,也不能让你白白替我养一年儿子。”

“你不是怀疑儿子不是你的么?”

“是不是我的,毕竟都因我而起。”

无关乎对明鹤的态度,蒋少瑄本能地想拒绝与麦包有关的钱。

在费城边照顾麦包边等待明鹤回来的那一个月,她曾气恼地想,待明鹤回来,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谁知隔了一年,渐渐对当初的小婴儿生出了感情,她再也不愿将对他的照顾与钱扯上关系。

“我留他在身边是因为他可怜又可爱,不是为了你和你的钱。”

明鹤没再坚持,收起了支票:“也好,钱太俗,我另想一种方式补偿你。我带走孩子后,你还会来看他吗?”

“当然,”蒋少瑄立刻答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定时探望他。”

明鹤轻笑:“我不介意。如果你经常来看他,那么与我的见面便少不了。坐下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吧,蒋小姐?”

蒋少瑄顿了顿,重新坐下。麦包被明鹤带走,总好过另寻一对夫妻领养他,如果为他找对新爸妈,她恐怕此生都再难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金毛的全名叫季小瑄,折耳叫季小谦,不过它们的全名季泊谦只在没人的时候叫,给猜对的美人发红包啦,没登录的操作不了。。。

季医生其实是一个充满少女心的人。。。

第 19 章

算了算麦包起床的时间,蒋少瑄让明鹤等在大厦附近的蛋糕店,自己上楼带他出来。

麦包怕陌生人,见到明鹤本能地躲到了蒋少瑄的身后。

血缘真是种玄妙的东西,明鹤一向懒得敷衍小孩子,对着麦包却莫名地生出了耐心。他亲自去橱窗选了一堆甜点,笑着问他要不要。

麦包想要却又怕他,扬起头来看向蒋少瑄。

蒋少瑄用眼神鼓励他,他终于大着胆子爬上了明鹤身边的木椅。

在蛋糕店耗了半个多钟头,麦包渐渐和明鹤熟络了起来,却仍是不肯他抱自己。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找保姆带他?”

“验过DNA,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会把他送给我妈妈照顾,如果不是,也会给他找个妥当的人家。”看到这孩子的脸,明鹤就知道八成不会错,但血脉之重,需要证明。

听到验DNA,蒋少瑄本能地十分反感,但理智上她明白这是人之常情,虽面露不快,却没有出声。

看出蒋少瑄脸上的情绪,明鹤解释道:“我是没所谓,但家父家母很看重。”

“这话你不必与我说,我没有反对的资格。”

去检验中心采过血,蒋少瑄坚持要带麦包回去。

“等结果出来,我再把他交给你。”

她脸上的戒备让明鹤倍感无奈,他知道成见无法立刻扭转,便由她去了。

明鹤付了笔丰厚的佣金,正常七个工作日才能给出的结果隔天便能出来。蒋少瑄知道这是麦包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夜,替他收拾了几件喜欢的玩具和应季的衣服出来,又把笔记本里他的照片拷进U盘,跟奶粉纸尿裤一道装进准备好的大包里。

做完这些,已经晚上十点。麦包早已被育儿嫂哄睡,蒋少瑄去亲了亲他的脸蛋,才回房洗漱。

这一晚她再次失眠,辗转反侧间想到了前一日的香槟,便起床去翻季泊谦的酒柜。

开酒前,蒋少瑄自然要询问季泊谦。

夜深人静,她不好电话相扰,想发微信给他,却意外发现通讯录里没有他的账号。

她只得发了条短信过去——【季泊谦,你睡了吗?】

季泊谦很快回复了过来——【还没。有事?】

【我能喝你的酒吗,会付钱的!】

【自便。】

【我们居然不是微信好友?】

【我没有微信。】

【……你习惯用什么通信软件?】

【电邮。】

【……你开通一下微信,我发张图给你。】

【没时间。】

蒋少瑄“切”了一声,放下手机,从酒柜中选了瓶冰酒。

刚喝了一小口,她便听到了手机提示音。

蒋少瑄滑开屏幕,点开微信,竟看到了季泊谦的好友请求。

通过之后,她拍了张冰酒的照片,发了过去——【这瓶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三万。】

蒋少瑄的手抖了抖,一行“你有没有看错,为什么这么贵”尚未打完,季泊谦又补充了一句——【美金。】

她在网上搜了搜,证实季泊谦没有骗人,只好发了个求饶的表情过去,问——【我只喝了一口,能不能按毫升买?】

【……】

蒋少瑄想了想,去书房找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张借条、按好手印拍下来,把照片发给季泊谦——【钱找蒋绍征要……多出来的三万是昨天的戒指钱,不用找零。我困了,晚安。】

【安。】

第二天一早明鹤便打来电话,说中午前会把麦包接到母亲身边。

那么说,麦包确是他的亲生骨肉,如释重负的瞬间,蒋少瑄又惆怅了起来。

亲手给他换好衣服、喂过早餐,蒋少瑄请育儿嫂背着大包,自己抱他下楼。

明鹤的车已经等在楼下,蒋少瑄怕麦包不适应新环境,让明鹤带育儿嫂同去,明鹤自然答应。

看着车子载着麦包离去,蒋少瑄怅然若失,在街边站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原本就心情不佳,偏偏季泊谦又发了条微信过来——【蒋绍征说,你的债务他不再负责。】

蒋少瑄没有立刻回复,打了通电话给堂哥。

蒋绍征没有接听,而是发了条微信过来——【后天和你嫂子领证,今后收入归她支配。】

蒋少瑄十分震惊——【!!!!!!!!!】

蒋绍征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到底不忍心,考虑了片刻,发了个红包给她——【卡里所有的钱——为兄只能帮你至此,望你多加努力,早日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