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他那辆白色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蒋少瑄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在一起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争吵,她心如刀绞,便没有回到三句话离不开“季泊谦”的妈妈身边去。

蒋少瑄打了通电话给童悦,午休时间还没过,童悦很快赶到了食堂。

蒋少瑄没有饭卡,便用童悦的卡买了碗加了很多辣椒的牛肉面,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习惯于虐待自己的胃。

“季老师呢?”

蒋少瑄烦躁地瞥了童悦一眼,为什么所有人一看到自己都要提起他。

“你们吵架了?”看出蒋少瑄心情不佳,童悦继续问。

“换个话题吧,你上次说的那个帅哥学弟呢,要到联系方式了没有?”蒋少瑄岔开了话题。

童悦却根本不搭茬,继续之前的话题:“季老师现在心情不好,你该让让他的。”

蒋少瑄听出了古怪:“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我还生气呢!他怎么不让让我呢!”

“医疗事故的事儿你不知道?”

“什么医疗事故?”

“昨天发生的。整个医院都知道了,家属正在闹呢!”

蒋少瑄心中一跳:“什么事?”

“昨天下午季老师有三台手术,出事的是第二台。”

“手术其实非常成功,但缝合出了问题……季老师做完手术就直接离开去赶下一台了,缝合交给了副手林医生做,林医生缝好后让我们班在胸外实习的一个同学打结,很简单的事,不知道那个同学是不是中了邪,居然打成了滑结……林医生疏忽了,没有检查。那个病人住在秦医生那个科室的病房里,昨天半夜家属才察觉到不对,叫秦医生过去看,做了检查发现腹部有积水……”

“季老师赶来的时候,病人已经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呢,那个病人七十多岁,本来身体就弱,病又多……估计凶多吉少。”

“这不是季泊谦的错啊?”

“按理说不是他的错,我们班的同学没有医生资格证,也不用负责任,顶多延期毕业。问题出在林医生身上,让实习生练习打结没问题,可是检查一下还是要的。但手术毕竟是季老师做的,家属只认识季老师,只找他算账,上午闹得特别凶,家属的情绪很激动,说一定会告到底,听说院长已经让他暂时不要来医院上班了。”

“季老师没有告诉你吗?”

蒋少瑄摇了摇头:“如果对方真的告季泊谦,他会有事吗?”

童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吊销医生资格证?”

“有没有刑事责任?”这方面的事情蒋少瑄不太懂。

“应该没有吧。”

蒋少瑄略松了口气:“那就好,希望那个人没事。我正想劝他转行,资格证被吊销了也没关系。”

“你还是别劝他辞职比较好……”

听到秦嘉的声音,蒋少瑄回过头才发现秦嘉正独自坐在与自己隔了一道镂空屏风的桌子上吃午饭。

秦嘉端着餐盘坐到蒋少瑄对面,她看了童悦一眼,笑着问:“不介意我和蒋小姐单独聊几句吧?”

童悦接到蒋少瑄的眼神,立刻起身:“你们聊,上班时间快到了,先走一步。”

童悦一走,秦嘉便说:“转行是没问题,反正季泊谦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饿死……不过,你觉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接受以这样的耻辱的方式转行吗?”

的确不会,沈澜从小就教育季泊谦,只能做第一,第二就是失败。即使不喜欢母亲的作风,但多年的潜移默化,很多地方,季泊谦和沈澜十分相似。

虽然秦嘉的话没有错,但她的语气仍是令蒋少瑄略微不快:“多谢。我有分寸。”

“听说沈老师最近一直逼季泊谦辞职,你应该知道吧?沈老师有没有找过你?他们母子关系微妙,沈老师一直是季泊谦的雷区,我当年就是误以为自己在季泊谦心中有些份量,帮着沈老师劝他做不愿意的事儿,结果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也成了我们分手的□□。”

“虽然以我立场说这话有些奇怪,但别误会,我是真心不想看到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你想表达的我都明白……”蒋少瑄笑笑,“能把挑衅的话说的那么诚恳,谁说长得漂亮情商就一定欠费?”

秦嘉丝毫都没有恼羞成怒,她耸了耸肩:“你非要这么看我,我也无能为力。我提醒你,是因为还把季泊谦当朋友,我和他早就翻篇了。我以为,我跟你未必需要变成对立的关系。”

与季泊谦无关,没想过会和季泊谦恋爱的时候,蒋少瑄就觉得秦嘉这种假惺惺地成熟大度十分恶心,或许是心情差的缘故,她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再给秦嘉一次刺激自己的机会,于是笑着反问:“季泊谦翻篇了我知道,你也翻篇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前不久的四人早餐,秦嘉的脸色有一瞬间不太好看,很快起身离去。

蒋少瑄很清楚秦嘉想做什么,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好心,重点却是“曾以为自己在季泊谦的心中有些份量”——她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别自视太高,如果踩了季泊谦的雷区,无端地去劝他,那么结局会和她一样。

秦嘉其实是在激将,如果自己不信邪地拿这件事去试在季泊谦心中的份量,即使不分手,大吵一架也在所难免。

如果不去试,那么心中的那根刺永远拔除不掉。

更重要的是,秦嘉的话滴水不漏,自己即使把她的话原样重复给季泊谦,季泊谦也不会觉得她在使坏。女人间弯弯绕绕的小心眼和暗中较量,男人根本不会懂。

你对我再好,如果待前任也一样,那么我根本不会感动;你对我不怎么好,对前任更糟,我反而会觉得自己还算重要。

这种心理虽然可笑,但恋爱中的人根本破解不了。

因此虽然明知道是圈套,蒋少瑄仍旧很想钻一钻,好胜心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季泊谦待自己的态度。

乍看之下,季泊谦待她是很好,但总缺少那种真正爱一个人的激情,在这段关系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一般追求者的忐忑不安,好像一早就笃定了自己会答应和他恋爱。

这种笃定或许源自他与生俱来的自信,自己处处都不如他,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又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深厚。

不论怎样,假使真的被秦嘉说中而分手,从长远看来也不算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因为父母荒唐的婚姻,她一早就告诉自己,找不到那个百分之一百适合自己的人,倒不如单身一辈子清静。

只不过,昨天才出了医疗事故,想试探也不能选现在。

蒋少瑄整理好情绪,立刻给季泊谦拨了通电话,她想退让一步暂时把矛盾放到一边不给他烦上添烦,季泊谦却关了机。

第49章

蒋少瑄心烦意乱地独自逛了一下午,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才回到了医院。

一进门就听到李韦婷问:“和季泊谦吵架了?”

蒋少瑄没有回答,却在心中惊异于妈妈的神机妙算。

“他下午来找过你,等了好一会儿。”

蒋少瑄拿出故意静音掉的手机,才发现一大串来自季泊谦的电话。

不过打来的号码并非他的手机,而是那间独立办公室的座机。

念在他情绪不佳的份上,蒋少瑄很快回拨了过去。

季泊谦果然还在那间办公室。

片刻后,季泊谦的车子等在了医院外头,蒋少瑄一坐进去,他便挑眉笑问:“还以为你至少要气上三天三夜呢。我回家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照一周蹲守。”

蒋少瑄冷着脸:“我生什么气!关机的那个又不是我。”

季泊谦的笑意更浓:“你给我打电话了?能领悟到自己的错误也是种进步。”

蒋少瑄强忍着推门下车的冲动白了他一眼:“我是觉得自己不对,当年也该和陈越阳订个婚,买对戒指什么的,反正我爸妈对他也是很满意的。”

连女朋友被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难以忍受的季泊谦闻言只觉胸口一堵,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蒋少瑄“切”了一声,没再理他。

季泊谦憋着一口气将车子开到百货公司,蒋少瑄看了眼下午刚刚逛过的地方,狐疑地问:“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呢!”

“重新挑对戒指,再敢说一次暂时不考虑结婚,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他的语气却十分暧昧,蒋少瑄却破罐破摔地表示丝毫没有兴趣。

“你准备气多久?我去找秦嘉把戒指要回来行不行?”季泊谦实在无奈。

“你再敢和她讲一句话试试看!”

季泊谦怔了一下,笑意迅速蔓延到眼底,拉起蒋少瑄的手强行将她拖进了商场里。

把一楼的珠宝专柜看了个遍,仍旧没有蒋少瑄中意的款:“我还是喜欢原来那对。”

“……再去订一对一模一样的?”一次性把这辈子的街都逛完了的季泊谦试探着问。

蒋少瑄看着他不讲话。

“……我去把原来的那对捡回来?”

“你脾气那么大,不高兴的时候什么都随手丢,总有一天也要把我丢到路上不管!”

“是你说不要的,我以为你看到会不高兴。”

蒋少瑄当然不会让季泊谦真的去捡戒指,又不想继续为此纠结,便岔开了话题:“医院的事情严重吗?”

听到这句,季泊谦略显意外:“谁这么多嘴……你不用担心。”

“我才没空担心你!”

话虽这样说,想起他早饭午饭一共没吃几口,蒋少瑄仍是亲自下厨,煮了几道拿手菜。

账大可以等到秋后再算,此时此刻的她至少不能令他烦上添烦。

将最后一道汤盛上桌,蒋少瑄的手机忽而响了,看到屏幕上的来显,她侧头对季泊谦说:“是你妈妈打来的。”

季泊谦伸出手,示意蒋少瑄把电话递给自己,接过去后果断地关上了手机。

蒋少瑄自然气恼:“你又自作主张!沈阿姨会误会关机的是我!”

“不会。菜很好吃,可以考虑把钟点工辞了聘你。”

“……你妈妈逼你辞职?”

季泊谦“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多谈。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季泊谦忽而抬起眼睛,表情认真地问:“在你看来,两个人结婚,类似于双方父母见面的程序很有必要?”

蒋少瑄没有作声。

“等你妈妈出院,我父母就正式去你家拜访。”

虽然不了解季泊谦父母的情况,蒋少瑄也能察觉到他的勉强。

她避重就轻地笑了笑:“父母见面可有可无,单膝跪地地求婚却一定是要的。”

季泊谦随手招来金毛,轻抚着它说:“去,双膝跪下问她愿不愿意给你当妈妈。”

金毛居然真的走到蒋少瑄面前,曲起两只前腿跪了下来,吐着舌头,一脸谄媚、流着口水地看向她。

蒋少瑄气结不已地骂了声“无聊”,恨恨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蒋少瑄醒来时,赖惯了床的季泊谦竟早已不见了踪影。

去洗手间刷牙时,她才发现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枚戒指。不用取下看内圈,她便能认出仍是前一天被丢到喷泉中的那对。

蒋少瑄匆匆漱过口,便去楼下寻季泊谦:“你跳进喷泉捡回来的?”

“你昨晚说梦话的时候哭着求我捡回来,原谅你的无理取闹,我只好勉为其难。”

想到衬衣从来纤尘不染的季泊谦皱着眉头跳浑浊的喷泉,蒋少瑄的气不由地平了大半。

季泊谦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弯着嘴角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只有白痴才会用跳喷泉的蠢办法,正常人都用网子捞。”

蒋少瑄似乎并不气恼,转了转戒指,满脸诚恳地反省道:“是我小题大做,同一个牌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过去和陈越阳常去的那间茶楼,现在不也照样拖着你去?你明白的,习惯了么,和怀旧完全没有关系,不需要避讳什么。”

季泊谦看了眼餐桌上自己刚从那间茶楼打包来的早点,眯了眯眼:“你真的喜欢那儿?”

“当然。”蒋少瑄伸手去拿外卖袋。

季泊谦将袋子拎到一边:“你喜欢我下午就差人同它的老板谈,无论多少钱都尽快买下来……推平了改成街心花园。”

季泊谦打着假期难得的旗号缠着蒋少瑄陪了自己整整一天,然而接下来的两天他仍然没有回医院上班。

季家年会的请帖一早就送了过来,季泊谦却看也没看就把请帖丢进了垃圾桶,执意要陪蒋少瑄参加同一天举办的蒋氏集团的晚宴。

蒋少瑄心中难免担忧,嘴上却不敢多问。

李韦婷动手术的前一天,蒋少瑄撇开季泊谦,陪了妈妈一整个下午。虽然医生早已说了手术危险性不大,李韦婷仍旧放心不下。拉着蒋少瑄的手交待抹着眼泪叮嘱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事。

蒋卫海也破例当起了好丈夫,傍晚不到就进了医院陪护。

听到妈妈第n次要爸爸保证万一出了意外为了自己绝对不能另娶,蒋少瑄实在头痛,起身欲走。

李韦婷却拉住她的手不放:“你别走,就坐在这儿让妈妈看着你。”

“……你刚刚不是说很想吃红丝绒蛋糕吗,我去买,很快就回来。”

常年过午不食的李韦婷想到第二天就要上手术台,犹豫了片刻,决定破例一回。

走出病房,蒋少瑄才觉得呼吸顺畅。

她步行走到离得最近的蛋糕店,打包了一块红丝绒蛋糕,却不急着走,又要了杯咖啡坐到了靠窗的位子,给和另几个男人聚会的季泊谦发了条微信。

【查岗!五秒之内用小视频把你的四周发给我。】

季泊谦很快发了过来,他呆的地方蒋少瑄认识,是某棒球会所的餐厅。

她正要收起手机,季泊谦又发了一条过来——【你的。】

蒋少瑄举起手机拍了一半小视频,屏幕里竟映出了麦包和明夫人的身影。

她赶紧上滑取消,叫了声:“麦包。”

见到蒋少瑄,麦包自然兴奋地扑了过来,他习惯性地想往她的腿上爬,小小的手按上蒋少瑄的膝盖时,却犹豫了一下。

他脸上的敏感和犹疑让蒋少瑄心中酸涩,立刻抱起了他。

麦包搂住蒋少瑄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明苑结好账,在蒋少瑄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想到季家定在后天举行的年会,蒋少瑄的眼光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三分审视。

明苑的脸上仍旧是一贯的坦然:“宝宝病了,过来住院。”

“病了?”蒋少瑄这才留意到麦包的手背上有淤青和针孔。

“肺炎,高烧不退。这边的医院技术更好。”

他们住的那座小城市,医疗的确不算发达。

看清蒋少瑄看向麦包时的愧疚,明苑又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午挂完了最后一瓶点滴,留院观察两天,不再发烧就可以回去了。前几天宝宝在医院闹着要见你,明鹤打过一个电话给你,你没听,我们知道你最近忙,就没再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