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阳有些遗憾的感慨道:“当初去开房你还不乐意,我就说好日子没多久了,你看,现在跟你一块出门都得偷偷摸摸。”

袁瑞靠在他肩上,叹气道:“我真不该当明星,那些狗仔太讨厌了。”

郑秋阳问他:“要是没当明星,你最想干哪一行?”

袁瑞想了想,道:“想当狗仔。”

郑秋阳:“…”

袁瑞:“哈哈哈,这个笑话好笑不好笑?”

郑秋阳:“…哈哈。”

袁瑞有点得意道:“我真是太幽默了。”

郑秋阳:“…”什么鬼。

第七十八章、旧事

周末路况不好,袁瑞怕迟到,和杨露约的是晚上七点,刚过五点,他就催着郑秋阳快点出门。

郑秋阳看他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袋子,全是给杨露的礼物,有化妆品、衣服,还有女包,纳闷的问:“这都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袁瑞道:“我让方士清帮忙买的,干这个他最靠谱了。”

郑秋阳觉得也是,又问:“他去干什么了?大半天都没看见他。”

袁瑞嘿嘿笑,说:“他说王齐离了他肯定孤枕难眠,吃不下也睡不香,正好他今天没事儿,就大发慈悲去看看王齐。”

郑秋阳一脸嫌弃,他是理解不了王齐的审美,就方士清那作劲儿,要搁他,早抽死这货八百回了,还好方士清只对着王齐一个人作,不然谁能受得了。再对比看看,他家袁小瑞,又软又听话,不作不闹腾,简直完美,也难怪他妈从昨天到今天,先后发了二十多条微信问他赶走小妖精了没有。

出门的时候,袁瑞特别贴心的把增高鞋垫给他垫好,郑秋阳还故作不在意的说:“不用垫也没什么,她都见过我那么多次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垫了。

四十分钟后,在饭店门口停车遇到孟来的时候,郑秋阳万分后悔为何只垫了一双。

而袁瑞紧张的快尿出来了,他买了这么多礼物是想来跟杨露说谢谢再见的,根本没想到孟来会来啊!初恋和现任碰面这种狗血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太倒霉了吧!

“真是太巧了,”他为了掩饰紧张,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夸张,“怎么这么巧?你也是来吃饭的吗?”

这话把郑秋阳也听尴尬了,不是来吃饭,难道是专程来上厕所的吗?

孟来微笑起来,开门见山道:“也是我妈约你来的吗?”

“是,是啊。”袁瑞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兜头狗血浇得窒息了。

郑秋阳脑子里噼里啪啦骂脏话,这母子俩果然没安好心,还好他坚持要跟着一起来。

孟来的视线转向他,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孟来,袁瑞的高中同学。”

“你好,”郑秋阳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不冷不热的自我介绍,“郑秋阳。”

他以前只远远的看过孟来,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交锋,孟来看他的眼神也全不陌生,显然两人早已知己知彼,而且还互相看对方不怎么顺眼——不光因为袁瑞,两人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日常生活里如果相识,至多不过点头之交,搞不好背地里还要互骂傻逼。

两人此时都是一副高冷模样,孟来想什么,郑秋阳是不清楚,反正他自己除了后悔鞋垫垫少了,还超想拿出手机来把那段狗仔拍的激吻视频循环播放给这家伙看,羡慕不死他丫的。

袁瑞稍微镇定了点,脑瓜子也比刚才灵光了,觉得先表明立场是最重要的,便利索的朝郑秋阳身边挪近些,对孟来说:“他就是我男朋友。”

郑秋阳内心得意洋洋,脸上仍然做高冷状。

孟来还是微微笑着,说:“我知道。”

袁瑞眼睛睁得圆溜溜,满脸都是“知道还来凑什么热闹”。

孟来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摸了下鼻子道:“进去再说吧。”

他前面走着,后面郑秋阳捏捏袁瑞的手腕,露出赞许的一笑。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三人坐在定好的包间等杨露,只有袁瑞魂不守舍,另两人神色如常,甚至还攀谈了起来,从雾霾聊到GDP,从马航MH370失联聊到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聊完经济聊政治,聊完工作聊八卦,仿佛十分投机。

袁瑞在一旁默默喝茶。

那两人终于聊到了他身上,郑秋阳有点骄傲的说:“他最近录了个侦探真人秀,翻拍ABC一个节目,第一期就技压群雄拿了冠军,下个月上线,你要是有空可以看看。”

孟来道:“一定看,他的节目我都看。”

郑秋阳笑了下,道:“你们做传媒的不是都挺忙的吗?你倒是空闲时间多。”

孟来也笑了笑,“是忙,得抽空看。”

郑秋阳道:“还挺有心的。”

孟来道:“也就只有这点心了。”

郑秋阳没再接话。孟来也闭了嘴。

气氛糟糕。

袁瑞有些心惊肉跳,忙道:“杨阿姨怎么还没到啊?”

他说这话是为了转移话题,郑秋阳却立马接了句:“你给杨总打个电话问问。”

袁瑞:“…”就算要问,人家亲儿子在这儿呢,哪就轮到他打了?

孟来道:“袁瑞,你问问吧,我也觉得该来了。”

袁瑞只好拿出手机来,郑秋阳又说:“这儿信号不好,去外面打。”

袁瑞:“…满格啊。”

孟来朝他笑,说:“你去外面打,我们说些正经事儿。”

袁瑞心想,骗谁?当他傻啊?肯定是把他赶出来,然后互相骂脏话。

郑秋阳干脆赶他道:“快去快去。”

袁瑞只好站起来,又不放心走,跟郑秋阳咬了句耳朵:“说脏话不要带上他妈,他妈还是我干妈呢。”

郑秋阳:“…”

袁瑞从包间里出来,虽然戴了黑框可也还是怕被人认出,便到走廊尽头无人处打给杨露。

杨露道:“我在路上了,还有二十来分钟就能到,你们早到了吗?”

其实她一向守时,约了七点就不会七点零一分才来。袁瑞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杨阿姨,您昨天没说孟来也会来。”

杨露说:“我要是说了,你还会来吗?”

袁瑞心说太狡猾了,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理直气壮的说:“不光我来了,我男朋友也来了。”

杨露:“…”

他男朋友和初恋也都撕去了伪装,露出了面具下的自我。

孟来垂着视线整理袖口,说:“他应该跟你说过,我是他的初恋。”

郑秋阳瞥他一眼,道:“他小时候不懂事,是喜欢过你几天,那又怎么样?你不是看不上他吗?这都多少年了,现在跟这儿装什么情圣?”

孟来道:“这是我们俩的事儿,你知道什么?”

郑秋阳登时就沉下脸来,冷笑道:“你跟谁‘我们俩’呢?那是我对象,跟你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孟来面无表情道:“他给我写情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泡妞呢。”

“是泡过,可是直是弯我都光明正大,”郑秋阳讥讽道,“不像有些人,畏首畏尾没担当。”

孟来沉默片刻,挑起半边眉毛,说:“不用指桑骂槐,我知道你在酸什么,你嫉妒我。”

郑秋阳倍感荒唐,没好气道:“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孟来有些恶劣的笑起来,道:“你嫉妒袁瑞喜欢过我,嫉妒我们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对方,嫉妒我是他今生喜欢过的第一个人,还嫉妒我是第一个吻过他的人…对了,我还伸舌头了。”

郑秋阳:“…”

“我和孟来的爸爸六年前离了婚,他那时候念大四,住在学校宿舍,放假也不肯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杨露在电话那头道,“就连他申请去国外读研,都一句也没有向我提过。”

袁瑞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讲这些,但还是说:“父母离异对孩子影响挺大的。”

杨露道:“他六年都不肯原谅我,并不是因为我和他爸爸离婚,是因为我骗了他。”

她沉默了片刻,道:“他十七岁的时候,我骗他,我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每一天都是倒计时。后来我和他爸爸离婚,因为财产分割打官司,他站在我这边,他爸急了,跟他说了实话。”

袁瑞有点懵,信息量好大啊,他的脑袋处理不过来了,问道:“您为什么要对他撒那种谎?”

杨露道:“当时我以为,我是为了拯救误入歧途的儿子。”

袁瑞:“???”

“我和孟来的爸爸结婚,是出于某种目的的家族联姻,从来就没有感情,我忙着工作,他在外面也一直有情人,”杨露慢慢讲道,“我们俩的婚姻就是空壳子,除了有个儿子,什么都没有,但我对孟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从小就很优秀,将来也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他也一直都很让我放心,直到他上了高二不久,校领导里有个我的朋友,跟我说了件事,说我的儿子和他的一个男同学,躲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两个人在接吻。”

袁瑞:“…”

郑秋阳和孟来打了一架,幸亏包间足够大,只碰倒了几张椅子,基本也没造成什么破坏。

他被孟来踢了一脚,但他打了孟来的脸,还不止一下,爽。

两人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孟来用拇指蹭了蹭嘴角,有一点破皮出血,他却笑起来,道:“算你替袁瑞揍的,是我欠他的。”

郑秋阳火大道:“少他妈变着法儿想跟他掰扯不清,再来我可真不会手下留情了。”

孟来还是笑,说道:“这回真不是挑事儿,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他。”

郑秋阳:“…你说什么玩意儿?”

孟来低了低头,道:“他给我写情书,偏夹在我的笔记本里,我没注意给复印了,全班同学看了个遍,全校都知道了,有人就给我妈通风报信。那时候袁瑞他妈病着,我妈拿着那情书找上门去,把他妈直接气得进了重症,要没这事儿,说不定他妈本来还能再多陪他几年,被这一折腾,连他高考都没撑过去,他成绩不差,结果连个普通重本也没考上,稀里糊涂就出了国。”

郑秋阳:“…”

他没听袁瑞说过这事,袁瑞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他更来气了,愤怒道:“你妈是不是脑子有坑啊?你们俩又没真好上,找他家里干什么?”

孟来用舌尖抵着抵腮帮子,吐了口血唾沫,笑了一声,道:“马上就要好上了,我都亲过他了,我还认真想了以后怎么办,再过一年多就高考了,等考上大学我就跟家里出柜,我妈要是不同意,我就边上学边打工,我总能养活我们俩,我连我们以后领养孩子都想了。”

郑秋阳:“…”

“那天天特别蓝,云朵又大又漂亮,”孟来咧嘴笑了笑,道,“我这辈子再没那么高兴过,回家路上骑车都不带刹闸的。”

他停了下来,神色飘忽迷茫,像是陷进那短暂的美好回忆中。

郑秋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嘲讽的话给咽了下去。

“等我到了家,”孟来回过神来,接着说道,“我妈居然在家,她居然跟我说,她长了肿瘤,已经做了手术,可也只能倒数着过日子了。她说她看了袁瑞给我写的情书,也听我们老师说了些事儿,她问我,能不能在她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别让她再听别人说她儿子是个变态。”

郑秋阳怀疑道:“她骗你的?”

孟来没有回答,只说:“我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到学校,袁瑞憋了两节课才来问我,前一天为什么亲他,我说…亲着玩儿的,你别当真。”

郑秋阳:“…”

他想起他第一次吻袁瑞,袁瑞也这么问他,他也回答说是亲着玩儿,操,真该死。

第七十九章、还是旧事

十七岁的袁瑞向孟来表白过三次,第一次是篮球年级决赛的前一天,孟来拒绝了他,他难过的把攒下来的十瓶汽水一口气喝掉,第二天腹泻不能比赛,孤军奋战输掉的孟来一下场,便黑着脸用力拍了他一巴掌,他拉了一晚上肚子腿正软,直接被拍的翻白眼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人已经在医务室,汗流浃背的孟来在旁边怒骂他:“是不是傻?生病了为什么不请假?还站在球场边晒什么太阳!”

之后孟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以前怎么对他,就还是怎么对他。袁瑞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他表白得不够真诚,以至于孟来根本没有把他喜欢他的事当真。

第二表白,发生在暑假放假前,袁瑞绞尽脑汁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情书,趁着课间操的时候偷偷夹在了孟来书桌上的本子里,然后便害羞且紧张的等着孟来的回应,从上午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孟来抱着一摞刚复印好的《暑假安全警示十不要》之类的材料分发给同学们,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气氛非常热烈,正有点热闹的发着发着,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

袁瑞还在状况外,同桌指了指桌上几张材料里的一张,他奇怪的瞟了一眼,看到他亲手写的“亲爱的孟来同学”几个字,立刻懵了。

站在讲台上准备开班会的孟来,也懵了。

窗外蝉声鼓噪,教室里鸦雀无声。

班会后便放了暑假,袁瑞要照顾生病的妈妈,有同学找他玩儿,他也都婉拒了没去过,偷偷给孟来打过一次电话,人家接了,他又结巴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假装问作业怎么做,孟来竟然真的一本正经的给他讲题,只字未提那封情书的事。

孟来不想提,袁瑞也不敢提。

他很后悔写了那封情书,很后悔没有好好看清楚那是个什么本子,孟来一定觉得很丢人很生气,只是涵养好才没有揍他,现在还给他讲物理题。

这也算是委婉的拒绝了吧。

孟来很受女孩子喜欢,也很喜欢逗女孩子玩,应该是直男。

袁瑞刚开始偷偷喜欢人家,也根本没想过要表白,是索悦跟他说“世上无直男”,这个时候再想想,他也太搞笑了,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小学生?就算再聪明看书再多,索悦也才上五年级啊。

他想了很久,决定以后还是继续偷偷喜欢孟来,再也不要说出来,也不要表现出来了,如果有同学问起那封情书,就说是恶作剧,希望孟来不要讨厌他就最好了。

漫长的暑假过去,孟来还是光芒万丈众人簇拥的学霸班长,他还是成绩中等性格内向的小透明,高二课程紧张,再也没有篮球比赛,他们的座位离得很远,像在银河两岸,没有交集,也没有交流。

开学三周后的一节体育课,老师带着做完热身之后,大家自由运动,有同学招呼袁瑞去打篮球,他远远看到孟来已经在篮球场边蹲着系鞋带,便拒绝了,跑去和另外一拨男生踢了会儿足球,队友说他个子高手臂长,派他去当谁也不愿意当的守门员,对面的守门员是个一百八十斤跑不动的小胖子。

他守了半天门,足球一次都没过来,他索性在草坪上盘着腿坐下了,不一会儿又开始放空。

最近最开心的事,就是妈妈的病情有所好转,不用继续住院可以回家休息,再过几天就该月考了,这次要努力考得好一点,妈妈一定会高兴的,索叔叔也会开心的,他对妈妈特别好,照顾得无微不至,是个特别好的人,要不要改口叫他爸爸啊?

“袁瑞!”

听到有人叫他,他转过头。

孟来站在跑道上冲他挥了下手,问他:“喝汽水吗?”

他心跳得有点快,顿了几秒才说:“不喝,谢谢啊。”

孟来站在那里没动。

袁瑞以为他没听清楚,声音大了些说:“我不喝。”

孟来朝他大步走过来。

袁瑞想也没想赶忙站起来,连连摆手道:“不喝不喝,真的。”

孟来走到近前,搭着他的肩说:“你跟我过来。”

袁瑞走了几步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球门门柱,道:“我还要守门呢!”

孟来手还放在他肩上,不耐烦道:“他们踢得太烂了,根本进不了球,用不着守,你别抱着球门,撒手。”

以前他们在一起打球的时候,孟来去小卖部买汽水请大家喝,经常拉着袁瑞当跟班帮忙提袋子,每次袁瑞都特别高兴。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跟孟来去了,说:“我真的不想喝汽水,不然我请你喝吧,但是只能请你一个人,我只有五块钱。”

孟来眉头舒展开,有了点笑意,道:“行,你请我,走,一起买去。”

袁瑞却还是抓着门框柱子,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道:“给,你自己去买,我还要守门。”

孟来:“…”

袁瑞被孟来的手臂卡的脖子疼,一边挣扎着“我不去我要守门”一边被硬拖着走了。

身后一个足球远远的飞过来,“咚”一声撞在门柱上被弹飞,真的进不了。

在小卖部买汽水,袁瑞把钱给老板,说:“一瓶汽水。”

“别那么小气,”孟来道,“我请你喝。”

袁瑞把找剩的两块五整整齐齐叠好装回口袋里,小声道:“不是小气,我喝够了。”

孟来看他一眼,眼睛里有些失望。

从小卖部出来,袁瑞道:“我回去守门了,你喝完再回去,不然他们眼红,你又得请他们。”

孟来语气不怎么好的回了句:“我乐意请,他们又没喝够。”

袁瑞:“…”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一次,一下子喝太多了,是真的喝够了,不是那个喝够了,没有在说你不好,不是,跟你好不好也没有关系,你挺好的,也不是,反正我现在喝不下这个汽水,都是因为你给我买太多了…不是你买得多,是我喝得太多了。”

孟来:“…你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