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是望仙殿偏殿郑美人身边的筝奴,得霍公公传话,前来听候阿家吩咐!”那个子高些的宫女这才跟着说道。

见她们这样回答,元秀微微点了下头——这两个倒也知道规矩,绣水不算崔芳仪的贴身宫女,但崔芳仪位份却比郑美人要高,所以筝奴虽然是郑美人的贴身大宫女,回话时却还要排在了绣水之后。

“本宫听说崔芳仪因担心郑美人之故伤了脚,回宫后事务繁忙还未亲自过去探望,如今芳仪可还好么?”元秀先温和的问道。

绣水忙代崔芳仪谢道:“劳阿家惦记着,耿太医看过,说芳仪虽然伤了筋,但仔细调养着便无事了,说起来奴过来时芳仪还叫奴一定要跟阿家谢过阿家着人送去的药材,耿太医开的方子里有几道恰好用上了呢。”

宫里为着躲郑美人小产这件事情,又伤又病的,元秀自然也都要表示些心意,她虽然自己没过去,礼总是到了的,这些礼不是大事,采蓝与采紫便做熟了,元秀不过过目一下单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芳仪也算本宫的嫂子了,都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见外?芳仪若还要,本宫这里还有多的,你一会回去,正好带上一些。”元秀淡然一笑,绣水听她提到嫂子二字,眉宇一动,忙压住暗喜,恭敬道:“多谢阿家!”

问过了崔芳仪,元秀这才看向了筝奴,先叹了口气,才问道:“美人如今怎么样了?”

筝奴面上露出哀戚之色,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美人自是还在伤心难过,但又怕叫陛下、皇后还有阿家担心,所以好歹一日也进上两碗稀粥,只是到底才这么些日子…”

元秀蹙着眉温言道:“本宫尚未出阁,旁的事情也不懂,但美人尚且年轻,如今这个没有缘分,或者下一个也不晚了,再者子嗣既然已经没了,总是保养好自己身子最是要紧——如今夏日正是耗费的时候,美人一日才喝两碗稀粥,这样怎么成?”

筝奴哽咽道:“阿家说的是,奴也劝了,美人也不是故意不喝——只是如今美人屋子里不能进冰,又正是六月天气!一面伤心难过,一面是身子虚,虽然受不得凉到底也热得慌,所以奴也只能叫厨下往粥里多熬一些燕窝之类滋补之物,劝着美人慢慢进了。”

“那熬汤的粥也要用牛骨的高汤才好。”元秀吩咐道,“另外如今虽然是夏日,但美人小产必有亏损,采绿叫人去库里取些阿胶等物。”

不必采绿吩咐,旁边的锦木已经屈了屈膝下去,筝奴忙也代郑美人谢过。

如此场面走过了,元秀正了正脸色,这才开始切进了正题盘问。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国、家孰重?

[更新时间] 2012-06-17 23:49:51 [字数] 2068

静室之中檀香袅娜,香气柔和冲淡,杜青棠进来时,玄鸿正背对着他,望着静室正堂所挂的那幅三清像。

青色道衣,玉莲花冠,这位从前也曾名满长安的帝女如今却只剩了一个素淡的身影。

杜青棠进了静室,也不言语,施施然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了,将双手拢入袖中,闭目养神。

“你到底还是来了?”过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玄鸿才仿佛刚发现他一样,转过了身来轻轻道。

“嗯。”杜青棠在她面前似乎很是随意,眼也不睁,只是应了一声。

玄鸿也不以为意,缓缓走到旁边,亲手沏了杯茶水放到了他身旁,淡然道:“这神泉小团,我记得你素来是喜欢的。”

杜青棠听了,这才张眼,端起茶碗嗅了一嗅,微笑道:“不想你这里的竟也这样好。”

“说是出家,但每年的份例里面荤腥虽然减去了,这些东西还是有的。”玄鸿淡然说道,她是宪宗皇帝最小的妹妹,宪宗的妃嫔宠臣虽然多,但因王太清当初辖制皇室太甚的缘故,怀宗皇帝的子嗣里面,活到了成年的只有宪宗与如今的鲁王、并已故的广王,以及嘉善、延庆和玄鸿三位帝女,所以贡品到了宫中,宪宗一向都要给自己的兄弟姊妹们留一些的。

到了丰淳的时候,也照样沿袭了下来。

“你已经好些年没有到这里来了,这一回来却不知道又是有了什么难事?”玄鸿说完,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杜青棠笑了一笑:“从前来是诉苦,这一回还是诉苦,不过这一回好就好在也不是全苦。”

“哦?”

“贵主…哦,就是元秀公主,前几日,自请下降拂儿。”杜青棠说的轻描淡写,玄鸿却是目瞪口呆,险些没把手里的茶碗给摔了:“九娘?!”

杜青棠颔首。

“先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口齿伶俐的,只是九娘的脾气我也清楚,那不是个能够说得过她就照着做的女郎,她认定的事情,多劝无用…当初为了长生子,就是连我与薛氏加起来的面子都不给,你是怎么说服她的?”玄鸿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的侄女虽然不是她养大的,好歹是文华太后唯一的女儿,每次宫里送东西来总也会问上几句,算是从小留着份心长大的——元秀那脾气岂是好惹的?让她拨开满长安的杰出子弟下降寂寂无名的杜拂日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主动请求下降?!

“此事难就难在了这里,贵主虽然已经向今上提了出来,但今上却未必肯允。”杜青棠皱着眉叹息。

玄鸿捧着茶碗想了片刻,道:“我出家时五郎年纪还小,倒是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性情,但他少时就极为疼爱九娘的…”

杜青棠笑了一笑道:“今上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他虽然是打定了主意不允此事,但听了贵主的请求嘴上却只说拂儿身无功名,再者公主下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如等到来年开科,叫拂儿下场入试,得了名次再降赐婚的旨意,这样贵主脸上也有光彩,如今到来年开科还有八九个月的光景,别说八九个月了,这两日玢国公府里已经摸进了三五批人来——今上又没有拒绝贵主的要求,难不成我要缠着贵主去逼今上承认他意图在开科前先杀了拂儿不成?”

玄鸿半晌没了语言,她虽然已经出了家,但皇室的手段总不至于全部忘记了,想了想方道:“此事九娘可知道?”

“这就是贵主的目的。”杜青棠叹了口气,“她选拂儿原本是为了我的缘故,若我连个拂儿也保护不了,她凭什么信我?”

“…”侄儿侄女竟是一条心,玄鸿也有些无语,半晌才道:“我能做什么?”

杜青棠苦笑道:“不是做什么,我却是来向你打听些贵主的性情的。”他解释道,“先帝在时,贵主尚且年幼,昭贤太后又素来将她养在了深宫里面轻易不肯放出来,那时候政事繁忙,诸王的性情我虽然都看过些,但从昌阳公主往下,帝女们却是不太清楚的,如今倒有些吃不准这位贵主的用意了。”

玄鸿听了也感到头疼:“九娘的性情我也只是听宫里年节时候过来问候与送东西的人提一提——文华太后去后,她被当时还是惠妃的王氏接到身边照拂,惠妃膝下无女,彭王又是早早没了的,况且养着九娘还是先帝的意思,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她身边的乳母薛氏更不是个吃亏的,所以性.子听说是有些娇纵的,不过无论昭贤还是薛氏,虽然疼她,却都是望族之女,也教不出蛮不讲理的女郎来,因此据我来看,九娘小事上固然爱使性.子,大事上却不糊涂…这回你逼着她自请下降杜拂日,想必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纵然如此,但大事也有分别。”玄鸿说着元秀公主的时候,杜青棠闭目听着,面上波澜不惊,语气却有些嘲弄。

玄鸿一愣:“什么?”

“孟子尝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杜青棠淡然道,“我自幼读圣贤书,两榜出身,自然也是遵从古贤之言。”

他睁开眼,看着玄鸿,似笑非笑道,“在我等之人眼里,黎民苍生最重!”

玄鸿皱起了眉,只听杜青棠缓缓问道:“不过在皇家眼里呢?苍生虽重,却很难重过江山社稷,而江山社稷在君王自身安危面前,往往又变得不足一提了!前隋也不是未曾兴盛过,若非隋世宗视民如草芥,好大喜功,先征高丽,复下江南,致使民不聊生,使社稷摇动,他又怎会落得一个为臣所弑、连带着自己妻子儿女都飘摇无依的地步?”

“贵主也是皇室中人,我并不怀疑她有顾全大局的觉悟,但我想知道的是,她眼中的大局,究竟是天下为先,还是皇家为先?”杜青棠目光沉沉,直视玄鸿!

玄鸿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你是担心,九娘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考验你,也可能是配合五郎,故意慢慢探出你的能耐与消耗你手中的势力?”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查问

[更新时间] 2012-06-18 21:56:29 [字数] 4434

“回阿家的话,那一日芳仪本叫了奴等在阁子里一面做些针线一面消暑,结果门口的宫人忽然来报,说是望仙殿裴才人…裴氏的贴身宫女过来求助,道郑美人正与裴氏下棋时忽然肚子疼,求芳仪派了人去太医院叫人,芳仪听了忙点了奴前去,自己也准备前去探望郑美人,奴先行到了太医院,因未曾见到耿太医,就先请了另一位何太医前去,等荷太医进了望仙殿,奴想着芳仪许是也在里面了,便跟着进去寻芳仪回命,却不想在郑美人住的地方外面并没有见着芳仪,又见裴氏领着人在那里,奴看自己也帮不上忙,便回承晖殿去了…却不想芳仪扭到了脚,承晖殿里正忙成了一片。”绣水恭敬的说道。

元秀淡淡看了她一眼,这崔芳仪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沾身了,她点了点头道:“芳仪心也太急了些,自己要去探人,却不想竟成了被探的那一个,本宫虽然是今上的妹妹,也要劝芳仪一句,下回还是从容些好,若不然总是受伤怕也是要亏损了身子去的。”

绣水一凛,她听出元秀公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讥诮崔芳仪脱身脱得太急切了,有敲打之意,她忙恭敬道:“奴记下来了,谢阿家指点。”

“崔芳仪既然扭了脚,想必身边也是离不了人的,你且回去伺候罢,把东西也带上。”元秀又和颜悦色起来。

这边采绿使了个眼色,锦水和锦木捧了东西出来,采紫含着笑接过手,将绣水带了出去,留下的筝奴屈了屈膝才道:“阿家可要奴婢从头说起?”

“你且说得详细些。”元秀话是这么说,但看她神色却似乎也不太在意,淡淡的道,“裴氏就是没去位份之前也不过是个才人,见到了郑美人也还是要行礼的,从前她得今上青眼时自不必说,恐怕那时候她也没那个工夫三不五时的邀着郑美人过去相聚,听说打从帝后和谐后,今上对她也只是淡淡的了,怎么郑美人还是不能不过去?”

筝奴抿了抿嘴,方道:“其实那日之前,裴氏就多次邀过美人去她那儿一聚,只是美人想着天热,便有些懒洋洋的不肯动,一直到了那天实在推不过身才去了的。”

元秀唔了一声,筝奴见她不置可否,也只得继续说了下去:“裴氏原本说是邀了美人、秦才人与曹才人一起,并且说曹才人或者也会把卫王带了过去,美人这才答应过去的,因着美人与裴氏一道都是住望仙殿的,美人自是早早就到了,裴氏便提议先下着棋等另外两位才人并卫王殿下,结果下了两局之后,两位才人那边先后都打发了人来说被事情绊住不过去了,美人见状本是打算也告辞而去的,只是裴氏却硬拉着美人留下,继续下棋,结果下着下着,美人就出了许多汗…”

元秀皱眉道:“她们当时是在哪里下的棋?”

“回阿家,是在望仙殿的偏殿,就是裴氏原本的寝殿前面,隔了一道回廊的地方。”筝奴补充道,“当时里面是有冰的,奴等都觉得甚是风凉,只是美人却仿佛有些儿热一样,况且美人也不擅长对弈,奴不懂此道,但看裴氏与美人的样子像是美人一直在输,后来裴氏看美人额角出了汗,就吩咐再加冰盆进来,又叫庖下送了冻饮过来…”

“那冻饮上来之后,郑美人是立刻就吃了,还是等了一等?”元秀沉吟道。

筝奴肯定道:“美人当时像是渴极了,所以拿了就吃了,乌梅饮喝完后还留了一层冰呢…只是美人才喝完没多久,手里拈的一颗棋子就掉了下去,奴等吃了一惊,美人就蹙着眉头说她有些儿不适,当时裴氏似乎正占着上风,她还不相信,笑着说美人定然是不想再输下去,结果不多会儿就见美人疼得脸色发白,她这才急了起来,忙忙的上前扶了美人,又吩咐人去附近的承晖殿求崔芳仪请太医,并把美人先扶到她的寝殿里去——只是美人不愿意,而且都在望仙殿里原本也没有多少路,可才回了寝殿,美人…美人就见了红!”

筝奴说到这里才止住的哽声顿时又流露出来,只是到底还惦记着这里是珠镜殿,并不敢太过表现哀戚,元秀抿着嘴想了片刻,复问:“如此说来,皇后殿下怀疑裴氏也是常理,只是郑美人腹中子嗣有多久了?”

“听耿太医说,大约两月有余。”

元秀沉吟了下:“本宫虽然没有出阁,但既然蒙今上所托要查清此事,却也就女子怀孕之事问过几句宫里的嬷嬷们,听闻妊娠之时,天葵便会止住,郑美人或者年轻不知道,但彤史上面的记载,却是怎么回事?”

宫中妃嫔天葵都有详细记载,元秀早已经传来彤史看过,郑美人的小日子与进宫以来都是一样,并无缺漏,也因此昌阳公主的推断让元秀也信了几分,此刻便毫不客气的问了出来。

听她这么问,筝奴微微一颤,郑美人如今因为小产还倒在了床上,丰淳和皇后在这眼节骨上谁都没有多说,只是叫她好好养着身子,但这些问题迟早有一天会提起的,如今元秀公主可不就是在问了么?

她暗暗止住惊慌,低着头回道:“这些奴也不懂,只是何太医赶到后,曾说过美人这一胎原本就不太稳,还问过从前有无出血。”

“纵然如此,但不在小日子时若见了红,难道美人就不会请太医去看了吗?”元秀摇着头,“还是这怀了胎若是不太稳,就在小日子里一直见红犹如天葵已至?本宫虽然年幼无知,可旁人却未必如此,单是嬷嬷恐怕无以服众,况且本宫这珠镜殿里也没有年纪大的,薛尚仪还不在…如此,于文融去请耿静斋,不知道几时能到?”

采紫在下面回道:“差不多快了。”

筝奴听了脸色顿变,元秀也不去理她,淡然道:“子嗣是怎么没的当然要弄清楚,只是为母之人自己不当心,却也不能不问上一问!”

“阿家!”筝奴听出她话中的责问之意,咬了咬牙,到底叫了出来,“奴…奴罪该万死!”

“哦?好端端的说什么罪该万死?”元秀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淡笑着道,“莫非是你谋害了郑美人?”

筝奴咬着唇道:“奴自然不敢,只是…只是…”她只是了半晌却迟疑着不肯说出来,元秀也不催促,采绿抿嘴笑道:“筝奴你且不要担心,左右耿太医就快到了,也不多你这儿的解释。”

听到耿静斋之名,筝奴暗暗叫苦,她正要索性说出来,却听殿外有人通传道:“于文融已经将耿太医带来了,如今正在殿外等候传唤。”

元秀抬了抬下颔,采绿代为道:“请太医进来。”

“阿家…”筝奴这会才要说,采绿却已经笑着道:“如今太医既然已经来了,到底还是先听了太医的话再说,筝奴若是因着是跟郑美人进宫日子还短,还不清楚宫中规矩,继续在阿家面前喧哗的话,可是要在咱们珠镜殿领一领规矩?”

筝奴见元秀打定了主意要听耿静斋对质,若自己再争辩恐怕还要连累到郑美人教导宫人无方上面去,只得噤了声,待于文融引了耿静斋进来,她不禁回头望去,眼里满是乞求,只是耿静斋神色淡然,进殿后给元秀行了礼,便问道:“贵主见召,不知可是哪里不适?”

“是为了郑美人之事,不过耿太医既然来了,顺便切个脉也罢。”元秀说着,采绿便拿帕子出来,搭了她的腕上,耿静斋把了一把,自是无碍,元秀赐了他座,郭雪又端了碗梅子饮上来,耿静斋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贵主夏日里喝的东西太过凉了些。”

“也不是日日喝这些。”元秀道,“以后再叫她们少放些冰就是。”

“贵主说的郑美人之事,可是说郑美人喝的那盏乌梅饮么?只是下官查验时,那琉璃盏已经洗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耿静斋放下梅子饮道。

元秀笑了一笑:“本宫却是想请教太医一些妊娠之事。”虽然还没出阁,但元秀说来却是大大方方,看了眼已经有些儿瑟瑟发抖的筝奴,道,“郑美人小产的胎儿已经有两月有余,但彤史上记载着她的小日子却没有差错,郑美人自己也说不知道身有子嗣——请问耿太医,可有人怀着身子,还一直来着天葵的?”

耿静斋闻言,淡然道:“妊娠之中天葵自停。”听到了这句筝奴脸色猛然就是一白,只是耿静斋却又继续道,“不过天下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人孕中也会不时见红,但那不是天葵,不过是胎象不稳之兆罢了,理当卧床静养,好生调理,若不然极易小产。”

筝奴这才松了口气。

元秀听了,眯着眼半晌不语,挥手令人先将筝奴带出去,这才问道:“那么以耿太医之见,郑美人小产是因为饮下过凉之物,还是原本就胎象不稳?”

“下官赶到时,郑美人已经服了一帖药,情况要好转些,是以下官也不知道,郑美人先前是个什么样子。”耿静斋淡淡的道,“以下官的推测,恐怕是二者兼有,郑美人孕中一直不时见红,胎象本就不是太好,况且如今夏日,郑美人的居处按着份例是一直放着冰的,人是舒服了,但对腹中子嗣却未必好,再加上那日郑美人因输棋而心浮气躁,在那时候饮下过凉之物,小产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那盏乌梅饮里理当并无他物了?”元秀问道。

耿静斋微哂:“听说那盏乌梅饮是裴氏贴身宫女端上来的,下官以为裴氏既然能够进宫,想必还没有这样蠢。”

元秀点了点头,耿静斋说话或者不好听,但此人性情却不喜虚言,他这么说,显然是认为乌梅饮是没有问题了。

“如此说来郑美人小产确实是因食过凉之物导致。”元秀想了一想,“当初赵芳仪呢?赵芳仪在孕中时天葵是停了的,况且赵芳仪已经诞了韩王、魏王两位殿下,素来身子也是极强健的,却不知道怎会也因凉物小产?”

耿静斋不假思索道:“赵芳仪小产是在端午前,当时虽然已经入夏,但关中究竟不比岭南,仍有凉气,而且赵芳仪又自恃身体强健,连食数碗冰饮,加上心头郁结,是以小产也不奇怪。”

一个两个都不奇怪,只是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元秀思忖着,耿静斋的医术与人品都无可厚非,他这么说了,那就是至少在脉案上面,他并没有发现这两人有过其他小产的原因。

赵芳仪是丰淳还没大婚前就伺候他的司帐出身,又先后生了韩王与魏王,这母子三个都是身体强壮之人,她自然不可能弄出什么有了身孕而不自知的事情,况且当初赵芳仪传出孕讯后还自恃宠爱,与元秀闹了一场,也因此被贬为芳仪。

生育过了两个子嗣的赵氏,在孕中保养上面自然也是尽心的,虽然王子节手段了得,前几年宠爱不深依旧牢牢把持着中宫之权,但赵芳仪从侍奉丰淳起就盛宠,膝下又有两子傍身,宫里向着她的人可也不少,承香殿上上下下或许有王子节的一两个眼线,但近身伺候的,尤其是庖下、贴身之人,不太可能被收买,毕竟王子节出身再高贵,如今位份再尊荣,到底无子!

而且丰淳虽然之前不怎么喜欢王子节依旧给予她中宫应有的一份体面,也是因为他认为王子节秉性无差,何况赵氏虽然怀了第三胎,地位更加稳固,但她小产时新人已经进了宫以新人的身份以及韦华妃并裴氏当时的宠爱,若是她们诞下了子嗣,王子节若是能够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地位却又与如今丰淳膝下的三子一样了。

赵芳仪的小产已经是端午前的事情,纵然留下了蛛丝马迹这会怕也找不到了,如今能够入手的到底还是郑美人——郑美人年轻,又才进宫不久,不管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孕,但凭望仙殿那几个宫女与内侍显然是不太伺候得好她的,偏生这一胎还不太稳…照耿静斋的说法,郑美人这一胎掉得也与赵芳仪太巧合了些!

元秀沉吟着:“如此说来耿太医就这两件事情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下官身为太医,何况陛下已将彻查此事的责任交给了贵主。”耿静斋不冷不热道。

元秀已经懒得与他生气,直接端茶送客。

耿静斋走后,筝奴复被拖了进来,元秀这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耿静斋刚才说了也有女子怀孕时会不时见红,并且是胎象不稳的缘故,你可是松了一口气?但本宫再说一遍——看彤史上面记载,郑美人这两个月的小日子与才进宫时一般无二,平素却是没有记载的,莫非这个不时见红到了郑美人这儿竟还学会了装作天葵蒙骗不成?你是郑美人的贴身宫女,彤史记载也是你代为报上的,你这会可想清楚了如何回话?”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缘故?

[更新时间] 2012-06-18 23:09:01 [字数] 3760

耿静斋才离开,方才筝奴被拖出殿去,也不知道这位医术卓绝的太医与元秀都说了些什么,但看元秀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她再也不敢隐瞒,俯伏于地哽咽道:“是奴故意骗了记载彤史之人!”

“哦?”元秀淡淡看着她,“郑美人为何要隐瞒身孕?”

筝奴见她没有立刻发作,定了一定神,复哽咽道:“回阿家,美人确实不知自己身有身孕,就是奴其实也并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元秀皱眉。

筝奴咬着唇,低声道:“不敢瞒阿家——奴是美人陪嫁,在郑家时,原本也是陪着美人长大的,因此从美人来初潮起,美人身子如何奴都清楚…”

元秀皱了一皱眉:“然后呢?”

“美人的小日子并不稳定,如今在阿家这儿奴也说一句实话了——美人容貌只是清秀,加上当初樱桃宴上才貌俱全的世家女郎不少,原本只是因为到宫里来转一圈便与美人无关了,却不想随后竟也接了礼聘的恩旨!”筝奴颤声诉说着,她这个说法倒也可信,郑美人不说与同时进宫的四人相比,就是在丰淳还在东宫时就侍奉着的秦、曹两位才人都比她出挑得多,想来丰淳当初选她也是为了郑家的缘故,只是郑家当时收到樱桃宴帖子的女郎也不是就郑美人一个,郑家只看郑纬就知道,绝不是没有容貌出色的女郎的,所以郑美人的入选确实让人意外了,就是元秀当初在蓬莱殿上看到了她也有些儿诧异。

“这与妊娠之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元秀思索了片刻问道。

筝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苦笑着小声道:“美人做女郎时小日子不定,原本是打算择个时候请位大夫好生看一看的,只是不曾想还没打听到擅长此道的大夫就接了礼聘的恩旨,接着就进了宫!”

“宫里太医自有擅长妇科的,为何没有去瞧?”元秀皱眉。

“回阿家的话,美人进宫到如今也才只有三月而已,况且位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是才进宫来就急急的召太医问药,未免显得娇纵了些。”筝奴这番话说得有些吞吐迟疑,元秀眯了眯眼,明白了她的意思——郑美人说起来论出身与崔、卢两人是一样的,她之所以只得封了美人而不是芳仪,一来芳仪位份有限,二来是输在了美貌上面,尤其是后者——这一点虽然不会公开的说出来,但彼此心里都明白,郑美人进宫后,韦华妃貌美而气质清华,裴氏则娇艳美丽,丰淳整日流连这两人之间,旧人里面赵芳仪又甘心失宠拖着身孕百般纠缠,郑氏先前才进宫时就被赵芳仪当众敲打过一回,此后自然更是处处小心——她才进宫不久就召太医,难免会生出种种猜测,若是一心想着息事宁人,在做女郎时月事又不准确,发现不时见红只当是天葵不稳也是有的…

元秀道:“本宫也是女子,月事不稳,这是许多女郎都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略微调理一下也就是了,郑美人或者是才进宫,不想麻烦了太医,但为何彤史上面记载,却是稳的?你可知道伪造彤史该当何罪?”

筝奴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见元秀蹙起眉,似有不耐之色,她才小声道:“先前才进宫,皇后殿下分宫室时,赵芳仪…赵芳仪…”

元秀细想了一下那回殿上赵芳仪的话,说起来赵氏当时也有拉上她的意思,此刻想起来脸色不免略沉了沉,道:“所以呢?”

“美人没进宫前就听说赵芳仪深得圣宠,又已生有韩王并魏王殿下,因此对芳仪自来尊敬,那日听了芳仪的话后不免有些辗转,由是越发的小心谨慎。”筝奴越说越是艰难,但见元秀面无表情,却不得不继续说了下去道,“宫中设立彤史是为了记宫闱起居及内庭燕亵之事,陛下召幸也会视其而定,美人小日子不定,这…”

她话说到这里,珠镜殿的人倒是都明白了,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侍寝的缘故,郑美人原本生得就不十分美貌,偏生丰淳与天下的男子一般都爱慕容色的,空有位份而无宠爱,就是皇后在这宫里过得想必意思也不大,何况郑美人还这样的年轻,就是不为了宠爱,为了子嗣,也总是要想着法子多多的侍寝,但她小日子既然不定,那么自然就容易给人以话柄——筝奴反复的提着赵芳仪,虽然有推卸责任之意,但照赵芳仪的为人,若当真知道了郑美人小日子不定,趁机排挤她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这两人相较的话,郑美人位份资历皆不及赵芳仪,就是美貌也不如,虽然她出身郑家,皇后不可能叫她被赵芳仪多么欺负,但以赵芳仪的为人,硬是缠着逼着皇后让郑美人暂时不得侍寝也不是不可能——说是暂时,郑美人又没有韦华妃和裴氏那等美貌,叫丰淳念念不忘,若不是新进宫的缘故,丰淳再想到她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了,就是如今与丰淳关系正好的皇后王子节,单论容貌,又何尝不是个丽人儿?

元秀思忖了片刻:“如此说来郑美人这回小产倒真是不凑巧了。”

筝奴听她这么说了眼泪立刻就滚落下来,她也不敢呜咽出声,只是拿帕子擦着诉道:“奴过来时美人说了,她相信阿家定然会查清楚的。”

“后宫之事最难说清楚,就是本宫又不是仙人,哪里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方才耿静斋说了,郑美人小产的缘故确实是食了过凉之物,本宫想着裴氏是和郑美人一道进的宫,郑美人既然都不知道,裴氏恐怕也难知晓,说起来也都是你们进宫日子不长、到底年轻欠着经验的缘故罢了。”元秀淡淡的道。

“阿家说的是。”筝奴擦了擦眼睛小声道。

元秀道:“你是郑美人的贴身宫人,如今美人身边虽然还有其他人伺候,但想来你也离不开太久,且带些药材回去伺候罢。”

筝奴见她也不给口风,到底不敢多问,只是屈膝代郑美人谢过了,被采紫领了出去。

筝奴才出去,采绿在旁便有些着急的道:“阿家方才怎么那样说?”

“怎么说?”元秀不在意的喝了口凉茶,看到郭雪悄悄拿眼角瞥着旁边果盆里的果子,随手取了一个与她,郭雪接了忙屈膝谢恩,采绿急道:“阿家怎么能说自己不是仙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元秀不觉笑道:“难道本宫是仙人不成?”

“但阿家这样说了若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阿家聪慧的名声?”采绿一心替她惦记着晋封之事,“原本五郎将这件事交给阿家就是为了替阿家造势,如今阿家反而一点也不在乎了。”

“若不然本宫要怎么说?”元秀却是冷笑起来,“原本本宫以为这件事情纵然不是皇后直接做的,多半也脱不了关系,如今看来,郑美人却是人不可貌相,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她这么一说,采绿吃了一惊,旁边郭雪也不由动作一顿,采绿忙问:“阿家这是怎么说?难道方才那筝奴说的全是假话?”

“她说的倒也不是。”元秀淡然笑了一笑,忽然转过头来问郭雪,“这几日天热得极了,草木反而生得格外汹涌些——你阿姐负责照料那株火炼金丹不知道做得可顺手?”

郭雪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到了郭霜身上,她忙屈了屈膝回道:“回阿家的话,阿姐早先在别院里也常伺弄草木的,火炼金丹固然没有栽种过,但我几回从那里过看到它都生得很是精神,阿姐昨儿个才替它除过了草。”

元秀嗯了一声:“你再拿个果子回头分她一个吧。”

郭雪忙又谢了,见元秀摆了摆手,便识趣的端了残茶退下去,采绿见状又叫几个侍者也都出了正殿,这才凑近了小声奇道:“阿家?”

“说到除草各有各的习惯,有的人习惯进了院子先将最显眼的斩了,有的人却喜欢从最近的开始除起——尤其最显眼的若不是柔弱的草丛而是一株生长多年的荆刺,难以下手时,自然只能徐徐而图之…”元秀从身后拖出了一个隐囊,斜靠着淡淡的道,“一来荆刺生长多年,一进去就下手不但难以除去它,反而容易伤了自己的手,二来想除草的人也未必只有一个,等上一等反而容易有其他收获,再者,从离自己最近的除起,往往还不容易引起其他除草的人的注意…”

采绿抿着嘴,她也不笨,元秀这话明着是借了方才问郭雪火炼金丹之事在说除草,其实却是在说后宫争斗,她认真想了一想,吃惊道:“郑美人…是故意小产的?”

元秀淡淡的道:“她若是当真到了小产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怀孕,那才是被谋害的,既然是早就知道了,当然是故意的!”

采绿将筝奴方才说的话迅速过了一遍,到底还是迷惑道:“可是阿家说的奴却不懂了,方才筝奴解释得也是合情合理,阿家是从哪儿看出来郑美人不是被谋害而是自己故意如此的呢?”

“看那筝奴的年纪与郑美人差不了多少,又既然陪嫁进宫,想来也是未经人事的,没出过阁的女郎对孕事糊涂些本不为怪,郑美人容色不显,位份也不算高,想在宫中立足,自然只有指望子嗣,因此瞒下了小日子不定之事原本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她们既然想到了这一点,焉能对孕事不多多关心?”元秀淡然笑道,“她们主仆一起瞒了彤史,原是为了子嗣,你说难道有人连把小日子不稳之事都瞒了下来,为求子嗣都想到了,却不知道多打听一下有孕之后是个什么模样吗?”

采绿迟疑道:“阿家此言也是有理,但郑美人与筝奴若是当真知道了有孕,想必见红之事哪怕不知道是胎象不稳之相,但看着心里也会慌张,总会瞒不下去请太医看一看的…”

元秀淡淡的道:“中宫在位,郑美人与筝奴好容易瞒住了孕事,若是在宫里请太医,她还能瞒个什么?”

“奴不明白的就在这里了,郑美人既然知道了自己有孕却为什么不肯说出来?”采绿不解的问,“上回阿家与昌阳公主说起来时,昌阳公主也觉得郑美人未必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孕,却是在故意隐瞒,昌阳公主以为郑美人是担心皇后殿下,但郑美人难道能够一直瞒下去不成?”

“她为了什么瞒,咱们只能猜,但真正缘故恐怕还是要去问她自己。”元秀眯起眼,道。

采绿兀自有些不太肯信,喃喃道:“郑美人进宫到这会不过三个月,承宠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好容易有了身子,做什么还要故意小产掉?先不说五郎本就不是很宠爱她,因着先帝的孝期五郎登基以来还没有采选过,虽然今年礼聘了五人入宫,但宫里先后小产了两人,五郎膝下子嗣也不多,明年未必会不办采选,到那时候再有新人进来,恐怕更无她的立足之地,郑美人这么做却是为了谁呢?”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父子

[更新时间] 2012-06-18 23:51:22 [字数] 2068

一进书房,贺之方便先声夺人,劈手抓起桌上一块虢州新进的澄泥砚狠狠摔了下去,澄泥砚以细泥为主料,摔起来固然不及金瓷之器响亮,但贺之方用力极大,碎屑四飞,立刻铺了书房一地。

贺之方怒斥道:“逆子!还不快与我跪下!”

“我得了外公病重的消息,从淄青快马不停,星夜而归,如今乏得很了。”贺夷简对他的发作却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贺之方叫他跪下,他却挑了书案附近的一张软榻坐了下来,道,“外公如何会到魏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