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饥肠辘辘，便说的是现在。
他晚饭没有吃，又散步加逛超市，还爬了两次楼梯，一次还是提着两大袋的重物，外加上洗了个澡，嗅到饭菜的香气，顿时之间肚子不争气的大吵。
萧景逸摸摸可怜的肚子，走到桌子边上，见上面已经放了两碟菜，都是青菜，看来一样是芹菜炒的肉丝，脆生生如碧玉般的芹菜衬着炒得焦黄的肉丝，芹菜的香味跟炒肉的香气混合一起，萧景逸咬了咬唇，看旁边的，是简简单单的青瓜炒鸡蛋，绿盈盈的青瓜片，黄澄澄的鸡蛋，有一种视觉上的诱惑。
萧景逸在国外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饮食口味上都偏向欧美多一些，平常也多是吃西餐，很少尝试中餐，只是在陪萧老爷子的时候才会用一些。
回国这么些日子，萧景逸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口味似乎有待调整，而此刻厨房内还传来诱人的香气，对他来说实在是极大的折磨……
萧景逸很想先尝一尝，本着对“厨师”的尊重，忍住了走到厨房旁边，探头看进去。
本是要叫一声的，但是看到里头安静的场景，萧景逸那冲到喉头的一句话忽然又压下去。
煲汤的罐子在旁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热气从盖子的喷气孔处冒出来，旁边的锅子里还在炒着一样菜，小不低头，专注地望着锅内，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种神情，不像是在做菜，反而像是在等待奇迹发生……
萧景逸将身子往门口一靠，微笑看着小不忙碌，将菜翻炒了一阵之后，她把锅盖盖上，一回头正好看到萧景逸。
萧景逸看她身不由己地惊了一跳，急忙说：“我是来看看……嗯，什么时候可以吃？”
小不镇定下来：“嗯……嗯还要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先吃桌上的，我特意先做出来的……”
萧景逸看看炉子上的两个锅子：“我不急，还是等一会儿吧，一起吃。”
两荤两素，素的是青瓜炒蛋跟芹菜肉丝，荤的是小炒肉跟红烧猪蹄，小不把筷子布好，萧景逸坐在桌子旁边，端详了一阵叫道：“对了，我去拿红酒。”
小不奇怪地看着这个需要喝酒的人，静静等着，不一会儿萧景逸出来，将两个杯子放好，把瓶红酒开了开，给小不倒了小半杯。
小不急忙说：“我不会喝的。”
萧景逸倒是没想到，就说道：“红酒度数低，喝两口就好，而且对身体很有益的。”
小不“哦”了声，说道：“吃吃菜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还忘记买一样东西了……”
萧景逸问：“啊？是什么？”
小不说：“没有买馒头，也没有买米。”好羞愧，去了两次超市，居然没有买主食。
萧景逸忍着笑：“没关系，你做了这么多菜，只吃菜就会吃饱了。”
小不说：“那么你要多吃点。”
然而让萧景逸始料未及的是，用刀叉十分娴熟毫无障碍的他，居然差点被一双小小筷子打败，尤其是在吃猪蹄的时候，那滑溜溜圆滚滚的猪手似乎跟他捉迷藏一样，他戳来戳去都拿不准，在小不跟前捏了一把汗，只好忍住诱惑，刻意不去吃，幸好小不没盯着他看。
小不低头吃饭，见萧景逸只吃其他三样，一边赞不绝口的。她偷偷一笑，不声不响到厨房拿了另一双筷子，筷子是从碗柜里找到的，还没拆封……洗了洗出来，替萧景逸将猪蹄夹到他面前的碗内，微笑说：“很好吃的。”
萧景逸咳嗽一声，很是汗颜，只好将碗捧起来：“谢谢！”硬着头皮“啃”起猪蹄来……这样的吃相，萧景逸心头无声泪流。
然而一餐饭吃完，满足却大过于起初的手足无措，萧景逸说道：“小不，真是看不出，你做菜这么好吃。”
小不关心的只是一个问题：“总经理，你……吃饱了吗？”
萧景逸苦笑：“还问……”偷偷碰一下胃部，都有些突出了，他向来是个注意饮食的人，这算是头一次破例狂吃，一来是真饿了，二来是真好吃。
小不放了心，起身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又去袋子里翻了一下，洗了两个苹果出来，递给萧景逸一个，萧景逸伸手接过来，犹豫看着小不，小不说：“吃……”
萧景逸说：“不行啦，吃不下。”
小不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萧景逸说：“你吃吧。”小不脸有点红，握着苹果站在原地，此刻窗外天色已黑，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按理说该走了的……可是刚吃完人家的，这样立刻走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其实这并非主要，主要的是萧景逸觉得……应该多呆一会儿。
萧景逸说：“小不你晚上不看电视的？”
小不眨眨眼：“有时候看。”先前租住的房子里，电视屏幕模糊，时好时坏的，小不生怕弄坏了，因此就不看。
萧景逸将电视打开，微笑看小不：“一起看会儿吧？”
嘈杂的声音传出来，好像是欢乐的综艺节目，几个主持人在台上跳来跳去，很是兴奋，将屋内淡淡的尴尬气氛化解开来。
小不坐在沙发那头，手中还握着那个苹果。
小不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渐渐地就被电视节目吸引过去，她的个性其实很单纯，一旦投入就容易很专注，目光闪闪地望着屏幕，还会跟着电视上面的闹腾而笑。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看电视，而旁边的人，却在看她。
大概是喝了点红酒的缘故，萧景逸发现小不的眼睛晶莹迷离，而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上，隐隐地透出一丝红晕，美不可言。
21 犯贱
小不都不知道萧景逸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在看电视的过程中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头晕晕的，偷偷看了几眼旁边的萧景逸，他却仿佛很专注地在看电视，因此不敢出声打扰，困得厉害了就偷着打几个盹儿……打来打去，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第二天想起昨晚上的事，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惊看四周，却没有人，身上的衣衫完好……仔细回忆，好像没有什么，只是唇上似乎有些怪怪的，伸手摸摸，有点恍惚，急忙下地，跑到卫生间照照镜子，好像没什么不妥。
小不心怦怦乱跳，握着胸口，缓缓松了口气。
门被打开，小不抬头：“先生你好，我是……”
后面的话逐渐地被眼前的阴影吞噬掉，苏漠眼睛烁烁看着小不，似笑非笑地：“怎么，不进来吗？”
小不本能的后退一步，深吸口气。
苏漠看她一眼，施施然地回身到里面沙发上坐了：“卫生间的地面脏了，去处理一下吧。”
小不将地面清理干净，门边却传来苏漠的声音：“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不不回答，起身说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的头发在后面梳成小小的马尾，身上穿着乳黄色的清洁女工制服，是连身的刚过膝盖的裙装，这种干净柔和的颜色很衬她白皙的脸色，剪裁很好的制服将她窄窄的腰身裹得恰到好处，整个人精致玲珑的像是沾水的小小百合。
苏漠一时语塞，有些神情恍惚地想到那些没心没肺的开心大笑的日子，怎么不经意间就飞跑了呢？而现在的这个人，更跟他形同水火，陌生的比陌生人更冷漠。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他机械地问。
小不低头：“要是没有别的吩咐的话……”
苏漠指着旁边的洗手台：“有很多水，你没有看到吗？”
小不回过身，掏出抹布一一擦过去，苏漠再问：“我只是问一句而已，你连回答我都不肯了？”
小不好似没有听到，认真地将洗手台上的那一星水珠抹去，苏漠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手：“林小不！”
小不抬头看他：“你还想怎么样？”
两个人目光相对，苏漠心头一痛：“我只是……想问一声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小不凝视着他的双眼：“别这样。”
苏漠问：“什么？”
小不低头：“你想怎样都好，只是别在这里。”她曾经很讨厌这个地方，这是她悲惨人生的结束跟开始的地方，但是出来之后，她仍旧想来这里看一眼，因为这真实矗立着的大厦提醒她那过去的一年跟种种狼藉并不是梦。
因为这个地方的存在，她甚至讨厌所有的酒店旅馆，但是阴差阳错地，却又进到这里来工作，这一次，却意料之外的轻松跟开心。
这里遇到的人都很好，多嘴八卦却很关心她的阿姨们，爱偷懒又小性的付拓，和蔼的主管大叔，甚至除了保洁组的人，譬如厨房里认识的人都对她很好。
还有……萧景逸。
不管怎么样，小不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连累这个她已经开始喜欢了的地方，跟人。
苏漠怔了怔，而后心头一动：“好。”他说。
望着面前低着头一脸平静……认命的平静的小不：“晚上没事吧？我请你吃饭。”
小不一惊，抬头看苏漠：他想干什么？
仿佛看出她的疑虑。苏漠一笑，笑的人畜无害，春光灿烂：“你就当我闲着无聊，想跟你叙叙旧情，行不行？”
小不不愿意。
苏漠淡淡地笑着：“你不想我在这里闹事，是不是？一如一年之前那样……只不过，那是你闹出来的。你大概不知道吧……当初你进去之后，你家里的人没有钱出，是这里的总经理……呃，叫什么来着，萧……萧景……逸，替他们出了八万块。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哈，很大方吧？”他的口吻充满了讥讽，“你看……有时候家人甚至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小不定定地看着他，最后说：“我答应你。”
小不转身往外走，苏漠望着她的背影，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林小不。”
小不停住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苏漠皱眉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工作？”是巧合吗？跟萧景逸？
小不垂着眸子，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我需要工作养活自己。”
晚间，苏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是第三套衣裳了。
苏漠生的好，所到之处宛如众人的目光焦点。对他来说，就算是随便一件路边摊也能穿出大牌的味道来，但是现在苏漠很焦躁。
他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好。
不是约会，绝对不是……但是这个机会，苏漠不想错过。
不想在那个人跟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不能不能。
烦躁地将领带扯下，用力扔在一边，苏漠后退回到床边上，四肢摊开躺下。
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屋顶上的水晶吊灯，光芒剔透里头，有一张可爱的笑脸闪出：“苏漠哥哥……”她曾经这样没心没肺地叫他，百分百倾情，毫无杂质一如这水晶。
他用力抱着她的时候，她只是小小的仿佛受了惊吓般，微微抗拒一下便又停下，任凭他用力将她搂入怀中。
他记得她嘴里的清甜，每当他心烦气躁的时候，望见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平静。
林小不林小不林小不……
她是他所有欢喜快乐的来源，也是所有诅咒噩梦的开始。
只是在懂得这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离开远点走了那么久，久的让大家都不能回头。
“我喜欢你穿蓝色，好像雨后的晴天，心情好好。”她在他耳畔，害羞地说。
蓝色……
苏漠爬起身来。
苏漠换好了衣裳，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急急忙忙出门，出了酒店大堂，往外把车开出来，在门口等了会儿，才见到林小不从酒店后门的巷子边走出来。
苏漠嘴角挑起一笑，又急急地收敛起来。
林小不张望了一下，当看见苏漠的时候加快步子，仿佛怕人看到一样，匆忙来到车边上。
苏漠打量她一眼：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一件蓝色过膝的裙子，苏漠不由地很满意自己穿了蓝色的衬衫，两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相称……当察觉自己这念头的时候，正在开车的苏漠只觉得手狠狠地抖了一下。
车猛地跟着打了个弯。
气氛很好的餐厅，幽暗的光线，静谧的氛围，苏漠看着对面的林小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很好。
“你以前很喜欢这里的。”他笑。
小不望着面前的杯盘：“哦……”时过境迁了，说那些做什么？
苏漠转头看了看：“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里的牛排，很嫩的，还说让我一直带你来。”
他在回忆，有意无意的回忆。
但是小不却觉得这回忆跟刀子，苏漠以为“美好”的回忆，正是她不堪的错误，丑陋的污点。
小不不说话。
苏漠心情轻松地叫了侍者来，他的记忆力很好，而幸好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式一年来也没有怎么改。
苏漠切了块牛排尝了尝：“很好吃。”酱汁甜甜的，他真正吃出了鲜甜可口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对面这个人。
小不低头看着暗红色的牛排，那暗红色不停地扩大，最后竟成了一团的鲜血扩散开来。
忽然……很呕心。
苏漠喝了口红酒：“怎么不吃？你不是最喜欢吗？”
小不盯着那块牛排：“我吃不下。”
苏漠一怔，发觉了她的不妥：“你……你最爱吃的不是吗？”
“吃不下。”她固执的重复。
苏漠皱眉：“为什么？”
小不抬眼看他：“因为对着你，所以吃不下。”
这简简单单清清脆脆的一句话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苏漠心头那代表愉悦的一块晴云撕裂的粉碎。
“你……再说一句。”他光芒潋滟的桃花眼变得凌厉，望着林小不。
“对着你，吃不下。”小不说。
几乎忍不住一个巴掌甩过去，苏漠竭力控制，按在桌子上的手微微发抖：“贱人！”
他压低了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小不：“我给足你面子，你倒是拿乔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上过的一个贱……”
小不起身：“对不起，我该走了。”
“你给我站住！”苏漠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上，化作粉碎。
小不低头看一眼，暗红色的酒洒在地上，那场景又出现脑海之中，整个人微微晕眩，不恨谁，只是觉得苦，很苦很苦。
她喃喃地说：“我该走了。”她闭了闭眼睛，“……对不起。”
小不迈步往外走，苏漠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臂拉住：“我说不许走。”
他曾多么恨她。
几度不放过她，甚至想毁了她，最终却没有忍心做到底。
有朋友问：“苏少，为什么总是追着那个丫头不放？要真的摆弄她还不简单？”他们一块儿厮混的，三教九流都有，要害一个女孩子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苏漠却觉得这句话刺耳极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苏漠发现，他并不想真的要林小不死。
所以才命不顾地将她从马路上拉回来。
一想到她置身汹涌车流之中，一想到她被歹徒捉住呼救的样子，苏漠无端痛恨自己。
只是想跟她多相处一些日子，所以才这样苦恼的想要见她的话穿什么样的衣裳，吃什么样的晚餐，他穿了她最喜欢的蓝色衬衫，点了她最爱吃的牛排，她却说“对着你，吃不下”。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在犯贱！
22 残忍
小不遇到苏漠的时候正好十八岁，美丽脆弱的少女，正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渴望阳光空气跟新鲜的一切。日子本可以不算幸福却安静地继续。
一直到那一天，苏漠载着他第不知是第几任的“女友”招摇过市，将本来规规矩矩走人行道的小不差点撞飞。
魂飞魄散……
若早知后来发生的一切，小不想：或许当时自己被撞死才算一了百了最幸福。
苏漠将她带上车，送往急诊室，半路停车把出言不逊的女伴赶走，小不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哥哥干净利落地做这一切。
医生将她的伤处理好了后，苏漠进来探望，问的第一句话是：“疼吗？”
那么温柔的声音，当他那双眼睛凝视着小不的时候，小不觉得自己无来由地头晕了。
苏漠将她抱到自己的车上，送她回家。
小不坚决拒绝，苏漠坚决不听，苏漠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嚣张地停在小不家巷子口的路上，老少爷们们纷纷围观。
小不的脸红的像是苹果，苏漠脸不红心不跳，作为常年生活在众人目光中心的他，对此毫无压力。
苏漠把车一停，很专业地对小不说：“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医生说还要回去复查一下，等我联系你。”
小不呆呆地说：“我没有电话……”
苏漠眼珠一转：“家里的电话呢？”
小不吓一跳：“家里的不行。”
苏漠一看她的样子就猜出几分，当下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来给小不：“拿着这个，明天打电话给我。”
小不问：“为什么？”
苏漠哑然失笑，说：“小妹妹，你被我撞到了，虽然现在没事，不过不代表没内伤的，明天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去医院。”
小不摇头：“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