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该启程去启云泽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白袍男子喃喃说道。

启云泽。

“泠枫,明日一战,你做何打算?”夕墨摇着扇子走进泠枫的房间,见他正仔细拭剑。

“…”泠枫冷冷的瞟了一眼夕墨,没有出声。

“这两天,你也看出他的风格,总不会要像从前一样正正经经的斗法吧?”夕墨扬了扬眉毛,说道。

“…”

“你们一冰一火,本就相克,再加上那脑子里多端的诡计…”夕墨摇头晃脑的说。

“这话你该也对羽飞扬说过吧。”泠玡剑寒光一闪,回了鞘内。泠枫起身,直视着夕墨的眼睛。“几千年了,看戏的欲望似乎没怎么减退。”

“在下不过就这么点爱好,枫。”夕墨笑得面不改色,欠了欠身子。

“哼。”泠枫冷哼一声,将剑挂在墙上。

“看他的神色,怕明天使的可不再是什么小计了。”夕墨笑着说:“若不仔细些,赢的会很艰难。”

“不劳你费心了。”泠枫看着好友,冷冷说。

“对了,这几日你可觉得奇怪?”夕墨将扇子合上,说道。

“你说金焕?”泠枫的神色终于不那么冷。

“是,每当有你我在场,他似乎总是断袖断袖说个不停,又或者说那些爱慕羽飞扬的…男子。”

“他总不会以为你我也会同他一样成了断袖,所以不停提醒我们?”泠枫皱着眉,猜道。

“那羽飞扬确实讨人喜欢。”夕墨故意流露出一丝轻佻的笑容。

“那恭喜了。”泠枫瞟一眼夕墨,神色不悦的说:“夕少果然不顾世俗眼光,在下佩服。”

夕墨哈哈一笑,正了脸色,说道:“我总觉得,他似乎不愿我们接近羽飞扬,才会如此。”

“他怕什么?又不是人人都是断袖?”泠枫冷哼,颇为不屑的说:“三尾四尾好容易出了两个人才,却都是荒唐家伙。”

剥人衣服,调戏女子,亏他想得出来!

“泠枫,羽飞扬,可未必如同你我所见那般荒唐呀。”想起竹林中他略带着些落寞的话语,夕墨的眼神黯了黯,又变得悠长。

“枫,明日你可小心别被剥了衣服。”

“…”

“当然也要小心莫要被调戏了。”

“…滚…”

第十六章

这些天启云大泽热闹非凡,各派男妖女妖们纷纷组成了团体支持他们心目中的偶像。蓝宁作为七尾蓝狐的大小姐,以其优雅却又尖锐的招式获得了好多男妖的赞赏和爱戴。而在尾狐公子中,又以夕墨和羽白人气最旺。

夕墨自然好说,几千年的人气不是白积累的,几乎是全体狐族拥护的对象,其中母狐狸更为疯狂,而羽白,则可以算得上大大的一匹黑马,得到了几乎全部狐族以外的女妖们的支持和青睐。

而这一点,一直让羽白疑惑不解。

“金不换,论潇洒倜傥,我不及夕墨、论威严冷峻,我不如泠枫、论风流多金,我不如你…为何如今竟会如此?”不得不说,之所以在比赛中如此表现,羽白正是希望让众女妖们看见她的不堪,然后打消嫁给她的念头,可如今,形势明显在愈演愈烈。

昨天柳沐风传来消息给她,说白羽阁的门槛又平了一条。

“你可知道,沐风的语气有多么的温柔?”羽白愁眉苦脸的说。

温柔?

金焕回想起之前柳沐风的几次‘温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金焕可不敢忘记曾经的纯情小白是怎样被柳沐风调教成猥琐小白的。那个人,不好惹…

“金不换,继续这样下去,可叫我何以自处?”羽白定定的看着金焕,神色专著。

“其实,飞扬,你早该认清这个事实。”金焕面色悲痛的拍着羽白的肩膀,说。

“什么事实?”羽白手握纸扇,眉毛微蹙,一片风流尽在眉宇之中。

不远处几个女妖捂胸尖叫。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果然是千古箴言。”金焕摇着头,向比赛场地走去。

自己很坏?

羽白摊开手,一脸的无辜。

不远处又有两个女妖尖叫。

来到今日比赛的地字台,见泠枫已经等在那里了。看着一身劲装的泠枫,羽白很想感叹一下命运的不公。天字台的夕墨对战七尾、玄字台的金焕对战六尾、黄字台是七尾的蓝宁对战五尾的叶绒,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对手跟自己实力相去甚远?

到底用不用那一招?

羽白的心底天人合一,不对,是天人交战。

用,势必会引起麻烦。

不用,必输无疑。

这时——

“哈哈,瞧那羽飞扬如丧考妣的模样,咱们还是快点回去摆酒席给泠公子庆祝吧!”一个八尾狐狸哈哈大笑道。

泠枫闻言,一个冷眼扫过去,那人立刻没了声音。泠枫看向羽白,却发现她嘴角出现的一丝浅笑。

谢谢你,帮我做了决定。

羽白理了理衣衫,飞身上台。

这时,已经结束了对战的夕墨将将来到了地字台。

“看来赶上了。”夕墨微笑道。

“羽飞扬,祭出兵器!”台下的裁判凉凉的说。羽白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去她那已经出了名的香囊中掏宝物,而是笑笑的看着泠枫,说道:“泠兄,你可知我羽族的寻常女儿,媚术可修至第几层吗?”

提到媚术,羽白清楚地看见泠枫眼中那一抹轻视,瞳孔一紧,十年前他的不屑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

“在下不知。”泠枫冷言。

“羽族女儿生性惫懒,修至第三层便已经可以倾情人间了。”羽白欠了欠身子,继续说:“那日破了温德的石阵之时,我就在想,同是祖传秘术,为何万年来就没有羽族儿女在武试上使用媚术呢?”

看羽白的模样,似是真的很疑惑。夕墨在席上轻摇着纸扇,笑容灿烂。

“不在比试中以色惑人,是觉得羞耻?”羽白挑眉,然后邪佞一笑,说道:“我今日偏要将我祖传秘术搬至这大庭广众,叫你们好生看着!”

看见羽白的神情,泠枫的心头没来由的一跳。迅速稳好心神,泠枫冷冷说道:“你是男子。”

“身为儿郎,更要好好传承家传绝学。”羽白淡笑,说道:“在下不才,媚术上也略有修为。”说罢,向台下眨了眨眼睛,立刻有半数女妖晕倒。

只用了第二层,就已有这种效果了?羽白心惊。

“…羽飞扬,我不是断袖。”依旧冷然的声音,确定出了隐隐的怒气。

夕墨苦笑,果然,还是被影响了情绪。

“就是!喜欢媚人,去媚你的那位金不换呀!”不知是谁在台下大喊出声。

“金不换也可以是你等随便叫的?”姗姗来迟的金焕目光凌厉的盯着那八尾子弟,气势并不输泠枫多少。灭了那个气焰嚣张的八尾,金焕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羽白,猜到了羽白的想法。金焕笑的有些自嘲,走到看台,安静看比赛。

“我知晓你不是断袖,所以…夕前辈,赛上用易容术可算犯规?”羽白偏过头,问着那裁判。

“不算。”裁判回答。

“那么…”羽白微笑,然后闭眼,一团淡红色的气体笼在羽白的周身,大家都瞪大眼睛想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片刻之后,那团淡红色逐渐散开…

天!

台下一片寂静!

台上那是何人!

众人不敢相信言中所见,那脸庞和身姿…怎是寻常可见?任谁都想象不出的绝世姿容,他…又是如何易成那般模样的?

夕墨摇纸扇的动作定格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那人…有种异样的感觉自心间涌出。

不是惊艳,而是异样。

及腿的长发未被束起,乌黑的发丝随着风飞舞,面色冷冷的可是眉眼却带着媚人的笑意…如果不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那么自己这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如此想法。

“泠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羽白声音轻缓,没有故作娇媚却声声动着人的心弦。

低下头,羽白福了福身,掩饰住了眼中的那抹战意。

泠枫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现了真颜却说成是易容而成…这世间,也只你一人会如此了,羽白。

金焕摇着头,对羽白爹说:“您当真要放任她如此下去吗?”

“只要她高兴。”羽白爹掩面,擦掉一把辛酸泪。孩子,你再这样下去,这天下,可就真是断袖的了。

台上却不如台下这般轻松自在。

泠枫清醒的看着面前的人,勉强稳住心神,却依旧控制不了身体去行动。

这就是羽氏一族的媚术吗?不同于叶绒的撒娇甚至同羽白无限妩媚不同。那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没有眼波流转,却有风华涌出,没有婀娜姿态,却连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珠。那样的美好却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难道最精深的媚术竟会给人如斯感受?当真是高深莫测。

已经沉思了好久的泠枫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如石像般站了许久!

在这样的人面前,怕就算是外界沧海桑田,都会浑然不觉吧。

听着台下阵阵吸气声,羽白浅浅勾起嘴角,扬起下巴,说道:“媚术修至六层,人间生灵不论男女皆为之沉醉痴狂,人生得如此之幸事,何羞耻之有?在下不才,六层媚术三百年前已经参悟。”

唯羽飞扬言语中那一缕霸气,说服着众人确信他仍为男子。狐族女儿不会有如此豪迈与张狂。

话音刚落,羽白双袖向外一展,两袖顷刻间变作数丈之长!几丈长的白绫好享有生命一样,叫嚣着向泠枫飞去!

这一仗,泠枫必败!看着台上依旧一动不动的泠枫,许多人暗想。谁知,上一刻仍旧僵硬的泠枫好像突然间醒了过来,飞身而起,险险躲过了擦身而过的白绫,跃至擂台边上竖着旗帜的旗杆上,羽白一笑,飞至另一边的旗杆之上,两人再度变成对峙状态。

两人静默之时,羽白并不如表现的那般轻松自在。

未料到泠枫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恢复了神智,羽白暗中心惊,也佩服冰狐一族的定力。

“身为男子,却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无耻!”默念了一十九遍冰狐一族的清心诀,泠枫退了些往日的清冷,带着些许怒气,说道。

“不堪?有何不堪?”羽白轻轻眨眼,泠枫吸气,再一次默念清心诀。“我羽飞扬生来如此,劣根深崮早已无法更改,你厌恶也罢轻视也罢,与我何干?更何况,我不过用了我羽族密术,泠公子如此激动,可是怕恋上飞扬这皮囊吗?”说着,羽白还露出一手轻抚上脸,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易容竟如此到家,连手都莹白如同冰粹。

“不知悔改!”泠枫脸上现出怒容,只听一声清啸,泠玡剑出鞘,那扑面而来的寒光让仍沉在痴迷之中的众人清醒了些,回复了心神。

“奇怪…”看着台上那翻飞的纤白人影,羽白爹皱眉说道。

“如何奇怪?”金焕忙问:“可是奇怪飞扬的武器选择?”

“是啊,舞绫是她娘亲教与她的第一样技能,本是意在叫她去…咳,不说也罢。虽说绫可成为武器,可攻击力极弱。尤其在遇到像泠枫所使利剑之时,更是不堪一击,飞扬有那么多法宝,为何偏偏选这种?”

虽说舞绫常常是配合媚术施展,可如今泠枫明显已不受媚术所控,那么舞绫也毫无意义。聪明如她,定没有确信自己的六重媚术可以制住泠枫吧。

“世伯,我听闻飞扬的媚术早已修至第九层,为何…”金焕瞄了一眼正听着两人对话的夕墨,问道。

“为何只用出六重,对吗?”羽白爹了然一笑,说道。

“正是。”金焕点头。

“你可知,七层以上的媚术不是媚神,而是媚心。”羽白爹长叹一声,幽幽道。

“媚心?”金焕淡淡重复,脸色微沉。

“是,若使出七层媚术,那泠枫必立刻倾心与她,少则千年…”羽白爹叹气。他羽族媚术何其精妙,奈何族中儿女生来随性,无人肯苦心参悟修炼!

“倾心…?”夕墨喃喃道,看向羽白神色更加复杂。

“白儿…咳,飞扬争胜之心终只是如此。或也是不忍八尾公子因这荒唐得断袖之癖而身败名裂吧。”羽白爹苦笑,心道,白儿,若你有心施术,如何会令你娘愁至如此?

你,终究只是无心。

第十七章

话说台上一个绫白胜雪,翻飞如浪,一个剑舞的寒光四射,毕露锋芒,把台下的观众看得是如醉如痴。

虽说此时台上的境况是一个猛打一个狂跑,可是——

“羽少为什么逃命都能逃得这般迷人?噢!”在看见羽白有一次险险躲过泠枫的剑锋以后,有一女妖抚胸感叹。

“这比赛,真真真…真是太销魂了。”另一女妖双颊酡红,目光直直的追着台上的身影。

如果能天天见到羽少…该多么幸福?

几个女妖抱作一团,幻想着。

“不过,羽少他,究竟是男是女?”一个稍显冷静的女妖问道。

“蠢!”一妩媚型妖精嗔道:“羽少是男人,我便喜欢男人,他若是女人…姑奶奶我豁出去了…就喜欢女人!”

这豪言壮语一出口,金焕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摇着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台上那个陷入苦战的身影。

飞扬啊飞扬,这武试结束后,你可真的要好生藏好了,为兄,帮不了你了!

此时的羽白全没心思顾虑其他,只顾着应付那凌厉的剑锋。泠枫的剑法好生了得,招招都是要命的招数,若不是自己逃命的本领在这十年里飞速进步,怕早就被泠枫杀出了原形。

看来用媚术,当真是惹恼了那个正直的不像话的人。

羽白心中苦笑。

全力一跃,让羽白得到些许喘息的时间。回身,射出白绫,只见那绫如同白蛇一般缠上了泠枫的剑身。泠枫停下来,看着被卷住的剑,冷冷一哼,向剑中一注内力,只见白绫‘哗’的四分五裂。

许是因为白绫与羽白的气息相连,那碎裂了白绫的内力好像也伤到了羽白,这时台下的看客们见羽白一瞬间面无血色,竟将将跌到在地!台下无论男女,心都一揪。可是偏偏泠枫看不出一丝怜香惜玉之情,抬剑便向羽白刺去!

这一剑下去,羽白必败!

这时,泠枫已注了七分的内力在泠玡剑内,飞快向前,而羽白毫无躲闪之力,只是怔怔的看着泠枫。下一刻,泠枫所做之事,足够令他后悔百年或庆幸千年。

泠枫铁灰色的目,对上了羽白漆黑的眸…

连半刻都不到的时间,却足以撼动了泠枫的心弦。生来世上两千多载,他从不知道竟有人可以将媚术使到这般境界!

漆黑的眸子中仿佛流淌着水波,幽深又带着点点哀怨。更多的,是如同明星般的炫目,灼得他睁不开眼。

泠枫心中太清楚这又是羽飞扬使的诡计,可是手臂却不由自主地全力将剑锋偏至一旁。虽然只有些许的偏转,可是足够羽白抓住时机了。

双臂一展,剩下的白绫好像又被赋予了生命,张狂的飞舞,众人眼中一片缭乱。

待众人眼目可以看清台上情况时,似乎一切已经结束了。

羽飞扬的白绫将泠枫缠了个严实,而泠枫的剑,刚好抵在羽飞扬的颈上!

这样,是谁输谁赢?

全场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那个充当裁判的夕氏老头,当然,除了泠枫和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