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还不了解我?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一型。她这样的,一看就特别较真,一旦黏上了,要想撤退,铁定得蜕一层皮…”

话没说完,陈麓川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口去了,他手里水瓶从茶几上跌下去,“咚”的一声。

耿浩然莫名其妙,“老陈,咋了?”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摔门声。

耿浩然懵了,手掌按着额头,只觉脑袋里面疼痛欲裂。

坐了片刻,他猛地想到方才在席上陈麓川手臂搭着林阅椅背的姿势,还有林阅低头时的神情,心里一个咯噔,“我草!不是吧。”

陈麓川径直下楼,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常青花园”的地址。

今天喝下去的酒全都酿成了一股愤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与悸动。他坐在车上,反复想着高中时那道逶迤而至的白色身影,想她微垂的粉白颈子,想她时时欲语还休的神情,想那一缕浅淡的幽香,甚至想她将哭未哭时泛红的眼眶…

车子很快达到目的地,小区有门禁,他等了一会儿,跟着一个居民混进去。

进去路很绕,也仿佛很远。他脚步匆忙,越靠近卻越无法等待。

他看到了那绿色灯光下一股一股涌出的喷泉,猛将领带一扯,走进去。冷水一阵阵浇在身上,他抬头望去。

那扇窗只是无数扇窗的其中之一,可他一眼就找见了。

亮着灯,奶白色的灯光。

过了许久,当他觉得自己已非常冷静时,便走出喷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所幸手机没进水,他拨了号码,等待数秒。

那清软的声音传过来,“喂。”

他仍是盯着那扇窗,似乎下一秒她的身影便要出现在窗边,“…你在家吗?”

☆、第21章

陈麓川仍是盯着那扇窗,似乎下一秒她的身影便要出现在窗边,“…你在家吗?”

“在家。”

“我能不能上来喝杯水。”

那边似有些惊讶,“好啊,你按一下楼层对讲机,我帮你开门。”

陈麓川挂了电话,长长呼了口气,走过去按了林阅所在的楼层房间号。

片刻,门“咔”一声打开,林阅的声音紧接着从对讲机里传来,“开了,你上来吧。”

电梯里,那数字一下一下地跳转,他不知怎的,想到了上回在拥挤的电梯里,和林阅挨挤在一块儿的场景。彼此贴近,只在咫尺,一垂眼便能看见她微红的鼻尖,和鼻尖上的一点儿薄汗。

那会儿二十六层,分明很久,却仿佛一霎。

而此刻十来层,分明一霎,却仿佛很久。

终于,他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弹开。

他竭力放缓了脚步,走到林阅家门口,抬手按了门铃。

那门应声而开。

·

林阅瞅见外面的情形,顿时一惊。

陈麓川全身湿透了,衣服头发都还在往下滴水。那白衬衫经水一淋,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紧实的线条。她陡然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看,忙往一旁让,“赶紧进来吧,”又问,“外面下雨了?”

陈麓川摇了摇头,只沉沉地看着她。

林阅被他这一看心里有些发慌,便没多问,打开鞋柜门找出双拖鞋——为偶尔过来的林立明准备的——放在陈麓川脚边。

陈麓川换了鞋,刚进门所站的地方汪了一摊水。

林阅倒不在意地板湿了,“…你先去洗个澡吧,免得感冒了。”

陈麓川看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林阅微皱了眉,却是发愁,提步往卧室衣柜走去,嘴里自言自语,“…我这没有换洗衣服啊,怎么办…”

末了,她想起之前趁着商店打折促销,给林立明买过一套衣服,一直放在柜子里,还没开封,忙起来也忘了送回家。

她将衣服和裤子翻出来拆开,抖开看了看。陈麓川和林立明身高差不多,衣服大小应该合适,只是样式有些老气了,未必适合他。

林阅下楼梯回到客厅,将衣裤往陈麓川怀里一塞,“我爸的,凑合穿一下吧。”

陈麓川站着没动,只“嗯”了一声。

林阅脸有些发热,“…那个…我这里没有,你只能将就穿一下原来的了。”

陈麓川仍是没动,“我等会儿再洗。”

林阅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儿,以为他是醉了,便说,“那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说罢进了厨房,搁了小半锅水,还没点火,忽觉门口光线被人一遮。

陈麓川立在门口,看着她,“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林阅愣愣地说了声“好”,回到客厅,从旁边的橱柜里找出一提未开封的纸杯。

陈麓川跟着出去,目光一刻未从她身上移开。

她换掉了白天那条略显正式的长裙,穿了套两件式的睡衣,或许是来不及换衣,又怕尴尬,在睡衣外面又套了件烟灰色的开衫。

林阅拆了袋子,拿出一只纸杯,微微弯下腰,就着饮水机接了大半杯水,一回身,却见陈麓川已近在咫尺,顿时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将杯子递过去。

陈麓川却没接,只看着她,目光极深,一直看进她眼里。

林阅顿觉呼吸困难,微微张了张口,然而一个“陈”字刚说出口,手腕被人一扣,一带。

纸杯“啪”一下落地,水四散溅开。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往后一推,后背抵住了墙壁。温热的大掌捏住她的腰暗暗用力,猛将她往上一提,就这样钳着她,吻了下去。

脑中轰一下炸开,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她极力克制住才没尖叫出声。

吻一点儿不温柔,强势急切,辗转之间甚而几分粗暴。林阅极力维持最后一点清明,试图想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她克制自己去想那晚夜色之下陈麓川沉之又沉的目光,怕是深渊谷底,看得久了,忍不住一头栽进去。“麓”的意思,她自然专门去查过了,然而她并不以为凭这就能一口裁定陈麓川的心思。她现在唯独敢确定一点:陈麓川对她绝非没有感觉。可这感觉深到什么程度,禁不禁得起她进一步的试探,她不敢肯定。

凡事都得留有余地,尤其自己图谋多年的大事,更急不得。不若先照着目前的趋势发展,等时机成熟些再做进一步打算。况且,关于那天电话里的女声,她仍有些在意。没弄清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她谋定后动三思而行的时候,这人主动闯了上来,将她所有理智所有计划一霎击得粉碎。

疾风骤雨一般,她只觉无处可逃,却又放任自己甘心沉溺。脚底发软,渐而支撑不住,只得伸手胡乱将他衣服一抓,这一下却将他拽得离自己更近…

夜仿佛极其漫长。

那痛感初时连绵不绝,到后来才渐有减缓的趋势,视野之内雾气茫茫,陈麓川粗重的喘息一阵阵砸在耳中心上。呼吸之间,他身上的气息密密匝匝,包裹着她,使她无处可逃。她受不住,伸手抵住他胸膛,声音断线了似地哀求。

可陈麓川越发不管不顾,怎样都似不够,只变着花样地折腾…

·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陈麓川只觉每个毛孔里都透着松快。他翻身平躺,闭眼搂着林阅,喘了口气,打算歇一阵再与她说话。

谁知这一闭眼,便觉困意重重袭来,勉力抵抗却是未果,一下沉沉睡去,醒来竟已天光大亮。

陈麓川睁眼,一摸身边,没有人,顿时疑心昨晚之事又是一场大梦。他猛地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放下心来。

他站起身,一眼便瞧见床脚搁着一套干净衣服:POLO衫休闲裤和一包尚未开封的一次性内裤。他先套上内裤,尺寸小了,勒得他有点儿难受,不由轻哼了一声,心道还得“加深了解”。

他换上衣服,赤脚走出去,喊了一声:“林阅?”客厅里空空荡荡,原先散落一地的衣服都收拾干净了。

他瞧见窗户防盗网上晾着衣服裤子,迎风招摇,正是自己换下的。防盗网上还摆着几盆绿植,叫不出名儿,迎着阳光,那叶子分外的清透漂亮。

屋里逛了一圈,没寻到人,只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可兴许是昨晚又遭了二次殃,这下手机终于进水了,按电源键毫无反应。

他丢下手机,去浴室里草草洗了把脸——浴室也收拾得一干二净,看来那人起床之后,将“战场”彻底清扫了一遍。

思及此,他不由皱了皱眉。

又等了半小时,林阅仍未回来。陈麓川想了想,用卧室里林阅的电脑上公司邮箱,翻出当时HR发的一份通讯录,找出号码抄下来。

打算走,低头瞧见书桌底下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袋子——昨晚上林阅就是从里面翻出来一盒保险措施。

里面还有盒巧克力,心形的。塑料袋上贴着标签,情人节大促云云。他依稀记得是上回和林阅一道逛超市时,她丢进购物车里的。

陈麓川将那巧克力盒子打开,拈出一粒巧克力拆开,喂进嘴里。

牛奶的,掺了点儿榛子,很甜。

他嚼着巧克力,揣上号码,去楼下便利店给她打电话。

然而响了快半分钟,无人接听。

又打数次,还是如此。

陈麓川无奈,只得先回家。

-

林阅五点就醒了,醒时只觉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

她撑着坐起身,借着外面的一点亮光,打量熟睡的男人。

他睡得很沉,睡姿老实且睡相极佳。就那样平躺着,呼吸均匀悠长。

数小时前,那挺拔的鼻峰和略有些干燥的薄唇曾一点一点蹭着她的脖子;那微微隆起的眉骨上出了一层汗,动作之间,汗水往下滴落;此刻紧闭的眼曾认真注视她,目光沉沉,似深海潜礁;而他的四肢躯干宛如钢铁一样地禁锢她,似城墙固若金汤…

她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快乐、忧虑、惶惑一股脑儿地搅在一起。仔细一想,恐怕是为了最后结束时他一言不发,就这样撇下她睡去而耿耿于怀。

又思及他是大醉而来,来时也是什么都不说,直入主题…

她微妙觉得自己好像又犯了一回傻,虽说是傻得心甘情愿。

窗外天色一寸寸透亮起来,陈麓川翻了个身,似要转醒。她吓了一跳,急忙闭眼装睡,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她是待不住了,一想到他醒来之后两两相对的尴尬场景,立时生出逃离之意——她也真这么干了。

她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洗脸时一照镜子,脖子上一片狼藉,衣领盖不住,只得翻出条老气横秋的丝巾系上。

她将客厅里散落一地的衣服收拾干净,打扫了浴室,把陈麓川的脏衣丢进洗衣机里。丢之前先掏了掏口袋,掏出钱包和手机,那手机在水里泡了整晚,想来已是报废。

然后她下楼去超市随意拿了一袋一次性的内裤,和买给林立明的衣服一道放在床边。

做完这些,她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机“嘟嘟”响了几声,洗涤程序结束,她回过神,捞出衣服晾起来。

最后又回到卧室,陈麓川仍在沉睡。她立在床边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思前想后,无处可去,只得去投奔柴薇。

☆、第22章

柴薇何等七窍玲珑的人,一眼就看出林阅发生了什么,却先没说什么,将她拉进屋。

林阅朝里看了一眼,几分踌躇,“王谈沣不在?”王谈沣就是柴薇的未婚夫,名字没少被柴薇拿来嘲笑,说是起得像个民国的老学究。

“不在,出差去了。”

进屋之后,柴薇先给她倒了杯水,问她吃早饭没有。

林阅摇头说不饿,柴薇看她一眼,还是走进厨房,给她下了碗面。

林阅挑着面条,要吃不吃的,柴薇瞅着她,“你别跟这面条较劲,赶紧吃,都坨了。”

林阅吃了两口,叹一声气,将碗一推,“吃不下。”

柴薇先没收碗,往旁边一推,“我先问你,采取措施没有?”

林阅一惊,“你怎么知道。”

柴薇“嘁”一声,伸手将她脖子上围着的丝巾一扯,“太明显了,失.身妇女都你这表情。”

林阅面上一热,低着头没吭声。

“早上不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吗?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林阅情绪怏怏,“…他昨晚喝醉了。”

柴薇瞪眼,“吃干抹净转头不认了?”

林阅忙摇头,“那倒不是…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

柴薇想想那场景,扑哧一声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俩角色倒了…所以你逃什么?怕他醒了不认账?”

林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谁主动的?”

林阅张了张口,“他。”

柴薇调侃道:“这可真看不出来,陈麓川这么果断霸气?”

林阅却没心思说笑,微蹙着眉,“我觉得他是喝醉了才这么做的…来了什么都不说,之后也什么都不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她叹了声气,“他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我觉得在他看来,这事儿应该挺普遍的。”

“普遍不普遍你说了又不算,得问他。”

“我不敢问,”林阅抬眼看她,“万一他只是想…”“一夜.情”这词她说不出口。

“那也得问清楚。要他真只想打个炮,你乐意吗?”

林阅没答。

“你肯定不乐意,喜欢这么多年,谁受到了这个。要是他没有跟你长期交往的打算,你得赶紧撤,千万别傻乎乎跟他浪费时间。”

半晌,林阅“嗯”了一声。

柴薇看她,“你以前也是第二天就跑了?”

林阅难以启齿,许久,小声说:“没以前。”

柴薇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吧?”

林阅叹气。

柴薇往她身旁凑了凑,“你早说啊。这心情我理解,我第一次完了还哭了一个小时呢,矫情得不得了。”

林阅笑了。

“你挺幸运了,好歹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即便最后成不了,睡都睡了,一点儿不亏。”

林阅心理轻松了些,“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先等等吧,看他什么反应。反正我一个外人看来,他对你也不是没意思。核心宗旨就一点,你别倒贴。”

林阅立马说:“我不会的。”

正经的说完了,柴薇打趣,非要让她讲细节。林阅被她说得满面通红,实在受不了,起身告辞。

柴薇将她送到门口,笑道:“赶紧回去,要是人还没走,趁热来一发!”

林阅赶紧逃了。

到了楼下,掏出手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七八个未接来电,全是个陌生号码。她试着回过去,一个陌生人接的,问她找谁。聊了两句,他只说打错了。林阅莫名其妙,便也没在意,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走到半路,林立明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何珊早上起来做饭,在厨房里昏倒了。这会儿在医院,人已经没事儿,让她过去看看。

林阅吓得魂丢了一半,急忙让司机掉头赶往医院。

碰头之后,情况并没有她想得那样严重。何珊叉腰站着,手里拿着一个按摩器具一样的东西贴在颈上。没看见林立明的身影,然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场。

林阅迎上去,惊道:“徐堃?你怎么在这儿?”

徐堃笑了笑,“等会儿再跟你说。”

林阅点头,先问何珊,“妈,怎么样了?”

“没事儿,颈椎病,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