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完了澡,磨磨蹭蹭地出去,拿起沙发上的提包。陈麓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瞥她一眼。

林阅脸上一热,拎着包一言不发地又进了浴室。然而翻了半天,包里只一片薄薄的护垫。

再出来,她双颊泛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

陈麓川紧跟着洗完澡出来,便看见林阅端坐着,有些拘谨。她转头看他,神情几分尴尬,“附近有超市吗?”

“有。你要买什么?”

林阅没答,“…在哪儿?我下去一趟。”

陈麓川正在擦头发,这会儿将毛巾往沙发上一丢,“要什么,我去买。”

林阅支支吾吾不肯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给我指一下路。”

“地方偏,你不一定找得到。”说着,他已朝门口走去,“要什么?”

林阅窘迫不已,“…要不我跟你去吧。”

陈麓川看她一眼,“跑一趟麻烦,我很快回来…”他话音突然停了,瞧见林阅脸颊烧红,目光闪躲,陡然福至心灵,轻咳了一声,“…那个,嗯,你等等…”

说着换了鞋,飞快出去了。

林阅愣了愣,半晌,明白他是猜出来了,愈发觉得尴尬。

约莫一刻钟后,陈麓川回来了,一言不发地往她怀里塞了个硕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林阅不敢看他,抱着袋子飞快闪进浴室。打开袋子,先是愣了愣。那里面数个牌子、数种型号、日用夜用、绢爽棉柔…应有尽有。

林阅简直不敢想象陈麓川买这些时的场景,店员收银时,铁定把他当成了变态。她想得乐极了,心里更有种异样的满足。

换上以后,她强自镇定,走回客厅。陈麓川仍在看电视,神情瞧着倒是正常,没有任何的不自然。林阅便也收敛的心思,到他身边坐下。

陈麓川拿过一旁的钱夹,从里面掏出张卡递给林阅,“推拿馆的年卡,你明天中午回去给何阿姨吧。”

林阅急忙倒了声谢,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心里越发觉得受用。

过了一会儿,两人聊起五一出行计划。陈麓川将规划好的几条线路告诉林阅,让她选择。林阅几相比较,最后决定去云居山和柘林湖。两个地方相近,自驾过去只要四小时。

聊完旅游规划,又聊了会儿工作和生活琐事,似乎还没说什么,就已到了十一点。做游戏的,时常加班,逢上不加班的时候,自然都想睡个囫囵觉。林阅便说:“去休息吧。”

两间房,然而只有主卧能住人,次卧里连床都没有,只放了一些健身的器具。两人已过了最初尴尬客气的阶段,这会儿她要是巴巴地提出睡沙发,自然就显得矫情了。

陈麓川点头,关了电视起身,“走吧。”

他走在后面,待林阅躺下后,关了卧室的大灯,又将窗帘拉上。床边柜子上放了一盏灯,浅黄的灯光,分外柔和。

陈麓川紧跟着躺下,伸出一臂将她轻轻环住,“你想睡了就关灯。”

林阅翻了个身,看他,“你困了吗?”

陈麓川摇头,“还好,白天在推拿馆里睡了一觉。醒来时的时候,那老师傅说,小伙子,我这么大动静你都能睡得着,改天小偷进了你屋,把你家搬空了恐怕你都不晓得。”

他故意学了那人的语气,听得林阅止不住笑,又说,“做游戏就这点不好,总要加班。”

“倒也无所谓,你加班的日子也不少。”

林阅稍稍动了动,脑袋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妈早几年就催促让我换工作,说换个人事、文职之类清闲些的岗位。”

“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答应,现在这工作挺有意思的,上班累了打个游戏,老板过来一看,还会表扬,多刻苦,还在做市场调研呢!”

陈麓川哈哈大笑,片刻,“我给你的游戏通关了吗?”

“没,卡在十二关了。”

那游戏画面简陋,然而细玩起来还挺有意思。每过一个单数关卡,就会奖励一个宝箱,双数关卡则奖励钥匙。林阅试过用钥匙去开宝箱,打不开,不知道是钥匙不对应,还是有别的安排。前面几关都很简单,过半之后就开始难了。林阅每天空闲时间拿出来玩一会儿,慢慢摸索,也不着急。

陈麓川笑了,“我说不着急,你还正就不着急。”

林阅看他,“着急?那我抓紧点儿。”

陈麓川声音略低了几分,“本来是不着急,现在有点急了。”

林阅又动了动,仰头看他,“急着发布出去?”

陈麓川笑答:“那倒也不是,还是半成品,发出去也没几个人玩。”

“所以我又傻呗,免费替你测试。”

“你傻?我看你精明得很。”

林阅笑,“我怎么精明了?”

陈麓川盯着她,“你今天故意的,是不是?”

林阅眨眼,往前一挪,“我怎么故意了?”

陈麓川猛将她手臂一抓,故意沉了脸色,“别动了。”

林阅顿时促狭心起,扭了扭身体,往他身上靠去,“你都说我故意了,我肯定得做点什么,不然岂不是让白说了。”

她发丝上幽香,衣领微敞着,肌肤经浅黄的灯光一照,越发显得勾人。陈麓川微喘了口气,便觉渐渐地起了反应。

林阅本想单纯地逗一逗,谁知不过片刻,便觉大腿处被什么一顶。她顿时耳根发热,急忙后撤。

陈麓川将她一揽,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低哑,“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利器抵着她,许久,仍是坚硬如铁。

半晌,陈麓川松了手,翻了个身。

林阅微微抬眼看他,”…要不要紧?”

“没事。”

“对不起。”

陈麓川哼一声。

“难受吗?”

“你要是现在不说话,我能更好受一点。”

林阅扑哧一声笑了,末了,脑中忽闪出一个念头。她脸有些热,磨磨蹭蹭地,又靠了过去。

陈麓川说:“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便觉她头抵在了他背上,手绕到前方,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清:“帮你吧。”陈麓川喘了口气,伸手轻轻捏住她手,有些犹豫,却也并那么想拒绝,“不用,歇会儿就好。”

林阅不说话,手微微一挣,从他手里脱出来,手缓慢地探进去,捉住。

陈麓川猛地一惊。

那手极为温热,小而柔软。几乎一瞬间,就和他那个记了多年的梦重叠起来。

耳畔仿佛又响起那小声、压抑的饮泣,挠得他心痒,又有些愧疚。

困顿之中,他眼帘沉重,每次睁开想去看看这手的主人,都是未果。她面容笼在沉沉的黑暗之中,只是一片模糊。

他脑中陡然空白,林阅的动作极为生疏,不得要领,然而那强烈的刺激几乎直冲大脑皮层。

他茫然不知所想,捉着她的手,引导着,没过多久便解脱了。

他翻了个身,猛将林阅压在身下,紧盯着她,声音发抖,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你是不是…你有没有…”

林阅惶惑地看着他。

他脑袋里极乱,可偏又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他也觉得反常,因那些细节过于逼真,指触、体温、呼吸、气息全都不似在梦里。

然而这事儿,理论和实际上都不太有可能发生。

大学四年,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他甚至几乎都未曾同她独处过。

半晌,他喘了口气,只俯身将林阅抱住,抱得极为用力。

林阅骨头都有点儿发疼,只觉陈麓川分外反常,忍不住低声开口:“你怎么了?”

陈麓川不说话,摇了摇头。

林阅便也沉默下去。

许久,陈麓川将她松开,嘴唇在额上轻轻蹭了蹭,哑声说:“睡吧。”

林阅点头,抬手关了台灯。

黑暗笼罩下来,她思绪跟着飞远,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9章

隔日清晨,林阅八点没到便睁开眼睛。一旁的陈麓川还没醒,她看他片刻,翻身起床。

先往厨房里看了看,厨具一应俱全,然而干干净净的,抽油烟机更是半点油污都没有,一看便知极少开火。再拉开冰箱,里面除了啤酒饮料之外,还有半袋没吃完的吐司面包。

林阅便又将冰箱门关上,打算洗漱之后,到楼下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像样点儿的早点铺子。

暮春天气晴好,早上半天,外面日头已升得有些高了。林阅心情跟这纯净日光一样,分外敞亮。

她将头发束起来,往镜子里看了看,因为来大姨妈,额头上爆了两个痘。她洗了把脸,去客厅将自己的提包拿进来,翻出常备的祛痘霜,往额头上抹上一点儿。

正要盖上盖子,外面茶几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她怕吵醒了陈麓川,忙将手里东西往流理台上一扔,赶紧跑出去接起来。

是何珊打来的,叮嘱她早点儿回家帮忙,又说:“你三婶和林展也会来。”

林阅不由蹙眉,“不是请徐堃吃顿便饭就行吗,怎么这么兴师动众?”这架势哪里是吃便饭,简直像是见家长。

“这不是顺便吗?我好不容易做一顿好的,四个人又吃不完,岂不是浪费。”

林阅一时没吭声。

“就吃顿饭而已,”何珊叮嘱道,“总之赶紧回来,我马上到菜场,先不跟你说了。”

林阅心里不悦,然而转念又想,这也是个机会,不如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免得何珊以后继续瞎忙活。

回到浴室,那祛痘霜的盖子不见了。林阅四下找了一圈,发现滚到了流理台下面的板子底下。她蹲下.身捡起来,正要起身,忽瞅见里面还有个什么东西。这儿是个死角,如果不是专门做大扫除,平常很难看到。

她心下好奇,伸手一摸,举起来一看,是支唇彩,大红色的。

林阅心里一个咯噔,似被那火似的红刺了一下。

“起这么早?”

外面身影一晃,忽响起陈麓川的声音。林阅急忙将唇彩往包里一藏,慌慌张张地将祛痘霜的盖子盖上,笑了笑说:“不早了。”

说着将提包一收,不动声色道:“我已经洗好了,你用吧。”她捋了捋头发,垂下目光,嘴角的笑容立时便垮了下来,也不看他,从他身旁挤出去,走出浴室。

待陈麓川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两人一道出门吃早饭。陈麓川今天中午也有个局,耿浩然和他表哥请陈祖实吃饭,谈生意合作的事儿。

吃完之后,两人在早餐店门口道别,各自上了车。陈麓川从驾驶座探出头,朝她一扬手,“明天见。”

林阅笑了笑,“明天见。”

说罢发动车子,挂档,一踩油门。

车子驶出去一截,后视镜里陈麓川的车子再也看不见了,她紧咬着后槽牙,继续往前开,直到拐了一个弯,彻底驶离这片住宅区的范围,方靠边停了下来。

她瞅了瞅放在副驾驶上的提包,心里一时挣扎难定,然而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她掏出那支唇彩,轻轻旋出来。极为正统的红色,色泽艳丽,才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她又瞅了瞅底部的品牌和型号,掏出手机,输入搜索。

YSL一月的新品,上市不过三个多月。

然而陈麓川是去年十二月归国,并租下了这套房子。

林阅心脏一路地往下沉,盯着手里的这只唇彩,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股脑儿地往上冒。

又想起昨天与陈麓川开玩笑,他自信笑说:“你随便找。”

她愿意信他,可在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里,出现了这明显不合常理的东西,正常的女人都免不得揣测。

末了,她安慰自己,即便陈麓川这几个月里有过别的女人,也该是在她之前,她相信以他的人品,总不至于脚踏数条船。

而要是跟他的过去较劲儿,就没意思了。

车在路边停了许久,她想一会儿,发一阵呆。最后叹了声气,打开车窗,将那唇彩一下掷了出去。

·

到家的时候,何珊正在厨房里洗鱼,周遭一股子腥味儿。林阅放了东西,自觉去厨房打下手。

何珊问她最近的状况,她意兴阑珊,答得敷衍。何珊自然不高兴,指着她一顿数落。放在平时,林阅肯定也要顶上两句,然而此刻情绪恹恹,怎么也提不起劲。

何珊看出些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姨妈来了。”

“哎呀你早说啊,”何珊赶紧将她浸在菜盆里的手捞出来,“别沾凉水,菜我来洗,你帮忙切吧。”又嘟哝两句,“你这好不容易调理好,小心回头又乱了。”

早几年,林阅还是个小策划,加班的日子比现在还多。作息不定,生物钟紊乱,内分泌也跟着出了问题,一到生理期就疼得满地打滚。何珊按着她灌了三个月的中药,又听说有个叫天.喜丸的药效果不错,特意请人从香港代购了好几大盒。多管齐下,好歹帮她调了过来。

快到中午时,陶美芹和林展来了。厨房里能帮的已差不错,林阅便去客厅招呼三婶和堂弟。

陶美芹坐了没一会儿,便往厨房去了。

林展剥了个香蕉,边吃边瞅着林阅,“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撞鬼了?”

林阅白他一眼,“你嘴里能吐出两句好话吗?”

林展嘿嘿笑一声,“中午相亲,怕了?”

林阅身体往后靠,往怀里抱了个枕头,不想说话。

林展手肘将她一撞,“你目标呢?怎么又沦落到要相亲了?”

林阅索性拿那抱枕将脸一盖。

“喂?怎么了?”林展伸手去扯枕头。

“别理我。”

“你别把自己憋死了。”林展盯着她,“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跟你说什么用,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我什么都不懂?”林展不服气,“我长这么大,追女孩儿一追一个准,你呢?恋爱都没谈过,好意思说我不懂。”

“谁说我没谈,正在谈好么。”

林展一惊,“不是吧?我这边都还没追上呢。”

林阅问:“你还在追?”

林展扬了扬下巴,也不管林阅看不看得见,“快成了。她前段时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我就一直陪吃陪玩陪聊…”

“那你岂不是乘虚而入。”

“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机会稍纵即逝,过后你想哭都没地哭…我还好奇呢,你这么守株待兔的性格,怎么找到男朋友的?”

林阅听见这话,愣了愣,不由又想到和陈麓川在一起的过程。

开始混乱仓促,结束仓促混乱,她还没省过神,就晕晕乎乎地点头同意了。可时到今日,她连问一句陈麓川喜不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陈麓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才选择跟她在一起的呢?

早上那意料之外的发现,立时将她打回原型。这段时间同陈麓川相处时积累的一点儿勇气,也跟戳破的气球一般,霎时漏了个干净。

林展缠着她:“是什么人?有照片吗?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林阅不想理他,随口敷衍过去。

林展哼一声,“小气。”

中午,徐堃提着两袋水果上门。等了一会儿,林立明从外面回来,饭局正式开始。

席上,何珊一径儿地感谢徐堃上回帮忙,又亲自陪着徐堃喝了杯啤酒。

林阅在旁看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何珊敬完酒,问徐堃:“小徐啊,最近还相亲吗?”

徐堃摇头笑说:“单位忙,没时间去相了。”

“其实也不着急,这结婚是大事,尤其将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