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阅笑了笑,“快毕业的时候。”

陈麓川点头,没再细问。

走了快二十分钟,两人折返往停车场去。

陈麓川将林阅送到小区门口,没跟着进去,照例是嘱咐她早点休息,又说下周一定过来吃饭。

两人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却都没动。

安静看着,看着彼此。

间或有车辆驶过去,呼啸一声,四周即刻又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麓川忽伸手拉住她手臂,往自己跟前带了一步,低下头去。

急促的呼吸纠缠良久,她忽然听见陈麓川问:“有大蒜味吗?”

林阅扑哧笑出来,伸手将他一推,“…你怎么这么煞风景。”

陈麓川笑得促狭,却是不肯放她,又在她嘴上啄了一口,“问你呢,有吗?”

“你够了,”林阅退后一步,笑说,“我不跟你闹。”

两人互相瞪着,突然都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最后,陈麓川将几分钟前说过的“早点休息”等话再次复述一遍,两人这才分开。

林阅心情分外畅快,几乎一路小跑。像是三伏天冲了个凉水澡,又吃了半个冰镇的西瓜。

然而仔细一想,今天其实分明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

又忙一周,店面基本全部整理妥当,打扫完毕,即可开门迎客。林阅筹备开店,何珊也没少出力。她退休了反正没事,又是闲不住的个性,时不时会去店里给林阅打下手。然而林阅不敢让她太过劳累,只让她做轻松的活计,比如往东西上贴价格标签,或是写点儿“轻拿轻放,破损照价赔偿”的标语。

如今听说林阅打算请朋友吃饭,何珊便提议就在林阅家里吃,她帮忙做。

林阅当然否决,一则家里地方小,到时候六七个人周转不开;二则做一大桌子菜,何珊恐怕要累得够呛;三则,陈麓川要来。

林阅把理由同何珊讲了,何珊沉默一会儿,“他来就来呗,我又不会把他往外赶。”

林阅瞅着她,“妈,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跟他断?”

何珊不吭声,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林阅笑了,伸手将她一搂,“您跟爸都来吧,但饭您自己别做了。”

何珊嫌弃地将她手拍掉,“外面的菜都是拿地沟油炒的,哪有自己做的健康便宜。我是好心,你还不领情。请客就要在家里才有气氛,你懂什么…总之要不我帮你做,要不我就不来了。”

林阅只得答应。

当天,林阅起了个大早,准备根据何珊列的单子去菜场买菜。结果一下楼,恰好碰见何珊过来。

何珊说,反正起来也没事儿,不如早点过来陪她买菜。

清晨的菜场比打折时候的商厦还要热闹,鸡鸭齐鸣,吆喝四起。何珊是砍价高手,林阅跟在她身后,乐意落得清闲。

买菜回去,林阅帮着何珊打下手,先把山药排骨汤炖上。

一时无事,何珊在她屋子里逛了一圈,又随手帮她把看不顺眼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总归是闲不下来。

“你这房子真有点儿小,住一个人还行,多了够呛。”

“那您还非要七八个人来我家里,挤着舒服?”

何珊瞪她一眼,“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是想问你,陈麓川在江城有没有房,家里有什么打算?”

林阅不以为意,“随他有没有房。”

“没房怎么办?以后就挤这破屋子里?”

“以后再说呗。”

何珊被她气得只差吹胡子瞪眼,“我看你辞职之后就吊儿郎当的,你俩这是正经谈恋爱吗?他不是要带你回家去看看吗,这么多天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是我主动提的,过段时间再去,现把店里的事儿弄好。不是您说的吗,别在人跟低三下四。我正在调整,您又要把我往回推是不是?”

何珊怔了怔,“敢情你是为了这才辞职?”

林阅“嗯”了一声,却也不想多说,转身走了,“我去厨房看看。”

十点多时,林立明先来了;临近中午,柴薇等人也都陆陆续续赶来。陈麓川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是王谈沣过来应门。

王谈沣将他迎进来,寒暄两句,笑说:“这儿你比我熟,自便吧。”

陈麓川笑了笑,自己打开鞋柜,找了个鞋套穿上。

他跟着王谈沣往里走,一抬眼,便看见林阅正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一块儿。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男人手里举着一个平板电脑,林阅在屏幕上指指戳戳。

陈麓川顿了顿,开口问王谈沣:“那个人是谁?”

“哦,他叫徐堃,好像是林阅以前的相亲对象。”

陈麓川目光一沉。

不大的客厅里,除了林阅和徐堃,还有林立明,其余几人没见踪影,但从卧室里传出了一阵阵笑声。

陈麓川见林立明坐在沙发上,急忙上前打了声招呼。

林立明笑着起身给他让座。

陈麓川挨着林立明坐下,目光却仍然盯着林阅和徐堃。

便见林阅收了手,对徐堃说:“不知道怎么连不上,要不我给你开个热点?”

“不用,连不上就算了,少玩点也好。”

林阅抬头,恰好对上陈麓川的目光,笑了笑,说:“你来啦。”

陈麓川点了点头,又站起身,走到林阅跟前,看着徐堃说:“这位是?”

“哦,这是徐堃,”林阅指了指陈麓川,又说,“徐堃,这是我男朋友陈麓川。”

陈麓川本有点儿郁闷,听见这一句话,似乎又好受了些,便伸出手,与徐堃握了握手,“幸会。”

“幸会幸会。”徐堃笑了笑,扶了扶眼镜,对两人说,“你们先聊,我把平板送过去。”

徐堃走后,陈麓川正要问林阅话,林阅说:“你陪我爸坐一会儿,我进去帮我妈做饭。”

说着,撇下他走了。

陈麓川坐回沙发,尽职尽责地陪着未来的老丈人聊天,然而心里越发郁闷。

心想,说好的“罩”他,一点儿没做到,回头得抓着她,好好收拾一顿。

☆、第51章

又坐了片刻,陈麓川瞅见林阅已开始擦桌子端菜,便跟林立明说了一声,起身过去帮忙。

厨房油烟混杂食物的浓香,何珊正在往大碗里盛山药汤。陈麓川立在门口,同她打了声招呼。何珊抬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阅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多了个苦力,自然求之不得。两人你拿筷子我端碗,很快便将一桌子都布好了。最后,陈麓川去叫大家过来吃饭。

何珊抓住林阅手臂拽进门内,掩了门,低声说:“人好歹是客人,你使唤起来也太不客气了吧?”

林阅却笑说:“要是换成柴薇,我也一样使唤。”

房子到底太小,大家在餐桌旁坐下以后,几乎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好在在座的多数都是年轻人,也不怎么讲究。

王谈沣跟柴薇先敬了林立明和何珊两位长辈,徐堃和季琳也紧随其后。

林阅笑说:“我爸喝醉了打牌手气特别好,你们悠着点。”

“那更得喝了。”说着,徐堃又拎起酒瓶,“林叔,我再敬您一杯!”

林立明也不推拒,笑呵呵地接了。

陈麓川不由瞅了一眼。

正不自在,忽听身旁林阅笑说:“爸,妈,那我们也敬你们一杯,就当给一会儿打牌助兴。” 说完,便抓住了他手臂。

陈麓川立即起身,替林立明和何珊斟酒。这回何珊倒没为难他,虽说脸上仍不见笑意,却是干脆接了。

喝完坐下,陈麓川撇眼看了看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心里痛快了。

最后,还剩下杨雯。林阅自然不会让她敬,赶紧先起身替她倒了杯啤酒,感谢她转了店,又热心地提供进货渠道。

因有两个孕妇在场,大家又顾忌万一喝醉了得给林阅添麻烦,酒都喝得十分克制,倒是对一桌子菜连番赞叹,毫不保留。

何珊被夸得不好意思,只得又拈了林阅当靶子,“我还觉得可惜呢,林阅半点也没遗传到我的天赋。以后要是成家了,天天下馆子可不是个事儿。”

柴薇笑着接腔,“阿姨,您这想法就不对了,现在但凡是真男人,哪个舍得自己老婆天天烟熏火燎,是吧?”最后两个字,却是冲着陈麓川说的。

何珊笑问,“那你家里是谁做饭?”

“现在安胎,是我妈在照顾,平时王谈沣要是不出差,肯定就他做了。季琳姐,”柴薇偏头去看一旁的季琳,“你家也是徐堃做饭吧?”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她又看向陈麓川,笑说,“陈麓川,你以后肯定也一样是吧?”

表忠心的机会都递到了嘴边,陈麓川自然不会放过,点头道:“当然。”

林阅在旁笑了一声,低声说:“你就会下个饺子。”

陈麓川笑了笑,也小声答:“不会可以学。”

何珊听见了两人的耳语,轻咳一声,高声说:“吃菜吃菜,大家都别客气。”

吃完饭,柴薇、季琳和杨雯和何珊凑了一桌麻将,林立明跟王谈沣、徐堃打扑克。剩下林阅和陈麓川两人,自不必说,留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陈麓川见外面牌局已经开了起来,总算得闲跟林阅单独相处,便索性将厨房门一掩。

林阅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往洗碗池里接水,笑说:“结果尽让你打下手了,别介意。”

“当然介意,”陈麓川凑到林阅身边,“你那天晚上说什么了?”

林阅抬头看他,“什么?”

“信誓旦旦说会罩着我。”

林阅笑了,“你都来过很多次了,没必要嘛。”

陈麓川低哼一声,“真是不客气。”

“拿你当自己人,才不客气呀。”林阅往水池里倒了些洗洁精。

“我来吧,”陈麓川挽起袖子,把她往旁边一挤,又问,“你跟徐堃相过亲?”

“嗯,你跟丁露晞在维港吃饭那回,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陈麓川手里动作一顿,低头看她,“你上回不是说没注意吗,那你怎么知道跟我吃饭的是丁露晞。”

林阅一怔,“我…我是这么说的吗?”

陈麓川盯着她,“我们去桃叶渡吃饭那天,我问你年前是不是在维港吃过饭,你说没注意,没看见我。”

随口扯的谎,谁知道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林阅暗暗叫苦,想打个哈哈搪塞过去。

陈麓川却不打算放过她,“你为什么撒谎?”

“我…怕尴尬啊。你想,都在相亲,我俩又是老同学,我要是告诉你我也看见你了,你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不会。”

“…”

陈麓川一边洗碗,一边不时转头看她,“还说了什么谎,现在一块儿交代。”

“没了。”

“没了?”

“真没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再让我发现了…”

“怎样?”

陈麓川看她一眼,“自己想。”

林阅笑了,“怕你哦。”

陈麓川挑了挑眉,“不信试试看。”

说着,又绕回方才的话题,“你跟徐堃怎么没成?”

林阅笑问:“那你跟丁露晞怎么没成?”

陈麓川静了数秒,“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

“那我也是因为你。”这话,摆明了是不信。

陈麓川一时沉默,正打算干脆趁着这空当一鼓作气,忽然响起开门声。

林阅回头,笑说:“怎么不打牌了?”

柴薇走进来,“有酸奶吗?刚吃得有点儿腻。”

林阅拉开冰箱门,替她拿了杯酸奶,“状况如何?”

柴薇笑说:“何阿姨太猛了,我们仨都成了陪练的炮灰。林叔叔也是,手气好得不得了。你们全家今天是串通好了要从我们口袋里掏钱是吧?”

“对呀,专门摆的鸿门宴。” 林阅笑说,“我早起眼皮就在跳,还在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结果是要进财。”

柴薇插.入吸管,喝了一小口,“一会儿你打吗?”

“我不打了,下午要去店里打扫,明天就要开张了。”

“要不要帮忙?”

“不用,之前已经大扫除过一回,今天就过去拖个地就行。”

柴薇点了点头,又回客厅打麻将去了。

陈麓川听说她下午还有安排,便加快了动作,说:“我陪你去。”

“不用,外面天热。”

陈麓川说:“跟你多待一会儿。”

林阅这下没法拒绝了。

厨房收拾干净,两人打了声招呼。牌局正酣,压根没人理他们。林阅笑了笑,“算了,我们走吧。”

到了店里,林阅整体又检查一遍,最后看了看收银台后面的墙壁,问陈麓川,“你觉不觉这儿有点儿空?”

陈麓川退后几步,端详片刻,点头,“挂点东西比较好?”

林阅想起之前买了块扎染布帘,放在后面的储物间里。储物间不过数个平方,里面有个木架,一些尚未清理上架的纸箱子堆叠在上面。

布帘搁在最顶上一层,林阅又出来搬了张椅子垫脚。陈麓川瞧见了,进去帮忙。

林阅把最顶上的瓦楞纸盒抱下来,递给陈麓川,“接一下。”

陈麓川接过,正要往地上放,林阅从椅上跳下来,却是一个没站稳,急忙伸手去掌椅子靠背。椅子腿儿在地上划拉一声,撞上了后面的木架上。

霎时,架子往后晃了一下,忽整个往前倒。

陈麓川想也没想,丢了箱子,将林阅往怀里一抱——

纸箱连着木架,轰一下全部砸下来。

林阅吓得低声一叫,自己立刻被箍得更牢,紧接着,耳畔响起一声似是疼极的闷哼。

动静停息下来,大大小小的箱子,倒了一地。

林阅惊魂甫定,挣出怀抱,将架子用力将后一推,同时抬头,“陈麓川?”

陈麓川咬着牙,一言不发,脸色发白,额头上一层豆大的汗珠。

林阅心里一咯噔,急忙抓住他手臂,“怎么了?!”

陈麓川疼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觉渐渐缓了过来,哑声说:“没事…你搀我一下…别碰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