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阅笑了笑,在凳子上坐下。

聊了一会儿,陈麓川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来。林阅替他拿过来,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一愣,“丁露晞。”

“帮我接吧,估计是问房间号的。”

林阅犹豫,“你自己接吧。”

“没事,你接。”

林阅只得接了,果不其然,丁露晞说已到医院楼下。

待她挂了电话,陈麓川解释说:“她明天下午就要回北京了,所以今天过来跟我道个别。”

上回那事,林阅细想之后,有几分愧疚。这事儿说到底是丁露晞的隐私,非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

“是不是因为上回…”

陈麓川摇头,“她家本来就在北京,回去也好,发展机会更多。”

林阅点了点头,知道陈麓川仗义,更多细节的事,自是不便透露。

不一会儿,丁露晞抱着一束花进来了。林阅忙从她手里把花接过来,搁在一边的柜子上,又搬来凳子请她坐。

丁露晞摇了摇头,笑说:“不坐了林阅姐,我说两句话就走,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林阅点了点头,将一旁的钱包和手机拿过来,“那你们先聊,我去买点水上来。”

丁露晞看着林阅身影走远,转身在凳子上坐下,“还好你俩没生分,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林阅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丁露晞点了点头,“总之,回头我还是跟她道个歉。”

陈麓川看着她,“真要走?”

丁露晞脸上笑意淡了,“留下来没意思,平白让林展也跟着膈应。”

“他什么反应?”

丁露晞一时没答,叹了声气,“就这样吧,我配不上他。犯了错,总是要付出代价。”

陈麓川也不知如何安慰,沉默片刻,只得说:“回北京了好好开始。”

林阅在医院对门的超市里买了一大提水,等电梯时,忽觉前面站着的两人背影十分眼熟,愣了愣,喊了一声:“孙磊?”

前面两人应声回头,果然是耿浩然和孙磊。

孙磊见她手里拎着水,忙伸手接过来。

三人一道进了电梯,耿浩然笑问:“陈麓川情况怎么样?”

“没事,住一周就能出院,只是要静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孙磊问:“听麓川说你在开店,怎么样了?”

“已经筹备好了,等陈麓川伤好了开张。”

三人不咸不淡地寒暄着,不一会儿便到了病房外。

推门进去,恰好丁露晞正要走。她一站起身,转头看见耿浩然,顿时一愣。

耿浩然也愣住了。

然而不过半晌,两人又同时生硬地别过目光,若无其事地敛了神色。

陈麓川跟丁露晞隔得近,将她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就这一瞬间,一个念头飞速闪过,他陡然明白过来,之前跟丁露晞纠葛的那人是谁。

丁露晞转头看他一眼,“川哥,那…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明天出发的时候,给我发条短信。”

丁露晞点了点头,脚步仓促地往门口走去,“林阅姐,那我走了。”

林阅点了点头。

丁露晞便从她身旁绕过去,匆忙走了。

三人进了病房,耿浩然脸上神情仍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还是没憋住,拐弯抹角道:“老陈,方才这姑娘是你什么人,长得跟明星一样。”

陈麓川神情冷淡:“朋友。”

耿浩然干笑一声,还想再问,又怕多说多错,只得暂时住了声。

两人待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也差不错了,便起身告辞。

总算消停下来,林阅问:“今天应该不会再有访客了吧?”

陈麓川笑了笑,“我这么受欢迎,不一定。”

林阅瞅他一眼,笑说:“可别有小姑娘来,否则我见一个拦一个。”

“随便你拦,保证没有。”

坐了一会儿,林阅扶陈麓川去洗手间洗漱。他背上打了石膏背心,不能弯腰,自然也没法洗澡。

林阅挤好牙膏,将牙刷递到他手边,商量道:“要不我帮你擦一擦?”

陈麓川刷着牙,含混应了一声。

林阅拿了干净衣服、毛巾和盆过来,将衣服挂在一旁的扶手杆上,兑了一盆温水,把毛巾投进去。待陈麓川刷完牙,她帮他解开衣服,拧干毛巾,细致地从脖子擦到腰上。

擦完,她将毛巾清洗拧干,“唔…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陈麓川动作一顿,无辜地看着她。

林阅瞥他,“你手脚又没问题。”

“不弯腰脱裤子,你做个示范?”

林阅想了想,还真做不到。

陈麓川瞅着她,笑起来。

林阅咬牙,“再笑我不就不管你了。”

陈麓川使劲憋住,“好。”

林阅又将门锁检查了一下,反锁得好好的。

“你…你转过身去。”

陈麓川照做。

林阅伸手从他腰上绕过去,解开皮带,将外裤剥下来,到脚脖子时,指挥他:“抬左脚——再抬右脚。”

下一步脱内.裤,她挣扎了半天,最后一咬牙,瞥下眼,一鼓作气。

她将一旁的花洒取下来,调好水温递到陈麓川手里,背过身去,“洗好了叫我。”

陈麓川笑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

林阅脸上发热:“闭嘴。”

过了一会儿,林阅听见他喊了一声,立即转过头去。

谁知陈麓川却转过身来了。

林阅立即别过头,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羞恼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陈麓川语气分外无辜:“这我自己又控制不了,谁叫你在这儿。”

“那我出去。”

“出去之前,先得帮我擦沐浴露。”

林阅想死的心都有了。

挣扎了半晌,还是不忍心不管这么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号,只能硬着头皮上。

最后,待陈麓川冲了水,林阅站在他身后,替他把水擦干。

她翻出干净的内.裤和睡衣,又十分费力地替他穿好。

陈麓川笑说:“这事儿这么单纯,你别想多了。”

林阅瞪他,“我什么时候想多了?”

“你要想,一般的护工要是你这种态度,工作还做不做了?”

林阅嘟囔,“我又不是护工。”

“我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以后天天这样,就只能去请个护工了。”

“男护工女护工?”

陈麓川有意逗她,“女的吧,女的心细。”

“…”

“你看,请女护工你又不高兴,那没办法,只能委屈你早点适应了。”

林阅脸上烫得要命,不想再理他,将门打开,“…你快滚蛋吧。”

陈麓川笑了一声,走出去。

林阅洗完澡出去,陈麓川正直挺挺地站在床边,她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扶他在床上躺下。

林阅关了大灯,在陪护床上睡下。她侧着身,看着对面床上平躺的陈麓川,“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头顶两盏小灯,淌着幽幽的光。

许久,林阅低声开口:“陈麓川。”

陈麓川偏过头,看着她,眸中里一点微光,映着她的身影。

“你说,以后你老了,我再这样照顾你好不好?”

☆、第54章

片刻,她听见陈麓川声音含笑,“我保证坚持锻炼身体,健康地活到七八十岁,争取不用你照顾。”

林阅也跟着笑了一声,正要开口,陈麓川又说:“还有,求婚这件事一般是男人做的,你把我的工作抢了,我很不高兴。”

林阅笑起来,“…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经过白天的兵荒马乱,两人都有些疲累,可这样安静的夜晚,却都舍不得睡去。两个人聊着天,都是寻常琐碎的话题,譬如明天什么天气,早饭吃什么,公司是不是要请假等等,有一搭没一搭的。

有一个瞬间,两人同时静了下来,陈麓川等着她再开口,然而过了片刻,却听她呼吸均匀悠长,已然睡了过去。

陈麓川苦笑一声,“要说正经的,你又睡了。”

他扬手关了自己床顶的台灯,够不上林阅那边的,只能任它亮着。好在光线柔和,照得她面容恬静,这样瞧过去,也让人心旷神怡。

之后柴薇和王谈沣,还有陈麓川那边的一些朋友,以及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也都陆陆续续过来了。小小的一间病房,办事处似的络绎不绝。

单一峰也特意过来探望,说是陈麓川这关头住院简直要命,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补天》能不能按时上线。

转头又对林阅笑说:“要是赶不上上线,回头我就找你索赔。”

林阅分外无辜,“单哥,你听过破窗效应吗?这件事追究起来,柴薇得负主要责任。”

单一峰哈哈大笑,“几年策划没白干,这锅甩得可真有水平。”

末了,嘱咐陈麓川好好养伤,要觉得可以了,就赶紧回公司支援。

林展是最后一个到的。那晚之后,林阅也是第一次见他。瞅着比前段时间消瘦了,目光里多了几分沉郁。

他先为那天打人的跟陈麓川道了声歉,寒暄之后,枯坐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露晞离开江城了,你知道么?”

陈麓川点头,“她来找过我。”

林展垂着头,沉默了半晌,方才哑声开口,“你有她新手机号吗?”

陈麓川看着他,心里不忍,但还是尊重丁露晞对他的嘱托,“她不让我告诉你。”

林展满肚子的话一时又给憋了回去,最后,又问:“你知不知道那王八蛋是谁?”

陈麓川他也着实不知道如何处理别人的感情纠纷,这会儿只得说:“林展,我劝你还是算了。”

“…可我总得给她讨个公道。”

一旁的林阅也加入劝说,“林展,算了吧。你要真喜欢丁露晞,就不要在意这些事。还在意,就别勉强跟她在一起,以后你要是觉得不甘心,算起旧账来,反而伤人伤己。”

林展抬头瞪她,眼眶泛红,“我不在意,我就想知道她为什么骗我。难道我不值得她信任?”

林阅暗自叹了声气。

陈麓川知道真相,然而既然丁露晞早就跟那人断了,如今又已离开江城,再说终究无益。人总会犯点儿错,她迷途知返,又付出了代价,总不能一棍子打死。

静了一会儿,陈麓川忽对林阅说:“柴薇送来的葡萄再不吃要坏了,你能不能帮忙洗一点。”

林阅一怔,明白过来,拎起袋子往浴室去了。

陈麓川看向林展,也不明说,“你平时做不做经济新闻?”

林展愣了愣,“我主要是跑社会的。”

“那你找个你认识的,靠得住的,查查这个人。”他摸过一旁的手机,打了两个字递给林展。

“冯楷?这谁?”

“以前是一个外贸公司的老总,公司名叫做远凯,后来申请破产了。”

林展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能保证有问题,有问题揪问题,没问题…”陈麓川顿了顿,“那就给他使点绊子。”

林展问:“川哥,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我跟他没过节。”重音落在“我”这个字上。

林展一愣,立时明白过来,片刻也待不住,马上跟陈麓川告辞。

等林阅洗完葡萄出来,林展人已经不见了,“走了?”

陈麓川点头,“跑新闻去了。”

林阅笑了笑,“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又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让他去跑新闻。”

“所以你刚才特意把我支开。”

陈麓川瞥她,“生气了?”

林阅摇头,端着洗好的葡萄在床沿上坐下,“你不告诉我,当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说着,拈了个葡萄递到他嘴边,“吃么?”

陈麓川笑了笑,抓着她的手指,把葡萄喂进嘴里。

住院的时候,多半还是冯蓉来送饭。何珊也来过几次,结果两人在病房里撞上,那场景简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你一言我一语,从食材到米饭硬度,甚至连保温桶的牌子都互相埋汰上了。

林阅劝了两句,压根没用,只得随她们去,自己则和陈麓川躲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汤吃饭——自那次之后,冯蓉带饭都会顺带替她也带上一份。

等他们吃完,那边的战火仍未停息。

她几乎能够想象要是跟陈麓川结婚,今后的日子一定“异彩纷呈”。

住了一周,陈麓川出院,又紧接着住进林阅家里。

冯蓉想让陈麓川回家住,陈麓川只说林阅已经照顾了他一周,凡事都有经验,回家住反而不如让林阅接着照顾来得便宜。

这段时间,冯蓉趁着中午和晚上送饭的机会,特意观察过林阅,见她耐心细致,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如此,她便也没怎么反对。

家里比医院到底方便太多,然而午晚有人送饭的福利,自然也就没有了。林阅总不好麻烦何珊来家里做饭,又不好意思找她讨教,吃了两天外卖,觉得不是个事,便自己去买了几本菜谱,从头开始研究。

这天陈麓川一睁眼,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起床,便没出声,静静悄悄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