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想连累无辜。那一番无妄之灾,臣妾再不愿提及。今日提及,是因为实在看不透皇上的心思,更不明白臣妾做错了什么。”

萧仲麟再度重复问题:“哪个宫人与你说的?”

“…皇上!”符锦语带哭腔,俯身磕头。

萧仲麟也不嫌烦,语气寒凉地追问:“哪个宫人与你说的?”

符锦嘤嘤地低声哭泣起来。

“上一次,你咬定是皇后将你关押起来,朕没有计较,盼着你自己醒觉,谨言慎行。今日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认定皇后唆使宫人毁你清白,为此,朕要你将挑拨是非的宫人交出。你不肯,也罢了。今日,是朕给你最后一点颜面,最后一次机会。”萧仲麟起身,披上罩袍,缓步向外走去,“再有污蔑皇后的言语,朕绝不会容着你!”

他走出寝室,在外间扬声唤人。

卓永在殿外应声,一路小跑着到了萧仲麟跟前。

萧仲麟问道:“丽嫔宫里的人,全部打发出去,换新人。此外,传口谕,丽嫔今日御前失仪,罚俸三个月,禁足一个月。”

卓永领命,当即唤来四名太监,两个去打发符锦,两个服侍萧仲麟洗漱更衣。

萧仲麟心里舒坦了一些。那小丫头应该是出于好意吧?想让他与符锦说说体己话。潜在的意思,是认定了他在跟她逢场作戏。

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他真的接受不来符锦那样的做派。怎么想,都觉得过于矫揉造作,反倒怀疑她到底是情之所至,还是另有所图。

·

萧仲麟对符锦的发落,许持盈当即闻讯,不免意外。

卓永通禀许之焕与许夫人就要到达坤宁宫的时候,刻意提起早间的事,详细说了所知一切,末了道:“这会儿,丽嫔宫里的人都已打发出去,至于要换的新人,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许持盈微笑,“你看着安排就是。”谁知道萧仲麟这是惩罚,还是保护?

卓永心里叹息,面上笑道:“那么,奴才等会儿跟翟总管商量商量。”

“怎么都好。”

卓永想了想,转头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翟洪文。皇帝求和的心思,别人不相信,可他相信,他不敢与皇后明言,但是可以在小事上帮衬皇帝。

翟洪文生怕因为这件事惹得皇后疑心自己吃里爬外,又把事情扔给了甘蓝——她进宫这么久,早就有了自己的人脉,安排一些服侍丽嫔的人,不在话下。

甘蓝听完原委,自是欣然应下。

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许之焕与许夫人来到坤宁宫。

年过四旬的许之焕神色淡然,与他一般年纪的许夫人却是难掩忐忑、殷切之情。见过女儿,转去见萧仲麟。

萧仲麟以礼相待,寒暄几句,命人备软轿,特地给许持盈与双亲留了说体己话的工夫,出门前道:“丞相与夫人陪皇后用过午膳再回府。”

夫妻两个闻言,俱是大为意外。

这个皇帝一直不着调,成婚前一直在委屈持盈,谁都清楚。

进宫的女子,不论是皇后、嫔妃,在站稳脚跟之前,见亲人的次数及至时间都有限。今日皇帝倒好,一下子给了大半日。换个正常的皇帝,便是莫大的恩宠。

夫妻两个因吃惊而生出惶惑,慌忙谢恩,连称不敢。

萧仲麟略一沉吟,“当旨意办吧。”

许持盈随着双亲行礼谢恩。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喜事。

萧仲麟对她一笑,缓步出门。

许之焕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皇帝容貌未变,但是语气和缓、态度从容,全无以往的急躁和傲慢。

许持盈请父亲落座,拉着母亲在临窗的木炕上落座,“娘,您还好么?”

“好,好。”许夫人眼中浮现泪光,“你呢?在宫里过得怎样?可曾受过委屈?”

“没有,过得很好。”许持盈自然是报喜不要忧。

“皇上这是——”

许持盈回道:“要在坤宁宫将养几日。”

“还没好利落?”许之焕一直疑心萧仲麟受了什么打击,窝在宫里装病。

许持盈颔首,如实道:“腿上有伤,不宜下地走动。”

许之焕凝望着女儿,眼含询问:“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许持盈用口型对父亲说出两个字:“中毒。”

许之焕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夫人最关心的则是女儿的处境,愿意往好处展望,“住在了你这里,今日又给你这么大的恩典,你可要惜福,好生服侍。”

许持盈只是一笑,闲闲地岔开话题。

·

香风轻度绿水,花瓣随波逐流。

萧仲麟坐在湖边,望着柔美的春景,颇觉惬意。

卓永忙完手边的事情,赶来服侍,“丽嫔很是伤心。太后娘娘听到消息,把她唤到慈宁宫去了。”

萧仲麟问道:“朕不是将丽嫔禁足了么?”

卓永赔着笑,没吱声。

“等她回宫之后,去告诉她,禁足两个月。”萧仲麟不想做得太绝情,但也真不想时不时看到符锦,尤其不喜欢许持盈利用符锦还他人情,“衣食起居方面,不要委屈她。”

卓永笑呵呵称是,转身安排了传话的太监,回来之后,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萧仲麟问道。

“奴才是想问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哄得皇后娘娘回心转意?”

“哪里来的回心转意一说?”萧仲麟一笑。

这倒是实情。皇后对皇帝的情分,只有痛恨。卓永换了说辞:“那么,皇上是想与皇后修得琴瑟和鸣?”

“不应该么?”

“应该,应该。”卓永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其实,皇上午间大可以与丞相一同用膳。”

“不妥。”萧仲麟摇了摇头,“有这心思,不如让他与皇后说说话。”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言行与以往大有不同,就算有心,也装不成以前的样子。反常即为妖,一日之间,让许之焕觉得反常之处太多的话,全无益处。

午间,萧仲麟去乾清宫用膳,之后在书房转了转,选了一大摞书。原主闲置的食单、棋谱、医书,甚至深宫女子养颜的秘方,都是他比较感兴趣的,也适合消磨时间。

许持盈陪着双亲过来谢恩。

说了几句话,许之焕与许夫人告退。

萧仲麟命卓永送送夫妻两个,自己与许持盈相形回到坤宁宫。

甘蓝服侍着许持盈更衣的时候,把符锦一事的后续原原本本相告。

许持盈心中讶然。他不领情,且真的像是不愿总见到那女子的做派。可以前不是喜欢得要死要活么?为符锦做尽了蠢事。

换了身颜色素净的衣服,许持盈想了想,亲自去沏了一杯茶,送到正在看书的萧仲麟手边。

萧仲麟接过,深凝了她一眼。看得出,她心情很好,大眼睛里流转着喜悦的光华,容色生光。他不自觉地被影响,唇角上扬。

许持盈和声道:“太后娘娘一早派了玉竹过来。”

萧仲麟颔首,笑笑地道:“你不淘气的话,本没必要向太后借人。”

她那叫淘气?许持盈哑然失笑,“皇上要是没别的吩咐,臣妾便去做针线了。”

“去吧。”

直到晚间歇下之后,萧仲麟才提及符锦的事,“一早丽嫔是怎么回事?”

“她十分挂念你。”许持盈回道,“我便让她来服侍。”

萧仲麟没好气,“你倒是大度。”

“我不想再戴一顶善妒的帽子。”许持盈侧头看着他,眼神诚挚,“她不行,就再换。你不妨告诉我,如今相中了谁?我一定妥善安排。”

“那么,你得先告诉我,想让别人怎么服侍我?”萧仲麟侧身面对着她。

许持盈转头看着正上方,不搭理他。

“我相中了你。”萧仲麟伸手握住她放在锦被外面的素手,“你想怎么安排?”

许持盈用力挣扎,但他早有准备,一点点加重力道,不肯放开。

“你就不能安生点儿?”许持盈恼火地看着他。

萧仲麟反问:“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别人。”

萧仲麟蹙眉,“我明摆着要跟你过日子,你跟我扯别人做什么?”她这不是大度,是把他当成了烫手山芋,只想快些扔给别人。

许持盈不再挣扎,只是提醒他,“再闹又得换药,不好过的是你。”她知道,自己那点儿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呢,一条腿不宜动弹,一个不留神就会扯开伤口。白日到底是得了莫大的好处,她不好意思当晚就又跟他闹翻。

“你看着办。”萧仲麟不信她会再对他的伤下手,因而不以为意,闲闲地追问,“我相中了你,你想怎么安排?”

“你不如直接问我,想怎么服侍你。”她说。

萧仲麟诚实地道:“是那个意思,没敢直说。”

许持盈忍不住笑了,“那我就服侍服侍你。受得住么?”

“要看情形。”只要她不动他的伤,就没什么好怕的。

许持盈眼神狡黠。

萧仲麟松开她的手,“来,让我试试。”

许持盈凑近他,手伸进他盖着的锦被。

“搂着睡?”他展开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许持盈:那谁谁又皮痒痒了。

萧仲麟:那谁谁又食言了。

蠢作者:那谁谁是真皮痒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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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007

许持盈又气又笑,撑身斜睇着他,“清心寡欲的面目装不下去了?”

“搂一下就是见色起意?”萧仲麟蹙眉,“我在你眼里,实在是要不得。”

“对。”许持盈笑着颔首,“正如我在你眼里的品行。”

萧仲麟险些叹气,“哪天得空,你把我那些混账话写出来。”

“做什么?”

“我吃掉。”

许持盈轻笑出声。

萧仲麟试探着揽住她肩背,“就抱一会儿,好么?我一个病秧子,不被你收拾已是万幸。”

“我倒是无妨,只怕你日后觉得亏得慌。”

“…”这都不是自嘲了,完全是把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这世道之下女子最在意的一切,她都不在乎了,所以对什么都无所畏惧。萧仲麟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手臂用力,把她搂到怀里,“以前着实委屈了你,我知道。”说着话,左腿搁置到两人中间,这样在下方的右腿能舒服一些,也能避免她突然袭击。

许持盈没应声,也没挣扎,只是身形有点儿僵。

“可是,一直剑拔弩张总不是法子。”萧仲麟右臂穿过她颈部,让她枕着,“丞相与丞相夫人,也不希望你与我这样吧?”

许持盈仍是不答话,身形放松了一些,头微微扭动,蹭了蹭他的肩,显得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抬手把别在头顶束发的簪子除掉。

七八分干的长发如水倾泻,清甜的发丝香气萦绕在他鼻端。

他深深呼吸一下。

“今日双亲进宫的事,我感激。说吧,想让我怎么服侍你?”许持盈的手慢吞吞到了他腰际,顺着衣摆滑入,落在他腰际。

“说吧,抱这一会儿,想怎么报复?”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一般的疼痛都能忍。

许持盈捏住他一块皮肤,手势旋转着狠狠发力。

“…”萧仲麟缓缓地吸进一口气,随后却道,“没留长指甲,好习惯。”

许持盈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应,倒觉得无趣,手松开,在他衣襟上抹了抹,随后收回手。

萧仲麟等了片刻,“这就完了?”

许持盈心生笑意,“不然怎样?总动手动脚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这么想就对了。”萧仲麟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预感不能转化为清晰的念头。转念他就放下此事,她心狠手黑,但不会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尤其今日。因此,他岔开话题,“我腿上的伤,你就没点儿好奇心?”

许持盈抬头看着他,“方便告诉我么?”这件事,她与父亲都很关心,但从没指望他会如实相告。

“当然。”萧仲麟把经过简略地说给她听,这期间,她神色专注,身形则慢慢放松,变得柔软。

许持盈听完思忖片刻,“当日为何要去山上赏雪?”

“头脑一热就去了。”萧仲麟思来想去,能得出的只有这个结论,“兴许是想去山上凉快凉快。”

许持盈弯了弯唇,又问:“出事的时候,你近前有哪些人?”

“只有卓永和几名太监随行。侍卫留在山下。”

沉默片刻,她扔给他一个字:“该。”

“对。”那么大意,出事也是自找的。停一停,他问她,“通药理么?”

“看过一些医书。”

“明日你看看贺太医先后开的几个方子。”既然已经说起,便不需有所保留。

许持盈有点儿意外,面上则是点一点头,“也好。”

萧仲麟左手绕到她背后,抚着她的长发,触感微凉,真如绸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