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芊很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必,府里备了马车,走吧。”

丹橘张了张嘴,又问:“可是我们…真的…不等碧珠姐姐了吗?”

其实,等不到了吧,天已经黑了!

少爷与四小姐太小,夫人不得不呆在他们身边,可碧珠姐姐你呢?

你为什么也要离开小姐?

你忘了是谁,夜半冲进青楼,一砸千两,只为替你出头?

你忘了是谁,弯下名门千金的腰身,只为感激一名侍卫,救了一个下人?

匆匆数面,为什么抵不过你和小姐的五年?

被讨厌的人遗弃,只会觉得愤怒。

被最亲的人舍弃——

碧珠姐姐,但愿你永远不要体会那种感觉。

从莹心堂到二进门的路上忽然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想知道这个归家不足半月就被赶走的大小姐会狼狈成什么样子。

月辉照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朦朦胧胧散着银光让人看不清她表情,可就是能想起五月江南,烟波河畔,才子提笔,落了一卷佳人的水墨丹青。

众人看痴了。

她即将走去的地方,好似渐渐变得明亮,而她已经走过的地方,又一点点淡了辉光。

真的…是楚家抛弃她了吗?为什么有种错觉,被抛弃的…是楚家呢?

突然,不知谁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唯美的氛围。

“她的丫鬟不见了!”

一个仆妇道:“跟男人跑了,不要她了。”

“太没良心了吧!她不是对那丫鬟挺好吗?吃穿用度,弄得跟小姐似的。”

“她第二次被赶出楚家了,我要是那丫鬟,也跑,没盼头嘛!”

“回欧阳小姐的话,奴婢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大小姐和夫人。便是老爷与老太太来了,奴婢也还是这句话。要奴婢离开她们,除非奴婢死掉!”

可你没死掉,你跑掉了。

欧阳瑾隐在人群后,笑得浑身发抖。

楚芊芊啊楚芊芊,你也有今天!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抢了我的东西,就做好准备把自己赔进去!

丹橘扶楚芊芊上了马车,想着路上被那么多看笑话,怕楚芊芊多想,就宽慰道:“大小姐,你别难过,都是些眼皮子浅的。”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坐下后说道:“没有什么事,能让我难过。”

丹橘怔了怔,低声道:“大小姐,奴婢代替不了夫人,也代替不了碧珠姐姐,但奴婢会一心一意地跟着大小姐…”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矮胖的仆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丹橘!你给我站住!”

丹橘身子一僵,回过了头:“娘?”

仆妇一巴掌扇了过去:“没心没肺的东西!我好歹生你一场!养你一场!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你眼里有没有我跟你爹了?”

“娘!我…”

“给我闭嘴!”呵斥完丹橘,仆妇又看向马车内的少女,笑道,“对不住了大小姐,丹橘是老太太指给少爷的丫鬟,不能跟您走。”

“娘!大小姐身边只剩我了!你不能这么做!”

就是因为只剩你了我才不能放你跟她走啊!连跟了她五年的丫鬟都明哲保身了,你个傻帽儿,往上瞎凑活什么?

当然这话,仆妇是万万不敢当着楚芊芊的面讲出来的。

好在楚芊芊也没为难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小姐!小姐!你不能一个人的!小姐!”丹橘往马车上冲,却被仆妇死死按住。

楚芊芊敲了敲门板,车夫挥动马鞭,驱车走了。

在乎与最在乎,一字之差,前者很容易得到,后者,却有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

暖阁内,王妃坐在窗边画画,姚汐在一旁为她研磨。

王妃看了看她包着纱布的右手,问:“还没好吗?我找太医给你瞧瞧吧!”

姚欣的睫羽一颤,说道:“擦过药了,不碍事。”

王妃温柔地笑了笑:“你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给夜儿施针呢。太医做的,终究没你做的好。”

这些天她没日没夜地练习,已经差不多会了,就笑着道:“再过三两日即可。”

王妃满意地拍了拍她手背:“放心吧孩子,等你嫁过来,我会把你当亲闺女疼。”

姚欣羞涩一笑。

这时,婢女拧着食盒走了进来,对王妃摇头。

王妃幽幽一叹。

姚汐惶恐地福低了身子:“是臣女没用。”

“不怪你,他就是个嘴刁的,御膳房做的东西也不爱吃。我去看看他。”笑着说完,王妃亲自拧着食盒去了琉景阁。

琉景阁中,诸葛夜正在翻开上官钰送来的密函,看完,浓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上官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我说表哥,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姑父和姑姑啊?还…挺严重的。”

诸葛夜想起那双冰冷而温柔的手,也想起她指尖在他背上调皮地游走,眸光一动:“不用,叫那些人都闭紧他们的嘴!胆敢泄露一个字,杀无赦!”

“杀什么杀呀?钰儿你是不是又撺掇你表哥干什么坏事了?”王妃嗔怒着走了进来。

上官钰委屈地撇了撇嘴儿,每次闯祸的都是你儿子,每次背黑锅的都是我。

哼!

走了!

上官钰走后,王妃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眯眯地凑近儿子,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诸葛钰点头说道。

王妃打开食盒,端出一碗药膳:“这都是小汐的功劳!小汐知道你爱吃药膳,特地煮了些来。人家都只有一只手能动了,你好歹尝尝嘛。”

同样是药膳,胡掌柜送来的,他爱吃,别人做的,就有些难以下咽。

说来也怪,胡掌柜的药膳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每一味药材很都对他的症。几日下来,他明显感觉到胃口好了许多。

最难得的是,药膳的种类从未重复过。

真不知什么样的厨子能有这等玲珑心思。

凝了凝眸,诸葛钰说道:“把胡掌柜叫来,我要见那个厨子。”

------题外话------

谢谢——

兮子羽的评价票!

唐唐唐唐唐念儿的打赏!

jjjosie、wind~flower的花花!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月票!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她很小气

一个时辰后,胡掌柜来了。

“启禀世子,药膳是楚家的碧珠姑娘做的。不过在下问过了,碧珠姑娘已经离开京城了,今后…怕是不能给世子提供膳食了。”

离开京城了?

诸葛夜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知道了,你退下吧。”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而行。

山顶,一座寺庙巍峨矗立。

汉人信佛、信道,可自打喀什庆入关,佛教、道教便遭到神庙的严重打压,香火大不如前。

楚芊芊挑开帘幕,感慨了一句“这里居然有庙宇”。

车夫笑了笑,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座庙宇原本也快撑不下去了,还是端敏皇后在此求了一支上上签,回去怀了龙嗣,它才保了下来。您朝那上头看,看见那发光的阁楼没?那是世宗陛下专门为端敏皇后修建的宝灵塔,好多人去呢!”

楚芊芊抬头望向山顶,可惜马车一转,看不见了。

算了,又不是给她建的塔,有什么好看的?

不多时,马车抵达庄园。

楚家午后便差人给庄子的管事送了消息,本该有人迎接才是。但一直到马车驶入庄子的宅院,也不见半个人影。

车夫为难地挠了挠头:“大小姐,奴才…奴才要回去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帮我把行礼拿下来。”

车夫搬出大箱子放到空旷的地上。

天太冷,他的脚都冻麻了。看了一眼楚芊芊,暗暗一叹,驱车走了。

寒风呼啸,冰极裂骨。

楚芊芊坐在大箱子上,用氅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天地很大,她渺小如沙。

周围似有万家灯火,却全都没有她的份。

不知等了多久,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灯笼去茅房,甫一扭头,看见楚芊芊,“呀”的一声跳了起来。

“大小姐?”

楚芊芊慢悠悠地站起身,看向她道:“秦姨娘。”

明明不知道秦姨娘被罚到庄子里的事,可见着了,依然没露出半分惊讶。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惊到她。

秦姨娘一边裹紧衣裳一边迈着碎步跑来:“大小姐?你怎么来了?碧珠呢?那丫头死哪儿去了?”

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

楚芊芊淡淡一笑,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就我一个人。”

秦姨娘朝冻得发麻的手哈了口热气:“哎!你…你…你不会又惹老爷生气了吧?老爷也真是的,罚我就算了,你是他亲闺女,怎么狠得下心?”

说着,朝廊下嚎了一嗓子,“人呢?都死光了吗?大小姐来了还不快出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低骂,然后亮了灯,再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这么晚才到!害得人家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仆妇连礼都没行,就躬身抱楚芊芊的箱子往回走,“跟上啊!”

这仆妇的态度,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秦姨娘眉头一皱,呵斥道:“恶婆娘你什么态度?你瞎了还是傻了?这是大小姐!是楚家的主子!信不信把你赶出去啊?”

仆妇嗤然一笑:“自己都是个被老爷不要的人,还想替别人出头,巴结吧巴结吧,巴结一辈子你也回不去!”

“你…”许是这话戳中了秦姨娘的痛脚,秦姨娘丢了灯笼便朝对方扑了过去,“你个恶婆娘,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仆妇冷不丁地挨了一爪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放下箱子后,转身推了秦姨娘一把。

秦姨娘身子娇弱,一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哎哟…”秦姨娘捂住屁股,疼得眼泪直冒,“你个贱人!居然敢推我?”

仆妇拍了拍手,冷冷一笑:“你女儿都喊郡主亲娘了,你还做梦想回去?识相的,给老娘规矩点儿,庄子里不差你一口饭吃!不识相的…呵呵,老娘舒舒服服地‘伺候’你,也不是没有法子!”

“你…呜…”想到自己女儿成了别人的,秦姨娘忍不住哭了。

仆妇满意地收回目光,又扫了楚芊芊一眼,依旧是一脸不屑:“我瞅着大小姐就比姨娘乖巧,大小姐放心,老婆子不是那小气之人…”

“但,我是个很小气的人。”楚芊芊歪着脑袋,打断她的话。

她一惊,没明白过来楚芊芊的意思,楚芊芊就指向箱子的一角,说:“你把我箱子摔了。”

仆妇漫不经心地一笑:“摔就摔了,又没摔坏…”

咔擦!

“啊——”

仆妇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楚芊芊又一脚踩上那已被她折断的手腕,直痛得仆妇死去活来。

仆妇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动起手来竟比男人还可怕!

谁也没告诉她大小姐这么厉害啊!若早知大小姐这么厉害,她才不会——

她的手骨,怕是断了!

“你…你…快把你的脚拿开!哎哟喂,疼死我了!”

楚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房间在哪里?”

仆妇忍住剧痛道:“在…左转第三间,东西…东西都备齐了…你…大小姐您高抬贵手…不是…高抬贵脚…太疼了…”

楚芊芊抽回脚,蹲下身,自己搬起了箱子。

秦姨娘早被先前那一幕吓傻了,以为自己算彪悍的了,跟大小姐一比,完全不够看啦!

“大小姐!婢子来搬!”秦姨娘神色彷徨地站起身,从楚芊芊手里接过箱子,“哪里摔坏了,婢子明日找人修一修。”

楚芊芊“哦”了一声:“没摔坏,摔掉了一块漆。”

秦姨娘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

掉了一块漆,你就把人打成那样?这要是谁得罪了你,你还不得——

秦姨娘不敢往下想了。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推开门,指向衣柜道:“就放这儿。”

“是…是。”秦姨娘颤抖着把箱子放在了柜子旁,并垂眸道,“大小姐没什么吩咐的话,婢子先告退了。”

“去吧。”

“大小姐不问婢子是怎么被罚到庄子里来的吗?”

“与我有关?”楚芊芊反问。

秦姨娘怔了怔,摇头:“没有。”

“那我不问。”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可以主动告诉我。”

秦姨娘嘴角一抽,这不还是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