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橘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楚芊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旧屋子,神色无波道:“我知道了。”

丹橘一愣,就这?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呀?怎么突然晕船,又突然出了那么多疹子?”她哽咽着问。

楚芊芊揉了揉额头,道:“我不知道自己晕船,不过我下次知道了。疹子…”

捋起衣袖看了看,“应该是不小心过敏了,过敏加晕船,就昏迷了。”

丹橘“哇”的一声嚎起来了:“奴婢就知道一定不是天花!可是…可是…可是被当做天花病人送进来了怎么办?”

楚芊芊淡淡一笑:“不是天花,多好的事,你该高兴。”

我才不高兴呢!要真的是天花,被送进这儿是应该的,关键它不是!多委屈啊!

“小姐,那些人是谁啊?怎么说把你送进来就把你送进来了?”她又愤恨又疑惑地问,“他单独问过你几句话,他问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好像听见了,但脑子不清醒,不记得了。”至于是谁,楚芊芊也不知道。

楚芊芊慢慢地坐直身子,“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的有的!”丹橘打开包袱,将两盒点心并一个水囊拿了出来,“小姐,给!”

“嗯。”楚芊芊捏起桂花糕,就着凉水,细细地吃了起来。

面色很平静,仿佛不知自己被逼到了何等境地。

丹橘心疼得鼻子一阵发酸:“小姐,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我不难过。”

“小姐,你难过吗?”

“我不难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难过。”

被老爷赶走,被夫人舍弃,被碧珠离弃时,小姐也是这样回答的。

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不难过?难道小姐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一颗正常人的心吗?

酒楼的厢房内,姚汐哭得梨花带雨:“我错了,我不该请她来游湖的,我不知道她会晕船,我也不知道她生病了,我要是知道,一定一定不会请她的…”

诸葛琰递过一方帕子,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可是她们都在怪我…”姚汐接过帕子,越哭越凶。

诸葛琰就道:“她们是她们,你没做的事,谁也不能把责任扣在你头上。”

“可万一摄政王府追究起来…”姚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王府会不会怪罪我给她乱吃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我们几个都有提起试吃,可保不准…”

诸葛琰眸光一暗:“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就算真的是吃食的问题,你也不知道她不能吃哪些东西。”

没错!别人不知道她知道楚芊芊的禁忌,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都是毫不知情的!

姚汐破涕为笑:“王爷,你对我真好。”

诸葛琰看着她幸福的样子,心口淌过一股暖流,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放入她碗中,道:“我特地嘱咐人多放辣,看看合不合口味。”

姚汐一怔,别说她还是楚芊芊的时候就不吃辣,就算如今这副身子也是从不碰辣椒的,王爷为何笃定她喜辣?

诸葛琰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将一旁的盘子撤了下去:“我差点儿忘了,你不爱吃糖醋排骨。”

不,她爱吃啊。

身体的原主也爱吃啊。

怎么到了王爷这儿,习性喜好完全变了呢?

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摇了摇头,不会,这也太荒唐了。

思量间,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她打开窗子,朝大堂望了过去。

就见一名身披金蟒大氅、身形健硕的男子,宛若神祗一般坐在了大堂中央的椅子上。

角度的关系,姚汐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可那完美的轮廓、那冰冷的气质,还是让姚汐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须臾,姚汐看见掌柜拿着一份菜单走向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世子爷。”

世子爷?

莫非…就是摄政王府的诸葛夜吗?

那个…本该属于她的男人?

诸葛夜点了几份好菜,命人装进食盒后,离开了。

一直到他消失在夜色尽头,姚汐的心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小姐!”丹橘把衣柜擦干净,又把随身携带的备用衣裳放了进去,但她是丫鬟,她没备用衣裳,楚芊芊便拿了一套给她,“不用,天气冷,奴婢穿这身就好了,小姐留着自己穿。”

备用衣裳才两套而已,之前吐了,已经换了一套,只剩最后一套了。

楚芊芊看着因收拾仿佛而弄得满身灰尘的丹橘,说:“去换了吧。”

衣裳是其次,有穿的都不算太难捱,最重要的是食物,从她们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依旧没人送来哪怕半个馒头的粮食。

而她们随身携带的糕点不多,只勉强吃了个半饱。后面,丹橘去村口问侍卫要食物,侍卫很义正言辞地说,食物一天两次,错过了就没了,她们来得晚,要吃也得等明天了。

丹橘换了衣裳出来,咬着唇问:“小姐,你很饿,对不对?奴婢去后山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充饥的果子。”

楚芊芊微微一笑:“不必了,我想,很快就有人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村口传来一阵嘈杂。

“来者何人?还不快速速下马?”侍卫拦住了一辆要往村子里冲的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了侍卫脸上:“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拦的是谁的马车?”

侍卫被打了一鞭子,火冒三丈,可余光一扫,瞥见了马车上的徽记,当即吓得脸一白:“摄…摄政王府?”

帘幕挑开,一副高大的身躯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带着凌厉的气势,压得侍卫不敢与其直视。

可不直视,也猜出对方身份了。

“世子爷!”侍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诸葛夜淡淡地“嗯”了一声,深邃的眸光扫过远处稀稀拉拉的房屋,沉声问:“下午来的人,在哪里?”

侍卫乖乖地摇手一指:“东头的院子。”

诸葛夜迈开修长的腿,旁若无人地朝里边走去。

可那里是疫区,侍卫自然不敢真的让他进,看了一眼他拧着的食盒,眼珠子滴溜一转,道:“世子爷!您要给那位姑娘送吃的,我去送就可以了!您在这儿等着!”

语毕,要去拿诸葛夜的食盒,却被诸葛夜一记冰冷的眸光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可是世子爷…那是疫区,您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呀!世子爷…”他好心提醒着,不敢挪步子,便伸手去扯诸葛夜。

“滚!”

诸葛夜一声呵斥,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诸葛夜拧着食盒去了楚芊芊的院落。

楚芊芊实在太饿了,又没吃的,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还算干净的井水,喝到后面,喝得自己都笑起来了。

丹橘心疼得要死:“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楚芊芊笑着道:“原来水喝多了也想吐。”

“那酸菜鱼呢?”

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门口。

楚芊芊循声望去,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微微笑了起来。

【V27】护短的摄政王,渣女的下场

王府的书房,灯火透亮。

哄完哭哭啼啼的王妃后,摄政王打了个响指。

影卫从屏风后走出,抱拳行了一礼,道:“王爷!”

摄政王随手拿起一个奏折,问:“世子进疫区了?”

影卫正色道:“是!属下亲眼看见世子爷进了楚小姐的院子!”

摄政王缓缓地眨了眨眼,本就幽暗的眸子越发暗涌无边。

影卫看着他神色,猜不透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喜或不喜,怒或不怒,都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脸。

“王爷,疫区不同别的地方,进去的人,真的…都出不来了。在陛下发现之前,属下去把世子爷带回来吧!”

说是带,其实是抢,世子爷与王爷一样,都是个倔驴脾性,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世子爷明知疫区可入不可出,却还是入了,说明,他早就做好回不来的准备了。或者,是做好不放楚芊芊出来,他就不出来的准备了。

但楚小姐是禧嫔娘娘亲自下令关进去的,当时陛下也在场,足见陛下默认了。把楚小姐带出来,无疑是与陛下公然作对。

这不合适!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世子爷敲晕了抢出来。

至于楚小姐…

恐怕只能老死疫区了。

影卫偷偷打量着摄政王那张被岁月遗忘的俊脸,期待对方下达命令。

摄政王的长指点了点桌面,有别于诸葛夜那完美精致的手,他的手,被战争与兵器,磨砺出了既斑驳又粗糙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影卫觉得那手,轻轻地抖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

“目击者呢?”摄政王漫不经心地问。

影卫道:“属下会做得很干净。”

见过世子在疫区出没的,统统要杀掉!

当然,楚小姐另当别论。

摄政王听完他的话,笑了:“本王的儿子要去哪儿,几时还用偷偷摸摸的了?备轿!”

承欢殿内,禧嫔沐浴完毕,披着半透明纱衣,缓缓走了进来。

“陛下。”她妩媚地行了一礼。

随着这一动作,轻纱滑落,露出曼妙玲珑的身躯。

她站起身,妩媚一笑,坐到了陛下腿上:“陛下,臣妾美不美?”

说着,柔软而饱满的胸膛,紧紧贴在了陛下的脸上。

陛下只觉鼻尖一暖,身子有了反应。

但今天,他不想做。

他轻轻推开了禧嫔:“朕还有折子没批,明日再来看你。”

禧嫔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每个细胞都僵住了:“陛下!你答应了臣妾,今晚要陪臣妾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被吐成那样,臣妾都快担心死了!”

是在提醒陛下,她亲力亲为地照顾他,辛苦死了!

陛下明白,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能为他做到那份儿上,算是非常不错了,所以,他才决定了今晚陪着她。

可…

“可是陛下是不是在想那个南蛮子?”禧嫔羞愤地穿好以上后,说!

陛下浓眉一蹙:“禧嫔!”

禧嫔冷冷一哼:“臣妾说错了吗?陛下心里不是在想别人吗?”

到底是害怕陛下的龙威,不敢指名道姓了。

但她心里,门儿清似的,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一个皇帝,被一个臣子之女吐了一身,别说那女子只是摄政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便是过了门又如何?按大周律法,还不是要被砍头?

她不过是将她送去疫区罢了,陛下就魂不守舍到现在!

说白了,陛下就是在恼她!

她眼神一闪,掩面哭了起来:“陛下想责罚臣妾就责罚吧!是褫夺臣妾的封号,还是降了臣妾的位份?都好!打入冷宫也好!给臣妾一个痛快!别这么折磨臣妾!”

陛下见她哭得快要岔气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朕几时想责罚你了?”

禧嫔哼了哼,抽泣道:“别以为臣妾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陛下看上楚芊芊了,以为臣妾没看出来吗?可陛下想过没有?楚芊芊是陛下的弟媳呀!陛下这么做,不怕世人耻笑吗?臣妾不希望陛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才狠心将她送去了疫区。陛下要实在思念她,就把她接回来治了纳进后宫吧!臣妾不管了!臣妾给她挪地儿!”

陛下给气笑了,他对楚芊芊,哪儿有哪方面的意思?不过是楚芊芊让他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陛下给她擦了泪:“好了好了,你看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就这样的,能给朕生皇子吗?”

皇子?

禧嫔甜甜地笑了:“陛下还真信惠贵人的话啊?”

陛下笑道:“坏的不信好的信。‘旭日西落耀上官’,这旭日,指的是皇子,西部,指的是喀什庆,后面的上官,不用朕解释了吧。”

禧嫔羞涩一笑:“那也有可能是姑姑啊,姑姑也姓上官。”

陛下捏了捏她小鼻尖:“可朕…更想你给朕生个小皇子!”

禧嫔羞得,一把钻进了陛下怀里。

今晚不喂饱她看来是不行了,陛下抱起她,滚到了床上。

低喘、撞击、抽泣…从帐幔内徐徐传来。

宫人们,羞红了脸,口干舌燥。

突然,苏安盛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摄政王来了!”

陛下差点儿崩溃了。

御花园内,陛下见到了一袭紫衣、如魔魅一般的摄政王。

他在下棋,一个人下着,安安又静静。

直到陛下走近了,他也依旧没有反应。

陛下的嘴角抽了抽,这到底是老子的后宫还是你的菜园子?

清了清嗓子,他道:“皇叔怎么有空来宫里转转了?”

摄政王好似没有听见,又执起一枚黑子落下。

陛下的脸子挂不住了,好歹他是一国之君,主动跟一个王爷打招呼已是极限,那王爷竟然还不理他?

“皇叔。”他加重了语气。

摄政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听见了,等本王下完。”

陛下的脸色不好看了。

苏安盛眼见情况不妙,忙把下人们全都打发干净了。主子丢脸了没什么,可看见主子丢脸的下人却是要遭受无妄之灾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得陛下的屁股都要坐疼了,摄政王才慢悠悠地推乱了棋盘,道:“让陛下久等了,是本王的不是。”

陛下笑了笑:“皇叔言重了,皇叔是朕的长辈,又于江山社稷有功,朕等等皇叔是应该的。”

“唔。”摄政王淡淡地应下,又眸光一扫,“禧嫔娘娘呢?本王带了些喀什庆的干果,想请她一道过来品尝一下的。”

“皇叔惦记她,是她的福分。”陛下笑着,转头吩咐躲在假山后的苏安盛道,“去把禧嫔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