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群乞丐,将衙役与姚汐团团围住,又不知那些乞丐忽而发了什么疯,竟一把跳到衙役的身上,并趁衙役不备,将姚汐抢了过去!

衙役大骇:“大胆!有人抢囚犯!快!”

听到呼声,堂内的衙役纷纷跑了过来。

这时,一名五大三粗的乞丐已经背着姚汐,施展轻功飞入后边的巷子了。

“娘的!居然让她跑了!”

“快追——把姚汐追回来——”

身后不断响起厉喝声与怒骂声,姚汐腿无知觉,只得用手死死圈住了对方的脖子。

“谁派你来的?”她拔掉嘴里的帕子后,沙哑着声音问。

那人没回答,而是起起落落间,进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别院。

已换上男装的菊青迎上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原来,是菊青担心官司会输,提前买通江湖杀手做了防备。

“我没事!”一边胆战心惊地说着,一边任由菊青给她换了男装,又在脸上抹了点儿黄粉,这么一看,便是诸葛琰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了。

菊青又道:“我买了船票,是大食国的商船,只要上了船,官府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姚汐一把抓住菊青的手:“你的好,我记住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菊青提着小心脏,竖起耳朵,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又问杀手:“你确定甩掉他们了吗?”

杀手点头:“一些不中用的捕快罢了,何足挂齿?快些上车,我送你们到码头!”

杀手背上姚汐,与剧情一块儿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而后他充当车夫,开始驾起车来。

衙门那边,在姚汐被掳走的一刻便下了封锁城门的命令,奈何马车速度极快,又绕了近路,在命令到达城门之前便跑出去了。

“楚大人,楚大人!您又来视察啦!”一辆货船边,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塞给楚老爷一箱金子,“一点小心意,请尚书大人笑纳。”

“哎哟哎哟。”楚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玩笑可开不得!尚书大人在大理寺审案呢,我啊,还是侍郎一个!”

姚汐与楚芊芊的案子,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过他官职不够,无法旁听,又不想坐在部门里任由同僚奚落,便自请外出查探港口了。

大老板油光满面地笑了笑:“您女儿马上就要做世子妃了,那尚书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啊呸!

那小灾星害得他得罪张太爷就罢了,还叫王府知道他把她赶到庄子里的事儿了。要不是他聪明绝顶、官威赫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凭那两个泰斗的打压,他能稳坐侍郎之位么?

大老板哪里不清楚这位看似风光的大人其实与楚小姐不合?要不然,他可不是只送一盒金子那么简单,他简直要送一箱金子了!

他张嘴,想开口请他放行,突然,那边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了。

他暗暗懊恼,谁呀?这么坏事儿?

杀手背着姚汐下车,菊青在前头带路:“快!就是那艘船!”

楚老爷看着他们三个急急忙忙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狐疑,但也没放在心上,就任由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直到他们即将踏上,不远处,响起了官兵的厉喝:“封锁码头!官府拿人!所有船家,一律不得擅自离开!擅自离开者,按同罪论处!”

楚老爷眉头一皱:“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甫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姚汐心肝儿一颤,忙掀开盖在头上的斗篷,望向了阔别多年的楚老爷!

菊青也看到了:“糟糕!是楚小姐的父亲!真是冤家路窄!”

杀手闻言,却笑了:“楚小姐的父亲才好呢,谁不知道他们俩跟仇人似的。”

姚汐眼睛一亮,拍了拍杀手的肩膀:“你和菊青去那边等我!”

杀手与菊青去了。

楚老爷皱着眉头走向这个一直拿一双泪眼看着他的小姑娘,待走近了,含了一丝不耐烦地问:“你谁呀你?干嘛这么看我?本官是侍郎大人,侍郎你懂不懂?还不快给本官下跪行礼?坐?你还敢坐?”

老子都没坐!

姚汐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父亲!”

楚老爷像被雷劈了似的跳了起来:“哇!饭可以乱吃,爹不能乱认啊!”

姚汐爬过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腿,泫然道:“父亲,我是芊芊啊!你小时候,最喜欢骂我小灾星了,你不记得了吗?”

靠!

怎么连这个梗都知道?

难不成他与楚芊芊的故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你这小骗子,给爷滚开!”

姚汐死死地抱住他:“你爱喝酒,爱吃栗子红烧肉,不喜吃辣,我随了你,最爱吃蜜柚。你的屁股上,有个胎记,你跟娘说,谁要是随了你,也能在屁股上有个胎记,那就是福。陌儿有,不信的话你去看!”

楚老爷怔住了,这些私密的东西,江湖书生不可能知道,还有那声陌儿,喊得…太顺口了些。

但…但…她…这…如果…哎!

“我…我女儿在家里啊。”楚老爷支支吾吾地说。

姚汐含泪摇头:“不是的!那个不是楚芊芊!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我才是你女儿啊,父亲!”

“可你长得…”楚老爷挠了挠头。

姚汐哭道:“父亲!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我没骗你,我才是你女儿!我才是楚芊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啊父亲!我还可以说好多好多陌儿与嫣儿的事,我们在庄子里的事!陌儿身体不好,嫣儿的更不好,嫣儿一乱吃东西就拉肚子,一冷就咳嗽…”

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全都是连丹橘和老太太都不清楚的东西,楚老爷越听脸色越白。这要不是亲生的,他都怀疑自己是外头捡回来的。

那边,官兵追来了。

姚汐心口猛地缩紧:“是!我才是!父亲救我!”

救她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让她坐上他的马车就可以了。

但——

楚老爷如同嚼了黄连似的,一张脸都扭成了一团:“他们要抓的罪犯是…你?呀!你真的犯了罪?”

三司会审,不会轻易冤枉好人。尤其,陛下也在场呢,若是不公允,传出去有损陛下的德行啊。

姚汐知道瞒不过他,就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回到你们身边了…我…不,我没犯罪!我…”

你伤害楚芊芊,你残害虞伯,你杀害宫女!

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么一句,姚汐僵住了:“父亲!不管怎样,我是你女儿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了!我…我会好好待你!好好侍奉你!也会听话的!”

楚老爷像见了鬼似的咧着嘴儿:“你…你没骗我?你才是…真正的楚芊芊?”

姚汐点头如捣蒜:“是!父亲!我才是你的长女啊!父亲救我!”

楚老爷一下子热泪盈眶了,蹲下身,哽咽着抱住了她:“女儿——”

姚汐声泪俱下:“父亲——”

楚老爷含泪,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却朝那边一挥:“我抓到姚汐啦——快来这里!”

姚汐骇然失色!

楚老爷叉腰一笑,哈哈,老子这回总算是彻底摆脱小灾星了!

【V35】姚汐之死,王爷晓真相

姚汐没料到楚老爷会这么薄情!这么寡义!这么恨不得她去死!

想想也对,要不是这样,当初他如何会把老太爷的死算到她头上,又如何会把她赶到无人问津的村庄?

他也赶了现在的楚芊芊,只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楚芊芊有法子回去,有法子跟他对着干!

怪谁?怪他太绝情还是怪自己太没本事?

姚汐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情究竟复杂到了什么程度,失望、焦虑、难堪、悲恸…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的感受,如果可以,她甚至情愿自己没来这么一遭!

官兵迫近了。

她怔在原地,都忘记呼救奔跑了。

那边的菊青一瞅失态不对,忙招呼杀手去救姚汐,自己则拉下帽檐,抄小路去往别的地方与他们会和。

菊青打小伺候姚汐,要说没发现姚汐变得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是不可能的,但变了又怎样?变了姚汐就不是姚汐了吗?当然不会。只要姚汐一天用着姚汐的身份,就一天是她主人。而作为一名衷仆的她,能做的、该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护得姚汐周全。

杀手一个飞身,点了楚老爷的穴道,楚老爷眼眸一瞪,连呼救都来不及便已无法动弹了,随即,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武艺高强的男人扛起姚汐,施展轻功逃离了原地。

“快追——”

“那边!”

“快通知禁卫军封锁道路——”

“追啊——”

官兵们跑了一半,统统折回,朝杀手与姚汐追过去了。

楚老爷欲哭无泪,给老子解穴啊——

冷风如刀,吹在脸上,如同刮骨一般难受。

姚汐紧了紧搂着他的手,低低地道:“朝人多的地方走!”

人太少,目标太大,容易被抓到。

人多的话,要顾忌百姓的安危,官兵们反而不敢大开杀戒。

杀手也正有此意,他凝神聚气,脚步一转,飞入了市集。

“王爷!王爷!”亲王府内,内侍扬着拂尘,跌跌撞撞地奔进了书房,没注意到平时走了不下百次的门槛,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诸葛琰浓眉一蹙:“你干什么这么急?官司输了吗?”

内侍张大嘴,想说什么,却又好似无法发出声音。

诸葛琰的心咯噔一下,真的输了?不该啊,他明明已经宠幸欧阳瑾了,欧阳瑾也答应替姚汐作证了,姚汐哪怕不能完全洗脱冒领功劳的罪名,伤害四皇子一罪也是可以摘干净的。而只要把这个摘干净了,冒领功劳的罪,走走关系,也就没什么了。

“三德,你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姚汐输掉了?他们怎么宣判姚汐的?啊?”他急得站了起来。

看着事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的他,内侍的心有一瞬的抽痛,甚至想让这个误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今天不说,等出了这个大门,王爷还是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事件的真相。

犹豫了半晌,他捶着胸口,苦叹道:“姚汐输掉了,三法司给她判了斩首之刑。”

诸葛琰一屁股跌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输?欧阳瑾的证词没有用吗?”他苍白着脸,问。

内侍动了动嘴皮子,不知该怎么讲才能将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整件事中,不论是欧阳瑾邀宠,还是姚汐假冒纯阴之女,王爷一直被蒙在鼓里,王爷豁出一切去保护的人,实际是一直在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人,而王爷险些杀掉的人,却是王爷真正应该寻找的人。

当初不觉得,而今细细想来,那个给楚芊芊接生的稳婆,八成就是有人故意送到他跟前儿来的。而他在楚家查到的,也是有人想让他知道的。

那人是谁,不用说也能猜到了。

他傻啊,识人不明,害得王爷酿成大错!

“王爷!您惩罚老奴吧!老奴对不起你!”内侍跪下,磕头,泫然大哭。

诸葛琰一头雾水,忙扶起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六年的太监道:“你跪什么跪?快起来!有话就好生说!到底怎么了?”

内侍苦着脸道:“夫人…夫人没替姚汐作证。”

“夫人?哪个夫人?”诸葛琰下意识地问。

内侍就道:“欧阳瑾啊。”

你都临幸人家了,少说也得给个位份吧,既然是表妹,总不能只做侍妾。

诸葛琰想起欧阳瑾就烦:“她算哪门子夫人?你别岔开话题!她怎么不给作证了?”

“这…”内侍迟疑了半晌,而后看着诸葛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她可能是察觉到什么,觉得不能给姚汐作证,不能助纣为虐吧?”

总不能说,她是被诸葛夜和楚芊芊收买了吧?

凭心而论,欧阳瑾人品虽差了些,但对王爷的一颗心半分没有掺假,如果可以,他希望王爷跟她好好儿的,所以,他会尽量替欧阳瑾说好话。

诸葛琰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机锋,只道:“你能不能一次洗说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我所知,就算欧阳瑾没给姚汐作证,姚汐推下四皇子也是无心之举,按律法,最多监禁十年,怎么就变成砍头了?”

内侍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捶了捶大腿,一咬牙,说了:“王爷,姚汐…是犯了欺君之罪呀!”

“冒领功劳吗?是楚芊芊自己不要的,她至多是贪心,还算不上欺君。”诸葛琰驳斥。

内侍捏了把冷汗,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姚汐不是纯阴之女!”

“不是纯阴之女?怎么可能…”诸葛琰干笑了两声,忽然,神色一僵,“你说什么?她不是纯阴之女?!怎么会…怎么会不是?你不是查了吗?楚芊芊是假的,是被姨娘收买产婆伪造的!姚汐才是真的!”

内侍再次跪了下去:“王爷!王爷!错了啊!老奴没有查明白——”

什么叫没查明白?当时审讯产婆的时候,他也在场,那产婆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收了姨娘的钱,要给楚芊芊伪造一个人人唾弃的生辰八字,好以此来扳倒沈氏。他还看见了姨娘送给产婆的镯子,三德也去姨娘的娘家问了,确有此事!难不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产婆弄出来愚弄他的?

内侍见诸葛琰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事已至此,慢慢捅刀子和快些捅刀子,都是痛,他索性将话头挑明了:“姚汐是假的,她是阴年阴月阴日,却非阴时。姚家盗了楚芊芊的生辰八字,将姚汐的戌时改成了亥时,然后让姚汐赴京参选。三法司与户部尚书已经查过姚汐的户籍表了,千真万确啊!”

所以…姚汐是假的,楚芊芊才是真的。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倾心相对、甚至险些把整个欧阳家的家产都赔进去只为给她脱罪、委屈自己宠幸不喜欢的女人只为给她作伪证的人,是个赝品!

一个…害了楚芊芊的赝品!

而为了这个赝品,他还差点儿…杀了自己的娘亲!

“王爷,王爷!王爷——”内侍看着摇摇欲坠的诸葛琰,吓得大叫。

胸腔如有炸弹砰然爆破,诸葛琰身躯一震,喷出了一口鲜血。

内侍大骇!

扶住他,失声尖叫:“王爷——王爷——”

诸葛琰推开他,连嘴角的血迹都顾不得擦,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房。

天空,一片阴霾。

姚汐不知道自己究竟逃亡了多久,只觉双手和脸颊都快要失去知觉,身后的马蹄声、吵嚷声却依旧于耳不绝。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大限将至,她开始思索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为何前世命苦,今生也命苦。

还是楚家大小姐的时候,她时常被二妹、三妹欺负,丫鬟们看见了,也不帮她。她每次都被欺负得很惨,可她不敢反抗,只能每次回到家后冲沈氏发火。

沈氏默默地受着,并不告诉别人,她那么温柔恭顺的女儿,有着那么不讲理的一面。

后来,老太爷死了,她被赶出楚家。

她知道沈氏怀孕了,但她拉着沈氏的手说:“娘,不要抛弃我——我一个人会死掉的——”

沈氏跟她去了。

村子里,一点都不好玩。

弟弟妹妹也不好玩。

他们小,吃的却不少,总跟她抢,抢得她好烦!

沈氏也不会赚钱,变卖了首饰后,勉强维持了生计,却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那时,她就在想,这种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或者,如果没有盼头,又还有什么活头?

终于,她如愿以偿地逃离这种生活了。

如果早知道诸葛夜会有需要纯阴之女冲喜的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生存意志的。

是她走了,那个女人才来。

是她的八字好,楚家才接了他们回去。

是她的容颜美丽,才俘获了世子的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