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低低应了,阖着眼睛,情绪很是平静。

良久,室内无声,两个人静默着,呼吸可闻。夏初七觉得手有些凉,看了看帐内的情况,不由又低低嘟囔了一句,“天凉了,你怎的不生火?”

赵樽微惊,像是刚反应过来,抬起眼皮儿。

“你冷吗?我让郑二宝过来生火盆。”

“不必了,有你在,我不冷。”故意肉麻地哄了他开心,夏初七看他忍不了的又黑了脸,她得意的叽叽一下,俯身亲他一口,见他不再多话了,才又压着嗓子,把话题转到了让他头痛的问题上去,像替他分忧。

“爷,为什么围了大宁这么久,还不攻城?”

他默了一下,才淡淡回答:“一个好的将领不是能打胜战就行,而是能在取胜的同时,将伤亡降到最低。”

“哦。”她咕哝,“不是太明白。”

“上山打虎,不如门前戏虎。”

“哎喂,赵十九,咱能不能不跩文?”

她翻着白眼儿,死下劲地按他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实在拿她无法,解释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我军远道而来,若与哈萨尔苦战,损耗必定不小。再且就攻守两方来说,哈萨尔占据了大宁地形的便利。守易,攻难,攻方必付出数倍的代价,方能破城。以此,围而不攻,以扰乱其心神,围打周边,找谁时机,以逸待劳,一攻即破…不破则不攻。”

“说得好复杂,可是赵十九,上次在卢龙塞,你为何上来就攻城?”夏初七轻地揉着他的头部穴位,有些不解地问着。

可过好好久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帐中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夏初七低头一瞧,以为他头痛得更厉害了,所以没有回答,正准备起身去找他先前备好的药,却听见他突然出声。

“因为你在卢龙塞。”

夏初七身子微微一僵,定在了当场,几乎霎时,眼窝就热了。

十几岁的时候,她理解的“爱”是甜言蜜语,是海誓山盟,是挂在嘴边那些能讨女人喜欢的句子。可后来她慢慢长大,懂得了爱其实不是语言,只是行动。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疼不疼你,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而是他为你做了什么。赵樽他从来没有表达过对她的感情,可他是一个谨慎沉稳的人,可以为了她出兵卢龙塞,拿千军万马的性命,换她一人的性命,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爱,而是一个男人愿“拱手河山讨你欢”的情感。

“赵樽,我何德何能?”

她回头,低低问了,他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他又何尝有答案?

慢慢的,他一叹,将此战中最大的一个计划告诉了她,“先前哈萨尔给爷使了一出离间计,想让陛下误会于我。这一次,爷还他一棋,给他来了个反间。”

最终赵樽的头疾压不下去,还是不得不服了药。

从京师出来之前,夏初七的包袱里准备得最多的药都是给赵樽备下的,使用起来倒也不麻烦。只是吃了药后,多日没有休息好的他,就在夏初七的劝解下去了床上躺了。在她轻手轻脚的按摩里,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见他呼吸平稳了,夏初七才停了下来。

手肘在床沿上,她托着腮帮看他。

微弱的火舌,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没有脱掉衣服,就这样和衣睡的。眉峰紧紧蹙起,脸孔冷凝,高大的身子上穿了整齐的甲胄,满是男性的力量。可明明他睡着了,她却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半分放松。

她低下头,轻轻触了触他的唇,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后,她手指搭在他脖子上的搭扣上,想要替他脱掉外套,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她还没有解开,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却知道是她,一手拽住她,一手伸过来揽了她的腰,便带入了怀里,翻开被子把她裹了进去。夏初七贴着他冰冷的甲胄,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满足还是冷的,胸间的情绪溢得很满。

“赵十九,你别把自己搞得这样累。”她斜视着他,见他唇角扯了扯,像是心情不错,又才接了一句,“跟你说话呢?”

“听见了。”他握紧她的手,睁开眼睛,看着她,黑眸流波。

“听见了不回答?”夏初开撅嘴,“就爱装酷。”

“装酷是怎样?”

“就你这样。”

她不服气的瞪他,他紧了紧她的腰。

“阿七…”喊一句,他欲言又止。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过去。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搂着入睡,她心跳有点急,近乎贪婪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看他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唇,眸色深邃的眼。他瘦了也黑了,可仍是俊美得让她心颤。

果然,喜欢一个男人,他的什么都是好的。

她抚着他的脸,他刮手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口。

“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了。”他黑眸深深,良久却是叹了。

“你这个人!”夏初七撅了撅嘴巴,龇牙咧嘴地瞪过去,伤势要咬他,“赵十九,性子孤僻不是问题,我可以把它理智成很酷。可话憋在心里,就像有屁不放是一样的,不仅膈应别人,也膈应你自己。”

赵樽唇角抽了抽,紧着她的手,终是问了出来。

“你让他亲你了?”

夏初七微微一愕,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得是多闷的一个男人啊?一件事憋了两个多月,什么也不问,装大度,原来心底真的介意着,还介意得很深。可她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清楚有些话,诚实并没有好处,只会让他心生隔阂,还不如善意的谎言好。更何况,在她的认知里,东方青玄偷袭那个蜻蜓点水的戏弄,本来就算不得“吻”,真正的吻应当是由心而至的情感体现。

“东方青玄说的话,哪里当得真?你还信了。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赵樽眼睛微微一眯,却是没有再问,替她掖了掖被子,“睡吧。”

暗叹一声“闷驴子”,夏初七戳戳他身上的甲胄,“你穿着这东西,他妈的格着我,我哪里好睡。”原本以为他会说“那你回去睡”,但他却是没有,想了想,起身把外套脱了,这才过来抱着她。

“这样可好?”

“还成吧!”夏初七低低闷笑着,靠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冬天一点也不冷了。默默闭着眼睛,两个人都没有再说完,她一动不动,可他的呼吸却慢慢急促起来。

“阿七…”

夏初七“嗯”了一声,“咋了?”

“你的脾气怎会变得这样好?”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怪。

“你不是生气了么?你是傲娇王爷,冰山总裁,我服气了行不行?不过这一回,我是念着你行军在外辛苦,这才主动与你讲和的。要是下一次你还不搭理我,我可告诉你,赵十九,没这么好的事,我也是有脾气的,说不准一卷包袱就跑了,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气不死你。”

“我没生气。”他低低否认。

“没生气,那你咋了?”

“我…没什么。”他像是不好开口,夏初七“叽叽”笑着,去捅他的胳肢窝,可他却毫无反应。她挫败地叹一口气,然后细心细声的哄他,“你说点好听的嘛?若是说得我开心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送给你一个礼物,很有意思的礼物。”

“什么礼物?”

“说了就不神秘了,不能说。”看着他眸子里的迟疑,她又诱哄他,“说,快说,说几句好听的。这两个月我都难受死了。”

“好。”他喉结动了动,“你闭上眼睛,不许看我。”

夏初七心里欢乐死了,觉得这货简直傲娇到了极点。不过她喜欢这个样子的赵十九。她笑着合上了眼睛,竖起了眼睛,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包住了她的后脑勺,不等她询问出声,两片炙热的唇就堵上了她的嘴。

“唔…”搞什么?

她“蹭”地瞪大了眼,却对上他一双像要燃烧起来的眸子。

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炽烈的吻却让她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呼吸粗急,思绪混沌,除了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他,她什么也没法思考,只能愣愣地体会着从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热量,然后被他融化…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她才发现自己原本一直在盯着他看。

“呃!”她终是合上了眼,细细品味,感觉像飞上了屋顶。

“殿下…”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身上的人微微一顿,她扣紧他,听见他声音喑哑的发问。

“何事?”

“紧急奏报!”帐外的人又说了一句。

“马上就来!通知将校们大帐集合。”吩咐完了,他回头看着她黑亮亮的眸子,目光一深,低下头来,将她想要出口的询问声又喂入了她的嘴里,狠狠地啃吻了一回,这才哑着声低低说:“你就在这睡,爷去去就回。”

飞快起身整理好衣裳,他抱着头盔大步往外走。

夏初七激灵灵一下,爬起来,飞快地趿着鞋,跑了过去。

“我陪你去。”

他没有反对,两个人很快入了议事大帐。

一进去,这才发现耽搁这一小会儿工夫,里面已经整整齐齐的候满了军校,就连东方青玄也坐在里面。他俩一前一后的进来,她红润润的唇还有红扑扑的脸,明显有过亲热的痕迹…将校们轻咳着垂下了头,东方青玄也微微眯眸。

“说说情况!”

赵樽像是没有看见,正经地坐在首位,夏初七候在他身边儿。

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只商讨紧急军情。

先前汇报情况的李姓斥侯长出例,抱拳汇报,“殿下,接到线报,因哈萨尔从永宁府一路败退至大宁,如今又在大宁与你胶着,北狄王听信了北狄六王巴根的谗言,认为他与你有私交,暗通款曲,互为照应,今日下旨召哈萨尔立即回哈拉和林。”

众人顿时哗然,感慨了一声。

“殿下,如此一来,北狄军心必乱,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啊。”

夏初七听了众人的议论,不由哭笑不得。看来赵十九的反间计真的奏效了,自古帝王都心疑,越是有能力的皇子,越是忌惮,何况哈萨尔还是皇太子?赵樽说,自从哈萨尔得到皇太子之位后,北狄内部的党争也没有停止,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如今阵前召回哈萨尔,无非也是一个党争的结果而已。只可惜了哈萨尔,能够成功阻止赵樽两个多月,却阻止不了一道圣旨。果然很多时候,能人都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想到那个浓眉高鼻的男人,她有些感慨。

“殿下,下令出兵吧。”有人在催促。

“李将军,何必现在出兵?不如等哈萨尔离开,到时候大宁换将,攻之必破。”

“不打败哈萨尔,如何安抚大晏百姓?”

“殿下,末将以为,要战,就得与哈萨尔一战。要不然,大晏军围了两月有余,结果却是在哈萨尔离开大宁之后破城。即便是胜了,大晏百姓和满朝文武会怎样说我们?与贪生怕死之徒何异?”

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有人觉得如果哈萨尔走了再打,那就算胜了,减少伤亡那是好事。有人认为那样体现不出大晏军的势头,而且哈萨尔还在,北狄军往后也会再次反扑,还不如趁这机会一次解决。最后讨论结果,一众将校都认为,今天晚上就是攻大宁城的大好时机。打是决定到了,可如何打是个问题。

“殿下,卑职有一计。”

夏初七突然出口的声音,让四周安静了下来。

第131章 为别人去死的勇气!

这些将校平素与赵樽接触得多,都知道他是赵樽的“身边人”,却从来无人在意过她的存在。如今听了她的话,纷纷侧目一愣,竖起耳朵想听听她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她看了看众人,像个男子一般,从容淡定。

“卑职以为,殿下先前对大宁的围而不攻,对大宁一线城镇的骚扰,除了让哈萨尔疲于奔命之外,也必定会造成他的一个惯性思维,骚扰了两月余,殿下肯定有极重要的打算。猜测这个目的,定然让他吃不下,睡不香。所以,殿下先前的称为反间,卑职这个办法,就称为疑兵计。”

“疑兵计?”有人疑惑。

夏初七笑了笑说,“所谓疑兵计,就是趁着北狄军心不稳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派出一支小股精锐部队骚扰北狄重镇建平,建平是进入辽东的关键城镇,哈萨尔定然看重。但是这次我们与以前不同的是,不能再让北狄人发现我们只是游击作战,只是在骚扰,而要让他们认为…是主力在进犯。”

“怎样才能让他们误以为是主力?”

“诸位,昔年诸葛亮四渡赤水出奇兵…”

不等她说完,有人截了话去,“诸葛亮何时四渡赤水?”

“咳”一声,夏初七反应过来,四渡赤水出奇兵的是红军,稍稍尴尬了一下,她搔了搔脑子,“反正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咱们要打运动战。让敌人误以为我们主力要攻打建平,而我们趁着他们慌乱回援,主力再进攻大宁,不是以逸待劳吗?”

“就是声东击西嘛?”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初七点头,“差不多一个意思。一为虚,一为实。以小股精锐兵力进行特种作战,形成大部队进攻的场面,势必先让哈萨尔派军援建平不可。”

“特种作战?”有人听出兴趣来了,“如何让他们相信?”

“小股精锐部队的战斗,就称为特种作战。我们可以在城外遍插火把,插上四五里地,造声势,吹冲锋号角,作出主力攻城的样子,再以小股精锐部队为先锋,对方定会生出疑惑…建平遭遇大晏军主力进攻,哈萨尔是援还是不援?援必分兵,不援,如若城破,哈萨尔担不起那责任。再者,他就要回哈拉和林了,北狄军本就军心不稳,等他分散了分力,我军主力在大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先占大宁,再攻建平,不是很好?”

一个人说着,想到自个儿的美妙计划,夏初七心理有点激动,可等她说完了,四周却好久都没有人说话。不得不说,像城外遍插火把这样的行为…实在很幼稚,很小孩子把戏。可作为“疑兵之计”来说,不能说没有效果。所谓疑兵,也就在于一个疑字,当年项羽被围,“四面楚歌”的经典战役,也在于一个“疑”。有了怀疑,军心必乱。

好半晌儿,还是赵樽先出口。

“此计可行。”

来自心爱男人的认同,让夏初七受到了莫名的鼓励,她攥紧拳头,激动地看了一眼赵樽,又看向营帐里的众位将校,突然向赵樽抱拳拱手,单膝一跪,一字一句清楚的请命。

“卑职愿带领小股部队作战,请殿下给我两千兵马,做佯攻之势。”

比起先前来,她这句话很让人诧异。

一个营帐的人都愣住了。

在旁人看来,她或许有点小聪明,可就那个小小的身架子,也就是伺候晋王殿下还成,要上阵打战,确实是少了一点“男子的阳刚气概”,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请命。

看着赵樽眉头一蹙,晏二鬼赶紧出例。

“殿下,卑职愿领先锋营做佯攻。”

夏初七瞪了他一眼,低低斥之,“抢生意?”

晏二鬼不敢看她。心知上次让她入了辎重营的账赵樽还没有跟他清算,要是这回让她出了事,他的脑袋就不用要了。所以,他满眼“热情”地看着赵樽,等待他的命令。

赵樽没有回应,像在考虑,气氛一时胶着。

李参将往四周看了看,出例道:“殿下,末将以为,晏副将多次率兵打前锋,对北狄军较为熟悉,很有经验,由晏副将领人去,更为妥当。”

其他将校纷纷附合。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人认同夏初七,或者说,没有人相信她的能力,夏初七有些憋屈,难道他们都没有听过花木兰的故事吗?何况这“疑兵计”又不是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打仗,她主要是为了脚底抹油开溜,哪里就不行了?

“殿下!”她目光定定看着赵樽,“卑职有把握,定能骗住哈萨尔。”

在众人议论的时候,赵樽始终在沉默。如今见夏初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略略蹙眉,淡淡问:“齐侍卫可知,此役风险极大。”

“我知。”

“可知你之所请,是为军令状?”

“我知。”

“可知任务失败,你需负全责?”

“我知。”

静静地说完,她再次抱拳,严肃了声音,“殿下,如若任务失败,卑职愿领受军法处置。”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让一众将校面面相觑,纷纷愣住。谁都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量。但此事事关重大,虽然都佩服她不怕死的精神,还是没有人放心她,都用“不赞同”的眼神儿看向赵樽。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赵樽却低低吐出一个字。

“准。”

心里一喜,夏初七眉梢扬起,“多谢殿下。”

“殿下,末将以为不可。”马上有人反对。

“是啊,殿下三思,齐侍卫并无作战经验。”有人附合。

赵樽微微抬了抬袖,没有看夏初七,却是冷冷地看向众将,略略垂了垂眼眸,正色说道:“本王信她有这个能力。”

老虎发了威,全都成了病猫。

他都这样说了,众将校只好服气。只有座中的东方青玄微微抬了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初七,慢悠悠拿过边上的茶水喝一口。大概是营帐里太过安静,他揭开茶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点刺耳,直接拉去了众人的眼神。

赵樽侧过头去,冷声问:“监军可有异议。”

东方青玄抬头莞尔,笑靥如花。

“本座无异议。”

夏初七悬着的心落下去,松了一口气,攥紧拳头,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她殷切地看着赵樽,他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沉声说:“齐侍卫之行,身负重任,深入虎穴,讲求进退有度,因此,你要的两千人,本王允你自行去营中挑选…”

“谢殿下。”

微顿,他又补充一句,“陈景会配合你。”

这个“配合”两个字,他说得极低,却又极重。陈景原是他的贴身侍卫,自然能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除了“配合”之外,他还负有“保护”她的责任。赶紧从他身侧出来,陈景抱拳低头。

“属下遵命。”

环视一圈众人,赵樽挥了挥手,看着她。

“事不宜迟,先去挑人吧,本王布置行军计划。”

夏初七朗声回应:“是。”

她转身走了几步,觉得脊背上的视线很是灼热,又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深深地睨在她的脸上,没有多的语言,嘴角绷得很紧,可她却能够看出来,里面除了信任之外,还写着“注意安全”几个字。在赵樽的身边,东方青玄仍然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眸子里,有她熟悉的温柔,还有复杂。

她没有再说话,大步带着陈景出去了。

营地的校场里,一片火把映红了半边天。

据陈景介绍,这些选出来的人在金卫军中都算得是精锐之人,从精锐将士里,夏初七又选了四千人出来。让他们站在阵前,她看了看,拔高了声音,做出了第一个命令。

“两两面对,十拳为限。”

校场上的兵士都不明所以。可如今她领了晋王殿下的命令,说要组建一个临时的“特种作战部队”,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是特种作战,却知道晋王的命令违抗不得。

“打!”

“呀!”

一声声山呼海啸的叫声里,校场上打斗得混乱成了一团,众将士纷纷扭打出拳,这画面让陈景看得心惊胆战。这样选人的方式虽然特殊了一点,却最见真章 ,谁有本事一目了然。当然,他不知道,如果时间允许,这挑选特种人才的方式会更加“残酷”。夏初七用的是最简单的方式,因为如今是在战时,就要出发了,她不能让将士受伤,所以才说“十拳为限”,要换了她先前所在部队的挑选方式,那才叫万里挑一的人才。

很快,场上的打斗结束了,一群人奇怪地看着她。

有了胜负之分,事情就好办了。

夏初七没有多说,只是看了陈景一眼。

“让赢的人出例,跟我走。”

命运就是这样神奇,有的人赢了,不见得命运就好。更不会知道赢了才是真正风险的开始。在大营里把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一行两千人出了大营子,直扑建平城。

第一次执行任务,夏初七是激动的。

可第一次陪她执行任务,陈景却是忐忑的。

建平离他们驻扎的大营子,约摸二十来里地,行军速度很快。

夏初七在得到赵樽允许之后,为这两千人的精锐部队,配备了目前金卫军里最好的武器,除此之外,还包括两门崭新的“三发连珠炮”,两门流星炮,一百来支已经初具后世枪支形状的无敌手铳和鸟嘴铳。

有了火炮,装成主力军就更像样子。而且,她也想亲自实验一下,新式火炮和火铳在战场上的作用,顺便也吓吓北狄那帮龟孙子,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火器装备,不要总小瞧了大晏的火器,说它是花架子。

一路行来,这时的她,热血一直堆积在胸口,还不知道,经过这一晚上,大晏有攻城“神器”一事,会传遍海内外。

她更不知道,赵樽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静静等待,做出大军真的要攻打建平的样子,而是在她与陈景带着两千人的精锐特战队开往建平的时候,就以哈萨尔要回哈拉和林为由,正式向北狄军递交了战书,表示要在今天晚上攻打大宁城。

在正式攻城之前,“先礼后兵”的姿态,看上去颇有风骨,但他为什么要明确攻打大宁城的意图,也是为了拖住哈萨尔,减缓夏初七在建平的压力。

然而…

谁也没有想到。

一虚一实,虚虚实实,身陷局中的人最是看不透。

正如夏初七所说,先前他骚扰了大宁周边两个多月,哈萨尔一直认为他有什么不便示人的“毒计”。因此,在收到赵樽的战书,又接到建平受到攻击的禀报之后,哈萨尔根本就没有相信赵十九的“诚意”,以为战书和他的“反间计”一样,只不过是虚幻的一个花枪,大晏军的真正主力已然派往了建平。

两个多月猫和老鼠的戏耍与追踪,被“反间计”设计的怒火,全都集于一处,哈萨尔以大宁城有坚固的城防为由,留下部分守军,将大部主力开赴了建平。

此时的赵樽不会想到,夏初七那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将会面临哈萨尔十五万大军的反扑。

“快!快!快!”

夏初七在催促将士插上浇了桐油的火把。

“垒工事!”

山坡上,她在布置撤退时的防御。

“是!队长!”

她为这一支临时组建的精锐队伍,取名叫着“红刺特战队”,她让将士们都叫她“队长”,却永远没有办法告诉他们,自己那一点儿遥远的牵挂、思念和永远无法向人言说的小心思,只笑嘻嘻说是为了过一把做特战队长的瘾。

这些大晏将士从来没有执行过这样特殊的任务,向来真刀真枪地拼惯了,觉得做这种事也很有意思。他们安静的按照她的吩咐在建平城外三里地开始插火把,然后在路上拴绊马绳、挖陷阱、垒防御工事、干各种“偷鸡摸狗”的事,并且一一做好记号,以便撤退时自己不会中招。

等一切准备就绪,两千人推着火炮,骑上战马,扛着火铳,开始像模像样以主力先锋的架势吹响了冲锋号,在城门外架了三发连珠炮,手执无敌火铳和鸟嘴铳开始叫阵。

“叫你们太子出来,速速受死。”

她比较无耻,离城门的位置,正好在城墙上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而她的三发连珠炮和流星炮的射程约是800米左右。原本她是不想叫阵的,特种兵擅长的就是偷袭,叫阵的都是傻子,可金卫军老掉牙的习惯,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改变,也就“高尚”了一回。

他们在外面搞的动静,里面的北狄人早就知道了。

可这两个多月来,赵樽骚扰的次数太多。骚扰得他们都麻木了,没怎么在意,原本以为他们还和以前一样,骚扰一下就离开了,可如今公然城外叫阵,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喊声一完,城墙上很快就出现了大批的火把,看着城门外黑压压排了一路的大晏军士,还有远处若有似无的火把光线,建平城的守军糊涂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在城墙上,出了声。

“玩真的?哼!今晚上让你们看看爷爷的厉害。”

说罢,他抬手,大喊,“放箭。”

箭雨射了过来,可还没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便纷纷落在了地上。这是按陈景的精确计算过的距离排的阵,哪能让他们射中?那北狄将军见状,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喊,“取神臂弓来!”

神臂弓的射程远,夏初七心里一凛,哪能如他的愿?

冷哼一声,她抬手低低说,“准备!”

连珠炮的炮筒对准了建平城墙,她莞尔一笑,“发!”

“嘭”一声巨响,只见城墙上浓烟滚滚,墙垛毁灭,砖石纷纷往下掉落,几名始料未及的北狄将士惨叫着掉下了城墙,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个幸免于难的建平守卫将军吓得按住头盔,大惊失色。

“娘的,这是什么鸟炮?”

“大人,是神器啊!”

“神你个头。快,快马报告太子殿下!”

一时间,建平城墙上乱成了一团,马声嘶鸣,叫喊惊呼,不绝于耳。夏初七就两千人,自然不敢真的攻打进去,据她所知,建平驻扎有五万北狄军,她这支“大军”人数太少,靠着几门大炮,唬唬人还行,但弹药少,真打起来,她讨不了便宜。她要做的,就是把北狄大军引过来,以便赵樽顺利攻入大宁,减少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