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很是冲动,她也不知道此去辽东结果会如何,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她是一个女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她能被人称为京师才女,不仅知诗书礼仪,更是通读历史。她非常清楚,从她踏入定安侯府那一刻,她与陈大牛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关系。即便他马上要另娶旁人做正妻,她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他的女人。如果他有事,她的一生也就毁了。

说起来,她见过他的次数统共也没几次。但他的样子,却清晰印在她的脑子里宛如昨日。初入侯府时,他恼恨又躲闪的目光。新婚之夜的黑夜中他喘气如牛的呼吸,还有那带着极大力量的斯裂疼痛,一切都历历在目。

她原本以为她是恨他的。当然,实际上,她也是恨他的。披麻戴孝出嫁,三跪九叩他的亡妻,放眼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羞辱的亲事了。那时候,她即看不起他,却又不得不佩服他。他能够为了亡妻做到如此,那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可,即便他再有情有义也不是对她,在她看来,他们彼此间,也就仅止于此了。但松子坡上,她重新认识了他。他不顾危险来救她,比起顾怀,她觉得这个男人更当得起她丈夫的称呼。即便为妾,遗憾仍有,她却不忍心他死于这样一个阴谋。

去年的松子坡,他救了她。

如今辽东虽远,哪怕拼了这一口气,她也必须去。

她知道,或许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哥哥知道了,不会放过她。

就算哥哥放过她,她也不知道往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

都是她的亲人,如此两难…

夜更深了,酒宴已罢,东宫泽秋院的门打开了,前头有太监掌着灯笼,后面有两个太监扶着今天多喝了几杯的赵绵泽,走得一路踉踉跄跄。今日宴请高句国使臣,从不沾酒的他,却醉得一塌糊涂。

吹了一阵冷风,入得内室,他低低笑着,栽倒在了榻上。

“怎么喝得这样多?”

夏问秋心疼的扶他躺好,赶紧叫弄琴打了温水来,在不停摇曳的烛火里,轻轻解开他的袍子,为他擦拭着身子。他醉得很厉害,嘴里喃喃着什么,在她解开他腰带的时候,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她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呀!”她惊叫!

他转身将她压下,一双醉红的眸子半阖半眯,低头便吻她。

夏问秋手中绒巾落在地上,羞红了脸。

“绵泽…”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热情的吻过她了,久违的恩爱让她心里一荡,反手就紧拥住了他,在室内缭缭的熏香气息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承受着他难得疯狂的情义,觉得沾上了他嘴里的酒意,整个人也醉得不知方向了,只懂得回应着他。

“楚儿…”

头上,一道软柔得近乎呢喃的声音低低响起,她身子顿时一僵,别了别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看她,只粗急的喘气着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声音喑哑得如同暗夜里的一道催命符,令她心痛如绞。

“楚儿,你等等我,很快我便可以接你到身边了…”

“绵泽?”

夏问秋浑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嗯,楚儿…你终是肯叫我了。”

他低低说着,伴着软软的呼吸,细细的呢喃,气息扑在她的面颊上,像被烙铁在煎,生痛,生痛。她僵硬着,一动也不动,看着他紧闭着眼睛说醉话,看他喊着夏楚的名字在光影里颤抖着手解开她的衣衫,看他红红的俊脸上久违得恍如隔世的爱意,一颗心整个儿的碎掉了。

“楚儿,相信我,我会待你极好…给你世上最好的…来弥补…我要让你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享所有的尊荣…楚儿…我好想你…真是好想…好想…”

赵绵泽从来不喝酒,也没有旁的嗜号,今日是什么事让他喝得这样多?在他语无伦次的“表白”里,夏问秋心凉成了一片,却也没有忘了这茬子事儿。

“绵泽,你准备怎样来接我?”

赵绵泽身子微顿,面上有刹那的怔愣。

可慢慢的,他眼睛里的痛楚更深。

“楚儿…楚儿…为了你…我准备了一年,是时候了…”他双臂加劲,紧紧抱住她,拿自己的脸在她的脸上轻轻蹭着,像一只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嘴里说出来的话全是爱意,一声声呼唤震撼着夏问秋的心。

要怎样的情深,才能唤得这样意浓浓?

他究竟是何时爱她那样深的?她怎会毫不知情?

夏问秋不敢想象,这样爱着夏楚的赵绵泽,一旦知晓那次狩猎时在陷阱中救他的人是夏楚,而不是她夏问秋,知晓她曾经为了得到他而做下的那些事,知晓这些年她一直在鸠占鹊巢,他到底会怎样对付她。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楚儿,你冷吗?”

他抱紧了她,心跳剧烈。

“绵泽…”

冷冷笑着,夏问秋轻轻抚着他光光的肩膀。

“绵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如何接我?你都准备什么了?”

“楚儿,你等着…等着我,我派人来接你了…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你…”

他满脸通红的说着醉话,并没有像夏问秋期待的那样告诉她。只是他的心跳越发的快,激动得像是不能自已。

只可惜,他的激动,不是为了她。夏问秋蹙紧眉头,睫毛眨动着,凝视着面前这张俊美的脸,一眨也不眨。看着他情不自禁,看着他沉醉其中,看着他哆嗦,看着他唤着夏楚的名字呢喃一般呻吟,可她的脸上却一片死色。

这一番闹腾有些久,比平素他敷衍了事时美了许多,可夏问秋身子美了,心却恨到了极点。事毕,他沉睡在她的身边,手紧紧不放。她却慢慢地爬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他灯火下恍恍惚惚的俊朗面孔,轻轻抚了抚他蹙着的眉,冷笑一下,起身出了泽秋院,往东宫后院里最偏僻的一隅走了过去。

那里住着最是喜静的太子妃东方阿木尔。

自从太子赵柘过世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那里了。

她前脚一走,寝殿门口就有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殿下,皇太孙殿下!”

那是何承安吩咐去定安侯府看住赵如娜的侍卫长焦玉。可他喊了半晌儿,里头的赵绵泽都没有反应,值班的太监和宫女说殿下睡下了,不敢去叫醒,他立在门口,左右为难,直到夏问秋回来,以为他是赵绵泽派去办夏楚那事情的,直接把他给打发了。

他不敢走远,只得在门外等。

次日,赵绵泽揉着额头从屋里走出来,他才赶紧上前汇报。

“殿下,菁华郡主,昨夜就出了京师。”

赵绵泽宿醉的面孔,顿时一变,拳手握紧。

“还不赶紧去追回来!”

“属下已经派人追去了。”焦玉拱手,低垂着眼皮,“如今情况还不清楚。”

“快去,追到为止。”

“是!”焦玉领命要走,可还没走几步,背后的赵绵泽却喊了一声“等等”,在他回头看过去时,却听他低下了声音。

“不要伤害郡主。”

“小尼姑猛想起把偏衫撇下,正青春,年纪小,出什么家?守空门便是活地狱,难禁难架。不如蓄好了青丝发。去嫁个俏冤家。”

漠北锡林郭勒草原上,一连好几天的大雪之后,今日天儿总算放晴了。正午的阳光照射在茫茫积雪上,极为刺眼。金卫军一大群人在黑皮大哥粗声粗气的小调儿声里,正在离大军驻营里约摸几里地的雪地上挖着陷阱。

“黑皮,你总唱这些,能不能换点新鲜的了?”

夏初七促狭的抱臂站在雪地上,打趣着他。黑皮却嘿嘿一乐,使劲儿挥动着手中的雪铲子,直发乐,“小齐,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娘们就喜欢哥哥这样的曲子味儿,蜇心,个中滋味儿哦…”

“嘚瑟!想你的胖儿子了吧?”

“怎能不想?”黑皮叹口气,“媳妇儿为我生了儿子,都一岁了,我还没见过面呢,这仗也不知啥时候能打完。”

“快了吧!”

翘了翘唇,夏初七别开脸去,看着工事进度,拍了拍手。

“兄弟们,赶紧挖,咱们得早早给哈萨尔准备好大礼。”

连续几天的大雪,哈萨尔没有来骚扰,今日天放了晴,她猜哈萨尔也憋不住了,大概今儿晚上就会来,所以趁着这个当儿,她先在草原上装好“疯狂的陷阱”,好好招呼那个友邦。

这种缺德事,是她最喜欢干的。就赵樽来说,就喜欢真刀真枪,可也拗不起她的恶趣味。比起在战场上打架,她就喜欢“偷鸡摸狗”。更何况,如今为了阻止漠北十二部落在山海关的偷袭,元小公爷领了朝廷的圣旨,带了一部分兵马去了山海关一线,有这样的陷阱保护多好?

“肚子叫得像揣了个老鼠。”

“快挖,挖完了回去给你吃好的。”

听着兵士们调侃,她踢了一脚积雪,搓了搓手,摸向冻得通红的面颊,可仍然是冷,呼啸而过的北风卷起积雪,冷得她要靠不停跑动才能好受一点。

“小齐!”老孟在坑里大喊:“你先回营去。”

“没事儿。”夏初七摇了摇头,一张小脸儿尖尖的,带着笑意,语气却极为严肃,“你们都已经不让我做活了,我哪里敢再偷工?”

“行,再半个时辰,能成。”

“好嘞,加油嘞!”

夏初七笑着在雪地上转着圈,时不时瞄向一望无垠的雪原。突然,她双眉一锁,发现了远处一抹疾驰而过的牧民影子。这里离大晏军驻扎的营地就五里左右,虽然赵樽从来没有阻碍过牧民的正常生活,但漠北境内的牧民们忌惮“冷面阎王”的名号,早就避得远远的了,附近一般很少看见有牧民活动。

今儿怎会有?天晴的原因?

她定神看去时,那一抹人影已经没有了。

几乎刹那,她心里就涌起一股子不安来。

从一年前建宁城那次刺杀之后,那伙要她性命的黑衣蒙面人再没有出现过。一来她每日在营中,他们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二来嘛,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最为主要的原因。

就此事,她曾经问过赵樽。

赵樽只含糊地回答她,东方青玄受伤了,他们应当不会再来了。虽然他没有说得太清楚,似乎还有点避而不谈的意思,可夏初七心里的疑惑却是解开了不少。

因为,听赵樽的意思,东方青玄应是事先就知道有刺杀她这件事的,但是他没有在刺杀之前阻止,而是选择在刺杀发生后替她挨了三箭。

如此一来,意味就颇为深长了。

她只能理解为,他要用自己的受伤,来警告刺杀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他选择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护那个人,迫使她或者赵樽放弃找那个人寻仇。由此,她推断,那个人与东方青玄关系极为亲密。

可除了阿木尔之外,东方青玄还能维护谁?

赵樽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她却一直记在心里。

不过,此事过去一年了,会不会有变化?

“老孟!”夏初七挑了挑眉梢,沉了声音,“你们最近这些天,有没有见到有鬼鬼祟祟的牧民?在驻地周围晃来晃去的?”

老孟没有从坑里探头,只呼呼喘着粗气应了一声。

“没有。怎么了,小齐,你有发现?”

低低“哦”了一声,夏初七摆了摆手,没有向他解释,只利落地翻身上马,领了几名兵士追出去一段路。可除了发现有一串马蹄印之外,没有再发现有人。

“估计是附近牧民。”有人说。

“是啊,前些日子,也有牧民活动的。”又有人说。

是,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寻常。

定神看了片刻,她眯了眯眼,取下帽子拍了拍。

“回吧。”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天晴。

冬天的太阳最是惹人喜欢,可雪化时寒冷且不说,北狄人的耐寒能力明显比大晏人强,往常在这样的时候,哈萨尔必定会派兵来骚扰。可这一连几日天晴,他却没有什么动静儿,情形极是罕见。赵樽最近一直在派斥候摸清哈萨尔的主力位置,也不会贸然出击,形势一时胶着起来。

帐外寒风呼呼的吹,夏初七从半睡半醒中惊醒过来。

天气太冷,帐里的炉火整夜未灭,就着光线,她轻轻侧过身子,看向阖着眼睛的男人,弯了弯唇,慢慢抬手在他额间,轻抚着紧蹙的眉。可下一瞬,却被他捉了手。

“怎么还不睡?”他问。

“我吵醒你了?”她略有歉意。

“没有,我也没睡熟。”

“怎了?睡不好?”换她问。

他淡淡看她一眼,揽她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快睡,今晚应当无事。”

夏初七点了点头,挨近一点紧紧环住他的腰,等他闭上了眼睛,她却又再次睁开,膜拜般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他的额,眉,鼻,唇,一点点用视线描述着,觉得怎样看都看不够。她的男人长得这样迷人,她实在是捡大便宜了。想想,莞尔一笑,她将手慢慢放到他的胸膛上,抚摸着,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低低叹了一口气。

“赵樽,这几日,我心里老不踏实。”

他低头看来,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还是摇了头。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只是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或者说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她说不太清楚。他整日事情太多太累,她也不想说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让他担心,只好将脸贴过去,蹭在他火热的胸膛上,小声儿发笑。

“我男人长得这样好,我怕被旁人抢了去。”

“不怕!”他低笑,“爷就喜欢你这样的丑姑娘。”

“讨厌,不气我不行啊?”

夏初七抬头,准备瞪他一眼,却对上他漩涡般深邃的黑眸。

“再不睡,爷可不让你睡了?”

他的威胁来得极为森森然,她脸蛋儿一红,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翻了个白眼儿,捏着拳头捶在他的胸口上,随即又忍不住笑着抚平那一处,放软了声音,“赵樽,等这一仗打完了,你说你能不做王爷吗?”

赵樽似是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却握紧了她的手。

“阿七准备拐爷去哪里?”

“哪里都成。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赵樽眉心微拧,裹紧了她翻过来,让她平趴在他的身上,然后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爷自有主张,屈不了你。”她低低一笑,说不上心里别扭的滋味儿,正准备回他一句,却见他面色突然一凛,“嗖”的抱住她转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夏初七赶紧为他披上衣裳。

他坐在床沿,静心聆听片刻,然后飞快地穿衣。

“有夜袭!”

第136章 旧人相见亦难!

哈萨尔有半个月没有来过了,一直与赵樽玩着你逗我跑的游戏,今天晚上突然夜袭,不免让夏初七有些手痒。侧过脸去,她拿起自己的衣服。

“我陪你一起去。”

赵樽回头,掌心紧紧扣在她的肩上,冷眸烁烁,像是想要阻止她,可握了握,他又慢慢松开,突然低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一吸,终是不再勉强。

“好,一起去。”

“对呗,上阵不离夫妻兵。”

恶心的改着词儿,夏初七笑得有些贱贱的。可对上他的目光,她胸腔里那个拳头大的地方却是狠狠一暖。随夫出征的感觉,顿时振奋了她的神经,一边快速穿衣一边低低问他。

“我都没有听见马蹄声,你怎知会有夜袭?”

赵十九很傲娇地瞄她一眼。

“你若听出,岂不是比爷还厉害?”

“去”了一声,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可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在行军打仗方面,赵樽确实比她更有经验。只好奇心一起,她不问明白就浑身不舒坦。

“你怎么听出来的?教教我啊?”

“经验。”赵樽拍她的头,“夜莺的啼叫声不对。”

“啊?”夏初七一愣,唇角翘起,“这样也行?”

赵樽往头上系好头盔的带子,显然不想回答她这样弱智的问题。夏初七瘪瘪嘴,很是没趣地低低“哦”一声,系好腰带,就弯腰去找自家的靴子。可腰刚一弯下,脚腕突然一紧,竟被他抓住了。

“怎么了?”

在她的诧异里,赵樽没有回答,却是蹲下身来,拿起她的靴子,速度极快地套在她的脚上。动作很生涩,目光却专注。

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赵樽…”

他放开她的脚,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没敢看她的脸,目光移了开去,只低低说了一句“速度,外面等你”就转身大步离去了。

呃!

夏初七脚腕上被他握过的一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余温。一时怔忡,她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儿。赵樽这个人向来强势又傲娇,被人侍候惯了,他何时做过为别人穿鞋的事情?

怪不得这厮不好意思。

不错,还得继续培养。

等她笑眯眯地走出营帐的时候,外间的校场上已经被火把照得透亮。猎猎的寒风中,残雪被火把的光线反射出一种白惨惨的颜色来,令这个夜晚显得格外肃穆。陆续从营中跑出来的兵士,已经整装待发,而赵樽立于阵前,正在沉声安排任务。

“晏二鬼,领五千人马,右翼包抄!”

“是!”

“李锐,领一万铁骑正面迎敌!”

“是!”

“诸海,领神机营弓箭手、火铳手两翼掩护!”

“是!”

夏初七不仅是赵樽的贴身侍卫,还是红刺特战队的队长,她一直静静地立在操场上,听他声音浑厚的安排一个个任务,知晓他是准备包北狄人的饺子了,也有些跃跃欲试。可赵樽却一直都没有安排到她,直到每个人都领命下去了,才见他骑马走了过来,淡淡对她说,“你跟在本王身边。”

“是!”她笑弯了唇。

夜晚的号角声可以传得很远。

那粗犷、尖利、“呜呜”的声音,像哽咽,更像咆哮,很快便惊动了茫茫的大雪原。营房大门洞开,成千上万的戎装将士,挥舞着手中钢刀,弓箭,火铳,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嘴里“喔喔”的吆喝着,在北狄夜袭的大军还未靠近驻地,就潮水一般涌了过去,将他们围堵在了营地外约三里地左右的山坳子上。

“杀啊!”

“鞑子们,拿命来!”

“好久不见,爷爷都想你们了。”

赵樽带领的这支北伐军,都是常年打仗打下来的家伙,个个骁勇善战,战时眸子里都是嗜血的光芒。可今天晚上前来夜袭的北狄军却明显弱势了许多,力度一点都不像哈萨尔的主力骑兵。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们虽然也在拼命抵抗,可雪地上的尸体却大多都是北狄人的。

“这不是来送死吗?”有人嘲笑起来。

“哈哈,你们的太子殿下呢?做缩头乌龟了?”

北狄军的队列散乱成了一团,大晏军却越打士气越是高昂。可拳头打在棉花上,他们不由也有些失望,看着北狄边打边退的样子,不由纷纷出声奚落起来。

这样的散兵打得实在太容易,赵樽与夏初七一直都没有出手,站在队伍的后面,赵樽微蹙的眉头越来越紧,夏初七看着这形势,也奇怪了。

“赵十九,有点儿不对啊。”

一支准备好了去夜袭的部队,虽然被她埋的陷阱坑了,虽然大晏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也不该这样不堪一击才对。更何况,往常总是亲自带队来打前锋的哈萨尔,竟然一直没有现身。

就在这时,赵樽猛地勒紧马缰绳,冷喝了一声。

“李锐!”

“末将在!”李将军快马跑回来,抹了一把脸,“殿下?”

“这里交给你了!”

“是。”

赵樽吩咐完,没有再多说,只淡淡看了夏初七一眼,调转马头就往营地方向飞奔而去。两个人相处这样久,做事已有默契,夏初七也是心里一凛,却也不问,只领了一群人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赵十九,你是担心调虎离山?”

“嗯。”他声音很是冷寂严肃。

心里一紧,夏初七稍稍迟疑片刻,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不可能。咱们营中留守的人马比出动的都多,怎么可能…”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只见营地方向突然耀出一片冲天的火光,伴着浓烟将白茫茫的雪原映成了一片诡异的红色,火舌吞卷着营帐,看上去极为骇人。

“不好!”

“快回营救火!”

将士们惊呼起来,夏初七亦是惊愕不已。她瞥了一眼赵樽冷寂的背影,还有他身后猎猎飞舞的披风,双腿一夹马肚,“驾”了一声,心脏都紧张得蹦到了喉咙口。

此时的营中,火势已然控制不住。

更重要的是,着火的地方是至关重要的辎重粮草。

他们赶到的时候,营中的将士正在奋力铲雪扑火,整个营房都动作了起来,穿插其中的人全是大晏将士,根本就没有敌人。看那情况,也不像被北狄人入侵的样子,怎会突然起火?

“老孟,怎么回事?”

夏初七跳下马,冲过去,看着正在扑救的老孟。

如今的老孟是她红刺特战队的一个分队长,先前并没有随军出战,而是留守在了营房。闻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眉头蹙得很紧。

“我也不知道,小齐,快,先救火,粮草烧了,就出大事了。”

老孟说得很对,他们的大军如今深入漠北草原,如果粮草烧了,在这样的大冬天,实在太危险了。要知道,在锡林郭勒草原上,除去元祐带走的兵力,赵樽手上还有将近十五万人,没有了过冬的粮草,十五万人喝西北风去?

“大家加把劲,快…”

“快快快!兄弟们,快点啊!”

为了能够有效的扑灭大火,免得人员拥堵,将士们很快分工合作,在赵樽的指挥下,排成了一列又一列,传递积雪,不停往粮草库运送扑火。

“先救口粮啊!”

“对,先救口粮。”

营房中嘈杂一片,说什么的都有,吼声阵阵,议论纷纷,可谁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