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前朝已覆灭,大晏军这般大规模的公然盗掘太祖皇陵,也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传出去会让天下人戳脊梁骨,写入历史,也得遭千秋万史的后人唾骂。

有一些不想挖掘的人,松了一口气。

可看了东方青玄一眼,元祐却冷笑着,重重一哼。

“挖便是挖了,小爷管他娘的那些破事?东方大人,我上去会会阿古,你带着人继续挖,无论如何也得把天禄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说罢,元祐急匆匆的离开了。走前,他红着眼走过来,要安慰了夏初七,但她仰天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唇,神色却极是淡然。

“哥,你去吧,我没什么事。”

这个时候,她脊背站得很直,但血却是冷的。

战与不战,旁人的死活,她已然提不起力气去关心。她知道自己自私,眼下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偏执念头,也只关心赵樽…赵樽他如今在哪里,他是不是等着她去救他?那个满载着黄金的回光返照楼,是否随着他一起,还深埋在地下,他又能等待多长的时间?

阴山的天,冷入肌骨。

驻军大帐里,元祐与几个大晏军将校一起,与北狄的阿古将军围炉叙话。彼此本就是宿敌,打仗也是多年。如今又因了太祖皇陵被挖掘一事,气氛一僵,自然更是谈不拢。

尤其元祐与阿古。

一年多前,他二人曾在卢龙塞外的药王庙打过交道。当时是与北狄交接公主乌仁潇潇。大概心疼他们的公主殿下,阿古一见到元祐出现就没有好脸色。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将北狄皇帝的文书递了上去。

“右将军,这是我们皇帝陛下亲笔所写。”

懒洋洋地接过北狄使者递来的信函,元祐粗略地看了一眼,其上内容无非是要南晏停止盗取他北狄祖宗的皇陵,并指责这种行为有多么的不耻和遭世人诟病。末了,又说,若太祖皇陵被盗,祖宗不得安生,北狄与南晏将会永久宁日,北狄举全国之力也将复此大仇,哪怕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写要与南晏拼个你死我活。

元祐唇角冷冷扬起。

又不是没有打过仗,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

更何况,赵樽还未找到,他如何能答应这事。

“前朝都已覆盖,哟,你们还敢自称皇帝呢?”

他略带讽刺地挑了阿古一眼,“唰”的一声撕毁了手书,在阿古和几个北狄人变色的目光瞪视下,笑吟吟地弯着唇,坏坏地继续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蝼蚁勿要与雄狮争锋,北狄还是消停点过日子罢。自然,要打也并无不可,小爷我就在阴山等着。至于这个坟墓嘛…扒也得扒,不扒也得扒,管他是谁的?”

元祐此人向来没个正经,尤其此时说话的腔调极是气人阿古腮帮一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岂有此理!”

“我如何?什么是理,什么不是理?”元祐挑高俊朗的下巴,一双凤眼斜斜地睨着阿古,眸光流波间全是杀气与怒气。很明显因了赵樽之事,他的心情阴郁得已然憋到了极点,正愁找不到人来发泄,脾气又怎会好?

“阿古,我还就告诉你,若不是小爷我心存仁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凭你这又拍桌子又骂人的德性,小爷我立马要你们血溅三尺,再也回不去你们的北狄狗窝!”

“混蛋,欺人太甚!”

说话的人不是阿古,而是先前一直侍立在他边上的一个小个子黑脸侍卫。他圆瞪着一双眼睛,像是气到了极点,就要冲上前去与元祐理论。

可还未出例,就被阿古拽住了手腕。

他朝那个小侍卫递了一个眼神儿。那小侍卫终是带着恼恨退到了他的身后。阿古松了一口气,放开手,抱拳朝元祐和座中的将校施了一礼。

“南晏既然一意孤行,我等便先行告退了。只是,你南晏不仁,就怪不得我北狄不义。届时,两国兴兵,生灵涂炭,谁胜谁负还未有定数…”

“哎,可算吓住我了!”

元祐不冷不热地嗤一声,看着阿古的背影,又笑了。

“我大晏堂堂天朝上国,也不是不讲理的,你们若只是来拜祭,并无不可,喜欢怎么跪怎么跪,喜欢跪多久我们也不会理会。至于其他?阴山是我大晏的地盘,还轮不得你们说三道四。”

阿古顿住脚步,没有回头,重重一哼,扬长而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沉闷潮热的甬道里,来来去去已不知多少人。

每挖开一个地方,夏初七都会冲上去看去喊。

可每一次给她的都是失望。后来越挖挖深,她再想上前,东方青玄就不许她再靠近了,她只得等着那一处坚硬的石洞边上,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来了食物。

将士们吃了东西,又接着挖掘,不停换着人的挖掘。

第一批挖掘的人,都因百媚生离去了。只有夏初七一直不肯走。旁人吃,她就吃,旁人挖,她就看。整个人镇定地蜷缩在一处,若不是火把光线下的面色太过苍白,几乎看不出她有半点异样。

“仔细!甬道要塌”

突地,有人吼了一声,人群开始后退。可他话音未落,只见头顶一处土烁突地松动,一块夹杂在土中的巨石因底部的松动,忽然失去平衡,带着沙砾泥土当空栽歪下来。

“咚”一声,有人惨叫。

只见那块大石头,砸在了一个人的腰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他当场晕了过去。

“大都督!”有人厉声喊,“不能再刨了,全是松土!”

“对啊,大都督,若是晋王在下面,只怕如今也…”

这人的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却是大家的心里话。

东方青玄神色一凛,抬了抬手,瞥向那个被砸晕的人,“将他抬下去。”说罢他凤眸微微一斜,冷哼一声,轻轻道,“即便只是一具尸身,也得给本座挖出来。不然,等回了京师,你我拿什么给朝廷交代?不照样掉脑袋?”

这一唬,那些人纷纷噤了声。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晋王是王爷,他是皇帝的儿子,就算他死了,就算只能找到一具尸体,就算他们为了一具尸体,必须牺牲掉无数人的性命,也不得不这般做。

“大都督!”

东方青玄话音刚落,外面突地又传来一声。

“大都督,乙字号甬道发现一人。”

乙字号甬道是紧挨着甲字号甬道往里挖入。

可皇陵地底的机关复杂,虽说赵樽先前在这个地方与夏初七分开,虽说回光返照楼的位置确实是在这个地方,但谁也不敢保证,那设计陵墓的人,还有没有后手,会不会把原本在这里的人,挪动到了旁边的地方。

这一回,夏初七抢在了东方青玄的前面问。

“是不是殿下?”

那个报信的兵卒摇了摇头。

夏初七心脏顿时收紧,失望地垂下了眸子,却听见他又说,“那人的样子瞧着极是高大,但身上受伤极重,衣裳和脸都已瞧不清…我等无法辨认。”

失望的心,又一次升起了希望。她精神一震,无力虚软的双腿顿时来了劲头,几乎刹那,她就冲在了面前,要去认人。

东方青玄挑了挑眉,使了一个眼神儿,让如风扶了她上去。

再一次回到地面,夏初七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跑入安置营帐的。

那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被深埋在土里狼狈得不成人样的人。

他的身上和脸上都受了伤,血液凝固着泥土,面孔模糊不清,身上的衣裳破碎,颜色早已不可辨认。听人说,他是从乙字号甬道塌陷的泥土里刨出来的。从位置上来看,与他们挖掘的“回光返照楼”极紧,很有可能就是晋王殿下。

然而,夏初七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赵樽。

他是甲一。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人已晕迷,奄奄一息。

微微松开的手,一点点捏紧。夏初七的身子晃了晃,终是艰难的开口。

“找老孙头来,帮我。”

经过她的全力抢救,几个时辰后,大亮的天色再一次暗沉下来时,已然陷入深度昏迷的甲一,终是活转过来。他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就连那一张英俊的脸上,也受伤极重,不知伤好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甲老板…”

夏初七长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缠满纱布的脑袋,声音虚弱不堪。

“你在下面,可有看见殿下?”

甲一眼眶青紫浮肿,唇角青紫一片,面上有些变了形他努力的张了张嘴,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极是微弱。

“我…没…”

夏初七没太听清。蹙了一下眉头,她低头贴近了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他除了身上的伤势之外,声带似是也有损伤。

“甲一,你可以说话吗?”

甲一点了点头,出口的声音细若游丝。

“我没…见…殿下…”

他吃力的吐出几个字,夏初七总算听懂了。

紧紧抿了一下唇角,她又干着嗓子追问,“那你从鸳鸯池跌落下去,可有见到一座回光返照楼?”

甲一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没见…我掉入了水里…”

心里一窒,夏初七念头一转,眼睛倏地一亮。

“什么样的水里?”

甲一张了张唇,声音小得她几乎听不见。

夏初七不得不俯到了他的胸口,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这才听见他道,“水很热…发烫…我脑子…不太记清,水极深,我呛了水,喉咙…喊不出来…脚亦是触不到底,水里有铁链…是,有铁链,我一直拽着铁链,知觉极弱…后来…地动山摇…”

说到这里,他润了润唇,像是想到了什么,裹着纱布的脑袋偏了偏,目光看向了夏初七近在咫尺的脸。

“我…我好像…听见你与殿下…”

说到此,甲一像是反应了过来什么,闭上了嘴。

“什么?”

夏初七冷着眸子,这时候,她已然认同赵樽是她的夫婿,自是顾不得羞涩,也顾不得甲一听见的,是不是她与赵樽欢好的声音,她只想确定一件事。

“甲老板,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她不避讳,迫不及待的追问。但瞄了一眼边上的如风,甲一身躯僵硬了一下,低低道,“没…听太清…依稀有你们说话…我意识极弱…拽着铁链想爬起…四周是石壁,爬不上…我想喊…也喊不出…”

夏初七涩然地一抿唇,大概明白了。

甲一从鸳鸯池掉落,没有掉在回光返照楼上,而是直接掉入了沸水湖里,所以赵樽没有见到他。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听得见她与赵樽的声音。但是湖底的药性更浓,他的意识完全被百媚生控制,并不很清醒。

想到他有可能听见她与赵樽做的那些事,夏初七耳尖稍稍烫了烫,但却来不及考虑这个,再次直入了重点。

“沸水湖里,不是滚水,对不对?”

甲一蹙眉,摇了摇头,气息极弱。

“我不知,沸水湖…是何物?水是很热,很烫…烫得人…好难受…”

他身上的伤势是孙正业帮着处理的,但夏初七也有经手,作为医生,她自是瞧得明白,那些伤势大多来自塌陷时的砸伤,绝对不是滚水的烫伤。

甲一在沸水湖能活下来,证明水并非沸水。

他都能坚持到现在,她不相信,赵十九会撑不住。

喉咙哽了哽,她轻快地扯了扯甲一的被子。

“你先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回光返照楼”旧址上的挖掘还在继续。

虽然危险重重,虽然随时会有飞沙走石,泥砖砾土,但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总能做出非常之事。此处,也再一次印证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一层层堆积在沸水湖上的土砾和砖石终是一点点被扒开了,扒出来的泥土,又一筐筐运到了上面。

慢慢的,终是挖到了底部。

沸水湖也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在贴近石壁的一处,有一个土堆巨石堆垒的斜坡。

如今挖掘的人,大多都集于这一斜坡处,再往里探入。

但是,接近沸水湖,熏人的热量越发浓烈,挖掘的进度再一次停了下来。湖中被填入的泥沙砖石不少,但除了沸水湖的水位升高之外,温度似是没有受到影响,在火把的光线下,百媚生的雾气还在,熏蒸灼人的热量扑面而来。

“大都督!这是沸水,不能再继续挖了…”

一个兵卒站在垒起的土堆巨石上,试探性往被扒开的湖中探了探,只见那水面灼人,还一直冒着“咕噜咕噜”的热气,不由退了一步,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确实是沸水…”

“不是!不是沸水…”

夏初七从天梯石洞一出来,刚好听见这话。

心里一急,她抢步上前,拔高声音。

“这里面的水是烫,但不是沸水。”

听见她沙哑却充满了希望的声音,东方青玄回过头来,皱眉打量着她,一张妖冶俊美的脸孔上,凝滞着,略有复杂之色。

“你怎的知道?”

夏初七把甲一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当然,关于甲一听见她与赵樽的“声音”的那一段,她进行了一些处理,但根据她的述说,不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实,甲一当时就在这个湖水里面。他都没有事,又怎会是沸水?

“不能啊,这分明就是沸水。”

看着仍在“咕噜咕噜”冒气泡的沸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此处接近地面已然热得受不住,水里的温度得有多高可想而知。更何况,如今这一块空间都刨出来,根本就没有人见到夏初七说的“回光返照楼”,更没有人看见半块她说的黄金,先前的信任感,自是又低了不少。

人人都在拿怀疑的眼睛在看她。

他们甚至都在想,从“回光返照楼”到“遍地的黄金”,根本就是她中了百媚生之后产生的臆想,本来就不曾存在过。甚至于,他们也在想,晋王殿下…也不是她臆想的。

“不相信?我下去试一下。”

夏初七说着,一咬牙,就要上前。

“七小姐!”东方青玄拦住了她,“你不要命了。”

看着冒着气泡,热气惊人的水面,夏初七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紧紧攥住了东方青玄的袖子,激动的低低吼道。

“大都督,这个是油锅,油锅。”

“什么油锅?”

他吃惊不解,但夏初七来不及与他解释那么许多,只一边快步走下斜坡,往沸水走去,一边对紧紧跟随的东方青玄说,“你可有见过江湖艺人往油锅里面捞钥匙的绝技表演?那都是哄人的。我估计这湖水底有硼砂这样的物质,受热会产生大量的气泡,看上去像是水沸腾了…实则上水温虽热,却远远没有达到沸点。快,快下去捞人。”

她说得极快,神经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

可东方青玄却拽住她的手腕,不入她下去。

而正在这时,耳边突地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原本站在石堆上观望的兵卒,突然抱住脑袋,痛苦地大口呼吸着,身子一软,就滚入底下的沸水里。

有人在惊叫着喊他的名字。

“是百媚生。”

他是中了百媚生的毒,失去意识产生了幻觉这才失足跌下去的。可是,情况与夏初七想象的“油锅原理”根本就不一样,那个人在雾气腾腾的沸水里喊着,挣扎几下,就撕心裂肺的叫喊了起来,他高高伸出的手,还有浮在外面的脸,被烫得通红一片,双目圆瞪的痛苦样子,极是狰狞。

到这个时候,说它不是沸水,不会有人再相信。

“大都督,是沸水,是沸水。”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初七喃喃一声,升起的希望,瞬间跌入了谷底。她想不通,明明甲一在水里,他说水烫,但是他没有事…证明那时不是沸水的,为什么现在又会变成沸水?看着一片黑压压的,浑浊不堪的沸水湖,她站高高垒起的石块上,终是抱着双膝无力地跌坐了下来。

先前强忍的情绪,崩塌一般倾泄而出。

“赵十九,你在哪里?”

她先是低低的喊,然后用力全尽呜咽般呐喊。

“赵十九,你听不听得见?你倒是说话呀。”

她一吼,嘶哑的声音,几近破碎。

“赵十九,你这骗子,骗子!”

他骗她小金老虎被盗,骗她签下了卖身契,骗她做了他的奴婢,骗掉她所有的银子,骗掉她的心,骗她的吻,骗她的身子,骗了她的一切一切之后,结果骗得她与他天人永隔…

她低低哽咽着,却没有哭。

可有的时候,哭不出来,比哭得恸动更加难受。

人人都在怜悯地看着她,她却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侧过脸来,看着东方青玄。

“他是一个骗子。”

东方青玄眉梢微扬,“是,他是很会骗子。”

“对,他就是一个大骗子。”

她抿了抿唇,嘴唇颤抖几下,竟然笑出了声来,“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嗯?”

看着东方青玄不解的样子,她笑了。

想她当初从清岗县,追他到了京师。从京师,又追他到了卢龙塞。从卢龙塞,又追他到了漠北。从漠北,又追他到了阴山。这一路走来,她也已经追了他一路。

难不成,她不能追他到阎王殿吗?

说罢,她纵身一跃,往沸水里跳去。

可在鸳鸯池她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作为了,东方青玄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又岂能再给她这样的机会?几乎霎时,他一只手拦腰勒住了她。

“你这个疯子!要死也不是这般死法。”

“东方青玄…放开我…我找他算账去,我不能让他这般欺负我…我不能便宜了他,我定要撕下他的肉…我要咬死他…”

她有气无力的呐喊着,像一个癫狂的野兽,脸上像被人扒了一层皮,满脸通红,样子狰狞,目光却空洞无物。明明在看他喊,可他却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一直坚持的信念没有了,她绵软得像一团棉花。

眼前是黑的,耳朵“嗡嗡”直响。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了赵十九,眼前纵有千万人,于她而言,亦是无物。

心力不济地挣扎着,她眼前倏地一黑。

看着她软倒在怀里,东方青玄抿紧了唇,紧紧揽在她的腰上,大喊了一声“如风”,样子凄厉到了极点,那一张美艳如花的脸孔上,神色也是说不出来的扭曲。

他左手垂着,右手紧紧勒住她。

试了几下,连将把拦腰抱起来,都做不到。

看着如风默默地抱着他上去,东方青玄汗湿的额头滴下滚滚的热汗,回头再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湖面,他终是淡然了下来,轻轻一笑,吩咐众人。

“想办法捞,无论如何,也要把晋王尸体打捞出来。”

夏初七被安置在赵樽原先的营帐里。

东方青玄交代了孙正业和郑二宝照看,自己又去看望了一下受伤昏迷的夏廷德。接着,他在大帐里他见到了元祐。两人相对而坐,心思各异,片刻都没有开口。

凝重的气氛,让空间里的气压极低。

终究,还有元祐先开口。

“她怎样了?”

“老孙头说,没有大碍,只是太过虚弱,休息几日便会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元祐却是苦笑。

这又岂是休息几日就能好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先前,元祐怎样看东方青玄,怎样不顺眼。但这几日看着他对赵樽的营救,还有对夏初七的照顾,不可谓不尽心,属实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他的看法又稍稍有了一些改观。

“不枉你与天禄相交一场。”

东方青玄有凤眸微眯,不置可否地笑。

“小公爷不必抬举我。本座如今做的,只是尽职责与本分。如今,咱们还是应想好,该如何向朝廷报丧。”

元祐唇角抿紧,目光凉透,却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他的心里也有了底…经过这一番浩劫,掉入那沸水之中,又过了这几日,怎的还可能有活路?看了东方青玄一眼,他点了点头。

“是该报丧了。”

顿了顿,他又说了与阿古见面的事情。

“这一次,北狄鞑子的态度极是强硬。”

东方青玄听完,轻轻一笑,手指疲乏的撑着额头,“换了谁家老祖宗的坟被刨了,也都得上火…看来,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