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宝音…来了么?”

晴岚跳下马车,瞧着她期待的视线,有些不落忍。

“小郡主是想来的。可…路太远,又不平。我没让她跟。”

宝音的性子夏初七知道,若是晴岚不让她跟,要不然得偷偷溜走,若不然小家伙不知道得生多久的气,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想到宝音流泪满面的样子,夏初七喜逐颜开的脸,微微一沉。

“哦!”

就一声,就一瞬,她叹口气,又抿抿嘴巴,展颜笑开地招呼着兵卒过来为晴岚拿行李,无所谓的笑道:“是嗳,小孩子呆在王府是最好的了,要真把她带来了,那才让人着急呢。”

“口不对心。”夏廷赣负着手,瞥她一声,“想着女儿,忘了爹。”

夏初七一愣,看着这傲娇的老头儿,“噗”一声,真笑了。

“是是是,爹,外头冷,您老赶紧屋里坐…”

一行人嘻哈着,入了营房,早有热茶暖炉奉上。

久别重逢的亲人,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冷不丁见了面,自是暖意融融。

营房的大帐内,灯火通明。赵樽、夏初七、陈景、晴岚、夏廷赣、道常、元祐等人欢天喜地地聚在一处,郑二宝、银袖、丙一、丁一等十二天干侍卫,也围在身边伺候聊天,气氛欢欣到了极点。

喝着热茶、吃着小点心,各位聊着这一年多来的景况,聊晋军与南军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聊北平府的人事,聊京师的人事,唏嘘感叹间,只觉物是人非,时日竟是不知不觉溜走。春、夏、秋、冬不停更替,悲、欢、离、合人间常有。喜、怒、哀、乐不断转换…岁月在逝,人亦在变。

沙漏慢慢滑动,不知不觉间,到了午夜。

建章 四年的正月初一,到了。

炉火温暖地照着众人庆贺新年的面孔,红扑扑的格外生动。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时不时吹在帐门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可即便已过子时,也无人有困意。

夏初七与众人说笑着,看陈景面色有异,时不时瞄一眼晴岚,欲言又止。而晴岚很少说话,垂着头,一副小心肝儿乱颤的样子,眼皮眨得极快,却不好意思去看陈景…琢磨一下,她恍然大悟。

打了个呵欠,夏初七看着众人笑道。

“今儿时辰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歇了吧?”

她高声的提议,似乎只有陈景与晴岚二人比较乐意。

其余的人久别相逢,千言万语都没来得及说,怎么甘心去睡?

“无妨无妨,老夫再坐会。”夏廷赣捧着茶盏,满脸红光,似是意犹未尽。

“人世春秋岁岁有,年关从来不重复,不睡也罢。”道常和尚也随声附合。

“守岁嘛,急什么?不守着时辰,梦中的人儿啊,相思哪能入梦来?”元小公爷孤家寡人一个,最是见不得人好。他虽然早已看出陈景着急与晴岚相会,却只当未察,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点心,似笑非笑。

夏初七瞪了元祐一眼,又看了看明显不开窍的两个老头儿,无奈地绞着手,假装贤惠地温婉一笑,把希望交给了赵樽。

“爷,您先头不是说头痛吗?早些着去休息吧?”

只要赵樽不舒服,他要去睡,这些人都不好再留。

她是这么想的,可赵王爷先前出营之前,刚刚吃饱喝足,精神虽有倦怠,但明显也没有睡意。接收到夏初七意有所指的眼神,他一板一眼的点头。

“爷的头不痛了。不过,若是你急着去睡,那爷便陪你睡吧。”

什么叫她急着啊?夏初七觉得这货一定是故意的。

暗自咬着牙,她与他一本正经的目光对视着,低低骂一句“人渣”,便笑吟吟过去为她爹续水,“爹,您这么大老远过来,肯定乏得紧了,不如先去歇着?要说话,明儿有的是时间,反正这几日休战,又是过年,急什么?熬夜老得快,我扶您去吧?”

她在边上“巴拉巴拉”说一堆,夏老头儿总算发现不对劲了。

那陈景看他的眼神儿可怜巴巴的,都快成兔子眼儿了。

很显然,有他这个长辈在,他不去睡,谁也不好意思走。

顺着夏初七的目光把众人扫了一圈,他清咳一声,总算站起身来。

“闺女大了,懂事了。成,老骨头一把,熬不得,去睡喽。”

一边打着呵欠,他一边往外走,就在陈景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看了过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似是迷惑之色。

“小子,听说沧州之战,是你主攻的。嗯,老头子很感兴趣。今夜你跟我去睡,咱爷儿俩秉烛夜谈,好好唠唠…”

夏初七惊呆了,嘴张得能塞下一颗煮鸡蛋。

帐内无数的人都看着那老头儿,对他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可奈何。

夏廷赣奇怪的冷眼一扫,“你们一个二个的,眼睛都不进沙了?这般看我做甚?怎的,让女婿陪我这老头子唠唠,你们都不乐意?”

晴岚“怦怦”乱跳的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儿。

看他生了气,她僵硬着一脸的笑,使劲朝陈景挤眼睛。

“陈大哥,还不赶紧扶爹下去安置?”

陈景无可奈何,呜呼哀哉的盯着夏廷赣,默默垂头。

“是。”

时下之人视“孝”为上,晴岚是夏初七的妹子,陈景便是夏公的女婿,这会老头子要他陪,他可不能像后世的女婿一样拒绝,还非得要跟人闺女睡一被窝。略带遗憾地跟上夏廷赣的脚步,陈景一步三回头,看着晴岚绞着帕子的手,无奈一叹,大步去了。

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

夏初七吁一声,“这老头儿的脑子,看来还有痊愈啊?有问题。”

赵樽冷冷剜她,“他可从来没问题。”

夏初七心里哼哼,凉凉瞥过眸,“哦?你啥时候知道他没问题的?”

赵樽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喉咙一噎,哪里敢告诉她实情?

顿一下,他雍容尊贵的身姿微微一侧,借着喝茶的工夫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待再转头时,模棱两可地低笑一声,道,“若是他有问题,哪里会晓得报复陈景…爷以为,老泰山恐怕还以为先前不给开门的人,是陈景。”

夏初七想想,“噗”的笑了,“这小心眼儿的爹,到底谈没谈过恋爱啊?也不知道我娘当年咋就看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主儿了。”

赵樽挑眉,似是随口道,“你娘可没看上他。”

夏初七一愣,“那为啥又嫁了?”

迎上她期待的眼,赵樽盖上茶盖,微微一笑,“这得问你娘。”

“…”胃口被高高调了起来,却得不到结果,夏初七气恼不已。这完全就像看小说看得正当精彩处,作者却突然宣布“此书太监了”一样难受。

可赵十九都不知道的事儿,她又能问谁?

夏初七磨牙冲他做了一个“秋后算账”的鬼脸,又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看向晴岚闷闷不乐的脸孔,安慰道,“不要急啊,来日方长,今儿不行,还有明儿嘛。”

晴岚只是想与陈景多聚一会,看他被人叫走,心里有些遗憾。如今被夏初七这么一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面色一红,躁得不行。

“王妃,瞧你说的…”

“喊我什么?错了没有?”夏初七做愤怒状。

“姐…”她马上改了口。

“这才对嘛,来,坐过来点,与我说说宝音的事儿。”

看她两姐妹兴致勃勃地聊上了,一晚上没有怎么插话的元小公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袖里伸出一只净白如玉的手,在瓷盘里捡了一颗花生米丢到嘴里,一边嚼巴着,一边抬手拨了拨发髻,笑得风流倜傥。

“你们聊着吧啊,小爷我出去找找乐子。”

“小心点儿,这沧州城的妹子,野得很。”

夏初七玩笑着,偏头看他一眼,比划了个“叉”的姿势。

元祐状若害怕的抖抖肩膀,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其余人见状,该走的走,该散的散,各自离去了。

赵樽却在这时,突然喊了一声,“丙一…”

丙一小步过来,“爷,您有吩咐?!”

赵樽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一眼还在与晴岚叙话的夏初七,冷冷道,“在营中暖阁里摆上棋盘,泡上好茶,今晚我要与道常大师好好叙一叙。另外,也随便去邀请夏公,看他可有兴趣?”

丙一“呃”一声,完全搞不懂屋子里这些人的想法了。

但在赵樽面前,只有“是”,没有“不是”。

他没有迟疑,答应着,便下去办差了。

夏初七似是懂了赵樽的意思,回头朝他一笑。

“爷,你果然是懂我的”

赵樽扫她一眼,但笑不语。

晴岚羞涩地瞄着夏初七,眸底带了一抹感谢的意味儿,心里却有如小鹿乱蹿。夏初七哈哈一笑,大方地拍拍她的肩,“不必谢我,谢你姐夫。我们都是过来人,懂得你们的心思。你夫妻二人成婚一年多了,都没有机会说上话,好不容易见着,哪里能让一个老魔头给破坏了?去吧,回屋等着。”

晴岚嘴皮动了动,千言万语想要谢,到底也只一句。

“是…那我姐妹二人,明日再叙。”

“没问题。”夏初七眸底一闪,狡黠的笑着,凑到她耳边揶揄,“去吧,记得洗干净点儿啊。对了,我那里还有些私货,增情益趣的,明儿拿给你…”

“姐…”

晴岚羞臊着脸,头也不敢抬。

“哈哈…”

看着银袖扶了晴岚下去,夏初七腻歪着一脸笑,转头看赵樽。

“爷,你今儿晚上怎的这样识趣,还做起月老来了?”

赵樽一脸平静无波,光影里的眸子深邃难辨。

“你错了,我不是为她。”

“那是为何?”夏初七一头雾水。

她尖尖的下巴微抬着,嫩粉的唇像铺在脸上的两片花瓣,无声无息地撞入了赵樽的心里,“咯噔”一声,他眸色一暗,以至于想要出口的正经话,变了样子。

“爷是怕,不差走她,今夜你就得跟她睡了。”

“…”原来如此。

当然,赵樽做这事,并非为了“解救”陈景那么简单,也并非为了要与夏初七睡觉那么色丶情,更不仅仅只是为了找夏廷赣与道常喝茶聊天那么单纯。

一个夏廷赣是纵横沙场的老将,平生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最有战争经验。一个道常亦是精通佛道儒学,对兵家之学也极有造诣的能人。他们两个突然从北平赶到沧州,怎么可能是晴岚说的,只因为夏廷赣“年老任性”?

他们信了,赵樽却是不信的。

与南军的战事进行到此,看以晋军节节胜利,实则如入僵局。

在他正需要找到突破口的当儿,他们来了,赵樽自然不会相信是巧合。

这一晚,他们三人在暖阁中喝茶下棋,外面的守备戒备森严,十丈之内,都不许人靠近。夏初七原本也想参与这“三人会议”,但一来她有些困了,二来不想给人她事事掺和的错觉,想了想,便径直去了赵樽的屋里睡下,等他回来。

除夕之夜,火烛格外温暖。

晴岚今夜刚到沧州,一日行了几十里路,虽说一直坐在马车上,但身子也颠簸得很是疲惫。只不过,与夫婿久不见面,即便她再困,也强撑着眼皮等他回来。不一定非得要做些什么,只要能够与他躺一处,感受彼此的气息与温度,也是一年多分离的慰藉。

陈景冒着风雪回屋的时候,有些诧异她在自己房里。

先前他不想跟夏廷赣去,其实并没想过能与晴岚相拥而眠这种好事儿。

毕竟赵樽都以身作则了,王妃整天随军他都是独睡,他凭什么搞特殊?

“你回来了?”晴岚从被子里冒出个头,脸儿红扑扑的。

“你…”陈景小心回头看一眼,压着嗓子,“你怎的在这?军中有规定的,不许与女眷…”

“是殿下允许的。”不待他说完,晴岚打断他,微有嗔意,“你是不惦念我么?自打你新婚之夜出征离去,这都一年多了…我没来也就罢了,我人都来了,你还想赶我走么?”

“哦。”陈景反应过来,“允许的?”

嘿嘿一乐,他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赶紧回身去关好房门,闩上门拴,脱了厚厚的外衣便上去抱着她。贴着她软软温温的身子,他满足地叹了一声,“像做梦一般…”

“嗯。”晴岚看他俊朗的脸,抬手轻抚他下巴。

“累吗?”他低头,看她,眸子有几分缠蜷之意。

晴岚老实的点了点头,“是有些疲惫了,今儿赶太久的路了。”

“那你闭上眼,休息一会。”陈景不忍心折腾她,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一边为她拿捏肩膀、胳膊和腰,一边慢慢与她叙着话,声音温柔、清和,如春风拂面,竟是把晴岚听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晴岚…?”

陈景手上一顿,看着怀里的姑娘,哭笑不得。

“你…睡着了?”他低头,凑近她的脸,又问了一声。

她嘴皮蠕动一下,没有回应,像是睡得极熟。

“唉,就这样睡着了。”陈景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声,无奈地慢慢抽回手,把她摆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拿被子紧紧掖住她,抱在怀里躺了一会儿,可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臊动的小虫子在爬,搔得他根本睡不着。

拍拍脑门儿,他侧过去背对她。背对她躺一会儿,他又不甘心地转过来抱住她。抱一会儿,又背过去。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他终于败给了自己,腾地从榻上坐起来,使劲儿搔头发。

这夫人不在身边,想媳妇儿。难受。

这夫人在身边,能看不能吃。更难受。

看着灯火下熟睡的面孔,他好几次都想把她摇醒。

可每每还没做,便后悔了。

他怎能为了逞一时兽性,苦了她?

于是乎,几番挣扎,他终是重重地倒了下去,僵着身子,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陈大哥…?”

这个动作有些重,睡了半觉的晴岚,被他吵醒了。

迷迷糊糊醒来,她眼前不是北平的屋子,也不是客栈,不是马车,而是在他的身边。可他却离他足有一尺之遥。这是做什么?晴岚愣了一瞬,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再看看面色尴尬的陈景,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太缺德了,享受完他的伺候,便独自睡去,撂下他一人难受。

呵一声,她强撑着酸涩的眼皮,露出一抹羞涩地笑意。

“我睡过去了,你怎地不唤醒我?”

“唤你做甚?又没什么事,反正都是睡。”

陈景这话说得有些尴尬,比他的脸更窘。

“天不早了,睡吧。”

一个睡字反复说了几次,便不是诚心想睡了。

晴岚与他虽说欢好的次数统共也不足十次,但到底两人孩子都有了,她也是年轻的妇人了,男女间的事知晓不多,却也不少,对他此处的感受也大抵了解。闻言,她轻轻一笑,红着脸儿,靠近他,把手放在他头上。

“你都帮我揉了,我也得帮你揉揉。”

她白软的手儿从他的肩膀上开始,轻轻巧巧的揉着,捏着,力道不轻不重,按说还算专业,可是却摁得陈景心潮起伏,兽血奔腾,一双视线乱瞟着,几乎不敢定格在她的身上,就怕一不小心暴露本质,化身恶狼。

晴岚认真地按着,眼风瞄着他的表情。

“陈大哥,你若是困了,便睡吧,不必管我的,我又不是外人。”

“喔…好…睡了…”

看他分明想得紧,却老实的忍耐着,晴岚忍俊不禁地微咬着唇,转了一个方向,突然轻轻扑在他身上,小声问,“陈大哥,我按得可好?”她的尾音有些低,有些颤,仿佛拖着一抹化不开的春意,而那一只原本在他肩膀上的手,冷不丁往下滑,隔了一层小衣重重握牢他。

“晴岚…你不是累了么?”

陈景本就难受,如今更是几欲爆发。

“我是你的妻子了。”

晴岚答非所问,看着他涨红的脸,无奈的笑。

“我是愿意的…”

她脸儿红红,微微带羞,分明写着“你还不动,到底在等什么”?陈景喉咙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欲念便主宰了思绪,他动作敏捷地抱住她翻身过来,以绝对的征服之姿把她压到下方,低下头,呼吸触上她的脸,温和的声音里,像是带了蜜一样的甜蜜,呼吸声,也一道重过一道。

“好娘子…”

第328章 春不春

雪后的沧州,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莹白的世界里。

夏初七伸了个懒腰,像只蚕蛹似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打个呵欠,甩甩头,脑子还处于半懵状态。考虑一瞬,她在身侧摸了摸,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如她昨夜入睡前的样子。

很明显,赵十九一夜未归。

这货把她弄来,竟让她在除夕独守空房?

夏初七洗漱好出来,便碰到笑吟吟的二宝公公。

郑二宝是一颗开心果,从北平打到现在,不管刀光剑影还是风雪晴天,不论战争胜负,他大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副表情,像个弱智似的不知愁烦,腻歪着一张笑脸。

按他的话说,“有吃,有穿,有爷伺候,便是极好的。”

夏初七无法理解他的价值观,却享受着他的价值观。他笑眯眯地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温度适宜的热粥,两颗大白馒头,还有一小碟小咸菜,说是爷吩咐了为她端来的。

摸了摸肚子,夏初七入屋坐下,瞅了瞅饭菜,问他,“爷呢?”

郑二宝白胖胖的脸,像是被笑容腻住了。

“爷还在暖阁里与道常师父和夏公说话。”

“啊?谈了一晚上?”夏初七咬住馒头,想了想,又懒洋洋地瞟他,“他吃了么?”

郑二宝点头,“打早时,我便送过去了。”

“我就知道,不喂饱了他,你是想不起我的。”

“嘿嘿嘿嘿…”郑二宝给她的是一串古怪的笑声。

“弯了!你们都被赵十九给迷弯了!”

“主子,啥叫弯了?”郑二宝不解。

夏初七朝天一看,再低头瞅二宝公公时,严肃了脸,“便是小公爷说的,你家爷是一个能让男人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男人的男人。”

这话有些绕,郑二宝听了个似懂非懂,却笑逐颜开的点头。

“这话对,奴才就是喜欢爷,奴才就是弯了!”

夏初七嘴角微微一抽,“哦”一声,似笑非笑地瞥着他,又重重啃一口馒头,感觉自己的压力很大。不仅要和女人抢赵十九,还得时时提防着男人…真不容易啊。

吃过饭,她原是想去暖阁找赵樽的,郑二宝却说,“主子,爷吩咐过,让您躺着多歇一会儿,昨晚累着了,得补上一个回笼觉才好。反正今儿大年初一,又没有旁的事儿做…”

“大年初一睡懒觉,一年都得懒。”

夏初七晓得赵樽是为了战事伤脑筋,方才找了道常和尚跟她的便宜爹叙话。对于男人的战争情结和热血情结她不是很了解,但遇到志同道同之人,聊起来没完没了,大概便是赵樽这样了。

可他不让她去,她便不去吧。

盯了郑二宝一眼,她懒洋洋起身。

“你收拾吧,我去找月姑姑叙叙旧。”

虽然她与月毓是“老相好”,这件事由她来做估计会有一些困难,但昨晚上她已经答应了赵樽,还把牛都吹上天了,不做也不行了。

阴天的时候,天空格外低压。

走在营地里抬头一看,整个天际就像缠了一块妇人的裹脚布似的,让人气紧得很。夏初七琢磨着与月毓的对话,推门而入。

月毓躬着身子,低头看着脸盆,一动不动,距离近得脸都快要塞到盆儿里去了,那样儿极是认真、专注,不像是在洗脸,倒像是把脸盆当成镜子,借由它来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夏初七微微一笑,唤了声。

“月姑姑…”

从月大姐到月姑姑,她的称呼变了,可脸上的戏谑之意却没变。

月毓像是刚发现她似的,惊了惊,肩膀微抖便转过头来。

“唔…”

看见是她,月毓目有异色。

这些年的沧海桑田,变了月毓,也变了她。

月毓的年龄原就比她大,如今更是憔悴了,苍白了,面色再不复当初的光彩。夏初七却变得容色光亮,细白的皮肤,无半丝细皱,婴儿似的粉嫩,乌黑的头发,玲珑的身段,裁剪有度的衣裳,无一处不精致…在她的脸上,再也寻不到当年鎏年村里那个又小又瘦又黑的村姑影子了。

“怎么,月姑姑,不认识我了?”

夏初七明艳艳的笑着,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

“你一个人在外头也不容易,我给你拿了些物什来。”

自顾自说着,夏初七放下手上的蒌子,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放在月毓面前的桌子上,“住在沧州倒也方便,啥都有得卖,这是我吩咐人给你买的。梳子、镜子、换洗衣裳,喏,还儿还我用自制的面膜、密粉,护肤用品,都是好东西啊,我可没给你见外…”

月毓抿着嘴巴瞅着她,声息皆无。

夏初七抬头,嫣然一笑,“别介意,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不得女人变丑。你看这才几年不见,你老得太多了,我都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