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人给他的感觉,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家,没过过年。
鸡零狗碎东拉西扯,酒喝得多了,被这一家人的热闹围着,心里既暖融融也空落落的,空到好像灌进去多少杯酒都填不满。
萧瑾瑜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饭桌躺到床上的,只感觉有人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他擦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昏黄灯光下楚楚柔和的轮廓,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楚楚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就跌进了他怀里。
“你干嘛呀!”
萧瑾瑜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楚楚细嫩红润的脸颊,修长清冷的手指在楚楚秀气的五官上轻轻地勾勒描摹着,微哑着嗓音轻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你…”
楚楚被他摸得痒痒,笑着把他的手抓住按了下来,“你喝醉啦…刚才吐得那么厉害,还难受吗?”
萧瑾瑜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迷离而炙热地直直看着她,“你嫁给我…”
楚楚咯咯直笑,温软的小手摸上萧瑾瑜发烫的额头,“王爷,你都喝糊涂啦…我当然嫁给你啦,皇上的圣旨上写着呢,二月初八就嫁呀!你提亲,我爹和我爷爷奶奶都答应啦。”
萧瑾瑜皱着眉头摇头,“不好…”
“什么不好呀?”
“二月初八不好…”萧瑾瑜把手挣出来,捧着楚楚的脸,在她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上落下一个醉意朦胧的吻,“你的生辰才好…没什么日子比你出生的日子好,你是老天爷特意留给我的…”
楚楚笑着看他,王爷喝醉的时候脸色红润多了,声音有点儿哑,可听着特别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心里痒痒的。
楚楚摸着他清瘦的脸,“王爷,你都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吧?”
“祥兴二年正月初九…”
“我爷爷告诉你的?”
萧瑾瑜暖暖地笑着,“你自己说的…你跟刑部的书吏说,正月出生的女孩有福,是娘娘命…”
楚楚一下子睁圆了眼睛,抚在萧瑾瑜脸上的手都滞住了,“你咋知道的?”
“这事归我管,我当然要知道…”
楚楚怔怔地看着他,“那…你知道我为啥没考上?”
“你考上了,我没要你…”
楚楚一下子从萧瑾瑜怀里挣了出来,连带着把萧瑾瑜猛地晃了一下,萧瑾瑜醉得一团糨糊的脑子倏地一醒,蓦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是…”
“你骗人!”
楚楚冲出屋子,一口气跑到屋后的小河边上,河岸用石头砌着简单的河堤,楚楚直奔到最里面半浸在河水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往石头上一坐就忍不住哭起来。
小时候第一回受人欺负她是向楚河告状的,楚河跑去跟人家打架打破了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打那之后楚楚受欺负受委屈就不跟人说了,都是跑到这小河边上大哭一场,哭够了也就不难受了,就能忘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回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难受,怎么哭都不管用。
哭着哭着,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整个人被往后一带,倚进了一个清瘦微热还带着酒气的怀里。
这大半个月来天天都窝在这个怀里睡觉,这个身子上每一寸皮肤的感觉,每一根骨头的位置,她都烂熟于心了,不回头看也知道是他。
楚楚一下子更委屈了,使劲儿地掰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眼泪扑哒扑哒直往下掉,“你不是不要我嘛!”
那双手又扶上了她的肩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楚头也不回,拧着肩膀把那双手甩开,哭得更厉害了,“那你是啥意思啊!我都考上了,你凭啥不要我!”
为这事儿她伤心失落了好长时间,以为自己的手艺跟人家比要差一大截子,差点儿就背起包袱回家准备再从头学起了。
那双手没再碰她,声音哑着,“不是不要你…怨我有私心,就想把你留在安王府,只帮我一个人…”
“又骗人…要是这样,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啊!”
“你一心找六扇门,我怕你不答应…”声音顿了顿,那双手小心地搂上她的腰,“你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
楚楚咬咬嘴唇,抹抹眼泪,没再把他的手挣开,“爷爷说得对,你就是傻乎乎的…”
那个清瘦发烫的身子慢慢贴到她后背上,两手把她抱得紧紧的,带着酒气的呼吸轻轻扑在她脖子上,“嗯,傻得要命…还生气吗?”
被他这样抱着,楚楚的声音都软了,“我没生气…”
“那扔下我就跑,还跑到这种地方…爬过来好累…”
楚楚一惊,挣开他的怀抱慌忙转过身来,就见萧瑾瑜跪坐在石头上,就只穿着那件她之前刚给他换上的中衣,雪白的衣服上沾的满是泥土,“你…你爬过来的?”
“嗯…又疼又冷…”
楚楚急得在他身上乱摸起来,“伤着了?哪儿疼呀?”
萧瑾瑜轻搂着她的腰,下颌挨在她肩膀上,凑在她耳边醉意浓浓地道,“哪儿都疼…全亲个遍好不好…”
“在这儿不行,得回屋里去…你看你都发烧了!”
“你亲我…”
“我亲,全都亲,回屋里就亲!”
连醉酒带高烧,胃疼得像刀割一样,还有全身骨节虫蚁啃噬般的疼痛,萧瑾瑜的意识已完全模糊了,靠在楚楚身上不成句地说着胡话,夹杂着忍痛的闷哼声,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楚楚把他背了起来,骨中突然疼得厉害,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眼就是一阵晕眩,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胃里烧得难受,全身骨节胀着发疼,脑子里一片空白。
“爷…您醒了?”
萧瑾瑜这才看清楚,楚楚不在屋里,倒是两个侍卫并肩站在他床前,一脸诡异的神情看着他。
萧瑾瑜想坐起来,手刚往床上一按就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抬起手来一看,两手上都裹着一层纱布。
昨晚…这是干什么了?
萧瑾瑜还茫然着,一个侍卫已颔首沉声道,“爷,卑职昨晚监视吴郡王府,未有异动,却有异常…昨晚秦氏医馆郎中秦业突然到访,帮吴郡王…与一女子交合…”
萧瑾瑜微愕,“什么女子?”
“像是个侍女…卑职尚未细查,先来禀报王爷。”
“昨晚为何不报…”
俩侍卫相互看了看,胆大的一个硬着头皮道,“您…您喝多了。”
萧瑾瑜皱着眉头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醒酒的药就在箱子里,怎么不知道跟楚楚说一声…”
“您…您一直要娘娘亲您,娘娘就…卑职不敢打扰。”
萧瑾瑜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强忍着没把被子掀过头顶闷死自己。
以前醉酒也没…
另一个侍卫忙道,“爷,卑职查到,那个说书先生名董言,是皇城探事司排行十六的密探…”
萧瑾瑜脸色一沉,倏地扬手把侍卫的话截住,“只需报与吴郡王是否有额外牵系,勿言探事司之事…”
“是…董言与吴郡王确有牵系,且是吴郡王有恩于董言。三年前吴郡王带兵驻守南关之时,军中行猎,曾一箭射偏误杀山贼,恰巧救了董言性命。”
萧瑾瑜眉心轻锁,“知道了…一切与吴郡王府有关的人与事不可再往下查,只继续盯着,有事速报。”
“是…王爷,娘娘回来后可需告诉她醒酒药在哪儿?”
“…不必了,她去哪了?”
“娘娘亲了您好几遍之后…给您包手上的伤,包完就急匆匆跑出去了…听见她与楚河说尸体什么的。”
“知道了…”
俩侍卫在屋里消失之后,萧瑾瑜轻皱眉头拆下了一只手上的纱布。
整个手掌轻微红肿,好几道醒目的擦伤划伤,有几道划得深了还渗出了血来。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知道酒喝多了容易出事,不是第一回喝这么多酒,可这是第一回出这么大的事…
除了弄伤了自己,除了让楚楚好几次亲遍全身,他总记得昨晚好像还干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正想得头痛欲裂,楚奶奶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奶奶…”
楚奶奶端着一只小碗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憔悴的萧瑾瑜,“刚才看见那俩大个子从你屋里出来,就知道你肯定睡醒啦…昨晚上吐得那么厉害,胃里难受了吧…楚丫头让我给你熬碗粥,吃了粥再吃圆子。”
“谢谢奶奶…”
楚奶奶搭手把他扶起来,把枕头往他腰上垫了垫,从床边坐下端起碗就要喂萧瑾瑜,萧瑾瑜忙道,“奶奶,使不得,我自己来…”
楚奶奶指指他那只揭了纱布的手,“瞅见了吧,伤成这样,咋自己来啊…”楚奶奶笑着拍拍萧瑾瑜的脑袋,“这傻孩子…没几天就跟楚丫头成亲了,还跟奶奶见外啥呀!”
萧瑾瑜窘了一阵才突然反应过来,“几…几天?”
二月初八,他再昏睡也不至于昏睡一个来月吧,怎么就没几天了?
楚奶奶抿嘴直笑,“今天初一,初九成亲,你说几天啊?”
萧瑾瑜一怔,“初九?”
“楚丫头说是你定的呀…说二月初八日子不好,啥日子都不如她出生那天日子好,是你说的不?”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们担心已久的酒,其副作用终于显现咯~╮(╯▽╰)╭
实习安排略紧,事情略多,周四就暂停一天咯,感谢各位菇凉谅解,鞠躬~
51四喜丸子(十)
萧瑾瑜很想说不是,因为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何情何景下说过这种话。
但不能不承认,这话的确在他脑海中存在过,而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昨晚醉成那样…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瑾瑜无力地叹气,“是…”
“早点成亲好,早成亲,楚丫头早给你家续香火…呵,你这孩子,咋又红成蒸螃蟹啦!”
“…”
萧瑾瑜正窘得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了,突然门帘一掀,楚楚钻了进来,“奶奶!”
“楚丫头,来得正好…你喂他把粥吃了,奶奶给你们煮豆沙圆子去。”
“好!”
楚楚接过粥碗,笑嘻嘻地坐到床边,凑到萧瑾瑜红透的脸上就亲了一口。
楚楚刚洗过澡,脸蛋儿粉嫩中带着红晕,微湿的头发散在肩头,看着格外水灵清透,“还疼吗?”
萧瑾瑜毫不犹豫地摇头,刚一摇就一阵晕眩,抬手要揉太阳穴,却一下子被楚楚按住了手。
“你别动!”
这一按才注意到萧瑾瑜这只手上的纱布已经掉了,楚楚立马把碗搁到了一边,急道,“你怎么把它弄掉了呀!”
“没事儿…”
楚楚气鼓鼓地看着他,“什么没事儿呀!你要再不小心,碰疼了我可就不亲你了!”
萧瑾瑜脸上烫得像开锅似的,被楚楚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索性伸手把楚楚拉进了怀里,一边脸抵在她侧颈上,不被她看着了,也不看着她了,总算说出句话来,“对不起…”
贴在萧瑾瑜发烫的怀里,听见萧瑾瑜微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轻颤,楚楚忙道,“你…你别害怕,我吓唬你的!”
“楚楚…以后我再说那样的醉话,不必理我…”
楚楚一愣,很是认真地问,“哪样的?”
“就是…就是让你亲我…”
楚楚感觉挨在她一边脖子上的那张脸又热了一重,笑着搂住萧瑾瑜的腰,低头隔着衣服在他肩膀上一下下地亲着,“不要紧,我愿意亲你,亲多少遍都行!”
萧瑾瑜羞得快要去撞墙了,楚楚才挣开他的怀抱,拿来药膏纱布,仔细地给他往手上涂药。
药膏涂在手上一阵清凉,慢慢把萧瑾瑜烧糊了的心神定了下来,看着自己手上陌生的伤口,萧瑾瑜轻皱眉头,“楚楚,你记不记得…我这是怎么伤到的?”
“你不记得啦?这是你昨天晚上爬出去找我的时候在地上磨破的呀。”
爬出去…昨晚还干了些什么啊!
楚楚捧着萧瑾瑜的手,手指尖儿沾着药膏轻轻柔柔地抹过那些在萧瑾瑜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的伤口,“要不是你爬这一回,我都想不明白那些尸体到底是怎么个怪法呢!”
萧瑾瑜一怔,“尸体?”
楚楚一边继续温柔地涂着药膏,一边清清脆脆地道,“嗯…我昨天拼尸体的时候就发现啦,那些还没烂透的尸体里,有一大半是手心里有这样的伤的,有的比你的重,有的比你的轻,我想不明白为啥,我爹和我哥也弄不明白…”
“我昨天晚上给你涂药的时候才想起来,没准儿他们跟你一样,也是从地上爬的时候弄的。我就叫上我哥一块儿到衙门停尸房剖了几个烂得不成样的看了看,结果还真是,他们第一节和第二节腰骨中间都断了,别说不能走路,连坐都坐不起来,你说怪不?”
萧瑾瑜本来还因为她这联想的理由脸色黑了一黑,听到这儿不禁眉心微紧,“全是这样?”
“我和我哥一个人剖了五个,都是。”楚楚涂好了药,一边小心地裹上纱布,一边道,“我拿来给我爹和我爷爷看了,我爹和我爷爷都说那肯定是给什么钝物砸断的,劲儿使得巧,皮肉上不留啥印子,骨头也好好的,就只在骨节那断开了。”楚楚说着补了一句,“我想起跟景大哥说来着,可他不在。”